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反派不想死(快穿)》作者:缓归矣【完结】   文案:   反派总少不了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甚至不得好死的下场   当善水成为反派   她表示:不,我一点都不想死   【情敌给我当继母】 √   【民国才子的继妻】 √   【刑满释放真千金】   【毁容的替身】   ……   同类型完结文:《女配不想死(快穿)》《炮灰不想死(快穿)》《女主不想死(快穿)》《男配不想当备胎(快穿)》   内容标签: 打脸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善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认命就是我的命   立意: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1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1   善水十分糟心。   前面八十道天雷她都撑过了,眼看着飞升在即,却被最后一道天雷霹得魂飞魄散,真正意义上的魂飞魄散。   其中一魂莫名落到此方小世界,遇见病得奄奄一息的陆嘉宁。   一个想死;一个不想死。   于是各取所需,陆嘉宁把身体借给善水还魂,善水为陆嘉宁报仇。   这得从陆嘉宁短暂的一生说起,陆嘉宁是定远侯陆霆的嫡长女,在十五岁这一年,和礼部尚书的嫡长子谢允礼定下亲事。   谢家书香门第,谢允礼温文尔雅乃享誉京都的谦谦君子,未及弱冠便是状元郎,前途不可限量,是无数京都闺秀梦中情郎,也是陆嘉宁的。得知要嫁给谢允礼,陆嘉宁欣喜若狂。   陆家簪缨世族,陆霆位高权重,谢允礼亦是十分满意。   陆嘉宁的不幸便源于这门亲事。   谢允礼和寄居在谢府的姑家表妹陈锦书情投意合,奈何陈锦书是失怙失恃的孤女,不能为谢允礼的仕途提供任何助力。因此谢允礼只打算纳陈锦书为妾,另娶高门贵女为妻,陆嘉宁便是谢允礼选中的高门贵女。   婚前,陆嘉宁虽知道陈锦书的存在,却不知道陈锦书和谢允礼早已两情相悦。这种内宅儿女情事,外人岂有机会知晓,谢家也不会允许被外人知晓,进而影响谢允礼说亲。   婚后,陆嘉宁又不是蠢材,朝夕相处之下岂会发现不了,她又惊又怒,立刻要求谢家将陈锦书送走。谢允礼不答应,还直接摊牌要纳陈锦书为贵妾,就连谢家老夫人都倚老卖老要求陆嘉宁答应,陆嘉宁怎么可能答应?表妹贵妾,哪个正妻都容不下,何况陆嘉宁痴恋谢允礼。   就在忍无可忍的陆嘉宁决定找娘家父兄告状时,被陆嘉宁指着鼻子骂都没松口不当妾的陈锦书忽然一改前态,义正言辞她绝不会自甘下贱为妾,自此视谢允礼为陌路。   陈锦书的决绝让谢允礼意识到他即将彻底失去陈锦书,于是他害怕了,后悔了,他做小伏低绞尽脑汁讨好陈锦书,乞求重归于好。   陆嘉宁眼看着在她面前清冷疏离恍如谪仙的丈夫在陈锦书面前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谢允礼会为陈锦书一个笑脸喜为陈锦书一次皱眉忧,就连梦里喊的都是陈锦书的名字,陆嘉宁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嫉妒和愤恨令陆嘉宁扭曲,她百般针对陈锦书。然而,一次又一次的拙劣计谋没有伤到陈锦书分毫,反倒让陈锦书渐渐走入她兄长陆榆阳以及她父亲陆霆的视线中。   然后,更荒谬的事情发生了,陆榆阳和陆霆先后都爱上陈锦书,爱得比谢允礼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三个男人,一个是她情窦初开的丈夫,一个是她相依为命的兄长,一个是她视若神袛的父亲,全都深深地爱着陈锦书。   陆嘉宁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陈锦书是有怎样魅力,才能令人如此神魂颠倒,竟然连她那从不近女色的父亲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陆嘉宁从小就目睹她母亲段氏是如何卑微地乞盼着父亲的垂怜,可母亲到死都没得到父亲一个温柔的眼神。便是她这个女儿,也从未被父亲温柔对待过。在她眼里,她的父亲彷佛高不可攀的神,没有俗世的七情六欲。她一直以为父亲就是这样冷漠寡情的人,直到撞见父亲和陈锦书相处,方知原来父亲也会温柔似水,只是吝啬给她们。   陆嘉宁嫉妒到发狂,可无论她怎么作梗都无法阻止陈锦书嫁进定远侯府做新的女主人。   昔日情敌成为继母。   陆嘉宁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事了,她绝不接受,便想在陆霆和陈锦书大婚那日,抱着亡母段氏的灵位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把他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捅出来,让全天下的人来评评理。只没等她付诸行动,就被身边丫鬟出卖。   于是,在陆霆以及陆榆阳的默许下,陆嘉宁被谢允礼软禁。这一关就是三年,期间无论是谢允礼还是陆霆陆榆阳都没来别院看过陆嘉宁一眼,连打发个人过问都不曾,彷佛她就是个已死之人。   盼了一日又一日,等了一年又一年,陆嘉宁终于万念俱灰,没多久便病入膏肓,至死都想不明白,为何她至亲至爱之人都不爱她只爱陈锦书。   别说陆嘉宁这个当事人想不明白,便是善水都觉得纳闷。   谢允礼便罢了,他对陆嘉宁本就没有感情,和陈锦书之间却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拥有时不珍惜,失去后又追悔,这样的贱骨头比比皆是。   可陆榆阳和陆嘉宁是双生兄妹,陆霆常年在外,母亲去世后兄妹俩相依为命长大,陆榆阳打小就疼爱陆嘉宁。然为了陈锦书,陆榆阳就能坐视陆嘉宁被谢允礼软禁,并且不闻不问,彷佛之前那十几年的疼爱都是逢场作戏。   还有陆霆,不近女色到和段氏生儿育女就像是只为了传宗接代,身边莫说姬妾连个通房丫鬟也无,遇上陈锦书却宛如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哪怕明知陈锦书和女婿有旧情还差一点就成为女婿妾,也知陈锦书是儿子的心上人,陆霆依然执意迎娶陈锦书为妻。翁婿父子相争,这样有悖人伦的荒唐事居然是一个在朝堂上屹立十数年的重臣干出来的事。   一个赛一个的情种,一个赛一个的离谱。   这么离谱的人全让陆嘉宁遇上了,把这倒霉姑娘折磨得生无可恋,只想一死解脱。   善水叹气,既借了身体,那么她定然会让陆嘉宁得偿所愿,心无挂碍去投胎。当务之急,她得把身体养好,这具身子实在衰败得厉害,好在她魂力强大,纵然只一魂也足以滋养这具身体,令其在短时间内回春。   缓了好一会儿,又饥又渴的善水慢慢撑坐起来。陆嘉宁已两日水米未进,她已经病入膏肓食难下咽也不想咽下去,只想早些解脱。   等善水走到桌前,她动作已经颇为流畅。桌上的茶壶里还有半壶水,只透着一股味,不知道放了多久,显然不能喝。善水无声冷笑了下,落毛凤凰不如鸡,更何况病恹恹快死的凤凰。陆嘉宁没病倒之前,下面的人虽然偷奸耍滑,大面上倒还过得去。等她病重,有一个是一个越来越过分。陆嘉宁心存死志未尝没有这些人作践的缘故,她受不了这个窝囊气。   善水走到房门前,凝神听了会儿动静,入耳只有风过草木声。这会儿已经是三更天,下人早已经入睡,正好方便她行动。   院子里种着两颗老梨树,黄澄澄的梨子稀稀拉拉挂在枝头,善水摘了个梨子解渴果腹,胃里的烧灼感终于消退。   吃饱喝足,善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薅了两把花草回屋。   直到日上三竿,本该守夜的丫鬟玛瑙才端着一碗粥和一碗药进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少夫人,时辰不早,该起了。”   床上的善水闭目不言。   玛瑙习以为常,望望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善水,若非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她都要以为是个死人了,不过也快了,刘郎中说少夫人油尽灯枯就是这几日的光景。思及此,玛瑙突生怜悯,堂堂侯府嫡女状元夫人,竟是薄命至此。   玛瑙摇了摇头,收起不合时宜的同情,将粥和药放在桌上:“少夫人,您起来吃点粥和药吧,这样子不吃不喝怎么行。”   只闻味善水便知那不是救命药而是催命药,陆嘉宁绝食倒是歪打正着。就说陆嘉宁风华正茂的年纪,再是心如死灰病情也不可能发展得那么迅速,原来是有人迫不及待要她死。   依然没等到半点回应,玛瑙并不着急,她早就琢磨过味来,谢家怕是有心让少夫人病死一了百了,要不怎么可能三年来都放任不管。反正该做的她都做了,日后有人问起来她也有话说,怪不到她身上。玛瑙例行公事完,便离开忙自己的去。   如是又过了三天,善水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只要她想随时都能离开这座囚禁陆嘉宁三年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别院。不过善水且不想离开,她在等人。   绝食数日却又迟迟不咽气的消息传回谢府,善水终于等到她要等的人。   “刘郎中,您来了。”玛瑙一改惫懒之态,殷勤备至地迎上去。   刘郎中含笑点头,问:“少夫人近来如何?”   玛瑙装模作样地叹出一口气:“少夫人已经四五天没进食,瞧着很是不好。”   刘郎中问:“药喝了吗?”   玛瑙摇头:“也没喝,哪里咽得下去。”   刘郎中眸光一闪:“老夫先去看看。”   玛瑙便迎刘郎中进屋:“少夫人,刘郎中来了。”   善水心道可算是来了,等的就是他。刘郎中是谢家专门供养在府里的郎中,陆嘉宁病后,一直由他治疗,以他医术不可能没发现陆嘉宁病情里的猫腻,不吱声便说明他就算不是参与者也是被封了口,反正绝对是个知情人。   一进门,刘郎中就看见放在桌上已经凉透的药。   循着他的视线,玛瑙道:“少夫人就是不肯喝。”   刘郎中凝神细看床上双眼紧闭的善水,面色苍白如纸,露在外面的手枯瘦如柴,这么看过去跟个死人一般无二,这药喝不喝也没两样了。   也不管对方是否还能听见,刘郎中先是煞有介事地问了安,接着走到床头坐下打开药箱取出脉枕置于床畔。他正要伸手把脉,忽然感到一阵晕眩袭来,刘郎中用力甩了甩头,竟见本该昏迷的善水不知何时睁开眼,正冷冷盯着他。   刘郎中生生打了一个激灵,背后蹿起一股瘆人寒意,失声惊呼:“你——”才说了一个字,整个人便栽倒在脚踏上。   在他身后的玛瑙同时在惊惶中噗通倒地。   善水懒洋洋地伸了下腰坐起来,视线扫过横躺在地上的人,轻轻一笑。 第2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   刘郎中呻吟一声幽幽醒过来,猝不及防撞进善水微微笑着的眼,悚然回神,下意识就要后退,竟发现自己明明没被缚住手脚却不能动弹,骇得声音都变了:“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装病!”刘郎中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瞪着善水,虽然形容憔悴,却目光湛湛,哪里像个将死之人,可上次自己诊的脉分明是行将就木之象,怎么可能在短短几日内好转?刘郎中整个人都糊涂了。   “我没病得半死不活,很意外吧。”善水笑语盈盈。   看着她笑,刘郎中却觉冷,一种渗入骨髓的冷:“少夫人您在说什么,您没病,老夫只有——”   “行了,”善水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用勺子敲了敲药碗,“证据就摆在这儿,想少受点罪就早点招了吧。”   刘郎中只觉得她敲的不是碗而是自己的天灵盖,整个头皮都在发麻,事到如今,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干的事已经暴露,只是这种要命的事怎么可能承认。他当即高声呼救:“快来人,来人!”   一旁噤若寒蝉的玛瑙跟着大声呼救起来,就想着赶紧把别院里的其他人招来好制服善水。   善水静静看着他们声嘶力竭地叫喊。   直把刘郎中和玛瑙看得寒毛卓竖,心底发寒的刘郎中艰难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地问:“你把外面的人都怎么了?”   “跟你们一样啊。”善水又笑了,“所以没人会来救你们,都省省力气吧。”   刘郎中面如死灰。   玛瑙犹不死心,扯着嗓子继续喊。   善水笑意渐收:“闭嘴,吵死了。”   玛瑙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大张着嘴,两眼圆睁,眼底尽是慌乱和恐惧。她是陆嘉宁的陪嫁丫鬟,服侍近十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主子,看过来的目光让人打心底里发瘆。   善水满意点头,她喜欢识时务的人,至于不识时务的,那就教他们学会时务,她打开刘郎中的药箱取出银针:“说吧,谁让你害我?”   想起自己莫名晕倒,显然是中了迷药,再看善水把玩银针的动作,刘郎中惊疑不定:“你懂医理?”他从未听说过,不然岂会不加防范。   下一刻,善水就颠覆了刘郎中的认知,他眼睁睁看着善水一针又一针扎下来,明明是寻常穴位,然三针过后,他便觉痛痒难耐,彷佛有千万只蚂蚁在骨肉中穿行噬咬。刘郎中不由自主地痛声哀嚎,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四肢乱抽满地打滚。   看看痛不欲生的刘郎中,再看看面含微笑的善水,玛瑙重重打了一个哆嗦。见善水看向她,玛瑙几欲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磕头求饶:“跟我没关系,少夫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错了!姑娘,奴婢错了,您饶了奴婢吧,姑娘,奴婢再也不敢了以后……”   善水啧了一声,观她平日言行举止,这丫鬟应该是不知情,毕竟害人这种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无关紧要的玛瑙显然没资格掺和。可想起她背主的行径,善水还是赏了她三针,让她和刘郎中作了伴。   善水悠闲坐在椅上,笑盈盈欣赏一声赛一声惨叫的刘郎中和玛瑙,跟看猴戏似的。   刘郎中只觉得自己死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坚持很快就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中土崩瓦解:“少夫人饶命,我说,我说!”   善水嗤笑一声:“早说不就行了,偏要白遭一回罪,犯贱了不是。”   终于从万蚁噬心的痛苦中解脱的刘郎中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地上,他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彷佛刚从水里打捞上来,望着善水的双眼满是刻骨恐惧。   “你倒是说啊。”善水眨了眨眼催促,模样竟有些许天真。   刘郎中毛骨悚然,嘴巴张了张却又颤抖闭上,面上的挣扎一览无余。   善水挑眉,微抬手,指尖银针在刘郎中眼里如同索命厉鬼。   “不要!我说!”惊恐欲绝的刘郎中疾声,惟恐慢了一拍善水手中的银针再次落下,这一刻,什么威胁后果统统被他抛之脑后,只要不让他再受万蚁噬心的折磨,哪怕让他立刻去死他都心甘情愿。   “是夫人!”刘郎中痛哭流涕,“夫人命我在药里动手脚,想让您顺理成章地病故。少夫人饶命,都是夫人逼我做的,谢家势大我拖家带口哪敢得罪,我也是逼不得已。”   善水有一点点意外来着,还以为是谢允礼怕陆嘉宁哪天把他们那点狗屁倒灶的事情捅出去所以永绝后患,合着是谢允礼他娘。谢夫人的动机倒是不难猜,只要陆嘉宁活一日,便一日是谢少夫人。爱子如命的谢夫人大概极不能忍这么个占着茅坑不拉屎又失去靠山的儿媳妇,遂想除去,以便另娶新妇生孙子。   不是谢允礼而是谢允礼他娘,大差不差,是谢家人就行。既然都嫌陆嘉宁碍眼,那她就如他们所愿退位,届时她倒要看看,谁敢往这个茅坑里跳。   “口说无凭,你有何证据?”善水质问。   惊魂未定的刘郎中不敢隐瞒:“夫人给过我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善水笑得讽刺,一千两,在这些人眼里,陆嘉宁的命只值一千两。   谢夫人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念经,干脆离开小佛堂,走出一段路离得佛堂远了才问陶妈妈:“刘郎中可回来了?”早前别院管事传回消息说陆嘉宁已经多日水米未进,就是这一两日的光景。她还专门为陆嘉宁念了一卷往生经,可这都快过去好几日了,陆嘉宁怎么还没死?   最后一只靴子迟迟没有落下,搅得谢夫人心绪不宁,忍不住派刘郎中过去探情况,近几日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陶妈妈温声道:“刘郎中回来了,必会打发个人过来回禀,夫人且再等等。”   谢夫人静默了一瞬,大抵是良心不安,她抿抿唇描补:“不是我心狠,只我就允礼这么一滴骨血。转过年,他就二十有五,二房允谦尚且比他小一岁,长子都八岁了,要再拖上几年,允谦都要当祖父了,这就差了一辈人去。这让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陆氏一年又一年地拖着允礼,这得拖到猴年马月去。反正她活着也没意思,倒不如走了,也就解脱了。说起来,也是陆氏自己心窄,当年要不是她咄咄逼人,陈锦书早已经进门,如何有机会嫁给她父亲,那么定远侯府就永远是她的靠山,她何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   一开始谢夫人没敢想让陆嘉宁死,毕竟那是陆霆嫡长女还是独女,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然冷眼看着陆霆三年来不闻不问,真当没生过陆嘉宁这个女儿一般,她暗自心惊陆霆冷酷凉薄之余才慢慢生出叫陆嘉宁病逝的心思。陆嘉宁一日不死,便一日占着儿子正妻的位置,儿子就不得续弦生子,这么一年年地拖下去不是法子。恰逢陆嘉宁染了风寒病倒,她心一横,便决定让陆嘉宁病逝,她那情况,病死了谁也不会多想。   陶妈妈应和:“可不是这个理,当年少夫人要是能听您的劝,何至于此。”   谢夫人摇头轻叹:“也是她娘死得早,没人教她后宅这些事。当年她要是让允礼顺顺利利把陈锦书抬进门,看着吧,不出几年,允礼就会把陈锦书忘在脑后。男人都这德行,轻易到手的不会珍惜。到时候,她陆嘉宁身为主母,陈锦书一个妾,还不是任她揉圆搓扁。反观陈锦书,多聪明一人啊,见势不对,立马抽身。那样尴尬的身份,都能哄得定远侯不计前嫌用八抬大轿把她娶进门,从寄人篱下的孤女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侯夫人,便是我都不得不佩服。”   叫陶妈妈也佩服,谁能想到差一点就要给大大爷做妾的表姑娘竟然嫁给了定远侯做一品侯夫人,陶妈妈道:“想来陆氏也后悔。”当继母那还真不如当姨娘呢,前者能拿捏她,后者任她拿捏,其中差别大过天去。   “晚了。”谢夫人没好气,想起儿子至今都对陈锦书念念不忘,好好一个谦谦君子变得郁气沉沉,她也后悔。早知如此,当年谢老夫人提出亲上加亲时,她就捏着鼻子应下了,再怎么样都比现在强。   正当时,一个丫鬟白着脸急匆匆跑进来:“夫人,顺天府的衙差上门说请您和陶妈妈去一趟顺天府协助查案。” 第3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3   顺天府上门,当然是因为善水击鼓鸣冤了啊。   现任顺天府尹覃正,人尽皆知的铁面无私不畏权贵,就是冲着他,善水才会选择报官。   望着顺天府的牌匾,被从马车里揪出来的刘郎中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以为善水是要带他去谢府理论,心中还在窃喜,到了谢府做主可就轮不着她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顺天府,难不成她想告谢夫人,她是不是疯了?媳告婆母,依律哪怕所告不假,都得杖责一百关三年,难道她不知道?   善水当然知道。   凡妻妾告夫及告夫之祖父母、父母者,杖一百徒三年,诬告者绞。   就是这么恶心,所以她告的是刘郎中。   “刘郎中下药害我性命,被我人赃俱获之后,竟然说他是奉我婆母之命行事,婆母还给了他一千两的好处费。我是万万不信的,我婆母吃斋茹素多年,连只蚂蚁都不敢捏死,是全京城都有名的菩萨心肠。她岂会害人,更不会害我,还请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至于最后查明刘郎中的确是受谢夫人指使,那是覃正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可不是她告发。   覃正眉头一皱,见多识广如他,岂会看不穿善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口口声声不信,可干的分明是信的事,不然岂会闹到顺天府衙,转个弯把她婆母告上公堂。对此覃正并不反感,观其形容憔悴枯槁,若她确受婆母迫害,那也是被逼到实在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刘郎中这才恍然大悟,她真正想告的还是谢夫人,只是拿自己做引子。毕竟覃正断案如神的名声在外,势必会彻查。思及此,刘郎中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打颤。   覃正问善水:“证据何在?”   “这是刘郎中送来的药,还有之前熬剩下的药渣,药和药渣里头都能找到大量的天仙子,连续过量服用天仙子会导致吞咽困难及至窒息而死。”善水接着道,“覃大人可请郎中诊我脉象,长期服用大量天仙子,但凡稍有经验的郎中都能从我脉象中发现,可刘郎中为我看诊这么久,却从未指出,还继续给我开天仙子,这绝不是一句学艺不精或者疏忽大意能解释,这分明是蓄意谋害!”   覃正当即吩咐去请郎中。   刘郎中脸色发灰,证据确凿,他肯定难逃一劫,区别是要不要供出谢夫人。   供,自己身为帮凶始终难逃牢狱之灾,还会连累家人被谢家报复。   不供,他一力担下罪名,想来谢夫人会善待家人。只是?刘郎中瞄瞄善水,她能让自己如愿?刘郎中心里发虚,又望望堂上威严正气的覃正,恰对上覃正看过来的视线,被这样洞如观火的目光盯着,刘郎中只觉得所思所想皆无所遁形,他忍不住低头避开。   覃正眯了眯眼:“刘耀光,你有何话说?”   刘郎中哆嗦了下,难下决断。他尚在冥思苦想,却不知自己这番模样落在覃正一干顺天府的人眼里,无异于不打自招。   “啪!”惊堂木发出震天响,覃正星目含威,“刘耀光,本官在问你话!”   刘郎中抖得更加厉害,面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我,不,草民,草民……乱说的,跟谢夫人无关,少夫人之前一直逼问幕后真凶,草民不堪折磨就随口说是谢夫人,其实都是草民一人所为,草民认罪。”   刘郎中跪伏在地,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他终究不敢供出谢夫人,他怕谢家的报复。至于能不能蒙混过去,总要试一试,至少他尽力了。   覃正眉眼下沉,再问:“你为何要毒害谢陆氏?”   刘郎中被问住了,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杀人动机,可越是着急脑子里就越是空白。   “你抬起头来,本官在问你,你为何要毒害谢陆氏?”覃正声若洪雷,直击刘郎中鼓膜,震得他每一根神经都在恐惧。   “少夫人跋扈,”始终不敢抬头的刘郎中磕磕巴巴地说,“草民早就怀恨在心,便在药里动了手脚。”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跋扈你的?”善水冷冷出声。   刘郎中拼命想说点什么,可脑子乱成一锅粥,什么话都吐不出来。并非每个人都会急中生智,大多数人情急之下只会慌乱无措。   “言辞闪烁,词不达意,你分明在说谎。”覃正声色俱厉,“你把本官当三岁小儿吗?本官劝你速速从实招来,念在你坦白的份上,本官尚能从轻处理,否则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冷汗唰得一下子从刘郎中额头上冒出来,一滴一滴往下滚。恐惧令他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在战栗,彷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等了片刻,见刘郎中只一个劲儿地瑟瑟发抖,并无开口之意,覃正便道:“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来人。”   眼见着衙差搬来刑凳,刘郎中寒毛卓竖,不由想起之前生不如死的折磨,他下意识畏惧地看向善水,就见善水捻了捻手指,彷佛指尖有银针,刘郎中生生打了一哆嗦,慌忙避开视线,身上竟隐隐开始作疼。   疼痛之下,刘郎中一团浆糊的脑袋突然有了一丝清明。有了前车之鉴,他不觉得自己能在顺天府的大刑之下守口如瓶。又敬畏地望一眼堂上威严正气的覃正,事已至此,覃正显然疑上他,与其刑讯之后被迫招供罪加一等,不如主动招供以求法外开恩。   刘郎中咬咬牙心一横,声泪俱下:“大人,草民愿意指认幕后真凶,只求大人庇佑草民家人,草民助纣为虐罪该万死,可草民的家人无辜,若非为了家人安危,草民也不会害人。”   覃正肃容:“只要你所言非虚,你的家人没有触犯国法,那么本官向你保证,顺天府会保障他们的安全,天子脚下,任是谁都不能仗势欺人。”   刘郎中重重叩首,有覃大人这句话,他就能放心了,不想被这天下悠悠众口口诛笔伐,那么谢家就不敢报复他家人。   没了后顾之忧的刘郎中咬牙切齿:“是谢夫人,真的是谢夫人,是她逼草民下药害少夫人……”深恨谢夫人害他落到此境地的刘郎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覃正看在他坦白的份上能从宽处理。   谢夫人可不知刘郎中已经把她卖了个干干净净。   乍听顺天府登门,谢夫人勃然色变。便是陶妈妈也跟着白了脸,心头惴惴不安。   谢夫人定定神,问:“可有说所为何事?”   丫鬟小心翼翼回:“不曾言明,只说请夫人您和陶妈妈跟他们走一趟。”   谢夫人和陶妈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想到刚提及的陆嘉宁身上,又觉得不可能,她被软禁在别院里半步不得离开,外人也没机会见她,如何能惊动覃正。   “通知老爷和大爷了吗?”谢夫人又问,父子都在当差并不在府中,这会儿府中只有妇孺。   丫鬟又回:“大管家已经派人去通知老爷大爷。”   谢夫人心头稍定:“我收拾下便去前面。”她想拖延时间等丈夫儿子回来,就这么前往顺天府,她不愿意也不敢。   主仆二人刚从房里出来,闻讯的谢老夫人急匆匆赶到,劈头就问:“顺天府为何要传你们主仆过去?”所谓请,那是给谢家面子,实际上那是传唤。   经过最初的慌乱,谢夫人已经冷静下来,她皱着眉道:“儿媳也正糊涂着。”   谢老夫人狐疑打量谢夫人,以覃正风评,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真不知道?”   谢夫人暗暗咬牙,这老太婆什么意思?自打陈锦书攀上高枝成了侯夫人,老太婆立刻抖起来,谁叫陈锦书的枕头风好使呢。而陈锦书只听老太婆的话,对谢家其他人却不假辞色。忘恩负义的东西,只记得他们不同意她嫁给允礼当正妻的仇,怎么就不记得谢家把她从五岁养到十八岁的恩。   “儿媳不知。”谢夫人木木道。   谢老夫人睃她一眼,阴阳怪气:“咱们谢家书香门第,万不能出现有辱门风的事。”婆媳失和合便是源于陈锦书,谢老夫人怜惜她孤苦无依,便一直想亲上加亲,省得嫁到外面被欺负,也是想自己晚年有依靠。奈何谢夫人坚决不同意,龃龉就此结下。纵然后来陈锦书高嫁陆霆,谢老夫人都难以释怀,时不时要刺一刺谢夫人,最喜欢的就是拿谢允礼无后一事刺激谢夫人。   谢夫人握了握拳头,又慢慢松开。今非昔比了,从前谢老夫人虽然是婆婆却不是亲婆婆而是继婆婆,底气不足自然摆不起婆婆的谱也不敢摆谱。现在谢老夫人却有了当侯夫人的外孙女,还有了孝顺有加的侯爷外孙女婿。   思及此,谢夫人忍不住在心里骂陆霆色令智昏,明明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儿女亲家,可陆霆对他们也就那样。娶了陈锦书后倒爱屋及乌把这为老不尊的老虔婆真当祖宗供起来,也不知道陈锦书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又想起陆霆明知道陈锦书差一点就成为允礼的妾室依然八抬大轿娶进门,谢夫人顿时没了脾气,忍着厌恶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母亲多虑了。”   将她动作尽收眼底的谢老夫人翘了翘嘴角:“最好是这样。”   恰在此时又有丫鬟来报:“领头的捕头请夫人快些随他们去,说是覃大人还在堂上等着,若是再耽搁,覃大人就……就……就要亲自来‘请’了。”   谢夫人抿紧了唇,不敢再拖延。早些年有位皇孙强占良田做马场被告到顺天府,还把上门传唤的顺天府衙差打了出去,覃正一状告到皇帝面前,皇帝赐下自己贴身斩马剑,金口玉言如朕亲临,随后覃正手持宝剑进入王府带走皇孙。连皇孙都不能例外,更何况旁人。这些年偶有几个头铁的妄图挑衅覃正拒不配合,可无一例外都倒了大霉,覃正简在帝心,在朝野有威望,在民间有人心。   真要让覃正带着御赐斩马剑过来,那明天御史参谢家的折子就能堆满龙案,那些个御史巴不得有机会得个不畏权贵的美名。   谢夫人只能硬着头皮前往花厅,见到顺天府衙差,她便问:“覃大人寻我所为何事?”   “有桩案件涉及夫人您和您身边的陶妈妈,还请夫人配合。”   谢夫人心里一突:“什么案子,谁递的状纸?”   马捕头不软不硬地说:“夫人去了顺天府便知。”   碰了个钉子,谢夫人心头不悦,顺天府果然如外界传言那般,从上到下都油盐不进。   “哪位是陶妈妈?”马捕头目光落在谢夫人身侧的陶妈妈身上。   陶妈妈出声:“老奴便是。”   马捕头:“那便请二位随我们走吧,覃大人正等着。”   谢夫人和陶妈妈眉心齐齐一跳,隐隐生出不详之感。   不祥预感成真。   在顺天府的公堂上见到刘郎中那一刻,谢夫人生出果然如此的恍然。她思来想去都只能想到陆嘉宁这一茬能和顺天府联系上,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它就是发生了。   惴惴不安的刘郎中避过眼,不敢回视谢夫人。   谢夫人一颗心往下沉,只怕这个不中用的什么都说了。她将视线移到一旁的善水身上,眯起双眼打量,换一个场合,她也许都认不出眼前这个骨立形销的人竟然是昔日那么张扬骄纵的陆嘉宁。不是说病得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怎么会好生生立在这,还跑到覃正眼皮底下告状?   压下不安,谢夫人惊讶望着善水:“嘉宁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有刘郎中,你怎么也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演技甩了刘郎中一条街,善水一边在心里评价一边愤慨:“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刘郎中都已经招了,之前他说是你命他害我,我还不信,万万没想到真的是你!”   发现善水没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谢夫人眼神微变,被关了三年,她倒是长进了,竟然懂得拿刘郎中当幌子把自己摘出来。心念一转,谢夫人愕然看向跪在地上的刘郎中:“我命你害她?”愤而甩袖,“血口喷人!你有何凭证?”   眼见谢夫人一推六二五,刘郎中顾不上畏惧,抬头怒视谢夫人:“那是你给我的银票。”   覃正命人将从刘家取回的银票递到谢夫人眼前:“你可认得这张银票?”   谢夫人心里一突,像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钱庄开具的银票都会有私人印鉴,且每张银票都有独立的密码以防丢失后被冒领。所以只要去钱庄一查,便知那张银票出自她之手,抵赖不得。谢夫人不由懊悔,只当手到擒来万无一失的事,压根就没想过谨慎,不然岂会直接给银票。暗道失算的谢夫人定了定神,脸色骤变:“好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好心赏你,你居然以此来诬陷我。”一张银票而言,想以此定她的罪,简直笑话。   刘郎中不可思议看着谢夫人,没想到她能如此强词夺理。   覃正细细观察谢夫人的神情:“你因何要赏,还是一千两之巨?”   目光相撞的刹那,谢夫人心跳漏了一拍,本能地转头避开,又急忙转回来看着覃正,斟酌着用词缓缓道:“刘郎中在我们府上也有十年之久,劳苦功高。且对外人而言,一千两很多,可对我们谢家而言,拿一千两笼络一个好大夫,物超所值,毕竟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只没想到,一番好心却喂出个白眼狼。”   “你胡说!这一千两分明是你拿来让我害少夫人,起先我不同意,你就以我家人威胁,我才不得不屈从。若不是你逼我,我和少夫人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何苦要去害她!”刘郎中两眼恨出血,若不是谢夫人苦苦相逼,他怎么敢害人,他是治病救人的郎中,却被逼成为以医术害人的屠夫。   谢夫人冷声:“谁知道你为何要害人,又有谁知道你为何要含血喷人?”   刘郎中真想一口血喷在谢夫人脸上:“大人,您可以审问陶妈妈,这张银票是陶妈妈亲手交给我,也是陶妈妈多次代谢夫人传话草民。陶妈妈是谢夫人心腹,对此事再清楚不过。”刘郎中也知道谢夫人贵为二品夫人轻易动不得,所以咬住陶妈妈。   谢夫人神情微微一僵,慢慢又放松下来,俨然问心无愧的模样。   被点名的陶妈妈本能地眼皮子一跳,稳稳心神反驳:“胡说八道!银票是老奴亲手给她不假,却从未向他传过那样的话。你个丧了良心的到底是收了谁的好处在这里污蔑我家夫人。”说话间,陶妈妈还看了看善水,大有就是善水收买了刘郎中的意思。   早酝酿好情绪就等着表演的善水悲声:“少在这里贼喊捉贼,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们抵赖。枉你整日里吃斋念佛,佛祖知道你这般心狠手辣吗。怕我有朝一日把你们谢家的丑事抖出去就想杀人灭口,你好狠毒!”   丑事两字一出,堂上好些人眼睛唰得亮了。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谢夫人阴沉沉盯着善水:“我看你是疯了,才会这样胡言乱语。”   “休想给我扣一个疯子的帽子,我要是真疯了,也是被你们谢家活活逼疯。你们谢家就没一个好人,谢允礼明明早就和陈锦书私定终身,却为了陆家权势娶我,迎我进门不足三月你们谢家老老少少就来逼我同意陈锦书做贵妾!”   善水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哀与愤恨,听者无不动容,纷纷侧目谢夫人,新婚纳贵妾,这是得多不讲究的人家才能做出来的事,谢家不是号称诗礼之家,就这?   谢夫人瞬间便觉如芒刺在背,深深看一眼愤善水。   别人不知,她岂会不知,自己要她死不假,却不是为了杀人灭口,自己吃饱了撑的替陈锦书操心。说白了,允礼和陈锦书那点子事就是传出去,对允礼妨碍有限,他又不是贬妻为妾,不过是少年人的风流韵事罢了,弃陈锦书娶陆嘉宁实乃天经地义,谁家娶妻不讲究个门当户对。真正会伤筋动骨的是陈锦书,先和允礼私相授受,后嫁给允礼的岳父陆霆,传出去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可她偏把动机说成杀人灭口,其实是为了顺理成章引出陈锦书,这才是她最想说的吧。三年前她就想在陈锦书的婚礼上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说出来,只是没机会,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她岂会放过。   善水当然要说,陆嘉宁没机会说出口的委屈,她来说,说到人尽皆知。   “我坚决不同意,搬出父兄吓退了陈锦书,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转身勾搭上我父兄。我的丈夫,我的父亲,我的兄长爱上了同一个女人,我父亲还堂而皇之娶她为妻。为防我将这样有悖人伦的事说出去,损伤陈锦书的名声,就把我软禁整整三年,任由下人作践,何其荒诞又恶心!”   合着陈锦书竟是如今的定远侯夫人。   翁婿?父子?   饶是见多识广如顺天府的人都瞠目结舌。   “一派胡言!”匆匆赶到的谢允礼厉声呵斥。   正主来了,善水回头,就见谢允礼大步走来,他生得面如冠玉,丰神俊秀,确有令人一见倾心的资本。   谢允礼目光在善水脸上一点而过,眼底划过厉色,当年就应该彻底让她闭上嘴。   “下官拜见覃大人。”谢允礼拱手见礼。   覃正颔首。   “让大人见笑了,”满脸赧然的谢允礼叹气,“本是家丑不该外扬,只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陆氏自打入门便与寄养在我们府上的陆夫人不睦,总是怀疑我与陆夫人有私情,隔三差五的刁难陆夫人,逼得陆夫人不得不搬离府中。饶是如此,陆氏依然穷追猛打,陆世子略略说了几句公道话,陆氏竟认定陆世子也爱慕陆夫人,才会帮理不帮亲。   后来,陆夫人和陆侯爷结缘,陆氏更是暴跳如雷,频频责难陆夫人,许多夫人小姐都亲眼目睹过可以作证。三年前陆氏还打算大闹陆侯爷的婚礼,幸而被及时阻止,才没贻笑大方。无奈之下,我和陆侯爷商议过后,就将她安置在别院里,希望她思过反省。这些事,大人尽可以询问陆侯爷。”   谢允礼苦笑,“可惜哪怕过去三年,陆氏依然执迷不悟,反倒越来越偏激,竟然在公堂上信口开河。” 第4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4   “不愧是状元郎,端的是巧舌如簧。”善水讥笑,“可任你再是能言善辩,黑的永远都说不成白的,真以为你和陈锦书那点事没外人知道,便可以由你想怎么编故事就怎么编,你怕不是忘了静安师太。”   谢允礼的心咯噔一响,终于想起那一桩旧事却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善水道:“四年前的七夕节,你和陈锦书在慈念观私会,被我当场抓到闹开惊动了静安师太。当年是我傻,怕丢人现眼便选择了息事宁人,倒给了你混淆是非的可乘之机,幸好还有静安师太她们可以作证,不然我就真的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谢允礼的神色一沉到底,因善水搬出德高望重的静安师太,也因回想起了那一天的心如刀割。   四年前,在陆嘉宁的步步紧逼之下,锦书不得不离开谢府寄居慈念观。他屡次上门求见,都被庵中尼姑拒之门外。直到第三次,锦书终于见了他,却是告诉他,他们之间早已经结束,让他不要再找她,免得惹来非议。他又惊又怒又慌,可任他如何道歉都于事无补,而陆嘉宁的到来更是雪上加霜。   陆嘉宁闯了进来,像个泼妇一般破口大骂,若不是静安师太及时出现,陆嘉宁能把整个慈念观掀翻。   至今他都记得锦书当时的模样,她颜色如雪像是随时都会在这样不堪的羞辱中融化,声音却异常坚定。   “少夫人请放心,之前是我傻才会自甘下贱,现在我想明白了,宁为穷人妻不为贵人妾。我陈锦书这辈子宁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绝不会为妾更不会当谢允礼的妾室。谢允礼,我再说一遍,你我之间恩断义绝,最好此后余生不相见。”   恩断义绝。   谢允礼心口蓦地刺痛,那种痛深入骨髓贯穿灵魂。这都是他该受的,年少时,他曾亲口许诺会娶她为妻,然年岁渐长也渐渐知道一个强而有力的妻族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只能委屈她做妾。虽为妾,但除名分之外,他会给她自己能给与的一切,在他心目中,她才是他认可的妻,唯一的妻。   谢允礼抬头望向善水,那一瞬间眼底汹涌的戾气几乎要脱眶而出。他明明已经安抚好锦书,若不是陆嘉宁跋扈太过,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锦书,锦书绝不会弃他而去,更不会被陆霆趁虚而入。   对上谢允礼噬人的目光,善水面露冷笑,转脸对覃正道:“覃大人可以派人将静安师太请来,届时便知到底是谁在公堂之上信口开河。”又似笑非笑扫一眼脸色发青的谢允礼,“到时候你们总不会又说静安师太是被我收买诬陷你们吧。”   谢允礼抿紧了唇,换个人,他真会试一试,可静安师太德高望重备受推崇,连宫里皇后都会时不时请她入宫探讨佛法,说这样一个人被收买无异于自取其辱。   谢允礼这态度落在覃正眼里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公堂之上弄虚作假,覃正心下不悦,冷声吩咐衙役去请静安师太。他对陆谢两家的风月之事不感兴趣,然涉及到杀人动机,那就有必要验证真假。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善水一字一字,语气发凉。   谢允礼呼吸渐渐沉重,心念如电转。这些年外面都没出现风言风语,可见静安师太从未对外人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想来静安师太也知道这种事传出去对锦书不好,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委实尴尬,一旦让人知道他们曾两情相悦,锦书还差一点成为他的妾,外人必定会对锦书说三道四。   可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在公堂之上覃正面前,只怕静安师太最终还是会选择实话实说。而静安师太一来顺天府,势必惊动一些人引来窥伺,那就更难压下此事。谢允礼隐晦逡巡一圈,顺天府上下可由陆霆出面,覃正应该会给面子不对外声张,陆嘉宁也能让陆霆名正言顺带走看管起来,剩下的人不足为患。权衡之后,谢允礼有了决断:“不必请静安师太。”   此言一出,无异于承认善水所言非虚,顿时满堂侧目。   覃正神情端肃,目光凛凛直视谢允礼:“那你是承认谢陆氏所言非虚?”   谢允礼心头一跳,意识到覃正已然不悦,忙拱手赔礼:“大人恕罪,下官和陆夫人确有旧,然发乎情止乎礼,绝没有陆氏说得那般不堪。陆氏言语太过不堪,下官才一时糊涂,望大人海涵。”   覃正怒声:“荒唐!这里是公堂,岂容你为了一己之私混淆视听阻挠查案。”   谢允礼牙关绷紧,一揖到底:“下官知罪。”   善水应景地悲凉一笑:“我言语太过不堪?我再不堪,也没你们不堪。有旧,呵呵,说得真含蓄,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不就是私定终身。新婚不足三月,你就想纳陈锦书为贵妾,她陈锦书也自甘为妾!我不同意,在你们嘴里倒成了善妒跋扈。更可笑的是,我父兄都百般维护她,觉她无辜,她都自甘为妾了,也配得上无辜二字。是我坚决不允,她知道在我手底下讨不到好,这才变卦,换上一幅不屑为妾的清高嘴脸。若是她一开始就坚决不为妾,那我还真敬她三分。”   心上人被说得如此不堪,怒火中烧的谢允礼脸色铁青,想怒斥却无力。只怪当日没想到还有今朝,言语间没有避讳静安师太,结果落下这么一个把柄,让陆嘉宁肆无忌惮地在这里断章取义肆意侮辱。   “外人只见我刁难陈锦书,道我骄纵任性见不得父亲续弦,他们岂知这里头的肮脏龌龊。试问谁能接受丈夫的旧情人当自己的继母,何况若不是我坚持反对,这个旧情人早已经和我共侍一夫。反正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继母,于是就被你们囚禁,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险些被你们毒杀!”   在场好些人心头恻然,看向善水的目光纷纷带上怜悯,丈夫的旧情人当继母这样有悖人伦的事,一般二般的人都不可能坦然接受。   谢允礼顾不上周围人的态度,满脑子都是毒杀二字,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谢夫人,一眼就看穿谢夫人的心虚慌乱,顿时一颗心不断往下沉。母亲糊涂,何苦和陆嘉宁一般见识。退一步说既然决定下手那就该确保万无一失,而不是被陆嘉宁闹到公堂上,以至于牵扯出锦书。   “不可能!我母亲绝不会做这种事。”谢允礼断然否认,一旦认下,母亲会身败名裂,谢家也将名誉扫地,“你凭什么说我母亲毒杀你?”   “之前你还不是言之凿凿你和陈锦书没有私情,结果呢。”善水反唇相讥,“你们谢家人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谢允礼脸皮子轻轻一抽,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失去可信度。   覃正同样觉得谢家人嘴里没实话,以他多年断案经验,刘郎中所言非虚,而谢夫人目光闪烁不定,两相对比,真相显而易见。   覃正直视谢夫人:“你还是坚持给刘郎中那一千两只是单纯的打赏?”   闻言,谢允礼眼中的不可思议简直难以掩饰,母亲怎么能想出这么馊的理由?   谢夫人嘴里发苦,情急之下她哪有时间想出更好的借口来。   “谢夫人,本官在问你话,是或者不是?”覃正抬高了音量。   压迫感扑面而来,谢夫人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嘴角嗫嚅了好几下,才硬着头皮开口:“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一条黑走到底。   覃正神情难辨:“谢夫人好大的手笔,谢尚书一年俸禄五百七十石,折合成现银不过五百两,你随手一打赏就是谢尚书两年的俸禄。”   谢允礼心跳徒然加速,这话传出去可大可小。   “我陪嫁的铺子经营得尚可。”谢夫人声音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覃正深看一眼谢夫人,审到这一步,他已确认谢夫人并不无辜,她有二品诰命在身,确实不能轻易刑讯,那就从陶妈妈下手。他的目光落在惶惶不安的陶妈妈身上:“张陶氏,本官且问你,刘耀光所言是否属实?”   陶妈妈本能地生出危机感,就像是被猛兽盯上,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滋润干得厉害的喉咙:“大人明鉴,刘郎中他都是胡说的。”   覃正:“依本官看,胡说的分明是你。看来你是轻易不肯说实话,既如此,本官便成全你,来人。”   衙差当即走向陶妈妈。   “夫人!”陶妈妈骇然失色,扭头向谢夫人求助。   谢夫人捏着手帕的骨节泛白,色厉内荏:“覃大人这是打算屈打成招?”   “本官依法办案,若你觉得本官滥用私刑,尽可去参本官。”覃正冷冷看着谢夫人,泥人尚且有三分火,何况身居高位的覃正。   时下审案,只要主审官五听之后觉得可疑,若嫌疑人拒不认罪,便可以刑讯。   所谓五听:一曰辞听,即所谓听其言词,理屈则辞穷;二曰色听,即所谓察其颜色,理屈则面红耳赤;三曰气听,即听其气息,理屈则气不顺;四曰耳听,即审其听觉,理屈则听不清;五曰目听,观其双目,理屈则眼神闪烁。   故此对主审官聆音察理鉴貌辨色的能力有极高的要求,若是个庸官贪官,那少不得出现屈打成招的冤假错案。   “母亲。”谢允礼制止谢夫人,状似劝解,“您放心,覃大人公正严明,绝不会为了取得口供就一味严刑拷打。按照《刑律》拷讯不得超过三次,且每次刑讯要相隔二十天,总数不得超过二百杖。拷讯限满后,大人自会相信陶妈妈的清白,反过来拷讯诬告之人,便知是谁在背后栽赃嫁祸。”只要陶妈妈熬过三次拷讯,哪怕覃正不相信陶妈妈无辜,也得取保放人,只要离开顺天府,便有了回旋余地。   “当着覃大人的面暗示陶妈妈顽抗到底,谢允礼你眼里还有国法吗?”善水直接拆穿谢允礼的话中话。   谢允礼眼底寒意迸射,目光如刀。   善水微笑迎视他带刺的目光:“你不如干脆直接说,她要是敢供出你母亲就让她一家老小吃不了兜着走,反正也没什么是你们谢家人不敢做的。”   “陆嘉宁!”谢允礼额角爆出几根青筋,英俊的面容露出几分狰狞之色,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不要欺人太甚!”   善水不以为忤:“若是问心无愧,那你不如将陶妈妈一家的卖身契交出来,就暂时交给覃大人好了,让她能毫无后顾之忧。反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既然口口声声你母亲没干过,何惧陶妈妈畅所欲言。”   谢允礼双手紧握成拳,瞪视善水:“这里是公堂,如何审理覃大人自有定夺,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划脚胡搅蛮缠。”   “别转移话题啊,我就问你敢不敢?”善水好好欣赏了下谢允礼的气急败坏,才继续冷嘲热讽,“不敢吧,你怎么敢。你不就是打量着陶妈妈为了一家老小死也要硬扛到底,真以为大家不知道你那点小算盘。事到如今,真相如何,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你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枉然,不过徒增笑话罢了。”   谢允礼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只那是他的母亲,他岂能坐视母亲背上杀人罪名,后果不仅仅是身败名裂,还将有牢狱之灾。所以,明知不可为他也必须为。   “陶妈妈是家生子,家人众多,且多在府中身居要职,若是放他们出府,我府上势必乱成一团,还请大人体谅。”   覃正沉着脸一言不发,陆氏的话固然咄咄逼人却在理,是自己这个主审官想说而不方便说的,那他何必制止,理不辨不明,且让他们辨去,理屈者词穷。   善水啧了一声:“这逻辑大家品品,细品。交出卖身契又不是放出府,倘若最后查明你母亲确实没指使刘郎中害我,覃大人还能扣着卖身契不还你不成。说白了,你不肯爽快答应,就是想把陶妈妈一家留作人质,确保她不敢说出不利于你母亲的话。”   谢允礼的脸阴沉的能滴下水,细看还有几分被逼到墙角的狼狈,投向善水的目光隐隐出现杀意。   善水唇角微微上扬,那种愉悦毫不掩饰。   这模样无异于火上浇油,谢允礼只觉得一股气在胸口横冲直撞,撞得五脏六腑都在造反。 第5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5   “用不着少夫人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陶妈妈说得铿锵有力,“别以为老奴不知道少夫人打的什么算盘,不就是想老奴少了顾忌,就更容易被屈打成招。”   这就是善水的知识盲区了,陶妈妈一家虽为下人,但作为主子心腹,在谢府内也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在谢府外一般二般的低品级官员都得对他们客气三分,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而一旦离开谢家,一大家子将无以为生,因此陶妈妈忠心可鉴日月。刘郎中却没这个顾忌,刘家人本就是良民,又有医技有家产,离开谢家照样能生活,所以刘郎中忠心有限。   谢允礼和谢夫人俱是心头一松。   善水扬眉,要笑不笑地鼓掌:“好一个忠仆!此等忠仆说出来的话,应该格外可信吧。”   那姿态那语气让谢允礼不禁磨后槽牙,关了三年,没磨平她的气焰,倒叫她越发嚣张跋扈。   陶妈妈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以示不屑。她绝不会背叛夫人,大爷暗示得明明白白,覃大人不可能一味严刑拷打,只要她熬过刑讯就能躲过这一劫,回头夫人定会重重有赏,连带家人都受益。   决定硬扛到底的陶妈妈被两名衙差抓着胳膊往刑凳边带时,嗓子眼却不由自主地发干发涩。   善水垂了垂眼,忽的趔趄两步撞到正经过的陶妈妈身上。   “你干什么!”陶妈妈吓了一跳,下意识用胳膊撞开善水,并未注意到臂上一闪而逝的麻刺。被推出去的善水又撞到旁边的谢夫人身上,谢夫人倒退两步,皱眉看着面容苍白彷佛虚弱到难以站立的善水,眼底的厌恶难以隐藏。   善水捂着嘴咳了好几声,缓下后冷冷道:“我如今这模样,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陶妈妈神情微微一僵才反驳:“你少胡乱攀咬人!”   善水讥诮地勾了勾嘴角,冷眼看着陶妈妈被按在刑凳上。迎着善水似笑非笑的的目光,陶妈妈死死咬着牙关不断告诉自己,覃正不会滥用刑讯,只要自己熬过去就能逃出生天。   “啪!”然而当板子落在腰臀上,陶妈妈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差一点就要挣脱按压着他的衙役弹跳起来。   其叫声之惨烈,惊得行刑的衙役都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没下死力气啊,他们顺天府可从不会把嫌疑人往死里打。   覃正拧眉,观陶妈妈神色不是作违,便只当她天生不耐疼痛,有些人的确如此,这样的人也更容易挨不过刑罚招供。   善水隐晦地弯了下嘴角,刚撞那一下她趁机在陶妈妈和谢夫人身上动了下手脚,让她们更加‘敏感脆弱’。   格外敏感脆弱的陶妈妈痛不欲生,叫声惨绝人寰,惨烈到谢夫人拽着帕子的手心里尽是冷汗。她直勾勾看着一板子接着一板子落在陶妈妈腰臀上,陶妈妈的惨叫声随之越来越凄厉,神情也变得越来越痛苦。满嘴都是血沫,也不知道是咬出来的还是吐出来的,那模样看起来煞是恐怖。   心跳如擂鼓的谢夫人不禁脸色发白头皮发麻,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这会儿陶妈妈是真的喘不过气来,她知道会疼,可不知道会这般疼,像是有刀子在一片片割肉,又像有千百根针同时往肉里钻,疼得人恨不得当场去世。   “啊……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夫……人救……我……大爷救……我……”涕泗横流满的陶妈妈哭嚎求饶,痛苦又哀求地望着谢夫人和谢允礼。   眼看着陶妈妈竟是熬不住的模样,谢夫人心急如焚,惟恐她把自己供出来,怒视覃正:“这样刑讯逼供,分明是想屈打成招!”   覃正目光锐利如刀锋:“本官依法办案,若谢夫人觉本官滥用刑讯,尽可去刑部上诉。”   谢夫人心头一凛,不由噤声,惊惧慌乱之下胸膛剧烈起伏,转脸看谢允礼。   谢允礼面无表情,下颚线紧绷到极致,对谢夫人微微摇头。   意识到儿子也束手无策,谢夫人彻底心乱如麻,死死盯着呼喊声越来越虚弱的陶妈妈双眼。   陶妈妈知道谢夫人的意思,她也想硬扛到底,然而她觉得自己真的要熬不住了,太疼了,怎么会这么疼?比她想象中更疼百倍千倍。此时陶妈妈最大的愿望竟是立时被打死,那样就能解脱。   想得美,行刑的都是老手,下手有分寸的很,知道怎么打才会又痛又不伤及性命,毕竟打死了人他们也会被追究责任。   想死却怎么也死不了的陶妈妈理智岌岌可危,忽然,一股恶臭散出,痛不欲生的陶妈妈羞愤欲绝。   谢夫人下意识掩住口鼻,看着陶妈妈的眼底有不敢置信还有自己没发觉的嫌恶,炊金馔玉的谢夫人岂见过失禁这样不堪入目的场面。   顺天府的人倒是司空见惯,所以依旧不疾不徐地继续抡着板子。   陶妈妈难堪至极,说起来,身为谢夫人的心腹,她也是一等一的体面人呢。   见状谢夫人心头一惊,连忙调整表情,却见陶妈妈痛哭流涕地喊:“别……打了……我说……别再打了……呜呜……”   善水翘了翘唇角,就说嘛,硬骨头有,却不多。一个两个的,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怎么都心里没点数呢。   谢夫人如遭雷击,她两眼充血,狠狠瞪着血泪模糊的陶妈妈,不知是怒还是恐,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得到覃正眼神之后,衙役才停止行刑。   狼狈不堪的陶妈妈从凳子上滚落在地,崩溃痛哭,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种濒死的疼痛中缓过神来。即使没抬头看,也能感觉到来自于谢夫人尖锐目光。趴在地上的陶妈妈泪如雨下,她不怕死却怕生不如死。   “大人,”陶妈妈颤颤巍巍道,“我家……夫……人确……实——”她还没说完便被气急败坏的谢夫人怒声打断,“这是屈打成招!为了少受罪,她还不是你们想听什么就说什么!”   “她所说是真是假,本官等人自会分析辨别。”覃正冷声,凛凛目光逼视谢夫人,“而不是由你这个嫌疑人来定真假。”   僵立在原地的谢夫人只觉得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耳畔出现轰鸣,恍恍惚惚间听见陶妈妈说:“夫人命刘郎中在药里动手脚,让少夫人不着痕迹的病逝……只有少夫人死了,大爷才能重新娶妻生子……”   几乎要站立不稳的谢夫人目眦尽裂,抖着手怒指陶妈妈:“你!你胡说!”   匍匐在地的陶妈妈头也不敢抬。   “谢夫人,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认罪吗?”覃正逼视谢夫人,观其言辨其行,她显然不无辜。   “我没做过何来认罪一说。”谢夫人声音干得厉害,远不复开始的镇定,她开始慌,“就凭这两个人的话,你想定我的罪,荒谬!”   嘴硬的人覃正见的不要太多,尤其是谢夫人这样自负身份的。覃正不再与她浪费唇舌,直接道:“来人。”   “你敢,我是正二品夫人!”谢夫人厉声,尾音尖利。   “本官有何不敢。”覃正肃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眼见衙差渐近,惊骇恐惧的谢夫人本能后退。   谢允礼心急如焚:“大人手下留情,家母年事——”   恰在此时,一名衙差小跑进来禀报:“大人,谢尚书来了。”   谢夫人和谢允礼双双眼前一亮,尤其是谢夫人,她情不自禁呼出一口气,宛如劫后重生。   覃正不掩冷笑,“请进来。”   进门的谢尚书不动声色打量在场之人,视线经过善水时停顿一息,再看低头装死的刘郎中,又看趴在地上血淋淋的陶妈妈,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   “下官见过覃大人。”谢尚书拱手见礼,尚书为正二品,顺天府尹乃正三品,然覃正还是皇帝加封的正一品文华殿大学士。   “老爷,”自觉有靠山的谢夫人愤然告状,“他竟然想对我动大刑逼供!”   听闻覃正已经想动刑,谢尚书一颗心顿时变得沉甸甸,若没有九成九的把握,覃正不会动刑。   谢尚书没理谢夫人,询问覃正:“覃大人,不知内子所犯何罪?”   覃正言简意赅:“你府上的刘郎中以及陶张氏皆指认你夫人用一千两收买刘郎中为她毒害子媳谢陆氏。”   谢尚书面露震惊之色,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夫人。   谢夫人目光闪了闪;“老爷,我没有!”   若非公堂之上,谢尚书都想一巴掌呼过去,就她这幅心虚的嘴脸还敢说没有,当覃正是瞎子吗,他那双眼利的很,最是会察言观色分辨真假虚实,皇帝都亲口夸没什么魑魅魍魉能逃过他的眼,她竟敢想覃正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   “陶妈妈可是你的心腹。”   谢夫人口不择言:“她那是被屈打成招,陶妈妈,老爷在此,他们不敢再拷打你,你尽管直说。”   “住口!”谢尚书头一次发现老妻如此糊涂。   谢夫人愣住,满眼都是愕然,完全不明白为何谢尚书的怒气冲着她而来,难道不是应该冲着覃正吗?   眼见谢夫人还搞不清楚形势,谢尚书气煞,扭脸问颤颤巍巍抬起头的陶妈妈:“我只问你,夫人是否做过?”   一时之间,陶妈妈整不明白,谢尚书到底想听是还是否,便杵在那不敢言语。   “若她没做过,你岂会犹豫不决。”谢尚书面上的失望看起来浓烈至极,他指了指犹不敢置信的谢夫人,“你岂敢!”   谢夫人彻底懵了。   谢允礼却知父亲打算,事到如今,这桩官司覃正心里已经有定论,只差母亲的口供。母亲觉得覃正不敢也不能对她用刑,可覃正真的敢也有这个权利。大刑之下,连一家性命前程都系于谢家的陶妈妈尚且扛不住,更遑论养尊处优的母亲。与其被迫认罪徒留笑柄,不如主动认罪,尚能保留最后的体面。因此父亲不会包庇母亲,还要大义灭亲,如此方能尽量挽回谢家名誉。若那不是他的母亲,他也能权衡利弊之后迅速做出取舍,可那是他的生身母亲,谢允礼看向谢尚书,无声哀求。   谢尚书目光严厉,带着压迫。压得谢允礼嘴角颤了颤,将求情的话语重重沉回去。   谢尚书掩面羞惭:“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老爷!”谢夫人的声音凄厉至极。   谢尚书怒目而视:“你休要指望我护着你,你犯的是国法,我如何护你又以何护你?你也莫要再冥顽不灵继续嘴硬,坦白尚且能从宽处理,别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丢尽最后一丝脸面。”   谢夫人如坠冰窖,丝丝缕缕的寒意钻进骨头缝里,老爷竟然让她认罪?她急急去看谢允礼,谢允礼满眼的无奈和悲痛,谢夫人两腿一软,栽倒在地。   “母亲!”谢允礼大步跨过去扶住谢夫人,察觉她浑身都在颤抖,顿时心痛如绞。   坐在地上的谢夫人死死攥住谢允礼的胳膊,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眼底的彷徨惊恐几乎要满溢出来。   一层水汽弥漫双眼,谢允礼声音发苦,低低劝:“母亲,认了吧,莫要白受皮肉之苦。”   恐惧令谢夫人皮下每一根经络都在抽搐,她用只有母子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问:“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无能为力的愧疚和挫败让谢允礼不敢正视谢夫人,他别过眼,艰难点头。事已至此,真的没有办法了。   谢夫人一口气没上来,眼前黑了黑,只觉得天旋地转。怎么会这样,她可是正二品夫人!谢夫人看向谢尚书,谢尚书目光压迫。   谢夫人肩头颤了颤,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委顿,那是绝望。意识到谢尚书不会为她撑腰,谢夫人彻底绝望了,她对抗覃正的勇气本就源于谢尚书。   “谢夫人,你还不肯认罪吗?”覃正威严的声音唤回谢夫人一丝神智,她看一眼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陶妈妈,又看一眼旁边沾着血迹的刑凳和棍棒,眼前不由浮现陶妈妈受刑到失禁的画面。谢夫人重重打了一个哆嗦,不,她宁死也不愿受这等侮辱。   “我,”谢夫人舌尖发麻,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握紧双拳艰涩开口,“我,我认!”吐出最后一个字,谢夫人彷佛被抽走了浑身的精气神,肉眼可见的颓败萎靡。   谢允礼看在眼里痛在心头,深恨自己无能护不住母亲。阴鸷的目光划过善水,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今日之辱来日必报。   “糊涂啊,你糊涂!”谢尚书痛心疾首只差老泪纵横,他歉然看向善水,“是我教妻无方,竟令她铸下此等大错,幸而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说着,谢尚书向善水深深一揖。   善水不闪不避受下这一拜:“谢尚书何必惺惺作态,我所遭遇的一切,你身为一家之主岂会不知。但凡你处事公允,我绝不会被囚禁三年,谢夫人也不敢对我下毒手。你执掌礼部,主管朝中礼仪大事,你们谢家本该以身作则最是知礼守礼,谁能想到私底下却是如此的无礼。”   这话无异于一巴掌重重甩在谢尚书脸上,他脸色微变,目光有些阴沉,转瞬又老脸通红,似乎无地自容:“确是我之过,当年不该碍于家中高堂便妥协。”这话倒是不假,一开始谢尚书并不同意谢允礼纳陈锦书为贵妾,表妹贵妾,这就是家宅不宁的祸根,何况还会开罪陆家。然而谢老夫人胡搅蛮缠,万一闹起来委实棘手,两害相较取其轻,他只好默认。   “后来又碍于你的父亲。”谢尚书叹了一声,“诚然其中也有我的私心,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你说的对,是我失了公允,委屈了你。”   善水深深看一眼谢尚书,这才是老狐狸呢,审时度势当机立断,该大义灭亲就大义灭亲,该认怂果断认怂,这样的认错态度外人还能再苛责吗?不能了。哪像谢允礼母子,死鸭子嘴硬落了下乘,败尽好感。   谢尚书满脸的愧疚,真诚极了。   善水一哂,转脸看向覃正:“大人也看见了,公婆不慈,丈夫不义,夫妻已然名存实亡,恳请大人判我与谢允礼义绝和离。” 第6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6   定远侯府后花园里,玉雪可爱的小男孩摇摇晃晃追着彩色蹴鞠跑,笑声天真无邪。   “可不是虎父无犬子,咱们小少爷才十五个月,跑得就这么利索了。”陈奶娘笑眯眯地对陈锦书说。   陈锦书莞尔,她本就生得雪肤玉颜,这一笑更是研丽动人,轻嗔:“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调皮得紧,踢得我晚上都睡不好。”   “皮小子聪明。”陈奶娘笑看着嬉闹的小男孩,眼角眉梢都是骄傲,错眼间瞥到走近的陆霆,当即提醒陈锦书,“侯爷回来了。”   刚从西山军营回来的陆霆一身玄黑戎装,衬得他越发冷峻严肃不怒自威,原本陪着小男孩嬉嬉笑笑的几个小丫鬟不由自主噤声。   他们怕,小男孩可不怕,见到陆霆立马咧开嘴笑,迈着小短腿冲过去:“爹爹,爹爹!”   “慢点儿,别摔着了。”眼见着儿子腿脚一软就要摔倒,陈锦书花容失色。   陆霆几个大步跨过去,一把捞起险险摔倒的小儿子,拍拍他肉墩墩的小屁股,“看把你娘吓的。”   远哥儿哪知道危险,只当父亲在跟他玩,咯咯咯地笑,笑得口水都往下滴。   陆霆一点都不嫌弃地给他擦口水,远哥儿反倒嫌弃他常年握剑的手糙,打着挺摇来摇去躲,一边躲一边对着走过来的陈锦书张开手,“娘亲,娘亲。”   陈锦书伸手接他入怀,爱怜地用棉帕蘸干嘴角残留的口水。   瞧着变得乖巧顺从的远哥儿,陆霆失笑:“你娘抱着就乖得跟小猫似的了。”   抱着陈锦书脖子的远哥儿咧嘴笑,露出白白的小米牙。   “他是嫌弃你手粗不舒服。”陈锦书笑睨陆霆一眼,“这小家伙,娇气得很。”   陆霆好笑,捏了捏远哥儿的胖脸蛋,又伸手将他从陈锦书怀里抽出来,“来,阿爹抱,你这分量,你娘可抱不动。”   离开娘亲的远哥儿顿时不高兴了,哇啦哇啦叫,手舞足蹈差点揪散陆霆的发髻。   陆霆按住他不安份的小手,摇着头对陈锦书道:“这小子力气越来越大,你抱他的时候当心,别被他抓到。”   “他啊,最喜欢抓人头发,”陈锦书握着儿子温热柔软的小手,“我都不敢把头发放下来。”   远远走来的陆管家望着尽享天伦的一家三口,想起自己要禀报的事,不禁百般滋味在心头翻滚。他原是侯爷的小厮,陪着侯爷长大,又看着陆嘉宁兄妹长大。在陈锦书进门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侯爷还能有如此烟火气的一面,像是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走下来变成凡人,从此有了喜怒哀乐。陆管家欣慰欢喜之余难免同情先夫人以及陆嘉宁陆榆阳兄妹。有了对比才知道,侯爷并非生性冷漠,他也会温柔慈爱,只是仅限于继夫人母子罢了。   “有事?”抱着远哥儿的陆霆微微侧身看向陆管家。一般而言,陆管家轻易不会到后宅来。   陆管家回:“侯爷,顺天府的覃大人请您过去一趟,谢夫人毒害姑娘,覃大人要判姑娘和姑爷义绝。”   义绝乃官府强制和离制度,一旦判定义绝,夫妻必须和离,不愿离一方可徒一年。陆霆身为陆嘉宁之父,于情于理都该在场。陆管家的余光瞥到陈锦书,侯爷过去后到底是帮姑娘还是帮谢家?心里头顿时沉甸甸的。   空气瞬间寂静,变得落针可闻。   陈锦书温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陆嘉宁在顺天府?她离开别院了?她的心渐渐往下沉,想必陆嘉宁早已经用各种不堪的言语羞辱过她。若只有她一人,她不在乎,可她有了远哥儿,她怎么忍心让远哥儿因为她的错误受人非议。悔恨一点一点爬上心头,陈锦书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后悔,后悔曾经的她年少无知竟然自甘为妾,以至于留下这样一个污点。   “娘,娘亲。”大抵是母子连心,远哥儿嘴一瘪,乌溜溜的眼睛泛起泪花   陆霆抚了抚远哥儿的后背,示意远哥儿的奶娘上前。奶娘会意,抱着不大乐意的远哥儿快速退下。   陈奶娘就没这份机灵劲了,回过神来她脱口而出:“那陆嘉宁怎么样了?”那语气是个人都听能听出其中无担忧倒有几分期待。   陈锦书不满的目光投向口无遮拦的陈奶娘。不禁想起当年,最开始她痛恨谢允礼背信弃义并不愿意为妾,她熟读诗书,岂自甘下贱。可陈奶娘整日哭哭啼啼,一会儿说她如何舍得那十几年的感情;一会儿说以她年龄以她家世离开谢府再难觅良人;一会儿又说她离开谢府后举目无血亲的外祖母老来凄凉。外祖母也劝她答应,她就那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陈奶娘涨红了脸,悔得想自打嘴巴。不管怎么样,陆嘉宁都是陆家大姑娘,自己着实放肆了些,可这也不能全怪她,实在是陆嘉宁太过恶毒,屡屡刁难她家姑娘。惴惴不安的陈奶娘偷看陆霆,见他神色如常,没有生气的迹象,渐渐心安,爱屋及乌,侯爷待她向来和颜悦色,想来侯爷不至于为了个不讨喜的陆嘉宁怪罪她。   见陆霆没说什么,陆管家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他虽是管家,可夫人身边的人哪里轮得着他来管教,尤其是形同半个主子的陈奶娘。陆管家心里颇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他妻子是世子的奶娘,可没陈奶娘这份体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外如是。   “那我便去一趟顺天府。”陆霆抓住陈锦书的手握在掌中,望着她染上些许愁绪的眼睛,轻笑,“别担心,有我在。”   陈锦书愣了愣,微微抬脸,仰望陆霆,在他安抚的眼神下,刚刚升起的担忧如同阳光下的晨露,迅速蒸发。她浅浅笑起来,轻轻嗯了一声。是啊,有他在,她有什么可担心的?她再不是从前那个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陈锦书,如今有人将她捧在手心,挡去所有的风雨霜寒。   陆霆愉悦而笑,挑起她腮边碎发夹在耳后,又抚了抚她细腻的脸庞。   亲昵怜爱的举止看得几个年轻的丫鬟不禁脸红耳热。   陈锦书脸颊染上绯色,嗔一眼陆霆,陆霆面上笑容更愉悦:“我走了,等我回来用晚膳。”   陈锦书目送陆霆高大挺拔的背影慢慢远去。   陆霆一走,陈奶娘的尴尬也跟着消失,幸灾乐祸道:“也不知道陆嘉宁到底怎么样了?早知道谢夫人不是善茬,可没想到谢夫人心狠手辣到这一步,居然下毒害人,她怎么做的出来,亏得姑娘当年没——”   “奶娘!”陈锦书打断陈奶娘的话,神情无奈中带着薄怒。   后知后觉到自己差点酿下大错的陈奶娘瞬间白了脸,好险好险,差点就说出来了。要是让外人知道姑娘差点就给谢允礼那个负心汉当妾,可叫姑娘怎么见人。两人现在可是岳母和女婿的关系,外头的话指不定传得多难听。   一阵后怕又一阵庆幸的陈奶娘恨不得缝上自己这张破嘴,悻悻对陈锦书道:“奶娘果然是老了,糊涂了。”这三年过得顺风顺水万事不愁,不复在谢家时的谨小慎微战战兢兢,脑子不用不用,就越来越糊涂了。   陈锦书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陈奶娘确实糊涂却忠心耿耿,上辈子她那般艰难落魄,奶娘依然不离不弃。   上辈子啊……陈锦书神情变得复杂,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夜夜惶恐不敢入眠,惟恐醒来之后,她又变成那个失宠的怨妇。是陆霆的温柔抚慰慢慢消除她的不安,将她从上辈子的阴影中拯救,她终于相信现在的一切不是她绝望下做的黄粱美梦,而是真实的,上辈子才是一场荒诞噩梦。   噩梦中的她傻傻地成为谢允礼的妾,在陆霆的施压下,她并非贵妾而是沦为普通妾室,并且在陆嘉宁生下嫡子之后方进门。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在想什么,竟委曲求全至此,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然而饶是如此,也只换来了谢允礼短暂的愧疚和怜惜。他这个人啊,得不到时念念不忘,拥有时却弃如敝履。不过两年的光景,谢允礼面对她时只剩下敷衍和不耐。   犹记得,谢允礼再次纳妾那一天,陆嘉宁的神色悲哀又讽刺:“当初我是多么害怕他对你情深似海,如今我倒盼着他能深情一点,起码他身上有点可取之处。男人这种东西,他就不是个东西。”   曾经,她也如此认为,世间男子都薄幸。   直到遇见陆霆,方知并非如此,只是她们遇人不淑,于是命苦一生。 第7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7   “大人,陆侯爷来了。”   善水回头,她得看看,色令智昏到不顾骨肉之情的男人长什么样,啧,长得倒是挺人模狗样。   陆霆身形高大挺拔,五官冷峻,常年身居高位成就了他不怒自威的气势,只站在那儿自有一番肃杀的压迫感。   察觉到善水打量的视线,陆霆敏感意识到其中不同,少了敬畏、濡慕与悲愤,多了……不屑?陆霆半眯了眼,面无表情直视善水。   善水坦然迎视,神色似笑非笑。   这场无声的隔空对视,外人都能感觉到父女之间的剑拔弩张。   覃正清了清嗓子,打破尴尬的气氛:“陆侯爷。”   陆霆的视线移到覃正脸上:“覃大人。”   两厢见过礼,覃正不疾不徐道:“谢夫人意欲毒杀陆氏,再要求陆氏和谢允礼白头偕老侍奉公婆,显然悖逆人伦,遂本官判决他二人义绝,从此镜破钗分,两不相干。谢府已同意,陆侯爷可有异议?”   最后一句纯属客气话了,官府判决义绝,压根不需要当事双方以及家属的同意,再是不同意也得离,不离就会面临牢狱之灾。   陆霆淡淡道:“没有。”   覃正点了点头:“如此,便请陆侯爷在这份义绝书上画押,已示见证。”   陆霆一目十行扫视衙役捧来的义绝书,提笔落款。   义绝书一式三份,衙役将其中一份交给善水,另一份给谢允礼,最后一份则由顺天府保管。   拿着义绝书的善水身心愉悦,可算是摆脱了贱男人。此方世界奉行夫为妻纲,若不能划清界限,难免受制于人。   溜一眼颓败绝望的谢夫人,善水痛打落水狗:“这下夫人可算是如愿以偿,从此,谢允礼就能名正言顺娶填房生儿子。”   上首的覃正嘴角微微一抽,她是打算气死谢夫人吗?   谢夫人更像是被气得诈了尸,本是枯槁的脸色瞬间狰狞,恶狠狠瞪着善水的两眼通红似有火苗在燃烧。   善水甜甜一笑。   那笑硬生生刺得谢夫人一口气没接上,整个人都晃了晃,她咬牙切齿:“你少得意,我且等着看你的下场。”坏了陈锦书的名声,陆霆岂能轻饶得了她。陆嘉宁这个女儿在陆霆眼里连陈锦书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曾经她暗骂陆霆冷血,现如今倒盼着陆霆能更冷血,狠狠收拾小人得志的陆嘉宁。   循着谢夫人的视线,善水看见了陆霆,笑容泛冷。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夫已无,该轮到父了。   陆霆剑眉微皱,看着善水的目光带着三分阴沉,对谢夫人尚且落井下石,更不必说锦书,想必她早已经大放厥词过。   “覃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覃正神色慢慢变得古怪,陆霆不会是要求自己将涉及其夫人的内容保密吧?虽荒诞他却越想越有可能。陆霆进门之后,既无对女儿只言片语的关心,也无对谢家人的愤怒,他冷静自持,彷佛险些被毒害的并非他骨肉。覃正膝下有七岁稚女,设身处地一想,实难以理解陆霆所作所为,但凡对女儿有一丝疼爱之心,都不会娶身份尴尬的陈锦书为妻,更别说放任夫家软禁苛待女儿。有了后娘便有后爹的案件他审过的不知凡几,只万没想到陆霆竟也是其中之一。   终于等到陆霆行动的谢允礼如释重负,看在眼里的谢尚书那个气呦,若非在公堂之上,都想打死这个孽障。这节骨眼上,他居然还有闲心思为陈锦书操心。谢尚书第无数次在心里问,陈锦书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想请覃大人别把你们的丑事说出去吗?”善水冷笑,“既怕丢人现眼,那又何必做,敢做敢当,起码还是真小人。敢做却不敢当,还想立牌坊,无耻至极。”   在场好些人倒抽一口冷气,不可思议望着‘胆大包天’的善水。   谢尚书竟然觉得有一丝丝安慰来着,说到底,事情发展到这地步,陆霆必须得负上一半的责任。至今他都无法理解陆霆怎么会娶陈锦书,就像他不明白谢允礼为何对陈锦书念念不忘至今。只能叹,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放肆!”陆霆的目光犹如刀锋,似要在善水身上片肉。   善水呵了一声:“难道是我猜错了,你不怕被人知道,那三年前你为何伙同谢允礼将我囚禁?你们不就是怕我昭告天下陈锦书——”   “闭嘴!”陆霆脸色铁青,目光如剑,透着阴森。   那绝不是一个父亲看女儿的眼神,善水替陆嘉宁悲哀,在陆霆身上找不到半分对陆嘉宁的舐犊之情,倒满满都是对陈锦书的深情。有人爱美人不爱江山,就有人爱美人不爱儿女,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晚了,我早已经说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当年你能堵上我的嘴,我就不信你还能堵上顺天府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何况覃大人刚正不阿,岂会屈从。”善水给覃正戴高帽。   覃正:“……”倒可不必。   他不会刻意宣扬但也不会刻意保密,此案并不在保密范围之内。   “不久之后,你们那些事便会人尽皆知,我倒要看看世人怎么评价,到底错在我还是你们。”这就是陆嘉宁的遗愿,如此的卑微又可怜。   陆霆的脸一沉到底,透出山雨欲来的危险:“身为人子,忤逆不孝,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父慈方能子孝。”善水黑亮的眼睛透着冷冽的寒芒,“你明知陈锦书和谢允礼有私情,还差点进门为妾,却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娶她,难道还妄想我欢天喜地接受她成为继母,喊她一声母亲?”善水环顾一圈,面容似嘲似悲,“敢问在场诸位,你们能接受吗?你们喊得出口吗?”   众人鸦雀无声,唯有怜悯和愤慨的眼神泄露了情绪。   陆霆的脸色变得极其可怕,以至于看起来狰狞:“跟你说过多少次,那是她年幼无知轻信于人,谢允礼这厮一直哄骗她会明媒正娶,最后却娶了你,将她置于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她无父无母唯有谢家可以依靠,才会一时糊涂答应为妾,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不妥,立刻拒绝还搬出谢府明志。你要怪就怪纠缠不清的谢允礼,而不是锦书。”   “年幼无知,一时糊涂,”善水直接就笑了,讽刺的笑,“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乱之后,她就想若无其事地抽身,还想落个清清白白,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谢允礼混账,她也别标榜无辜。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凭什么要求别人必须不计前嫌。你可是我的亲生父亲,你怎么能无视她对我造成的伤害爱上她迎娶她。”   陆霆沉默了。   当年不是没有犹豫过,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也不想自拔。匆匆半生,他从未如此深爱过一个女子,纵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依然想纳她入怀护她一生。   “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善水笑得悲哀,眼中泪光盈盈,看得人心头发酸发涩,“还有陆榆阳。”   陆霆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你说够了没有!”   顶着陆霆吃人一般的视线,善水说:“三年前你们堵上我的嘴不让我说,我憋了三年的话,当然没说够。”她压根不给陆霆打断的机会,“你明知陆榆阳也喜欢陈锦书,还早在你之前,却依然要娶。在你眼里,儿女算什么,加起来都比不上陈锦书一根手指头。”   震怒的陆霆忽然平静,变得面无表情:“我想娶便是娶了,我爱谁,我娶谁,难道还需要你们的同意。”不合世情又如何,他不在乎。   “爱谁娶谁是你的自由,无人能强你所难,那你又何必强人所难让我认陈锦书这个继母。你心中既无儿女,何不与我断绝父女关系。” 第8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8   在场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断绝父女关系?从来只有父母将不孝子女逐出家门,何时有子女主动要求断绝关系,简直大逆不道!原本的同情顿时被不满取代。   善水知道此举会给自己带来非议,毕竟这可是个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世界,纵然陆霆离谱,可当她挑战父权,没人会觉得她情有可原,只会觉得她离经叛道。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她更得和陆霆断绝关系,不然陆霆以父之名能理所当然地囚禁她虐待她甚至杀了她都只需付出轻微的代价。   谢允礼不可思议瞪着善水,她想义绝,他能理解,可她怎么敢要求和陆霆断绝父女关系?义绝之后再没了娘家,她便成了彻头彻尾的无根之人,谁都能踩上一脚。她觉得之前种种委屈,等她彻底失去陆家的庇护,她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委屈,世道的险恶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陆霆目光定定落在善水面上,头一次认真审视她。这个女儿彷佛变了一个人,从前的她一举一动毫无章法全凭冲动,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撞得自己头破血流却一事无成。如今倒变聪明了,有理有据步步为营,稳稳站在上风,甚至有勇气冒天下之大不韪要求断绝父女关系,以免受制于他。这样的陆嘉宁,一旦脱缰,便是虎狼。   “想断绝父女关系,可以。”陆霆勾了勾嘴角冷笑,“你把十六年的养育之恩还来,没有我,你能锦衣玉食长大。”   这就是耍无赖了,生而养之,天经地义。   善水目露嘲讽,不愧是能娶陈锦书的人,够不要脸。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路,她敢撕破脸闹翻,自然有恃无恐。   “覃大人,可想知道我是如何从谢家的囚禁中逃出生天?”   不只覃正想知道,谢允礼一家三口同样疑惑,别院内不说层层守卫,里里外外的奴仆也有二十来人。她看起来风吹就倒的病弱模样,如何逃出来,又是如何制服了刘郎中这么一个健壮男子?便是陆霆也心有疑惑,怀疑她背后是不是有高人相助,同时也纳闷她这节骨眼上提出来意欲何为,他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儿了。   善水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母亲临终前留下几个秘方,其中就有一个迷药方子,只需几味寻常草药便能制成,无色无味闻之便倒,因此我才能顺利逃出囚笼来到顺天府伸冤。”   段氏颇有些来历,她出自云南百夷族。二十年前,陆霆之父奉命讨伐南梁,南梁境内山峦叠嶂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山地蛇虫鼠蚁横行瘴气丛生,外来之人莫说行军作战,生存都不易。无奈之下,陆父为陆霆求娶当地大族百夷族族长之女,也就是段氏。后在百夷族的帮助下,终灭南梁,陆家就是因此功封的侯。   陆霆眉头渐渐皱起,果然蛮夷。哪个母亲会给女儿留下迷药这种下三滥的秘方,其他秘方又是什么?陆霆望向善水的目光带上三分戒备。   “我愿将这些秘方献上,只求换取自由之身。”善水悲凉一笑,“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了。若不断绝父女关系,出了顺天府的门,我肯定会被强行带走,好一点是被囚禁一生,坏一点就是暴毙而亡,说不定死之前还得受尽折磨,谁让我捅破了陆侯爷心尖尖的丑事。”   陆霆的脸一黑到底,这一刻,心里真的涌出两分杀意。在此之前,他只是想软禁她,可现在,他真的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要让她永远闭上嘴。   覃正心中泛起不忍,却实在为难,他可以判决她和谢允礼义绝,却无权判决她和陆霆断绝父女关系。   善水当然不会强人所难:“覃大人不妨先听听其他几个秘方是什么再来决定。”   覃正心里一动,见她成竹在胸,想必那几个秘方不寻常。若确有价值,就有运作的余地。   “你随我来。”若真是要紧的东西,那当然不能说在众目睽睽之下。   阴沉着脸的陆霆直勾勾看着善水,眼底蕴含狂风暴雨。   善水勾唇:“你从未正眼看过我母亲一眼,可我母亲腹有乾坤,远胜只会周旋于男人间的陈锦书百倍千倍。”   陆霆眼神骤然凶厉,电光石火之间,他袭向善水,右手直指脖颈之处。   早有提防的善水闪身躲到衙差身后。   “陆侯爷!”覃正怒目而视,“你想干什么?这里是顺天府!”   陆霆收回手站定,声音冷得不带丝毫感情:“三番两次顶撞我,辱及父母,这种忤逆不孝的畜生,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善水摸了摸脖子,眼珠子慢慢变黑,染上一层煞气。   目光相撞的瞬间,陆霆竟本能地生出危机感,神色渐渐警惕。他一瞬不瞬盯着面无表情的善水,她黑黝黝的眼珠就像暗不透光的深渊,只这么看着,竟有种被摄住难以呼吸的压抑。什么时候她竟有了这样可怕的气势?陆霆深感荒谬和心惊,他还想细究,却见善水脸色一变,彷佛之前那模样只是他的错觉。   善水语气嘲讽又悲哀:“说得可真冠冕堂皇,实际上不就是怕我出去后说实话,所以想杀人灭口。”   陆霆浓眉紧锁,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警示:不能让她脱离掌控,否则就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你不必在这里巧言令色博取同情,你吃陆氏的米喝陆氏的水长大,便是死也是陆氏的鬼。”   善水暗啧一声,倒是比谢允礼这厮有脑子,怪不得陈锦书最终选的是他。   “你想把我变成鬼,那我偏要活出个人样来。”她声音和神色都十分平静,静到令人脊背生寒。   陆霆眼睁睁看着善水随覃正转去后堂。   待覃正的背影消失,再是忍不住的谢允礼看着陆霆急切道:“她在外头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胡说八道,流言猛于虎。”   陆霆冷冷扫视谢允礼:“我陆家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谢允礼面孔发僵,骤然握紧了拳头,他知道陆霆想说的是锦书轮不着他来关心,可明明锦书原是他的人,是陆霆这个老不修的厚颜无耻和他这个女婿争女人!   谢允礼看不起陆霆,巧了,陆霆也打心眼里看不起谢允礼,权势和美人他都想要,心够贪却没相匹配的能力,无德又无能。早知他是这样的货色,他当初岂会把陆嘉宁嫁给他,如此,他和锦书之间便少了一层阻碍。然退一步说,若无谢允礼,他和锦书大概不会交集。只能说,时也,命也。   谢尚书两个都看不起,色令智昏的东西!天下只有陈锦书这一个女人了吗,所以他们认准了不放。   陆霆不敢骂,谢尚书只能骂谢允礼:“闭嘴!你个孽障,看看你母亲,若非为了你,她何至于犯蠢,把你母亲连累至此,你竟然还执迷不悟!”   谢允礼涨红了脸,愧疚又难堪,根本不敢直视谢夫人。   谢夫人心如刀割又悔恨莫及。   外头热闹非凡,里头倒是安静的很,唯有善水和覃正面面相视。   善水开门见山:“除了迷药方之外,还有一种针灸之法,可令人如受虫噬之刑,我便是以此令刘郎中吐露实情。”这两样瞒不住人,覃正早晚会从刘郎中嘴里问起来。   覃正眼前一亮,目下刑讯手段难免见血,本质上他并不想把犯人伤得鲜血淋漓。   “还有一救命药方,便是危在旦夕,服下一丸药,就能吊住最后那口气,至少一两个时辰。”这才是谈判的真正砝码。   覃正神情严肃:“此话当真?”若她所言不虚,那这药方的价值难以估量。   “我便是靠着亡母留下的几丸药才侥幸未死,再继续服上一个月,大概能清除体内残毒。”善水从容道,“大人尽可找人验证。”   “你精通医理。”覃正语气笃定,目光如炬。   “大人是不解,我既然精通医理何以中毒?”善水自嘲一笑,“我自幼便随亡母习医,只都在私底下。盖因世人都以医者为贱业难登大雅之堂,尤其亡母乃百夷族人,百夷族虽然早已归顺朝廷,可偏见难消,外人总觉得蛮夷诡谲,所谓医术皆是巫蛊邪术。”   覃正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   “其实我早知道药有猫腻,只我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便听之任之。直到梦见亡母才骤然惊醒,我虽被父弃却还有母怜,岂能自寻短见令亡母泉下难安。”   覃正看着善水,总觉得‘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用在她身上实在违和,其实这种违和感打一照面就涌现,观察至今,越发明显却难以形容。   善水静静回望,目光坦荡。   覃正忽然一叹:“你所求堪称大逆不道,本官实在无能为力,不过若你的秘方确实有效,本官可以进宫面圣,在圣人面前为你讨一分恩典,让陆侯爷不能为难你。”   善水心知直接断绝父女关系太惊世骇俗,她就是漫天要价好就地还钱,于是苦苦一笑:“是我异想天开了,若可以的话,大人便为我求一张度牒吧。”   有了度牒才能出家,而必须征得父母同意才能向官府申请度牒,寺庙方敢接收。   覃正愣了愣,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出家后便是方外之人,自然也就和陆霆没有关系了,只怕她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此女胆大妄为偏又算无遗策,覃正不禁为陆谢两家捏一把冷汗,他们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第9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9   善水留在了顺天府,以配合调查之名,谢夫人的案件一时半会儿还结不了。   陆霆明知这是借口却无可奈何,覃正这厮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谢尚书。”善水叫住准备离开的谢尚书。   谢尚书警惕看过去,之前是自己看走了眼,把老虎当成了病猫,以至于酿下苦果。现如今,他哪里敢再小瞧这个前儿媳。   善水似笑非笑瞥一眼谢夫人:“既已义绝,还劳烦谢尚书将我的嫁妆归还。”   “这是自然。”他们谢家还没到下作到侵吞儿媳妇嫁妆的地步,话说刚落,谢尚书无意间瞥神色不自然的谢夫人,心里咯噔一响,莫非这蠢妇动了陆氏的嫁妆?   谢夫人还真的动了,陆嘉宁一关就是三年,嫁妆也就无人打理了三年,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当年百夷族老族长生怕女儿被瞧不起,准备了十里红妆,一箱箱抬进陆家的翡翠玉石差点闪瞎全京城人的眼。临终前段氏把嫁妆一分为二留给子女,陆嘉宁那份自然带进了谢家。那么一大笔财富摆在眼前,唾手便可得,一年两年下来,谢夫人哪里忍得住。   若不是休妻只会落个无情无义的名声,谢尚书真的想休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娘们,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竟然如此浅薄愚蠢。   谢尚书运了运气:“我回去便清点,有折损的会尽数补上,收拾好后是送到顺天府?”   “我会将其中的亡母遗物列一张单子,剩下的都是陆家之物,返还陆家即可。亡母遗物则送到顺天府,请覃大人代我捐给慈幼堂。”善水叹道,“权当为亡母祈福,愿她来生得遇良人,寿终正寝。”还有陆嘉宁。   面对善水的夹枪带棍,陆霆的脸泼了墨一般黑:“不必,全部送到顺天府让覃大人处理便是。”他要是不捐出去,对比之下,陆家少不得被口诛笔伐。   善水嘴角一翘,算他识趣,若让陆嘉宁的嫁妆落到陈锦书手上,她可咽不下这口恶气。   覃正欣然应允,无依无靠却坐拥巨额财富,犹如三岁小儿抱金过闹市,是祸不是福,难得她年纪轻轻就有这份通透。扫一眼丢掉西瓜拾芝麻的谢允礼和陆霆,覃正暗暗摇头。   “侯爷。”陈锦书起身相迎,眼底蕴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担忧。   陆霆触之,愧疚渐深,走之前他信誓旦旦让她放心,结果却食言了。要不了多久,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就会被传开,那群好事之徒还会添油加醋地中伤她。   陈锦书脚步顿住,夫妻三载的默契让她很快就发现陆霆的异样。   “覃正这厮不懂人情世故。”陆霆握住陈锦书发凉的手。   陈锦书便懂了言下之意,瞒不住了,那些事终于瞒不住了。她很清楚人尽皆知之后,自己会遭受怎样的流言蜚语。   私定终身,是错!   自甘为妾,是错!   嫁给陆霆,更是错!因为他是谢允礼的岳父啊,世人岂能容忍她先后与翁婿二人谈婚论嫁。便是她自己最开始的时候也无法坦然接受这份离经叛道的感情,她怎么能爱上谢允礼的岳父?可陆霆太过强势霸道,根本不允许她退缩。而她,也眷恋这份温暖,在陆霆身上,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寄人篱下的的她太需要一个遮风避雨的港湾,于是她妥协了。   偷来的平静终究难长久。   陈锦书想笑一下说没什么她早有心理准备,然嘴角彷佛坠了千斤重担根本提不起,她索性放弃了强颜欢笑。   “原就是我错了,是我自作自受。”   陆霆捏了捏她的手指:“你最大的错便是年幼无知识人不清,归根究底是谢允礼这个畜生背信弃义。”   陈锦书眼底雾气晕染,老天既然让她回来,为何不让她早点回来,那样她就不会错得太离谱。   “怎么还哭上了,”陆霆笑着抚摸她湿润的眉眼,放柔了声音安慰,“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些事,你先带远哥儿去温泉山庄住上一阵。”   陈锦书点了点头,留在京城只会引来别有用心之人的奚落嘲笑。那么多人眼红发酸她一介孤女居然嫁给了陆霆,还被他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机会,岂会不落井下石,她都能想象得到她们恶意满满的嘴脸。   抿了抿唇,陈锦书终是问出口:“侯爷,娶我,你后悔吗?”因为她,他少不得要被人说三道四。   “不悔!”陆霆毫不犹豫地回,“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就是娶你为妻。”   望着他眼底真挚的情意,陈锦书潸然泪下。另娶他人的谢允礼指天对地除了名分什么都能给她。而陆霆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娶她为妻。她当年是有多愚蠢,才会相信谢允礼的甜言蜜语,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绝不会吝啬名分。   “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便是嫁给侯爷。”陈锦书声音虽轻却坚定。   夫妻二人脉脉对视,相拥而笑。   偎依在陆霆怀中的陈锦书看着睡在美人榻上的儿子,低低道:“别再为难她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你同情她,她却恨不得让我们被千夫所指。”陆霆冷哼一声,“她是越发长能耐了,现如今都想和我断绝父女关系。”   陈锦书吃了一惊,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们确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恨我们也正常。”   “凡事讲究适可而止,可她得理不饶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撒泼!”陆霆摇头,“你就是太过忍让,才会纵得她得寸进尺。对于她,我心里有数,你别操心。”绝不能放任陆嘉宁在外面上蹿下跳兴风作浪,不然那些陈年旧事永远都别想时过境迁,锦书母子也就没有安宁可言。   陆霆谋算着继续过以前的幸福生活,善水绝逼不能答应啊,他们幸福了,就该做了鬼的陆嘉宁不幸福。   覃正进了一趟宫,当天下午就给了善水一张度牒,然后善水拿着度牒去了慈念观——如今最受豪门贵胄女眷亲睐的女观,千万不要小瞧女人。   静安师太看着善水,目光平和:“你尘缘未尽,于道门无缘。”   善水笑了笑:“师太慧眼,说来惭愧我出家只为避祸。想来师太应该还没忘了陈锦书,现如今的定远侯夫人。”   静安师太眸光微微一凝。   “我在顺天府将他们那些事抖了个底朝天,我所谓的亲生父亲视我为仇寇。我若不出家,唯有死路一条。还请师太慈悲为怀,给我一容身之处。”   静安师太唯有叹息。   至此,善水顺利成为慈念观的一名新道姑,跟在静安师太左右学习道法。   了解来龙去脉之后,静安师太便知善水身上若隐若现的戾气从何而来,恐她被仇恨扭曲心性也恐她遭暗算,静安师太便决定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说起来皆是拳拳爱护之心。   善水轻笑,这世间有陆霆谢允礼这等贱人,也有覃正静安师太这样的好人。投桃报李,善水提出为静安师太治眼疾,她笑眯眯地说:“我家学渊源,医术还是挺不错的。”   人一老,眼睛自然而然地就花了,静安师太看起来才五十出头的模样,实则已经年近七十。   一般二般的人哪敢随便让人治眼睛,显然静安师太就不是一般人,她看了看善水,淡笑着道:“那便试试吧,近来越发看不清经书了。”   善水愉悦而笑,冲这份信任也得使出看家本事啊。   静安师太平躺在榻上,望着头顶手捏银针的善水。她手忙着下针,嘴也没空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丝毫没有行医时该有的严肃。这种游刃有余的从容,静安师太便是在太医院正身上都未见过,她看得出来,这不是盲目的自大,而是真正的成竹在胸。如此看来,她的医术绝对不差,静安师太期待渐浓,谁愿意做个睁眼瞎呢。   “可以睁眼了。”含笑的声音传入耳膜。   静安师太徐徐睁开眼,入眼的世界明亮清晰,饶是见多识广如静安师太,都呆了一瞬,不可思议看着笑吟吟的善水。   “感觉如何?”善水背着手,明知故问。   感觉彷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耳聪目明,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听觉也好了。   静安师太心惊,这样的医术,堪称出神入化。   “不好吗?”善水扬眉。   静安师太:“前所未有的好,单这一道,宫中御医都不及。”   “如此看来,我被囚禁这三年也并非全是坏事,起码让我沉下心来钻研医术。”总得给她这一身本事找个来处。   静安师太若有所指:“有所失必有所得,得失只在一念之间。”   善水笑而不语,掏出小镜递过去。   静安师太不解看过去,登时怔住,镜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脸还是那张脸,可松弛的皮肤变得紧致,额头眼角的纹路不翼而飞,生生年轻了十岁。   善水满意得笑了,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年轻貌美,没有! 第10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10   “师太?你?”郑皇后满眼都是惊奇,再三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眼睛噌一下就亮了,“您这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   静安师太无奈,自己倒是成了善水的活招牌。自那日以来,凡是见到她的人都惊奇不已,得知是善水所为,蜂拥而上。连观中弟子都心驰神往,更遑论俗世之人。静安师太亦心知肚明,善水亮出这番本事,意在借势,为自保也为报仇。她带着她打坐诵经,希望化解她心中怨气,冤冤相报何时了,然据她观察收效甚微,这孩子执念太深。   “近日新收的弟子精通针灸之术。”   郑皇后诧异:“针灸之术还能让人返老返童!”   “并非返老还童,只是让松弛的皮肤暂时变得紧致。”静安师太在暂时两字上加了重音。   这就是善水的心机了,若是一次针灸就能永葆青春,那她的价值将大打折扣。必须定期针灸方能维持美貌才会让那些人离不开她,体会过青春的美味,谁还能接受衰老。   郑皇后不禁离座仔细端详静安师太的脸,还上手摸:“真的变紧实了,你可有不适之处,这个暂时又是多久?”   “三个月。”静安师太无奈地避了避。依善水所言,以她面部情况一次针灸可以保持三月的效果,越年轻效果持续时间越久。   郑皇后哈哈直乐收回手:“还当是一两天,一次够三个月,一年也才四次,可比太医院那帮老家伙有本事多了,本宫也没少针灸推拿还吃了一堆补药,有什么用,该老还是老。师太你这个新弟子收得好啊,好极了。赶紧的,去请师太的高徒进宫。”说着摸了摸自己布满皱纹的脸,她比静安师太还小三岁,然早年的经历让她亏损得厉害,纵然养尊处优二十几年也养不回来,“也让老婆子变年轻点,省得每天看见镜子里那张老脸就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祖母的老太太也不例外。   见静安师太面色有异,郑皇后打趣:“师太莫不是舍不得。”   “是我那小弟子身份有些特殊。”   郑皇后好奇:“怎么个特殊法。”这时候,大宫女普洱在郑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莫不是定远侯的嫡长女?”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便是远在深宫的郑皇后都有所耳闻。   静安师太:“正是。”   郑皇后渐渐收起笑容,身为原配正妻,郑皇后理所当然地代入陆嘉宁的身份,丈夫另有所爱要纳表妹为妾,父亲不撑腰反倒娶那表妹为妻,听说兄长也钟爱那女子。为防丑事败露,竟将她囚禁。郑皇后听着就来气,这都什么人啊,一个个还有没有礼义廉耻,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愤怒之余郑皇后又暗自庆幸,幸好皇上不是这等色令智昏的糊涂人。这些年皇上虽没少纳美人,但从未宠妾灭妻,最重视的依然是她的子孙。   “是个可怜孩子。”郑皇后叹了一声。   谁说不是呢,陆嘉宁的可怜,无人有异议。纵使对她拐着弯告了婆母还大逆不道想断绝父女关系的行为不满的人也没有否认。   她可怜了,谢允礼、陆霆和陈锦书,以及自我放逐到边关的陆榆阳便显得可恶了。   在谢陆两家政敌的煽风点火下,那些事早已经传到街头巷尾,成为茶楼酒肆的热点话题,自来豪门风月丑闻最被百姓喜闻乐见。   在大多数人眼里,陆嘉宁是饱受欺凌的小可怜,陈锦书是勾三搭四的狐狸精,谢允礼是无情无义的负心汉,陆霆是色欲熏心的老色鬼,陆榆阳就是亲疏不分的糊涂蛋。   世人本就偏向于弱者,何况在此事中,被父亲、兄长以及丈夫舍弃的陆嘉宁委实太惨,纵有大逆不道之处也被很多人认为情有可原。   见到坤宁宫的宫人,善水便知道自己向成功近了一大步。进展比她想象中更为顺利,这多亏了静安师太。   善水随着宫人来到坤宁宫。   “贫道善水见过皇后娘娘。”   郑皇后叫起,细细打量善水。   不过七八日的光景,善水依然消瘦中透着几分病态,落在郑皇后眼里,不由多了几分怜惜:“小时候本宫还抱过你,你长得像你母亲。”   来自百夷族的段氏令郑皇后印象深刻,明艳璀璨,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与清丽脱俗如空谷幽兰的陈锦书截然相反。郑皇后眉头皱起,倒是她看走眼了,那陈锦书看着清雅,哪里想得到私下却如此不堪。喜欢上朝夕相处的表哥,其实情有可原,谁没年轻过,也就那些老酸儒上纲上线。可她怎么能在谢允礼之后又嫁给陆霆,那可是翁婿,不膈应吗?反正郑皇后挺膈应的。   善水只微微笑。   没一上来就诉苦,郑皇后倒是高看她几分,是个沉得住气的,怪不得能在逆境之中学会一身本事。虽怜悯其经历,不齿陆霆等人行径,然谢陆两家皆是重臣尤其陆霆手握兵权,即便她贵为皇后也不好多管闲事抱不平。   一时失态的郑皇后另起话题:“善水这道号是你师父赐的?”   善水道:“是我自己取的。”   郑皇后:“上善若水,是个好名字。”   可不是吗,当年师尊给她取这名时寄予厚望。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师尊盼着她有如水一样的品德,然她这个不争气的名不符其实,争强好胜又睚眦必报。   郑皇后言归正传:“这次宣你进宫是因为你师父这张变年轻的脸,本宫实在羡慕的紧,你可愿为本宫施针?”   善水便笑着道:“皇后不嫌我年轻资浅便可。”   “你师父既然敢,本宫还有何不敢。”郑皇后信的不是善水,而是静安师太,若没有把握,静安师太肯定会阻止,这老家伙谨慎着呢。   结果自然没有让郑皇后失望,她的喜悦可比静安师太直白多了,喜出望外的郑皇后反反复复看镜子里的自己:“瞧瞧瞧瞧,这皱纹一淡,直接年轻了十好几岁,这张老脸看起来立马就顺眼多了,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宫女笑着恭维,哄得郑皇后笑得合不拢嘴,笑着笑着,她咦了一声:“本宫的眼睛?”她四处张望来来回回地看了一遍,“嘿,本宫这老花眼好了,听得也清晰了。你竟然还有这治眼花耳背的本事。”   善水笑:“献丑了。”   郑皇后看着善水的目光更加郑重,才多大的年纪,就有了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医技,假以时日,不知要何等出神入化。如此神医,即便皇家也得拉拢,可笑陆谢两家却践踏如泥,早晚有他们后悔的一天。   心里一动,郑皇后就想到了皇帝,年轻不年轻的对皇帝无所谓,主要是眼花的毛病,整日里批奏折批得老眼昏花,如今奏折都只能靠小太监读。   想干就干,当天下午,郑皇后便把皇帝请来坤宁宫。   瞧着年轻了的郑皇后,皇帝愕然:“你这是怎么回事?”   郑皇后美滋滋一说,还献宝:“不只脸变年轻了,眼花耳背的毛病也好了,我让太医们来看过了,他们都说自愧不如还想和善水小道长请教来着。”   皇帝饶有兴趣地试了试,发现老妻果然变得耳聪目明,乐呵呵地问:“哪来的小道长,这么大的本事?”   “静安师太新收的小徒弟。”郑皇后觑一眼皇帝,“就是这一阵闹得沸沸扬扬的定远侯嫡长女。”   这个皇帝有印象,度牒就是他下令发放的,要不然她都出不了家。说实话,要不是碍着覃正,他都不想给度牒。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陆霆固然有错,可陆嘉宁身为人女却咄咄逼人还敢主动要求断绝父女关系,这种桀骜的行为皇帝很是不喜。只那三张药方确实有效,尤其是那张救命良方,拿了药方不施恩,覃正非得忠言逆耳烦死他,他也就不好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没成想这小丫头好本事,悄不声息地就把皇后拉拢了,夫妻五十年,他哪里看不出皇后的偏向。   皇帝语气不咸不淡:“是她啊。”   郑皇后失笑:“你是觉得她不孝?”   皇帝哼了一声:“子不言父过。”   郑皇后叹气:“话虽如此,定远侯也太不讲究了些,他那夫人可是和他女婿有旧情差一点就进门做妾,这让善水如何接受这样的继母,一般人他就干不出这种事,也不知道定远侯到底怎么想的,就非娶不可吗?”   皇帝顿时露出一个类似牙疼的表情,好些个御史都参陆霆罔顾人伦,他当然要问一问,陆霆回情不自禁。君臣这么多年,他头一次发现陆霆居然还是个性情中人。陆霆还说要辞官谢罪来着,他当然知道那是以退为进,本来他也没打算因为这么点私事就问罪,便意思意思罚了一年俸禄堵那帮子碎嘴御史的嘴。   “正好撞心坎上了呗,他这人对什么都淡淡的,一旦动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只能说孽缘吧。陆霆此人也就这桩事上糊涂,其他时候还是很精明能干的。”皇帝拍拍郑皇后的手背,“他那位置,独一点寡一点不是坏事。”   郑皇后半真半假道:“只要牵扯到他那新夫人他就犯糊涂六亲不认,就怕哪天正事也扯上了他的新夫人,他那位置,再小的事都可能变成大事。”   看吧,千万不要小瞧女人。   皇帝嘴里说着一个妇道人家能扯到什么正事,眼神却若有所思。   郑皇后适可而止,含笑道:“陛下看,什么时候方便,请善水道长进宫来一趟,眼神好了你也舒坦,难不成你还要跟个小丫头斗气儿。”   皇帝就笑了:“行吧,听你的,朕还没那么小心眼,正好也瞧瞧,小小年纪,心眼忒多。” 第11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11   时隔三日,善水再一次进宫,同样是坤宁宫,只是与上次不同,除了郑皇后之外还有皇帝。   皇帝打量低眉敛目站在那儿的善水,瘦弱单薄,看起来弱小又无害。不过也就是看起来而已,从那样几乎必死的绝境中硬生生闯出一条活路,还把陆谢两家搅得颜面尽失,怎么可能无害。抛开孝不孝这一点,皇帝还是挺喜欢她身上这股劲的,他自己便是死里求生才有今天。   “你母亲倒是教了你不少本事。”皇帝的语气喜怒难辨。   善水道:“父母爱之深则为之计远。”   皇帝神色略略放缓:“除这些之外,你母亲还教了你别的吗?”他是真的好奇,无论是她献上的三张药方还是恢复青春的针灸之术都出人意料,那帮太医都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母亲教了不少,只我当时年幼,只记得这些了,好在这些已足够我受益终身。”凡事过犹不及。   皇帝没在善水脸上找到心虚慌张,姑且算是信了吧。   “是这个理,你要是早些把心思用在这一道上,有些事也不至于发生。”三张药方换了她一条命,针灸之术更是她的护身符,没看郑皇后诸多维护,同情其遭遇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指望着她的针灸之术长保青春健康。要是谢陆两家早知她能有这样的本事,脑袋被驴踢了才敢薄待她。   皇帝带着几分敲打之意道:“以后都把心思用在钻研医术上吧,凭着这一手针灸的本事,没人会小觑你,也就不枉你母亲一番苦心。”   郑皇后笑眯眯插了一句:“本宫还等着鹤发童颜那一天呢。”   善水打了个稽首:“贫道尽力而为。”   皇帝挑眉,这个尽力而为是回答他呢还是皇后呢?他嘿了一声,还想说点什么,就听郑皇后道:“赶紧的,让皇上见见你的本事。”   皇帝看郑皇后。郑皇后嗔他一眼,皇帝这个人啊,就是护短。   皇帝摸了摸鼻子,算了算了,为难个跟孙女差不多的小姑娘,怪掉身份的。   “赶紧的,让陛下也重温下年轻的滋味。”郑皇后张罗,向善水打了个眼色,示意她抓住机会好好表现,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皇帝也就不好太偏心陆谢两家。   在一众太医的虎视眈眈下,善水拿出银针,过程并不遮掩,她一点都不担心被偷师,因为没人学得会。   小半个时辰之后,善水停手。   小太监恭敬捧上银镜。   有郑皇后这个成功例子在,皇帝早有准备,因此颇为镇定:“果然好本事,怪不得皇后对你赞不绝口。”   善水笑了笑:“蒙陛下和娘娘不弃。”   皇帝挑了挑眉,宠辱不惊不卑不亢,谢陆两家的眼睛长了干什么用的。破天荒的,皇帝有点怀疑起自己的用人眼光来。   待善水离开,皇帝直接问太医们:“看出什么来没?”   一众太医红了脸。   皇帝翻了个白眼:“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输给一个小姑娘。”   众太医唯有请罪的份。   打发走太医,皇帝扭头对皇后道:“独一份的技艺,等着瞧吧,陆谢两家的麻烦才刚开始。”   郑皇后就说:“那也是他们先做了初一,那孩子能走到这一天不容易。小打小闹的,陛下就当看个热闹得了,还要拉偏架不成。”   “到底是谁拉偏架。”皇帝笑着指郑皇后,摇了摇头,“等后宅那些夫人得了她的好,个个都得拉偏架。”   这就是善水的目的,想年轻漂亮耳聪目明就得偏帮着她,怎么选,自己选。就是皇帝态度不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谁能拒绝年轻呢?   皇帝这张年轻了十几岁的脸在次日的早朝上惊呆了文臣武将的眼,差点就要怀疑皇帝是被调包了。   大殿之上自然没人敢直接问陛下您怎么变年轻了,可一散朝,三三两两的各自聚起来,议论的都是老皇帝那张不怎么老的脸,个别忧国忧民的大臣还特别怕皇帝是不是服了什么丹方,自古以来炼丹修道的皇帝就没好下场。   陆霆沉着脸,身边依附于他的几个官员大气不敢出,是个人都知道近来因为家里那点事,陆霆心情很不好。   现在,陆霆的心情不好到要加上一个更字,外人还在胡乱猜测,他却心里有数,是他那个胆大包天的女儿。他一直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为此还收买了慈念观的一个小道姑,因而早就知道她能施针令人面容恢复年轻。起初,陆霆还觉得是夸大其词,直到亲见皇帝,方知自己又小瞧了她。   她竟然真的有这样的本事!连段氏都不会,若段氏会,当年肯定会用来讨好他母亲。陆霆心下烦躁,他很清楚,有了这等本事的陆嘉宁会成为世家豪门眼里的香饽饽,尤其是女眷会趋之若鹜。与之相对的,锦书会步履维艰,且不是一日两日,只要陆嘉宁继续活跃在这个圈子里,锦书就会被排挤甚至针对。   陆霆深感棘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无处下手的憋屈感,可近来这种感觉频频涌现,皆是因为陆嘉宁。陆霆嘴边勾起一个森冷弧度,本想等过了这个风口浪尖就让她永远闭上嘴,她倒是好本事,竟然钻营到了帝后跟前,好,很好!   回到定远侯府,陆霆命人仔细搜寻段氏遗物,段氏既然给陆嘉宁留了,没道理不给陆榆阳留一份。他想釜底抽薪,绝活不再是绝活,看她如何嚣张。   下人们不敢没放过任何一张纸片,却是一无所获。陆霆面色晦暗阴沉,沉吟片刻,提笔写信给陆榆阳。   在陆霆和陈锦书大婚后没多久,陆榆阳便黯然远走边关,离开了京城这个伤心地。   陆霆刚放下笔,陈锦书身边的大丫鬟黛绿忧心忡忡而来:“侯爷,夫人病倒了。”   陆霆勃然色变,厉声呵斥:“你们怎么伺候的!”   黛绿慌忙跪下:“侯爷恕罪,都是大姑娘……”眼圈儿一红,诉起苦来。   寄人篱下长大的陈锦书原就是敏感多思的性格,虽然在流言蜚语起来之前,她就提早避出京城,是没人当着她的面说三道四,可架不住她自己心里会想会猜外人会如何评价议论她。本就心事重重郁郁寡欢,好巧不巧,带着儿子出去散心时遇见了善水。   至于善水为何会出现在那儿,纯属意外。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郑皇后把善水推荐给娘家老嫂子承恩公老夫人,年老体弱的郑老夫人一直在南郊的温泉山庄上休养,这一带温泉资源丰富,早已被各豪门世家瓜分,自然陆家的温泉庄子也在其中。   冤家路窄,这不就遇上了。   步行的陈锦书见承恩公府的车马,下意识想避开,之前她遇到过郑家两位年轻姑娘,虽没言语可眼神极其刺人。退了一步她又觉得过于刻意,反倒惹来非议,遂硬生生忍住,只往边上避了避,让出路来。   有一眼没一眼看窗外景色打发时间的善水发现路边的陈锦书,挑了挑眉梢。   “停一下。”   随行的郑家老妈妈犹豫,依着她是不想生事的,只这是皇后娘娘放下话来的贵客,她又不敢不小心伺候。   善水似笑非笑看着郑妈妈。   郑妈妈心头凛了凛,忙对车夫道:“停车。”   马车徐徐停在陈锦书一丈之外。   只怕是来者不善,陈锦书下意识绷紧了神经,抬头望过去,映入眼帘的便是善水要笑不笑的脸庞。   她,她,陆嘉宁!陈锦书愕然睁大眼,直愣愣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善水。   “原来躲这儿来了,”善水慢悠悠道,“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陈锦书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你怎么说话的。”陈奶娘气不打一处来,怒目而视,“我家夫人好歹是你继母。”   善水语气凉凉:“差点做我好妹妹的继母。”   陈锦书打了个晃,几乎站立不稳,难堪低下头。   “胡说八道!就算你再不喜欢我家夫人,怎么能造这么恶心的谣言。”对外界舆论一知半解的陈奶娘哪肯承认,在她看来只要咬死了不认就有辩解的余地。   善水故作惊奇:“原来你们也知道恶心,我还以为你们挺骄傲的。”   陈奶娘气煞,恶狠狠瞪着善水,生吞了她的心思都有,姑娘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又叫她给搅混了,她怎么就是见不得她家姑娘好:“你——”   “奶娘别说了。”陈锦书喝止暴跳如雷的陈奶娘。   陈奶娘不甘心:“姑娘,是她欺人太甚,她——”   “我让你别说了!”陈锦书厉声。   陈奶娘顿时骇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疾言厉色的陈锦书。   陈锦书双手紧握像是在汲取某种力量,终于她鼓足了勇气慢慢抬头看向善水,红着眼道:“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亏欠了你。” 第12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12   她通红着脸,眼眶湿润,泪珠欲坠,一阵风来,吹起她宽大的锦衣,显得格外单薄憔悴,看起来惊人的楚楚可怜。   绕是铁石心肠都该心生恻隐,可惜善水心肠比铁石还冷硬,她皮笑肉不笑开口:“这一声对不起说出口,瞬间从道德的枷锁里解脱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如释重负的陈锦书僵住,怔愣愣望着善水,她的眉眼间俱是不加掩饰的讥讽和不屑。   “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就想换回心安理得,你这算盘打的,我在八百里外都听见了。你是不是还觉得你都那么真诚地道歉了,我怎么可以不原谅你,怎么还能揪着以前那些事不放?就是外人也应该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从此嘴下留情,对吗?”   带刺的话语深深刺痛陈锦书的神经,她摇头否认:“不是,我没有。”   “你有!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吗,你这人永远都是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里小算盘一大把。当年你不也嘴上说着自甘为妾对不起我,行动上却和陆霆陆榆阳眉来眼去。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怎么好意思嫁给陆霆,合着你的对不起就是当我的好继母。”   原觉得陈锦书敢于认错不算无可救药的郑妈妈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可不是这个理,既心怀歉疚,怎么可能和陆家父子产生关系,可见这个对不起也就是说说而已。   陈锦书犹如被甩了一个耳光,脸涨得通红,双手绞着帕子,完全的不知所措。   善水嗤笑一声:“你当年那句对不起不是说给我听的,是说给那几个男人的,好叫他们知道你是知廉耻明是非的好姑娘。”   “不是这样的。”陈锦书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指责,嘴唇翕翕合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说她犹豫挣扎过,可最终……她还是嫁给了陆霆。   “没话说了,事实胜于雄辩。”善水嘲弄盯着无地自容的陈锦书,“现在这句对不起倒有一半是说给我听的了,谁叫我死里逃生还熬出了一身本事。我要还是之前那个被囚禁的不能对你造成丁点威胁的陆嘉宁,你压根就想不起我这号人,更别说道歉了。我被关了足足三年,可没见你跑来跟我说声对不起。”   陈锦书通红的脸唰得一下子惨白。不是这样的,她想起过她,甚至想过央求陆霆放她出来,可她又害怕,害怕遭受流言蜚语,害怕连累远哥儿,于是……她逃避了。   “现如今摆出一幅良心未泯的模样向我道歉,不过是我声名鹊起,让你身败名裂没了立足之地,你慌了你怕了,你想从舆论的漩涡里脱身,想继续当回那个风光无限的侯夫人,所以向我说对不起,想让我别再咄咄逼人,也想让别人高看你两眼。”   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柄利剑直刺陈锦书心脏,她受不住这样诛心的指责,连连摇头:“我没有!”   “你有!”善水冷冷直视陈锦书惊慌胆怯的双眼,眼底一片冰冷,“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她一字一顿,字字如刀,“叫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陈锦书如遭雷击,整个人都麻木了,只余一双眼睁到极致,盛满了羞辱。   “你,你,你!”陈奶娘气得浑身发抖,哪里还能再顾得上陈锦书让她闭嘴,指着善水咬牙切齿,“我家夫人好歹是一品侯夫人,你竟敢这般侮辱她,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我就不信没人管得了你,我一定要告诉侯爷,告诉侯爷!”   善水扬眉:“去说啊,要不要顺便告诉他,三年前你是怎么跪在我脚下,求我高抬贵手同意你主子进门当妾。”   陈奶娘刹那间褪尽血色。   “长得倒是挺冰清玉洁的,怎么就尽干些寡廉鲜耻的事,”善水上下打量摇摇欲坠的陈锦书,啧啧,“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陈锦书只觉得自己彷佛被光天化日之下剥了衣服,羞耻到耳畔轰鸣眼前发黑。   怒气冲天的陈奶娘正要撒泼,就见陈锦书一头往地上栽去,骇然扑过去尖叫:“夫人!”   这就晕了。   善水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可真是朵娇花。   “夫人?夫人!”心急如焚的陈奶娘对善水怒目而视,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若是我家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侯爷绝不会饶了你,绝不会!”   善水笑起来,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说的好像我会饶了你们似的。”名誉扫地算什么,只要脸皮够厚,照样能活得好好的,陆嘉宁可是死了。   陈奶娘都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她竟如此嚣张,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一股寒意顺着脚底板蹿上脊背又直达天灵盖,陈奶娘硬生生打了个寒噤。夫人已经被她害得声名尽毁,竟然还不够,她到底想怎么样?难道要把人逼死了才甘心!   “走。”善水懒得再看陈奶娘那张老脸,收拾她,她配吗?   坐在对面的郑妈妈愣眉愣眼看着善水,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   “郑妈妈。”善水扬声。   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的郑妈妈眼里多了点敬畏,原来小道长不只针灸之术了得,嘴皮子也了得,她瞧着定远侯夫人都快要被羞死了。   “还不走吗?”善水挑眉。   郑妈妈顿时尴尬,连忙吩咐外头的车夫,望了又望善水,终是忍不住道:“要不是道长掰开了说,老婆子还真被她骗过去了,当她真没那么坏。”   善水掀了掀嘴角:“看人不能只看她说了什么得看她做了什么。”   郑妈妈若有所思,片刻后目露怜惜之色,若非经历坎坷,岂能年纪轻轻便如此通透。   抵达郑家的温泉别庄,郑妈妈寻着善水更衣的空档对上首的郑老夫人如是这般一说,郑老夫人呵笑两声:“话糙理不糙,陆霆那夫人可不是做了不耻之事却不想担恶名,还想落个好名声。最恶心的是那几个男人,礼义廉耻敌不过胸脯四两。”   郑妈妈臊红了脸,突然觉得郑老夫人和善水小道长应该合得来,一老一少都是啥话都敢往外秃噜。   “定远侯不可小觑,”郑妈妈是真的好心好意,“就怕善水道长惹来祸端。”   “你糊涂了。”郑老夫人溜一眼忧心忡忡的郑妈妈,“她可不是什么无依无靠的小道士。你想啊,为了过得舒坦点,多少人得捧着她供着她,生怕她有个闪失,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舒坦日子就没了。就像老婆子我,两个月后还得请她施针,谁要是动她,我得跟谁急。跟我一样的人有多少,能请她动手哪个没点背景,还有宫里帝后呢。陆霆要不是色令智昏到极点,他就能掂量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就算不捏着鼻子低头求和,也得咬牙忍着。”   郑妈妈醍醐灌顶,可不是这个理,小道长背后站着一座又一座的大靠山呢,有嚣张的资本,要忌惮也是定远侯忌惮她。   陆霆的确有所忌惮,所以隐忍不发至今,但在见到病榻上憔悴神伤的陈锦书后,他终于忍无可忍,陈锦书便是他唯一的逆鳞。   “我没她说的那么坏,我没有。”陈锦书泪水涟涟,一颗颗泪珠顺着她雪白的面颊往下滚,“我只是想向她道歉,我没想那么多,我真的没有。”   心如刀绞的陆霆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坚持要娶你,你不过一孤女,哪有反抗的余地。你没少替陆嘉宁求过情,让我对她好一点,是我没上心是谢家苛待她,与你无关。她恨我钟爱你,自然什么诛心说什么,你若是真把她的话往心里去,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陈锦书的眼泪渐渐止住,怔怔望着陆霆。   陆霆笑了下,擦拭她的泪水:“她巧舌如簧,又擅长断章取义,日后再说什么,你就当成耳旁风,没必要当真,当真就中了她的诡计。”   陈锦书仓皇的眼里慢慢聚起了光。   是这样吗?   好像只能这样了。   靠在陆霆宽阔温暖的胸口上,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陈锦书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笑容。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完全猝不及防的,就那么突然地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原来她没自己想的那么好。 第13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13   时隔一月,谢夫人的判决终于下来,徒三年,宫里也下旨褫夺了她的一品诰命。刘郎中发配边关充军十年,陶妈妈则是流放至南疆服役终身。帮凶倒比主谋刑罚更重,谁让谢夫人是陆嘉宁的婆母呢,尊动卑从轻处理。而陶妈妈是奴害主,卑犯尊从严处置。   刚从顺天府大牢探监出来的谢允礼面色阴沉,耳边依然萦绕着谢夫人绝望痛苦的啜泣。对母亲而言,关在顺天府大牢中还不如流放三年五载,放到外面他还能想方设法打点,甚至暗中派人伺候母亲都可以。然而顺天府的大牢却是他力所不能及之地,覃正铁面无情压根不会网开一面,此后三年母亲只能和那些三教九流的女囚同处一室,穿粗布麻衣吃残羹冷炙,还要辛苦劳作,养尊处优的母亲如何受得了。   谢允礼一颗心油煎一般难熬,母亲落到这般境地,全是因为他。是他自负轻敌,从未将陆嘉宁放在眼里压根没想过需要永绝后患,以至于给了她反扑的机会。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痴情状元郎啊。”阴阳怪气的调子瞬间让谢允礼的脸变青,心中怒火中烧,却还得下马憋屈行礼:“下官见过世子。”   高头大马上身着鲜艳华服的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京城第一膏粱纨袴晋王世子,也就是那位强占良田做马场然后被覃正杀鸡儆猴的皇孙李铭湛。   谢允礼暗道倒霉,这位荒唐世子惯来看自己不顺眼,只因风月楼的花魁拒绝他却倾慕自己。李铭湛就此记恨上他,没事也要找事为难他,更别提如今自己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李铭湛扫扫隐约可见的顺天府大牢屋檐,唰得一下打开折扇:“这是来探视你母亲,令堂也是的,急着抱嫡孙,和离休妻都行啊,怎么就能想出杀人这种馊主意。看看看看,闯大祸了,把自己折腾进大牢不说,更别提抱孙子了。现如今谁还敢嫁给你啊,都知道你钟情你岳母了。”   谢允礼双手紧握成拳,额角青筋鼓起:“世子有什么冲着我来,何必诋毁女眷。”   李铭湛啧啧称奇:“果真是情种啊,都这样了,还不忘维护旧情人,怪不得都敢在覃正面前颠倒是非了。”   顺天府公堂上的细节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传了出去,还传得绘声绘色,所以人尽皆知谢允礼往善水身上泼脏水不成反被当堂拆穿谎言。   他的名声就是这么臭的,正如谢夫人想的那样,风月之事对他影响有限,毕竟那会儿陈锦书又没嫁给陆霆,表哥表妹那点事,大家其实早已经见怪不怪。   真正毁了谢允礼的是他为了隐瞒真相先是囚禁再是无中生有诋毁陆嘉宁的小人行径,还有其间表现出来的对陈锦书余情未了,陈锦书可已经是他的岳母。   对妻子不仁不义,罔顾人伦觊觎继母,这两条罪责将谢允礼牢牢钉在耻辱柱上。   围拢过来的百姓渐渐醒过味儿来,神色各异看着谢允礼,原来是他啊!   谢允礼如芒刺在背,他生在书香门第,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一路走来繁花似锦。可在陆嘉宁逃出来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彷佛成了过街老鼠,所过之处皆是非议。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摇着折扇的李铭湛暧昧地挤挤眼,“义绝之后,你就不再是定远侯府的女婿,你们之间可不就少了一座大山,若是想重……”   “晋王世子!”忍无可忍的谢允礼怒视李铭湛,“您是皇孙,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这样的刻薄您觉得合适吗?”   李铭湛嘿了一声:“怎么就不合适了?你们做的时候觉得合适,凭什么本世子说的时候就不合适了。往日里你总是以国之栋梁自居,看本世子就像在看国之蛀虫。本世子虽然不干正事,可从没毁人一生害人性命。”   词穷的谢允礼愤怒瞪着嬉皮笑脸的李铭湛,骨节咯咯作响,好几次都想不管不顾冲上去打肿他恶心的笑脸。   “怎么的,你还想揍本世子?”李铭湛贱兮兮地俯身把脸凑过去,“往这儿打啊,有本事你就从打啊。”   谢允礼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呼出来的气都冒着火星味,几乎是咬着牙道:“下官告辞。”若李铭湛只是普通皇孙,他真的会动手,到了皇帝跟前他也能争辩,是李铭湛欺人太甚,又牵扯到重臣之妻,皇帝也不能太过护短。可李铭湛不是普通皇孙,他父亲晋王战功彪炳,常年镇守在边关,抵异族于玉门关外。遂帝后格外疼爱李铭湛,也就养成了他荒唐嚣张的脾性。   “诶诶诶,别走啊。”意犹未尽的李铭湛叫唤。   谢允礼置若罔闻,大步向前走,却叫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他无心纠缠,脚尖一转就想绕开。   热闹看得意犹未尽的善水遗憾挑起车帘。   撞上善水似笑非笑的目光,谢允礼瞳孔缩了缩,戒备地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善水,熟悉的是五官,陌生的却是气场,   善水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多像一条夺路而逃的败犬。”遇都遇上了,那就收点利息呗,又称落井下石,也可以称之为痛打落水狗。   谢允礼何曾受过这等侮辱,简直是出离愤怒,以至于他都被气懵了,指着善水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   李铭湛击掌而笑:“诶呀,道长一针见血,精辟,精辟!”   善水看了看他,微眯了下眼。   李铭湛朝她竖起大拇指,还露出一个惺惺相惜的表情。   谢允礼深吸了几口气,神情诡异地平静下来,目光又硬又亮:“小人得志便猖狂,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你也就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善水笑得轻蔑,“不然你还能做什么呢。”   谢允礼的眼底划过一道凶光,有种发狠的决绝,他垂了垂眼睑遮过去,再抬头已了无痕迹,深深看一眼善水,他转身快步离开。   “道长啊,”李铭湛驱马蹭到车前,笑嘻嘻道,“狗急了可是会跳墙的。”   善水笑了下,要的就是他们狗急跳墙,不然她怎么名正言顺打狗呢。   “承蒙提醒。”   李铭湛突然把脸凑到善水眼前:“看在我一片好心的份上,道长你看,我眼角这儿长了两条细纹嘞,劳您费费心。”   一起的纨绔:“……”合着在这里等着呢。   善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息,笑容有些怪异,慢慢道:“好啊。”   谢允礼一回到家中,便被下人请到谢尚书的书房中。   谢尚书望着憔悴的嫡长子,这曾经是他们谢家的玉树,谁不羡慕他养了个好儿子,弱冠之年便摘下状元桂冠,可惜……   谢尚书闭了闭眼,可惜遇上陈锦书的事便像是变了一个人,在他坚持要纳陈锦书为贵妾时,自己就应该意识到他的问题,也许还能挽救。他糊涂,自己也老糊涂了,坐视事态一点点恶化,明明是可以制止的。   陆嘉宁本是他们谢家的媳妇,她这一身本事本该为谢家谋福,如今却成了谢家的绊脚石。回想起同僚们的态度,谢尚书嘴里发苦,谁不想重回年轻,自己不想,家里的夫人老夫人也会想。想,就得好好斟酌怎么跟他们谢家打交道,陆嘉宁她可是毫不掩饰对谢家的厌恶,这种厌恶还扩散到与他们亲近的人家。他妹妹为了家中婆母厚着脸皮上慈念观请善水出手,可是闹了好大一个没脸。   “你回河阳暂时避避风头。”谢尚书睁开眼,平声道,“等风声过去了再回来。”   暂时?   谢允礼面上浮现一丝冷笑,这个暂时是多久?有陆嘉宁在,这阵风就过不去,她绝对会让人想忘都忘不了那些事,她也有这个能力。   父亲怕了,若不是领教过陆嘉宁的刻薄,知道赔礼道歉无济于事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奚落,只怕父亲早就押着他去负荆请罪。   父亲所谓的避避风头,其实是流放,他谢允礼从谢家的荣耀沦为谢家的耻辱,对谢家毫无益处只剩下坏处,自然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   “好。”   不妨他这样干脆利落地答应,谢尚书怔了下,眉眼渐渐温和:“你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便好,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她性子乖张霸道,早晚有踢到铁板的一天。”   谢允礼扯了扯嘴角,略说几句便告退。   离开书房时,正遇上庶出二弟。   “大哥你要走了啊,怎么不多待会儿。”   谢允礼阴沉沉盯着面露得色的谢老二,他还没走,父亲就已经着手培养老二了,谢允礼森冷一笑。   谢老二后顿时脊背发凉,如被冰冷毒蛇摄住,下意识后退两步。   谢允礼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大步离开。   小厮青松心急如焚:“大爷您真的要走吗,您这一走,日后想要再回来可就不容易了,老爷分明是要培养二爷取代您。”   谢允礼冷着脸一言不发。   青松忧心忡忡:“何况您这一走,牢狱中的夫人可怎么办?没人在外面照应着,牢里的人最是看菜下碟,夫人得受多少苦。”   谢允礼的脸透出煞气。   青松目光闪了闪,愤愤不平的模样:“都怪陆氏,都是她兴风作浪,若没她,哪来这么多事。”   “陆、嘉、宁!”谢允礼无声咀嚼每一个字眼,似是在咬碎吞进腹中,漆黑的眼珠闪着凶狠的光芒。 第14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14   秋风吹落的梧桐落叶堆满地,金灿灿一片。   在温泉山庄内憋了好一阵难得能出来撒野的远哥儿欢快地踩在落叶堆上,听着咯吱咯吱声一个劲儿地笑,笑声清脆如同银铃。   病了许久近日才好转的陈锦书望着笑得无忧无虑的儿子,心情跟着好了一些。   瞧着隐约露出笑脸的陈锦书,陈奶娘老怀甚慰,夫人就该这样的,欢欢喜喜高高兴兴的,至于那些糟心事,不去想也罢。   偏天不遂人愿,陈奶娘狠狠瞪一眼由远及近的谢允礼,他来做什么?要知道会遇上这个畜生,她才不会苦口婆心劝夫人出来散心。   “起风了,夫人,我们还是回去。”陈奶娘试图挡住陈锦书的视线。   然而为时已晚,陈锦书已经看见谢允礼。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相碰。   谢允礼痴痴凝视陈锦书,眼神贪婪。   上次相见还是在半年前的谢老夫人寿辰上,自从嫁给陆霆,她一直在回避他,每每来探望谢老夫人都会挑他不在府的时候。   相比半年前,她瘦得厉害,衣衫空荡荡飘着,彷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谢允礼心口钝钝的疼,想也知道,出事以后她有多煎熬,自己尚且难以承受,何况她向来敏感,只怕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陈锦书的神情冷淡中带着几分恨。   他欺骗了她,她一直以为他会娶自己为妻,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另娶他人,只因那个女人出身高门,能助他青云直上,而自己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所以只能为妾。在他说出如此过分的要求时,她本该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绝不妥协为妾,也就不至于被如此口诛笔伐。   陈锦书转过身,听见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开始生气,他想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若被人撞见,这一幕会被如何恶意曲解,他可以无所谓,她却还有丈夫儿子要顾虑。   陈锦书加快步伐,可还是被追上了,谢允礼挡住她的去路。   “你想干嘛!”火冒三丈的陈奶娘拦在陈锦书面前,警惕又厌恶地瞪着谢允礼。   谢允礼只是想见见陈锦书,好好地见见她,也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   “我要回河阳了。”他低声道。   陈锦书微微一怔,河阳是谢家祖籍,曾经他们一同在那里度过三年,她的神情渐渐变得复杂。   “丢下烂摊子一走了之。”陈奶娘阴阳怪气哼了两声,“你倒是解脱了。”   陈锦书本有些泛软的神色瞬间变得生冷。他在京城没了立足之地可以远走高飞,可她不能,她只能躲在温泉山庄内,连踏出山庄大门都得鼓足了勇气,惟恐遇上好事之徒被奚落。   也是在这段自我囚禁的时日里,她突然就体会到了陆嘉宁的恨。陆嘉宁被囚禁了整整三年,面对四四方方的高墙,孤孤单单一个人,这三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近些日子,她总是在想,如今自己所承受的这一切是不是报应,这报应又是否足够与罪过相抵?   谢允礼嘴角动了动,想说他会尽自己所能解决这个烂摊子,为自己更是为了她。这是自己欠她的,是他辜负了她,也是他连累她被笔诛墨伐。所以他会让陆嘉宁消失,没了陆嘉宁的煽风点火,舆论终究会散去,她就能重新做回定远侯夫人,那个幸福美满的陆夫人。   谢允礼慢慢地说,尽可量拉长相处的时光。   “我这一去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若他不能全身而退,这一别大概会是永别。   陈锦书静默不语。   陈奶娘冷笑:“外头可没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怎么舍得回来。”   谢允礼苦涩一笑。   “娘。”不知何时跑过来的远哥儿抱着陈锦书的大腿,仰着小脸好奇地盯着谢允礼看。在谢允礼看过来时,他害羞地笑了笑,躲到陈锦书腿后。   谢允礼的心口泛起针扎一样的痛,若他当年没被权势迷了眼,这本该是他和锦书的孩儿,他们一家三口该是何等温馨美好,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何必与他浪费口舌。”陈锦书冷冷看一眼面容悲戚的谢允礼,牵着远哥儿便走。   这一次谢允礼没有阻拦,只是直勾勾注视她的背影,像是要将看到的牢牢刻进骨血中。   “他怎么有脸找上门来。”陈奶娘愤愤不平地向陈锦书抱怨,丝毫没有掩饰声音的意思,她就是故意说给谢允礼听,“无情无义的东西,活该落到今天这地步,可恨还连累了夫人。”   “奶娘,别说了。”陈锦书疲惫阻止,她已经厌烦了陈奶娘翻来覆去地咒骂。今日之局面,何尝没有奶娘自己的过失。当年奶娘可没鼓励她和谢允礼在一起,也没少劝她妥协为妾,后来更是屡次让她不要管陆嘉宁的闲事,但凡自己有一次不听奶娘的狭隘之言,都不至于这般举步维艰。   背后的谢允礼闻言,生拉硬拽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透着满满的苦涩。   哪怕陈锦书的背影已经彻底消失,谢允礼依然站在原地,脚下犹如生了根,直到天色暗下来,他方转身离开。   谢允礼尚未走远,他和陈锦书见面的事便已经传入陆霆耳中。   纵然知道陈锦书视谢允礼为陌路,可想起他们曾两厢情愿,陆霆便如鲠在喉,恨不得亲手掐死谢允礼方能泄出心中这口恶气。   不知想起了什么,陆霆阴鸷的表情突然趋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谢允礼就是一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善水在努力把他们都变成秋后的蚂蚱。   “蒋国公夫人捐了五百两善钱,长平侯夫人也是五百两,吏部侍郎窦夫人三百两……”   静安师太麻木地听着弟子真定报数,这香火可比之前鼎盛多了,可静安师太并不觉得高兴,一个个皆有所求,而被求的善水对他们同样有所求。她在一步步把陆谢两家往死路上逼,那两家又岂甘心坐以待毙,冤冤相报,最怕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停一下,”静安师太无心再听下去,“你去看看,善水要是空着,就让她过来一趟。”她打算和善水促膝长谈一番。   真定领命告退,片刻后回来说:“善水师妹往宫里去了。”   静安师太无奈:“又是哪位贵人?”   “太子妃。”   静安师太微微一愣,五年前太子病故,自此太子妃便青灯伴佛,若非顾忌太孙,怕是早已经遁入空门。宫里头有头有脸的贵人都已经请过善水,唯独剩下太子妃,她以为不以己悲的太子妃不会请善水,没想到猜错了。   真定补充:“是太孙跟前的人来请的。”   静安师太恍然,原来是太孙一片孝心。   有人孝顺就有人不孝,譬如说眼前这位。善水眯了眯眼,她要没记错的话,自己十天前刚替她亲娘昌平公主施针。昌平公主态度温和有礼,她女儿就很没礼貌了。   出游的薛甄珠见了善水晦气地翻了一个白眼,世人肤浅,为了那点子好处就把个不孝之徒敬若神明。。   “出家人本该潜心修行,可有些出家人却整日里周旋于权贵之间行蝇营狗苟之事,也不怕三清降罪。”   与薛甄珠同行的友人脸都绿了,这话说的,不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她干脆指名道姓得了。可她凭什么把她们拖下水,她们可不想得罪善水道长,谁没父母公婆,就是自己也会有老的一天,多得是有求于人家的时候。   于是善水收到了除了薛甄珠以外之人的友善笑容。   善水报以微笑。   薛甄珠简直要气死,狠狠瞪一圈。   “薛姑娘说的是我吗?”善水靠在马车窗栏上似笑非笑望着薛甄珠。   没想到她竟然主动对号入座的薛甄珠愣了下,不肯露怯:“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   善水:“这我就得澄清下了。”   薛甄珠冷冷一笑,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我虽身在道门,可我心在红尘。”善水一本正经道,“所以薛姑娘可千万别以出家人的高标准来要求我。”   薛甄珠被她的理直气壮惊呆了,便是同行之人也瞠目结舌。   善水也很惊讶的模样:“我并非心甘情愿出家,而是无奈之下为了自保,你们难道不知道?”   知道归知道,可你这样理所当然地说出来,合适吗?   率先回过神来的薛甄珠彷佛抓住了她的把柄:“岂有此理!你既心不诚,岂配继续留在道门,玷污清净之地。”   “为何不配,三清慈悲为怀,岂忍心见死不救。倒是薛姑娘明知我离开慈念观后,就会受制于陆霆,早晚逃不过一个死,却还执意言语逼迫,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实则不过是为了私怨,谁叫我让谢允礼身败名裂了呢。”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薛甄珠。   被戳中心事的薛甄珠恼羞成怒,想也不想地举起马鞭抽过去:“胡说八道!我抽拦你的嘴。”   马鞭还没来得及碰到善水,先扫到拖车的马,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暴躁狂奔,奔的方向赫然是薛甄珠。   善水隐晦一笑,她没想过连累无辜,可薛甄珠偏要送上门来,有个山高水低的,只能怪自己手贱,或者去怪陆霆和谢允礼,在她马车上动手脚的,除了这两人完全不做它想。 第15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15   这场惊马‘意外’的结果是薛甄珠跌落马背,混乱之中被马蹄踩到小腿骨。   从车厢里‘摔’出来的善水躺在地上,不远处是惨叫连连的薛甄珠还有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的马以及散架的马车。   “善水道长,你怎么样?”   有人奔向善水,也有人奔向痛哭哀嚎的薛甄珠。   “天哪,好多血!”   混乱之中,还有人惊呼:“这马的样子不对劲,像是被喂了东西。”   气氛为之一紧,紧接着抽气声起,意外顿时变成了谋杀。   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同情担忧,善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震惊,渐渐又变成了然:“他们可真敢!天子脚下,以为没有王法了吗。”   躺在善水身边的杜婆婆比善水更震惊,她是个孤苦无依的寡妇,因缘际会成了慈念观的车夫,往日多是为静安师太赶车,如今倒是陪着善水出门的次数更多。一听马出了问题,杜婆婆瞬间就慌了神,她着急发慌地看着善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慌乱解释,“出来前还是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善水道长你信我,和我没关系!”   善水信她,要不然摔下马车的时候就不会护着她。杜婆婆就是个普通妇人,做了亏心事根本藏不住,对方脑袋进水才会让她办事。   “婆婆别急,我信你。”善水出声安抚杜婆婆。   杜婆婆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望望撞得四分五裂的车厢和奄奄一息的马,喃喃自语:“太狠了,太狠了!”   善水神色转冷,又是马又是车的,这是生怕她死不了。   “你伤的怎么样?怎么这么多血!”杜婆婆着急起来,多亏了善水道长护着她,自己只受了点轻伤,可善水道长的右胳膊血乎乎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要是伤的厉害,这可怎么得了,善水道长就靠手艺立身。   “一点皮肉伤,不打紧。”善水心里有数,她能让自己毫发无伤,可那样就太假了,所以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如此才好让幕后黑手付出更大的代价。   “可否请哪位姑娘行个方便,帮忙派人去顺天府报官。”善水抬头看向那一群和薛甄珠同行的年轻姑娘。   “让我家下人去报官好了。”立刻有人出来送顺水人情,见善水感激看过来,黄衫女子立刻道:“家父乃吏部左侍郎。”   善水在脑海中搜了搜,含笑致谢:“多谢王姑娘。”多机灵的小姑娘,要是谢家倒了霉,左侍郎可不就有了变尚书的机会。   “我的脚……呜呜呜呜……我的脚是不是断了……快点带我回家,我要请太医!”薛甄珠哭嚎的声音时高时低,还不忘百忙中抽空怒视善水,显然把责任怪到善水身上。   善水一眼都懒得多看,有些人总是蠢到让人怀疑她出生时是不是拉了什么东西在娘胎里。   薛家下人见善水打开药箱处理伤口,就建议是不是请她先帮帮忙。   薛甄珠勃然大怒:“你想我死吗?”对方怎么可能真心救她,说不定就趁机动点手脚害了她,她的医术邪门的紧,没准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人。   薛家下人不敢再多嘴,急忙将薛甄珠搬上马车,离开。   善水对来请人的赵太监道:“赵公公也看见了,贫道目下这状况实在无法为太子妃行针,还赵公公先代贫道向太子妃和太孙告一声罪。”   差点被惊马波及的赵太监心有余悸:“好的好的,善水道长好生养伤。”说罢,赵太监便快马离去。   善水处理好自己和徐婆婆的伤,坐在原地等顺天府的人。   除去与薛甄珠格外交好的跟着一起走了,剩下的姑娘都选择了留下看热闹,毕竟这种热闹也不是年年都能遇上。顺带和善水打打交道攀攀交情,如今想请她出一回手不容易,等着她出诊的病人都排到半年后了。   大半个时辰后,顺天府的马捕头到了。向在场众人了解大概情况之后,马捕头过去检查马和车。马的症状像是吃了民间称之为马疯子的草,吃了这种草的马会在变得格外暴躁难驯,马车的一处端看细看有人为切割的痕迹。   马捕头抬头看了看血迹斑驳的善水,再往前一段路边上就是悬崖,若是马儿在那里发作,只怕是凶多吉少。   马捕头询问善水:“道长近来可有和人结怨?”   “怎么没有,我结的怨,也算得上人尽皆知了。”善水笑了笑。   马捕头当然也知,不过总得问上一问。   又问了徐婆婆以及在场之人几个问题,马捕头对善水道:“马车我们得带走,道长和这位婆婆也需回衙门顺天府做个记录。”   善水自然道好。   这么大的动静闹出来,善水遇险的事立刻传得沸沸扬扬。人们不约而同地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陆霆和谢允礼。现如今谁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他们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也有相应的能力。   面对同僚若有若无的打量,陆霆神色自若。是谢允礼干的,与他何干,他至多是找了人在谢允礼耳边煽风点火,决定是谢允礼自己下的,行动也是谢允礼自己安排的,唯一能和他扯上关系的那个叫青阳的小厮也被谢允礼处置掉。可惜那个孽障命大,这样都只是轻伤,不然就该是一箭双雕。   “侯爷,要不要将证据露给顺天府?”亲随请示。   陆霆摆摆手:“不必多此一举。”能不能逃不过这一劫就看谢允礼自己的本事,要是他运气好能逃出生天,就再找机会借来当刀使。   相较于陆霆,谢尚书可就没这么镇定了,闻讯的谢尚书眼皮子狠狠跳了跳,心里涌出一股不祥预感,可别是那个逆子干的好事?   好不容易熬到时间,谢尚书迅速往家里赶,进门就问:“大爷人在哪儿?”   谢允礼在书房里,只手上虽然拿着书,眼神却是放空的,他被突然而来的开门声惊回神,就见面沉如水的谢尚书大步跨进书房,反手重重关上门。   谢尚书直直盯着谢允礼的眼睛,似要看到他心里去:“陆嘉宁的马车被人动了手脚险些遇难,跟你有没有关系?”   谢允礼垂了垂眼睑,淡淡道:“与我无关。   他知道出事后,自己肯定会被怀疑,也知道自己在弄险,一着不慎万劫不复。可他不得不出手,这是他唯一翻盘的机会,也是谢家的机会,还是锦书的机会。只有陆嘉宁消失,由她带来的乌云才能消散,过上三年五载,一切都能恢复如初。至于事败的下场,反正他已经这样,大不了就是这一条命,又有何惧。   谢尚书无法从他脸上辨别真假,想相信又不敢完全相信,一颗心顿时不上不下地吊在半空中:“最好如此。”不然还能说什么,是不是他做的,事情都已经发生。   谢尚书疲色尽显,复杂看着面平如镜的谢允礼。曾经那么耀眼的儿子,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怪谁呢,只怪他自己感情用事。   沉默了许久,谢尚书平静道:“既和你无关,你收拾收拾赶紧启程去河阳,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谢允礼愕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谢尚书,离开?他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不易于不打自招,父亲岂会不知,那父亲为何?触及谢尚书复杂的目光,谢允礼愣住了,父亲是想……让他逃。   谢尚书终究怀疑谢允礼,可再恨铁不成钢又能如何,毕竟那是他最为疼爱的嫡长子,如何狠得下心肠。   “到了外面就别再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了,好好过你的日子。要知道你本该前程似锦,就坏在了感情用事上。”谢尚书声音含恨。   谢允礼眼眶有点热,自己这一走必将陷谢家于难堪境地,父亲却还是决定让他离开。悔意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他却不知道自己在悔什么又应该悔什么。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谢允礼的情绪。   谢尚书问:“何事?”   “老爷,顺天府的衙差上门请大爷去一趟顺天府。” 第16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16   “父皇,”昌平公主趴在皇帝膝上啜泣不止,“珠儿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她才十八岁啊,尚未成亲生子,从今往后她可怎么办?”   皇帝怜惜地抚摸昌平公主的头顶:“太医还在想办法,你且宽心再等等。”   昌平公主没法宽心,太医没把话说死,但是那个意思也差不离,女儿的腿回天乏术,一想起来,昌平公主便觉心如刀割,恨不能以身相替。   “父皇您要为珠儿做主啊,绝不能轻饶了谢允礼这个畜牲,他好狠毒!” 昌平公主悲声。   覃正顺着蛛丝马迹,已经查明幕后黑手是谢允礼,他这个顺天府尹可不是白做的。   幕后黑手竟然是心上人,薛甄珠简直肝肠寸断,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哭得昌平公主把谢允礼恨得透透的。昌平公主原本是有些恨善水的,纵然是女儿挑衅在先,可作为母亲,眼看着女儿痛不欲生,昌平公主很难不迁怒。可被薛甄珠那么一哭,仇恨全部转移到谢允礼身上。要不是谢允礼,女儿岂会为难善水道长,也就不会做了替死鬼。要不是谢允礼阴险毒辣设下毒计,女儿更不会惨遭横祸。   “天子脚下,他竟敢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害人,不久之前,他母亲才刚服罪,他不汲取教训引以为戒,反倒变本加厉,竟是丝毫未将国法放在眼里,更是未将父皇母后放在眼里。谁不知道善水道长在为父皇母后调理身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我们兄弟姐妹都礼遇她三分,可他谢允礼竟敢谋害善水道长,可见他目无君上。”昌平公主恨不得给谢允礼按上一个造反的罪名诛杀他九族方能解心头之恨。   “姑姑说的在理,那谢允礼简直无法无天,皇祖父可一定要从严处理以正风气,也是替薛表妹出了这口恶气,不然人都要憋坏的。”   一旁的李铭湛义愤填膺地帮腔。   哭红了眼的昌平公主抬头望望同仇敌忾的李铭湛,这侄儿虽然不着调好在有良心,正欣慰着无意间瞥到边上面带不忍犹豫的太孙,怒气腾地冒了起来。怎么的?同情谢允礼,莫不是在太孙眼里,谢允礼这个昔日伴读重过珠儿这个表妹。   上首的皇帝看在眼里,心情复杂,好言劝走昌平公主:“你先回去陪着珠儿,让她放宽心养伤,告诉她,朕绝对不会让她白受这番苦。”说着抬头对李铭湛道,“送你姑姑回府。”   李铭湛乖觉地扶着昌平公主告退,一边走还一边安慰:“姑姑放宽心,皇祖父那么疼珠表妹,绝不会轻饶了谢允礼,谢允礼死定了。”   皇帝嘴角抽了下,看向太孙。   太孙目露疑惑之色:“皇祖父?”   皇帝心里叹气面上不显:“你觉得谢允礼当如何处置?”   太孙犹疑不定,在皇帝鼓励的目光下才斟酌着用词慢慢道:“他确有罪,幸而没有伤及性命,孙儿私以为罪不至死。”   “可对珠儿而言,不亚于生不如死,花一样的女孩儿啊。”   太孙连忙道:“太医们医术精湛,定然能治好珠儿表妹。”   皇帝却是摇了摇头:“希望渺茫,不然你昌平姑姑何以如此失态。”   太孙愕然。   皇帝神色渐渐冰冷:“所以谢允礼该死。”   太孙心头凛了凛,忆起往昔同窗岁月,到底于心不忍:“伤及珠儿表妹,也非谢允礼所愿,他针对的是善水道长,误伤表妹纯属意外。”   皇帝眯了眼看太孙,太孙不自在地转了转脖子。   “谢允礼是你旧日伴读,珠儿是你表妹,孰轻孰重你须分清。”皇帝的声音里带上重量,压的太孙膝盖下弯,“孙儿当然知道珠儿表妹更亲近,只是一时不忍。”   皇帝神色回暖:“你啊,就是心太软。”是好事,他日他继位后不会为难叔王,却也是坏事,帝王的心不能太软。   冷不丁的,皇帝问:“事后你可有派人安抚善水?”   太孙愣了下,下意识摇了摇头,就见皇帝苍老的脸上出现失望。   “她是在来东宫的路上出的意外。”皇帝来气,怎么能不打发个人慰问两句,以示东宫仁慈,“你身边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一点都想不到。”   太孙的脸红红白白,提醒了,只他没听进去。见皇帝要问罪宫人,太孙支支吾吾吐露实情。   皇帝第一反应:“她对你有不敬之处?”亲爹都敢骂,说她不敬太孙,皇帝一点都不意外。思及此,皇帝面色发冷,他能容忍善水对陆霆不敬,可绝不能容忍她对太孙不敬,谁都不行。   太孙摇头,他们连面都没碰过,何来不敬一说。   “那你为何?”皇帝就不明白了。   太孙抿了抿唇:“孙儿觉得她周旋在权贵之间,行径太过钻营,不像个出家人。”   皇帝拧起眉头:“那你是否想过,她若不这样做,又以何立足?以何自保?她让陆谢两家的名誉毁于一旦,你以为陆霆和谢允礼真能不秋后算账?”   太孙顿时语塞。   皇帝长叹一声,到底还是稚嫩:“其实朕也不是很喜欢她这个人。”   太孙愕然抬眸,眼底有种找到共鸣的喜悦。   皇帝一点都不喜:“但是朕不会表现出来,因为她有可用之处,她的医术能让朕身心舒坦,朕还能让她为重臣施针已示恩宠。你若是普通皇孙可以全凭喜好行事,但你是太孙,你没有任性的资格。你要知道,人无完人,若是求全责备就会无人可用。”   太孙带着一脑袋皇帝的谆谆教导离开勤政殿,心里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有一点倒是明白了,皇祖父希望他礼遇善水,因为这个人有可用之处。   于是,善水伤势恢复之后,赵太监再次来到慈念观,请她进东宫为太子妃施针。   太孙打量不紧不慢走来的善水,眉头渐渐皱起,眼前这人与记忆中判若两人。记忆中的她和所有出身显赫的贵女一般,满身的骄娇之气。如今她身上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锋芒,太孙归咎于戾气太重。   善水对人的情绪向来敏锐,所以一眼就发现这位太孙的不喜,可能是因为谢允礼,也许是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这种人她遇见的多了,绝大多数面上依然客客气气,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善水按部就班地为太子妃施针。   结束后,太子妃淡笑着说:“道长果然是妙手回春。”   善水看得出她的欢喜有限,这是一个真正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据说太子妃和已故太子鹣鲽情深,看来并非夸大其实,太子病故,这位太子妃便心如死灰。   客套两句,太子妃起身离开,她过来全是为了成全儿子的一番孝心。   太孙孝心固然真真的,传召善水却也有自己的私心在。   太孙对善水道:“谢允礼的判决已定下。”   善水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太孙抿了抿唇:“秋后问斩。”   这么重!   善水有一点点意外,看来是昌平公主的眼泪起了作用,自己倒要感谢薛甄珠,单是自己,谢允礼绝不会得到如此重的刑罚。   “陛下英明。”   太孙仔细端详善水,没在她脸上找到半分不忍,忍不住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就没有丝毫不忍?”   “他想谋杀我,得此下场我高兴尚且不及,为何要不忍?” 善水惊讶,是真的惊讶,这是一个太孙问得出来的话吗?   太孙噎住了,整了整情绪再次开口:“你们本是夫妻,当初若是肯各退一步,何至于反目成仇。”   善水不言语,想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如今谢允礼已经付出惨重代价,你心中怨气也该消了。”太孙停顿了下,苦口婆心的样子,“道长日后莫要再揪着以前的事不放,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是绕过自己,把定远侯逼急了,你未必还有这次的运气。退一步海阔天空,父女之间闹得这般剑拔弩张,有违天和也不利于教化百姓。”   合着是来当和事佬的,善水纳闷,何时太孙和陆霆有了这样的交情?没发现啊。   福至心灵,善水莫名就想到了陈锦书谜一样的魅力,她一直都觉得谢允礼以及陆霆父子对陈锦书的痴恋很谜。   “非我不饶人,而是陆霆不会饶过我,我是他和陈锦书悖逆人伦的铁证。”善水就发现提及陈锦书时太孙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   简直离了个大谱,按下谢允礼浮起太孙,陈锦书她到底有几个裙下之臣?   善水带着一言难尽的心情回到慈念观,这样一个太孙?不是太孙要完就是这个皇朝要完,反正必须得完一个。 第17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17   谢允礼的判决正式公布——秋后问斩。   “真的假的?”陈奶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算是她近段时日以来听到的最好一个消息。   采买的孙婆子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的事,皇榜都贴出来了还能有假。这是老天有眼,要收走这个负心汉。”   陈奶娘喜形于色,大方打赏孙婆子一银锭子,兴匆匆跑去找陈锦书报喜。   “呸”孙婆子冲着陈奶娘的背影啐了一口,姓谢的是负心汉,姓陈的也不是啥阳春白雪,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知道侯爷怎么想的,这样的女子就是做妾都得考虑,侯爷居然名门正娶,儿子女儿都不顾了。   “难不成真是狐狸精,要不怎么把一个个的都被迷得五迷三道,一点人伦规矩都不讲。”   孙婆子嘀嘀咕咕离开。   陈奶娘可不知道孙婆子背后的嘴脸,她满脸痛快地对陈锦书说道:“谢允礼这厮遭报应了,他被判了秋后问斩,老天有眼啊。”陈奶娘双手合十四处乱拜拜,“多谢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见四下无人,她惋惜,“他怎么就没把陆嘉宁送走。”   说完陈奶娘吓了一跳,惟恐陈锦书怪罪,抬眼却见陈锦书愣眉愣眼呆在那,眼睛慢慢湿了,看起来难过极了。   陈锦书自己都说不清,她为什么难过,那些记忆一帧一帧在脑海中闪现,最终定格在那一天,原来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所以跑来专程和她道别,一颗心顿时变得又酸又涩。   陈奶娘一颗心是又慌又怕,姑娘难不成还对谢允礼余情未了,这万一要是让侯爷知道了?陈奶娘差点就当场吓死。   陆霆已经知道了,理智上他知道陈锦书和谢允礼到底十几年的情分,不可能无动于衷,她本就是心软之人。情感上却不舒服,心爱的女人为了旧日情人难过,陆霆心里就像吞了只苍蝇那样膈应。   陆霆神色变得阴鸷,谢允礼死不足惜!片刻后又慢慢平静,罢了,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见识。   “侯爷,世子到了。”   陆霆原本的神情再次沉下来,又是一个痴心妄想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你,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   “进来吧。”陆霆扬声。   陆榆阳推开书房的门,往前走了几步:“儿子见过父亲。”声音平淡没有起伏。   他至今都无法原谅父亲,明明是他先认识锦书,他还向父亲提过想娶锦书为妻,父亲呵斥他色令智昏竟然想娶差点成为妹婿妾室的女子为妻,又是将妹妹置于何地,简直胡闹!   他想娶锦书就是胡闹,父亲娶就不是胡闹吗?   分明都是胡闹,可谁叫父亲是定远侯,而自己只是定远侯世子,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自然也就无力反抗父亲的强权。   陆霆并不在意陆榆阳的冷淡,三年未见却连寒暄都没有,直接进入正题:“你好好去找找,你母亲可有留下医书或者药方。”   他已经把整个定远侯府都翻过一遍,一无所获,但是并未死心。在儿女上,段氏更偏爱的是儿子,没理由把这么有价值的东西只留给女儿不给儿子留一份,又不是独一无二的东西,完全可以多誊写一份。   “好。”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陆榆阳已经尽数知晓,是以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只有培养出一个能取代陆嘉宁的郎中,才能阻止她继续利用医术收买人心施压陆家。在这一点上,他和陆霆的立场是一致的,必须遏制陆嘉宁的势头,不然陈锦书难以立足。   父子再无闲话,即使他们已经三年多未见。   陆榆阳离开书房,顾不得休息,拿出挖地三尺的劲头将他觉得可疑的东西都翻找了一遍,自然什么都没找到。   陆榆阳眉头紧锁,其实他并未抱太大希望,因为在他记忆里母亲没给他留下过类似的东西也没给陆嘉宁留。母亲的确通晓医术也教过他们俩,只他要上族学,遂只略略学了点皮毛很快就忙的没时间继续学。倒是陆嘉宁多学了一阵,可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母亲去世后,更是再没碰过。   所以对于陆嘉宁的自学成才,陆榆阳极为惊讶,惊讶于母亲的偏袒,也惊讶于这个妹妹居然还有这份韧性。联系她这一连串行为,简直可以说脱胎换骨。   仅仅三年的时间,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因为仇恨吗?陆榆阳觉得自己必须得尽快见见她。   “嘉宁如今住在慈念观?”陆榆阳问奶娘洪氏。   “是的,姑娘一直住在那儿。”洪氏点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陆榆阳,“姑娘也是可怜,差点命都丢了。”   陆榆阳道:“谢家歹毒。”   洪氏就想到底是亲兄妹呢,世子心里还是有姑娘的,本就该如此,他们可是双生兄妹,这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亲近的关系了。之前世子都是被鬼迷了心窍,眼下那女人的儿子都三岁站住了,世子也该清醒过来,不然这世子之位就悬了。   “可不是,好在姑娘有惊无险,只是轻伤,说起来世子和姑娘也有好几年没见了,世子合该去看看姑娘。”洪氏觑一眼陆榆阳,见他没有不悦之色,胆子变大起来,“世子和姑娘可是嫡嫡亲的兄妹,打小又是一块长大,兄妹之间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之前那些事都是小人作祟罢了。”   陆榆阳若有所思,慢慢道:“奶娘说的是。”   翌日,陆榆阳便前往慈念观。   善水没把人挡在门外,她想看看重色轻妹的贱男人长什么样,也想听听他过来是想发表什么高见。   陆榆阳生得和陆霆有个六七分相像,怪不得父子俩挑女人的眼光如出一辙。   陆榆阳目光闪动,似是激动又似愧疚,看了善水半晌才道:“我无颜见你,但是想想逃避不是办法,遂还是来了。”   善水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   陆榆阳苦苦一笑:“不怕你笑话,那些事都传到边关去了,被周围人明里暗里的嘲笑奚落之后,我才恍然大悟,自己这些年到底做了多少蠢事。”   善水静静地看着陆榆阳表演,她要是连真情实意和虚情假意都分不清,早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见善水沉默不言,陆榆阳悲声:“是我对不起你,根本不配为人兄长,幸好你安然无恙,不然我哪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母亲。当年母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要我一定好好好照顾你,可我却鬼迷了心窍一般。”   善水眼神微冷,他怎么有脸提段氏。   没等来善水只言片语,陆榆阳心沉了沉:“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他苦涩一笑,“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你不原谅我是应该的。”他环顾一圈,像是在确定有无人偷听,压低了声音道,“小心陆霆,他的手段远非谢允礼能比。”   善水还是没反应。   “我知道你不耐烦见我,我这便走。”陆榆阳笑容更苦,殷殷叮嘱:“照顾好自己。”说罢,转身欲走。   善水挑眉:“就这?”   陆榆阳愕然。   善水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点评,“你应该跪在我跟前抱着我的大腿痛哭流涕,那样我就真相信你是来忏悔的了。”   陆榆阳神色微微一僵,很快他又露出伤心难堪之色:“我知道你恨我,的确,是我错的太离谱。”   “行了行了,就你这演技,差点恶心得我把早上的面吐出来。”善水毫不掩饰嘲弄,“血本都不肯下就来扮演幡然醒悟好哥哥,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有这么蠢吗?”善水伸出手指点了点已经恼羞成怒的陆榆阳,“怎么可能,只能是你太蠢!也是,能为了陈锦书五迷三道的,哪个不是蠢货。”   “闭嘴!”陆榆阳的脸青青红红,狠狠瞪着善水,不像是在看双生妹妹,倒像是在看灭门的仇人。   善水不以为忤:“怎么不继续演好哥哥了。”   一想她早就看穿却不点破,而是把自己当跳梁小丑取乐,陆榆阳就怒不可遏:“好,很好!你真是长进了。”那声音真是从齿缝里蹦出来。   “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要是不长进可不就是白死了一回。”善水掸了掸道袍上不存在的灰尘,要笑不笑地看着陆榆阳,“倒是你怎么一点都没长进,被陆霆当成杀人的刀都不知。”   陆榆阳眼神顿时锋利:“少在这儿挑拨离间。”   善水直接就笑出声:“原来你和陆霆还能被离间,你们不早就因为陈锦书反目成仇了。”   被噎住的陆榆阳脸色发黑。   “有句话我得还给你,小心陆霆。”善水盯着陆榆阳的眼睛缓缓道,“明知道你回来会让舆论更加热闹,陈锦书处境更加艰难,他为什么还是让你回来,你想过吗?”   陆榆阳脸色微微变了。   “那是因为有些他不方便做的事需要你来做,比方说接近我伺机偷走针灸之术,亦或者……”善水声音徒然变得阴森,“杀了我。”   陆榆阳眼皮子重重一跳。   “我一死,你可就是杀人凶手,一个杀人凶手岂配做世子,陆霆可不就能顺理成章让他心爱的小儿子当世子。”善水击掌赞叹,“好一个一箭双雕,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轻而易举把我们这些碍眼的除掉,从此高枕无忧地和陈锦书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第18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18   一席话搅得陆榆阳脑中翻江倒海。   陆霆想让远哥儿当世子,这话他信。换做他是陆霆,也会想把爵位留给心爱女人所生的骨肉。对此,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也甘愿将世子之位拱手相让,只要她欢喜。   可陆霆想借刀杀人这一点,他之前从未往这里想过,经善水一点,陆榆阳醍醐灌顶,为什么不可以。虎毒不食子?陆霆但凡有一丝慈父之心,都不可能无视他和陆嘉宁娶锦书。   陆榆阳怒从心中起,从他手里抢走锦书,还想利用他除掉陆嘉宁,陆霆他可真是一位好父亲!   关于陆霆可以从长计议,眼下最要紧的是陆嘉宁。压下满腔愤怒,陆榆阳直视善水:“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收手?”   善水笑了笑,轻飘飘道:“待我死了,自然也就收手了。”   陆榆阳一怔,仔细看她神色,意识到她竟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她是真的打算至死方休。怪不得谢允礼会走到这一步,连陆霆都想借刀杀人,她来势汹汹不肯善罢甘休,那就只能让她去死换回平静。   陆榆阳深吸一口气:“一定要这么绝吗?总归你也姓陆,陆家对你有养育之恩,何至于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善水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没来由的,陆榆阳一阵心悸,警惕望着善水。   “陆嘉宁已经死了,被你、陆霆、谢允礼以及陈锦书联手逼死。”善水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渗入骨髓的冷冽。   陆榆阳不由自主地脊背发寒,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以为善水的意思是:曾经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陆嘉宁已经死去,浴火重生成为善水,她已经和陆家没有任何关系,谈何养育之恩。   思及她差一点命丧谢夫人毒手,陆榆阳有些不自在:“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让你死。”   善水冷笑:“是不是觉得只是想终生囚禁我,让我当个活着和死了没两样的活死人,你已经很仁至义尽。”   陆榆阳默然不语。   “为了陈锦书一次又一次伤害你的亲生妹妹,你想过九泉下的母亲吗?”   陆榆阳脸颊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下。   “你满心满眼都是陈锦书,恨不得把她当祖宗供起来都怕烟火熏了她,哪还有多余的心思想九泉下的母亲,不然怎么干得出那些恶心事。”善水凉凉一笑,煞有介事道,“好在母亲早就看穿了你凉薄自私的本性,知道你是个靠不住的,所以私下传授我医术,母亲果然真知远见。”   这话简直诛心,若是传出去,信的人还真不会少。情理上而言,段氏那些压箱底没道理只传女儿不传儿子,再怎么样都该一视同仁,甚至只传给儿子不传给早晚要嫁到别人家去的女儿。段氏偏偏反其道而行,早就有人嘀咕过反常。如果说是因为段氏早就看透陆榆阳的本性,所以对他有所保留,外人都得道一声原来如此。这般一来,陆榆阳本就糟糕的名声无异于雪上加霜。   想通其中关窍的陆榆阳脸色阴沉中透着难堪,他不愿相信,可母亲的确没把这样珍贵的医术传给他,又不得不相信。   陆榆阳阴郁着脸离开慈念观。   善水嗤了一声,段氏的‘评价’和‘偏爱’都能让他这个不孝子愤愤不平。怎么不想想当年陆嘉宁遭遇来自于父亲、兄长和丈夫的三重背叛,眼睁睁看着他们偏爱陈锦书,又该是何等悲愤与绝望,所以她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们。   谢允礼行刑那天,善水特地腾出空过去观刑,她得亲眼看着谢允礼人头落地,四舍五入就是陆嘉宁看了。   善水的到来不免引来关注。   认出善水的人看着她微微带着笑意的脸庞,心情那真是一言难尽:面带微笑前来欣赏前夫赴死?只能说这真是个狠人。   面对各色各样的目光,善水不以为意,她从来都不掩饰对谢陆两家的敌意。   身穿囚服披头散发跪在烈日下刑台上的谢允礼瘦骨嶙峋,整个人死气沉沉,哪有昔日状元郎的风采。   打马游街的状元郎沦为游街示众的死刑犯,实属平生罕见,百姓们议论纷纷,甚至说得上津津乐道,毕竟谢允礼可是近来的‘红人’。   周围的喧哗却是半个字都没有进入谢允礼的耳,他尚且陷在大梦初醒的恍惚之中。   就在昨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如愿以偿得到了锦书,以妾的形式。一开始,他们蜜里调油,然而很快的,频繁的妻妾之争令他精疲力竭,他太想过几天安生日子。陆嘉宁骄纵跋扈背后有定远侯撑腰,且根本不会听他的话。所以他只能委屈锦书,委屈着委屈着便成了理所当然,毕竟她是妾,理当避让主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用在锦书身上的心思越来越少几近于无,她就成了一名普通的失宠的姨娘。然后,他又纳了年轻貌美的妾室,而锦书渐渐成为后院一抹灰暗的影子。   梦醒之后,谢允礼久久难以回神,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即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也不该如此,他怎么可能那样对锦书?   为什么不可能?   得不到的才会念念不忘。   冷不丁冒出来的念头吓了谢允礼一大跳,大概是受了梦里那个寡情凉薄的自己的影响,谢允礼的想法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若是他不痴迷于锦书,他会怎么样?   那样的话,他应该会像梦里那样和陆嘉宁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那样,他就不会为了杀陆嘉宁反而丢了自己的性命,而母亲也不会为了他想毒杀陆嘉宁,从世家贵妇沦为阶下囚。父亲亦不会为他愁白了头。他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好好的。   那么,如今这一切又算什么,是他痴迷锦书的代价吗?   谢允礼咧了咧嘴,似哭又似笑。   错眼之间,谢允礼突然发现了人群中的善水。   善水笑起来,十分愉悦的模样。   不由自主地,谢允礼脑海中浮现她梦中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和他梦里不一样,只因为梦里的锦书做了不一样的选择,于是,所有人都变了。   梦里,锦书历经波折之后成为他的妾室,无论是陆榆阳还是陆霆都没有爱上她,陆嘉宁更没有凭借针灸之术一鸣惊人,她按部就班地教养子女主持中馈,和寻常世家夫人大差不差。   梦外,锦书没做妾,还入了陆榆阳和陆霆的眼,最终嫁给陆霆成为尊贵的定远侯夫人。   两相对比,纵然现在锦书深陷舆论漩涡,可她有一心一意维护她的陆霆,有活泼可爱的儿子,远比梦里一无所有的处境好得太多。   显然,锦书反悔做妾的决定对她而言是正确的。   说起来,当初锦书的反悔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前一天他还在温柔安抚,让她不必在意陆嘉宁,他绝不会委屈了她。第二天,锦书就说她绝不为妾还怒斥他背信弃义。   锦书?她是不是也做了这样的梦?   何其荒诞!   可谢允礼又莫名觉得就是如此。   如果早点让他做这样一个梦,他大概……就不会那般迷恋锦书了吧,因为已经得到过。此时此刻,谢允礼匪夷所思至极,为何之前他会那般迷恋锦书,宛如走火着魔。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他却为了她,将仕途、伦理、家人……统统抛诸脑后,甚至还绞尽脑汁地想过如何扳倒陆霆夺回她,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此时的谢允礼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从前的自己,甚至觉得从前的自己愚蠢又荒谬,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做下那么多蠢事?   谢允礼没能继续想下去,因为刽子手已经大步向他走来,恐惧宛如毒蛇游走全身,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每一根骨头都在畏死,怎么可能不怕死呢。   策划那场谋杀时,他是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可真正的死到临头,他才知道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勇敢,他不想死!   深入骨髓的后悔伴随着恐惧充斥整个脑海,在刽子手举起屠刀那一刻到达顶峰,谢允礼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善水,里面满布乞求。   “救——”   谢允礼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善水冷眼看着尸首分离的谢允礼,那颗脑袋上的眼睛怒睁着,像极了死不瞑目。他死不瞑目,陆嘉宁应该能瞑目了,善水嘴角徐徐弯起。   落在悄悄关注她的人眼里,不由道:这是得多恨啊?看来可千万不能得罪了,这可是个记仇又有能力复仇的狠人。   谢家人收敛了谢允礼的尸首,丧礼办得极其简单。   看着换上丧服的的丫鬟婆子,躺在病床上的谢老夫人病得更加厉害。   她的病打谢夫人入狱起便害了,她心知肚明谢夫人走到毒杀这一步,自己的挤兑功不可没。所以谢老夫人怕啊,怕谢尚书也是这么想。后见谢尚书果然这么想,对他顷刻间冷淡,下面的人立刻就见风使舵,谢老夫人的日子顿时就不自在起来。再加上唯一的指望陈锦书又被毁了名声处境艰难,谢老夫人岂有不病之理。病倒在床的谢老夫人那个悔啊,早知如此,当年她何必劝锦书答应为妾,白白落下一个洗不掉的污点。   追悔莫及的谢老夫人如今做梦都盼着陈锦书能有惊无险地熬过这一劫,不然只怕她就得被病逝。   闻讯谢老夫人已经病到失禁,陈锦书再是坐不住,对陈奶娘道:“备车,我要去看外祖母。”   陈奶娘担心:“这会儿去谢府,不定又要被人怎么编排,要不老奴替您跑一趟,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这么能一样!”陈锦书就是怕被人说嘴,所以谢老夫人病了这么久都没去过谢府,只能干着急。可谢老夫人都病成这样了,万一有个山高水低,她绝不会原谅自己,哪里还顾得上旁的。   见劝不动,陈奶娘就道:“要不问一问侯爷?”   陈锦书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陆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他对陈锦书向来都是有求必应:“回头我和谢尚书说一说,把老夫人接到温泉庄子上休养。”   陈锦书喜出望外又有些忐忑:“这样会不会不合适,大舅舅能同意吗?”   “我来跟他说。”陆霆轻描淡写道。   陈锦书忐忑的心顿时变得安稳。   陆霆特意腾出时间陪着陈锦书去谢府,望着门廊下的白色灯笼,陈锦书胸口闷闷的,谢允礼死了,他竟然就那么地死了,她恨他却从未想过他死。   发觉陈锦书的出神,陆霆心知她是在为谢允礼难过,心下冷哼,那么轻易地死了,便宜谢允礼了。   昏昏沉沉的谢老夫人见到陈锦书,尤其是在看到陪同而来的陆霆之后,宛如被注入观音净瓶里的仙露,精神顿时一振,身子都轻了三分。这么长的时间,陈锦书只打发人过来看虽然说的是一切都好让她别记挂,然而谢老夫人哪能不担心,就怕陈锦书失了陆霆的宠爱已经身不由己。她很清楚,她的倚仗是陈锦书,而陈锦书的倚仗是陆霆。   眼下见陆霆愿意在这风口浪尖上陪着陈锦书来谢府,谢老夫人一颗心登时落回肚子里。有陆霆在,那谢尚书就不敢太过分。   祖孙俩好好地嘘寒问暖亲热了一番,陈锦书问谢老夫人愿不愿意去温泉山庄。   谢老夫人哪有不愿意的,她早就巴不得一辈子跟着陈锦书住,岂不比在谢家更自在逍遥。她期期艾艾看着陆霆,言不由衷道:“这怕是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陆霆笑了笑,“我来和谢尚书说。”   谢老夫人立时就笑开了,正笑着就听见谢尚书的声音传来:“陆侯爷不怕流言蜚语,我谢家却是怕的。”   进门的谢尚书面色冷然。   陆霆的脸也冷下来,盯着谢尚书的目光不善:“谢尚书,你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我们两家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谢尚书目光落在陈锦书身上,带着三分厌恶,“从今往后,你莫要再来谢府。”   陈锦书只觉得如坠冰窖,不敢相信这是往日待她和颜悦色的舅父。   陆霆揽住身体轻轻战栗的陈锦书:“谢尚书,我知你心里难受,然造成今日这一切的是陆嘉宁,这节骨眼上我们更应该守望相助而不是内讧”   谢尚书冷笑连连,以前他就认为陆霆这个老东西色令智昏,居然为了陈锦书连儿女都不顾,只对谢家利大于弊,他也就听之任之。想起来谢尚书不是不后悔,若是自己及时插手,谢允礼也许就不会落到那么个凄惨下场。他唯一的嫡子都死了,这个为老不尊的狗东西竟然还想拉着他一起对付陆嘉宁!   谢尚书气极反笑,目光直指陈锦书:“造成这一切是她!”又指了指勃然变色的陆霆,“和你,还有我那早死的蠢儿子。一个个都把圣贤书读到了狗肚子里,枉顾礼义廉耻!”   陈锦书脸上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全靠陆霆扶着,她猜过想过各种难堪的言语,唯独没想过会出自于亲人之口。   怒不可遏的陆霆寒声:“谢伯乾!”   “从前我敬你三分,不是我怕你,是我贪心想从你身上得利,结果我是赔了嫡长子又折了谢家的名声。”谢尚书半白的头发透出几分苍凉。   陈锦书湿了眼眶,泣不成声,“大舅舅,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谢尚书面带嘲讽:“你当然有错,今日之局面,你没有五分错也有三分错,这些流言蜚语都是你该受的。所以你也别摆出一幅可怜相来,省得陆霆一心疼,就又要兴风作浪连累谢家被议论纷纷。”   陈锦书彻底呆住了。   陆霆眯了眯眼,觉得这老匹夫意有所指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第19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19   剑拔弩张的气氛止于陈锦书毫无预兆的晕倒。   陆霆哪里还顾得上谢尚书,一把抱起陈锦书往外奔。   “锦书,锦书!”谢老夫人急得敲床,只恨行动不便无法跟随而去,她抬头怒视谢尚书,“你怎么能那样说锦书,若不是允礼先辜负了她,哪来后面这些事。”   谢尚书冷冷道:“后面那些事哪一件是别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做的,做妾,嫁给陆霆不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当年软禁陆嘉宁,她要是坚持反对,陆霆还能不顺着她。说到底,她也知道自己干的事丢人不敢被人知道,所以想堵上陆嘉宁的嘴。那如今陆嘉宁的报复,自然也是她活该。”   谢老夫人一张老脸青青红红,开了染坊一般,张张嘴想反驳却愣是想不出词。   “还有,老夫人且记着,您是谢家的老夫人不是陆家的,便是我死了,还有二弟允谦他们,轮不到外甥女来奉养你。”   谢老夫人浑身冰凉,心里是又恨又慌:“我知你怨我,允礼没了,我又何尝不伤心,那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孙儿。”   谢尚书半个字都不信:“你要是真对允礼有半分慈爱之心,就不会一直拿他无后这一点挤兑他娘,他娘大概就生不出那种糊涂心思。”   迎着谢尚书冰冷锐利的目光,谢老夫人简直不寒而栗,他这是打算撕破了脸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谢老夫人顿时寒毛卓竖。   谢尚书冷冷看着毛骨悚然的谢老夫人,今日这般惨烈的局面,每个人都难辞其咎,所以都是活该。   且说匆匆离开的陆霆,从郎中口里得知陈锦书已经怀孕两个月,然而因为心情郁结,这一胎怀相极其不好,很有可能小产。陆霆恨得咬紧了牙根,谢伯乾!要是母子俩有个好歹,他要整个谢家陪葬,还有陆嘉宁!   “夫人一定要宽心静养,切勿忧思过度。”郎中再三叮嘱,虽然心里觉得可能性很小。   打发走郎中,陆霆握着陈锦书的手,柔声安慰:“郎中的话你也听见了,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不要再去想外面安歇乱七八糟的事情,眼下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更要紧。”   陈锦书也不想胡思乱想,可她控制不了。她抚过尚且还平坦的腹部,之前她是多么的想要一个女儿,她会好好疼爱她,让她无忧无虑长大,弥补她寄人篱下的童年。可现在她却害怕,害怕孩子会因为有她这个娘被人指点嘲笑,她不是一个好母亲。   “嗯,我知道。”陈锦书面前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强极了。   陆霆目光沉了沉,只要陆嘉宁继续在外面上蹿下跳,锦书就没法静养,他们一家永无宁日。陆榆阳到底在做什么,过了这么些时日竟毫无进展。   陆榆阳一筹莫展,原本他的打算是以亲情软化善水,让善水适可而止,莫再穷追猛打。如果此路不通,那就设法从她手上得到针灸之法。结果被善水一眼看穿,陆榆阳一腔计划全没了用武之地,白白被看了笑话不说,反倒被善水三言两语挤兑的黯然,原来母亲竟是那样看他。   出门还被各种阴阳怪气的目光和言语挤兑,难以忍受的陆榆阳只能龟缩在府内,绞尽脑汁地想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没等他想出个一二三来,陈锦书的‘喜讯’传来,陆榆阳本就阴郁的心情又添了一层阴影,还是暗不见天日那种。   奶娘洪氏哪里知道陆榆阳的情种心思,他抑郁的是陆霆和陈锦书夫妻恩爱美满,而不是洪氏想的陈锦书又有一子,地位更加稳固,对世子之位的威胁也就越大。   没等陆家父子俩想出解决之法,皇帝递了一个过来,皇帝打算把陆霆调到湖光任巡抚,而陆霆现在的官职是西军都督手握重兵拱卫京城,两相对比,明显是贬了。   “这吵吵嚷嚷的,依朕看,你不如去外头待上三两年,届时再回来也就风平浪静了。”皇帝语重心长,一幅都是为了陆霆好的模样。   实际上是皇帝的疑心病犯了,经郑皇后那次提醒之后,皇帝暗中观察陆霆,发现他的确爱惨了他那位夫人。那你说,要是藩王对陆霆说,你帮我,待我大业得成,我就替你杀了善水压制流言。陆霆答不答应,答不答应?   皇帝觉得陆霆可能也许大概会答应,这一觉得,皇帝便坐卧不安了。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说不定哪一天就一睡不起,然而太孙年轻,几位藩王却年富力强,那就越需要注重礼法老成持重的文臣武将辅佐支持太孙。可陆霆要是个在意礼法的稳重人,就干不出那么些荒唐事。那么很显然,陆霆就不适合继续留在那么关键的位置上。   陆霆心情复杂,离开京城远离是非圈,锦书应该就能静下心来休养,这么看来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只是权利地位的变化令陆霆心里发闷,尤其是想到自己这样子的外放形同于逃跑,一想自己被个不孝女逼的灰溜溜离开京城,陆霆就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臣谢陛下体恤!”陆霆谢恩。除此之外他,他又能说什么,他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皇帝和颜悦色并不意味着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只是通知罢了。自己要真露出不满,那才是不识抬举。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变故就在陆霆交接军务时发生,正如皇帝自己害怕的那样,他在一个寻常的夜里,一睡不起。   老皇帝驾崩,郑皇后立时病倒,太医院的太医轮番上阵都没有好转,眼看着就要追随老皇帝而去,便有宫人壮着胆子向曾经的太孙如今的新帝进言:“何不如请善水道长前来,太皇太后颇为信赖她。”   已经从太孙晋升为帝的新帝眉头顿时皱起,他实在是不喜善水。   “快快去请。”新上任的太后赶紧道,太皇太后是跟着先帝打江山的,和那些老臣都有香火情,若是藩王有不臣之心,也得顾虑再三,可以说太皇太后就是新帝的镇山太岁。   新帝叫住宫人。   太后疑惑看向新帝:“皇帝你这是何意?”   “母后莫急,”新帝安抚了一句,严肃着脸问太医院令:“你们和我说实话,先帝突然去世,可和善水的针灸有关?”   在新帝看来,老皇帝老当益壮,岂会无缘无故在睡梦中去世。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善水的医术透着股邪性,多少经验丰富的白胡子太医都做不到的事,善水她一个年轻女子却能用几根针令人从耳聋眼花变成耳聪目明不说,竟然还能恢复青春。如今先帝这一突然驾崩,新帝就怀疑先帝之前的年轻状态是被善水透支生命的后果。   太医院令沉默了,先帝早年征战沙场积累了一身旧伤,这一两年其实就是在勉力支撑,也就是在善水出现后,身体不仅舒坦了还略有些好转,至于突然去世,只能说是油尽灯枯,反正他是没发现其中违和之处。只新帝如此认为,总比新帝把先帝之死归罪到他们身上的好,遂太医院令含糊其辞:“恕微臣无能,实难以勘透善水道长的针灸技艺。” 第20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0   “善水道长,还请随我们去一趟顺天府。”   善水眉梢轻轻一扬。   一旁的静安师太眉心蹙起,虽未言明,她直觉不是好事,担忧看向善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锋芒太过外露,势必引来一些人的不喜,尤其还明晃晃地与谢陆两大家族为敌。   “师父且宽心,覃大人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善水笑着安慰静安师太。   闻言静安师太略略安心,对于覃正的人品和办案能力,她还是十分信任的。   被信任着的覃正有点烦躁,新帝怀疑先帝突然驾崩和善水之前的针灸有关,然而几位太医语焉不详并没有实质的证据可以证明新帝的怀疑。   覃正心里明镜似的,太医拿不出证据所以不敢把话说死肯定是善水道长之故,但是又怕被新帝追责便想祸水东引,所以也不否认。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不信新帝看不透。其实这案子真正的症结在于新帝,新帝觉得善水和先帝的驾崩有关,所以想让他找出有关的证据。   要覃正是个阿谀奉承的或者和善水有仇的,那多少证据都能造出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然而覃正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他只会埋头找证据,   有个鬼的证据!   再一次站在顺天府公堂上的善水突生感慨,风水轮流转的可真快,她把谢夫人和谢允礼母子俩先后弄进顺天府,这一转眼,轮到她被人弄进顺天府,还想给她按上一个弑君的罪名,真是生怕她死不了。   “贫道针灸过的人数上百,哪一个没另请过名医诊断,若是有问题,贫道能瞒得过一位名医还能瞒过所有名医不成。何况太医们每天都要给先帝诊脉,之前没说贫道的针灸有问题,如今倒改了口,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先帝突然驾崩,日日请脉的太医本该发现其中异样之处,好做防范,可他们没有,若是不把贫道拉下水怎么掩盖他们渎职之过。”善水冷笑一声。老皇帝那强弩之末的身体,她早就心里有数,她没帮忙可也没雪上加霜。不帮忙就是因为这个蠢新帝,老皇帝多活几天就能多替宝贝孙子铺铺路。但是也没想过送他一程,老皇帝又没对不起她的地方。   共同审理此案的刑部尚书暗暗点头,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惜命的很,善水针灸实在太过神奇,他们也担心有什么后遗症,都是再三请郎中看过。   那几个太医的心思其实明摆着的,也不知道新帝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若是真不知道,那得说,新帝糊涂,一个糊涂的新帝,实在令人堪忧。若是假不知道,还得说新帝糊涂。   多少人指望着善水常保青春,这两天都有好几个人找上他,话里话外那意思都是可别冤枉了好人。便是他自己,刑部尚书摸了摸脸,老男人也爱俏啊,就是他不爱,他家里老娘和夫人还爱呢,可都眼巴巴等着善水再次上门为她们针灸,维持年轻状态。尝过年轻的滋味,谁还能忍受苍老。夸张点说,京城一等一的权贵里,没有九成也有八成都希望善水没事。倘若新帝没有真凭实据还是坚持要问罪善水,可是会犯众怒的。   第一轮的审理结束之后,善水进了顺天府的大牢,虽没证据,但是也不好就这么放人,总得顾虑新君的面子。   覃正、刑部尚书以及另一位主审——宗人府宗令安郡王,这位论辈分是新帝的堂叔。三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又看看你的,看了个三五回之后,安郡王率先没忍住:“两位大人,这可怎么向皇上交代?”   覃正平着脸道:“据实已告。慈念观已经搜过,善水身边人也都问讯过,都没有可疑之处,她本人方才也没有任何心虚闪躲之态,以覃某拙见,她并未撒谎,倒是那几位太医言辞闪烁,有误导之嫌。”   刑部尚书侧头看一眼覃正,覃正果然是覃正,硬气的很,只新帝不是先帝,未必吃这一套。   安郡王顿时愁眉苦脸:“这里没外人,咱们明人就不说暗话了,两位大人,你们觉得皇上想听的是这话吗?”   刑部尚书叹气:“那我们又能怎么办,目前看来,确实没有证据证明先帝驾崩和善水道长的针灸有关联,咱们总不能罗织证据吧。”   同样从善水那得了好处的安郡王下意识就摇头:“这哪成啊。”要是善水的针灸的确有隐患,那他是恨不得马上把善水五马分尸,可事实上各项调查均证明真的没关系,那安郡王当然希望人好好的别出事。   “要不,咱们再多调查调查,”安郡王想用拖字诀,“先帝驾崩,皇上一时难以接受,正在气头上,过上几日皇上的气大概也就消了。”   暂时也只能如此。   送走安郡王,刑部尚书低声对覃正道:“陛下这气莫不是为了谢允礼?”毕竟谢允礼曾经是新帝伴读,最终却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是在提醒覃正,谢允礼是他抓他判,如果新帝真的为谢允礼抱不平,未必不会迁怒覃正。   覃正沉着脸:“荒谬!”   就是不知道这个荒谬指的是刑部尚书胡乱猜测还是新帝假公济私。   新帝的确是在假公济私。   他心里认定先帝驾崩和善水有关倒是真,哪怕没找到任何证据,新帝只觉得是她手段邪异的缘故。而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偏见,说白了都是因为陈锦书被善水逼得身败名裂。   此次发难,一方面是新帝自认为的让先帝瞑目,另一方面就是他的私心了。没了善水,世人总会慢慢忘记那些事,起码不会因为有求于善水而刻意诋毁陈锦书。   善水静坐在牢房内的木床上,环境倒是尚可,不说高床软枕,但也干干净净并不腌臜,而且她一个人独占了一间牢房,这大概就是广结人缘的结果。   眼望着虚空之处,善水冷冷勾起唇角目光寸寸阴冷,想让她死,那就看看,最后死的是谁!   先帝死的太晚了。   陆霆不无遗憾,如果能再早上三五天,那该多好,这般自己就不用离开京城。没了那个不孝女兴风作浪,流言蜚语很快就会消失,如今这一走,算是白走了,还白白丢了西军都督如此重要的位置。一朝天子一朝臣,日后朝堂之上未必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陆霆阖上眼,沉沉叹出一口气来,时也?命也?   他不认命!陆霆豁然睁开眼:“让世子过来一趟。”   对着陆榆阳,陆霆开门见山:“她那套针灸之术,是你母亲传下来的,不能断在她手上。”陆嘉宁死不足惜,然而那套针灸之术价值连城,端看多少人为她周旋求情就知道。   陆榆阳目光闪了闪,眼底划过一道光,低头道:“她怎么可能告诉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陆霆在母这个字上加重了音。   陆榆阳听出了弦外之音,让他拿母亲说事。心下冷笑,平日里想不起他母亲,这会儿倒是想起母亲来了,还觊觎母亲的遗物,他配吗?转念突然又想到自己,若是母亲九泉下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怕是也不想留给自己,一颗心顿时变得又堵又闷,其实他知道自己很多事都不妥,可他情难自禁。   打点了一番,陆榆阳见到了善水,乍见之下,陆榆阳都愣住了,只见善水盘坐在简陋木床上,气色红润衣冠整洁,彷佛不是置身监牢而是在慈念观内,这与他想象中的狼狈憔悴截然相反。   善水目光凉凉看着惊讶的陆榆阳。   望着这样的善水,陆榆阳顿觉自己那一肚子腹稿没了用武之地。她泰然自若,自然也就不可能病急乱投医相信他。   “你倒是自在。”   善水皮笑肉不笑:“没让你看成笑话,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陆榆阳脸色黑了黑:“都这样了还嘴上不肯吃亏,你真以为自己能顺利度过这一关,这可涉及先帝,皇上岂能轻饶你。”   善水呵笑:“不劳你费心,就是你们都死绝了,我都死不了。”   陆榆阳一阵气结,运了运气:“你是不是觉得你针灸厉害,皇亲贵胄都得指望着你,他们会帮你求情,”陆榆阳也呵了一声,“的确,替你说话求情的人是不少,可陛下圣意已决,纵是外人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那可真是太好了,皇帝越坚决才显出他无理取闹啊。发现这鳖孙也痴迷陈锦书,而爱上陈锦书的男人就没一个正常的,她立刻就着手准备起来,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 第21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1   “近来好些人都找到哀家这儿来。”愁眉不展的姚太后忧心忡忡,这架势把多年来潜心修佛不理俗务的太后给吓到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善水竟然会有这样广的人脉,皇亲贵胄,文武世家,就是她娘家都不例外。娘家人那个意思,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而新帝一意孤行,那是要寒了那些人的心。   年轻的新帝面带薄怒:“母后,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善水的事,是那些老臣想让朕这个新皇帝向他们低头。朕不过是要处置一个妖道告慰先皇在天之灵,如此简单一个要求他们都不同意,朕日后还能做什么决定,如何执掌朝纲。这一步朕要是退了,他们就会想让朕一退再退,届时,朕就成了傀儡皇帝。”   一开始新帝对付善水是为了陈锦书,可现在他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威望。若是先皇想问罪善水,大臣们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求情吗?他们绝不敢!   姚太后骇住了,她并不懂政治,听儿子这么讲也就那么信了,顿时心慌意乱:“竟是如此!”   “可不就是如此,皇祖父不止一次教过朕,主弱则臣强,所以朕绝对不会退让,朕要让大臣们知道,朕由不得他们肆意摆布。”新帝郑重其事对姚太后道,“母后,在这一点,就是舅舅他们未尝没有私心,所以母后,别管什么人来找你求情,你都不要管。”   姚太后当真是不再过问,谁来游说都是三缄其口,急得人只能干瞪眼。   这里头有单纯是怕没了善水自己以及家人要被打回原形的,也有人是真的忧国忧民。   在这部分人眼里,诚如新帝自己说的,已经不仅仅是善水的问题,而是新帝在这桩事上展现出来的素质令人不安。坚持要置善水于死地的话,起码你炮制些证据出来,好歹能堵堵嘴。新帝倒好,没有任何证据却要强按着大家伙的头附和他,一幅我说她有罪她就是有罪的霸道嘴脸,关键是他又不是先帝,没有先帝的威望,却想学先帝的威风,这就有点看轻文武百官了。   实在说不通道理,覃正怆然泪下:“陛下,无凭无据却要治罪,您让文武百官以后如何审案,又让百姓如何看待朝廷,看待您?陛下,您是天下百姓的楷模,如何能带头破坏国法之公正。”   新帝龙颜大怒:“分明是你们存有私心,不肯认真查案。”   这话太过诛心,覃正失望到无以复加,抬手脱官帽。附近几位大臣见状忙忙道:“使不得,覃大人,使不得啊。”   覃正将官帽放在地上:“陛下既然不信任微臣,微臣还有何颜面忝居顺天府尹之位。”   “你这是在威胁朕吗?”新帝气极反笑,“你要辞便辞,别以为朕会妥协。”   覃正简直是老泪纵横,先皇在时太孙明明敦厚温和,先皇三七都未过,何以太孙竟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巧了,新帝也觉得现在的朝臣都变了样,远不复先帝在位时的恭顺忠心,看来他得加快步伐培养自己的心腹。   赵太监想了想自己百宝箱里的银票,瞅准机会献策:“既然覃正自己不愿当顺天府尹,陛下何不另外提携个精明能干的。雁过留痕,善水那个妖道既然做了,必然会留下证据,拿出挖地三尺的劲头来,奴婢就不信找不出证据来。”找不出还能造出来不是,大刑轮番上,就不信她不画押,不就有了铁证。覃正那几个也就是欺负新帝年轻资浅,不肯为新帝分忧。他们不肯,有的是人肯。   新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覃正有私心,那就换个没私心愿意认真彻查案件的,然而想了又想,他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顿时苦闷:“可朕看过去,竟然没一个值得信赖,个个都在为善水求情,也不知道那妖道给他们下了什么蛊。”   赵太监便道:“奴婢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新帝催促:“你说说看。”   “大理寺丞黄忠珏黄大人在大理寺多年,断案的本事自是没的说,而且他以及家人从未请那妖道针灸过。”   新帝眼前一亮,没针灸过,那就不会因为有求于善水而偏颇,不过他对这个人了解不多,遂道:“宣他进来看看。”   便有宫人领命而去,瞧着新帝心情好,赵太监见缝插针:“其实站在陛下这边的大臣还是挺多的,像是谢尚书定远侯他们,他们怎么可能帮着那妖道。定远侯熟通军务,就是先皇都是赞不绝口,若不是因为那妖道兴风作浪搅得满城风雨,先皇出于一番爱护之心,岂舍得让定远侯离开京城,以至于至今西军都督之位都空着,人心惶惶的。”   思及陆霆,新帝顿时心情复杂,嫉妒和感激交织缠绕。   本以为谢允礼能给她幸福,不曾想谢允礼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了权势另娶陆嘉宁,还妄想委屈她做妾。   好在陆霆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她为妻,将她拯救于水火之中。这是自己想做而做不到的,皇祖父不可能同意她进东宫,更别说正妻。   “定远侯,”新帝顿了顿才道,“是个可靠的。”陆霆本可以把她推出去挽回自己的名声,然而他没有,而是坚定地维护她。   被新帝认为可靠的陆霆应召进宫,再次被委以西军都督的重任,陆霆目光微微一闪,隐晦地看一眼赵太监,本着试一试不吃亏的心理,他给赵太监送了好处,并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管用。   赵太监矜持一笑,心中沾沾自喜,觉得以陛下对自己的信任,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两人做梦都想不到这个任命真正的大功臣是陈锦书。   新帝语重心长:“朕初登基,人心动荡,定远侯定要守好京城门户。”   陆霆立刻跪下表忠心。   新帝颔首:“朕自然信你,不然也不会留下你。”又多说了两句,大理寺少卿黄忠珏姗姗来迟。   没避讳陆霆,新帝直接就任命黄忠珏接过覃正的顺天府尹之位,犹带三分怒气道:“怎么可能找不到证据,但凡有眼睛的都能发现她的针灸效果好到邪门,简直不合常理。可一个个都被她给的那些好处蒙蔽了眼睛。”突然之间,新帝想到了陆霆,转脸问,“定远侯,你府中可有关于这套针灸之术的记载?””   “并无,微臣翻遍整个府邸也问过犬子,未找到只言片语,”陆霆声音发沉,“说来,她母亲段氏健在那些年,从未用过这套针灸之术,若是如此神奇有效,为何不用。微臣私以为怕是其中有不妥之处所以段氏不敢轻易使用,而那不孝女为了对付微臣等人,便不管不顾滥用。”   新帝眼前一亮,如遇知音,就是这个理。   黄忠珏侧目,这哪是亲爹啊,杀父仇人还差不多。这对父女俩还真是恨不得将对方除之后快,这么看来,还真是亲父女,一脉相承的狠辣。   离开乾清宫,黄忠珏笑眯眯问陆霆:“陛下如此重视此案,黄某实在惶恐,想来陆侯爷对善水道长知之甚深,不知可否指点迷津。”不是有句话叫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   陆霆定定看黄忠珏片刻,忽尔一笑:“速战速决。”   黄忠珏愣住。   陆霆正色:“君臣拉锯的时日越久,对陛下并非好事。”这场拉锯伤的是新帝在老臣心目中的分量,外有藩王虎视眈眈,一着不慎,新帝就可能引火自焚。理智上,陆霆应该劝新帝放过善水,没必要和朝臣们死磕,但是错过这个机会下次未必还会有机会除去善水,陆霆实在不舍错过,只能想方设法尽量减少这件事对新帝的影响。   黄忠珏似懂非懂的点头:“陆侯爷所言极是。”   陆霆看他一眼,心中忧色更重。新帝居然提拔这个人?官复原职固然欢喜,可这位新帝的种种表现,让陆霆的欢喜蒙上一层阴影。先皇何等英明神武,一介白衣打下这偌大江山,然其继承人,陆霆暗暗摇头,远不如也。   自认为很懂的黄忠珏走马上任,成为新的顺天府尹的第一件事就是升堂审问善水,“速速去将妖道提来。”   既然想速战速决,与其花时间炮制证据,不如让犯人亲口招供,不招?黄忠珏冷笑,十八般酷刑下去,他就没见过不肯招的犯人。覃正几个就是没把新帝的话放在心上,要不怎么可能把人关了这么些天,居然弄不到一份新帝想要的口供,怪不得新帝龙颜大怒。   待看见毫发无伤的善水,黄忠珏更是心中暗骂覃正阳奉阴违,不知道还当她是来顺天府牢狱玩耍的,哪有半分钦犯的模样。   “大胆,见了本官还不跪下!”黄忠珏重重敲惊堂木敲下,怒视直挺挺立在那儿善水,大为不喜她那种气定神闲的态度,没有一丝敬畏之态。   善水冷冷盯着黄忠珏。   黄忠珏只觉得她的目光扫过哪儿,哪儿就泛冷,顿时恼羞成怒,自己居然被个小丫头给镇住了!   “旁人敬你三分,本官却不吃你这一套,来人,让她跪好了。”   当下便有两名面色不善的衙差走向善水。   黄忠珏嘴角泛起冷笑,等上了刑,他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摆神医的谱,多次寻她,她偏要拿腔作调说什么没时间,他就让她以后真的没时间。   善水嘴角一翘,也在笑,笑得黄忠珏火冒三丈:“动作快——”他晃了晃身子,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滑下来,溜到桌子底下,眼睁睁看着堂上的人比着赛似的往地上栽,黄忠珏浑身的冷汗顷刻间就冒了出来,怎么可能?知道她精通医术,曾经就靠着迷药从谢家手里逃脱,所以他特特让人在牢里给她换了全套衣裳连发髻都检查过,她怎么还有机会动手脚!   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她就不是嚣张而是自大了。善水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黄忠珏的鼻子上,霎时鼻血横流,才晕过去的黄忠珏也随之痛醒过来。   醒过来的黄忠珏手不能动口倒是能动,色厉内荏:“你想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哦,我好害怕啊。”善水面无表情地说。   黄忠珏气苦又惊慌,抬眼就见十几个生面孔鱼贯而入,领头那壮汉恭敬开口:“道长,外面的人都解决了。”   解决,怎么个解决法?黄忠珏汗毛直立,惊惧交加地望着善水:“你,你们想干嘛?”   善水随手从晕倒的衙役身上抽出大刀:“我这人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连亲爹亲哥都不放过,你觉得我想干嘛。”   黄忠珏骇然失色,豆大冷汗从额头滚下来,很是能屈能伸地开始求饶:“道长饶命,我这也是奉命办事,陛下有令我不敢不从。”   “别号丧,我不杀你。”   黄忠珏一喜,转眼又如坠冰窖。   善水用刀尖抵在黄忠珏的眉心:“我看你挺有当佞臣的资质,姑且就饶你一条狗命。不过你冒犯了我,我很生气,不给你点教训,我咽不下这口气,断胳膊瘸腿就没法继续当官,好在没了子孙根还能当太监,也更方便你当个好佞臣。”   黄忠珏尚且没反应过来,便觉得一阵剧痛袭来,简直痛不欲生。   那声音那画面惊得身后十几个壮汉下意识夹了夹腿,看向善水的眼里带上惊恐。   善水满脸嫌恶丢开染血的刀,垂眸看着歇斯底里惨嚎的黄忠珏:“告诉狗皇帝,我早晚回来取他狗命。” 第22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2   离开之际,善水回头遥望皇宫的方向,挑起嘴角笑了笑,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一旁的李铭湛下意识搓了搓胳膊,为新帝默哀,竟为了个有夫之妇得罪这么一尊煞神,这次营救着实让他见识到了她的本事,几包药,进出守卫森严的顺天府如入无人之地,这药用好了绝对能抵得上千军万马。   随后,李铭湛又真心实意地感谢新帝,若不是新帝色令智昏,他哪能轻而易举得此助力。大概是老天爷终于开眼一回,所以打算助他一臂之力,李铭湛眼底浮现冷嘲。   他以代父尽孝的名义留在京城,实则不过是父王和皇祖父的博弈。父王以他这个嫡长子向皇祖父表忠顺。而皇祖父忌惮父王,对父王无能为力,于是骄纵溺爱他,想把他养成个一无是处的纨绔,虎父犬子,晋王一系就难以威胁新帝。可皇祖父似乎忘了,父王还有其他的儿子。若是父王真的反了,说明他就不是个拘泥礼法的人,那么父王又如何会向皇祖父那样坚定不移地拥立嫡长,这本就是个悖论。   天家父子斗法,最苦的是他。在京城只能当个荒唐世子;回到晋地,父王身边有一手培养的庶弟,他这个有名无实的世子如何自处?   情况再坏一点,兵戎相见那一刻,若他还滞留在京城,自己这个晋王世子的人头第一个会被拿来祭旗。   每每夜深人静时想来,李铭湛都辗转难眠,茫然四顾,找不到一条生路。直到善水从天而降,有一个声音无比笃定地告诉他,相信她!   “世子,贫道先行一步。”   被唤回神的李铭湛看着眼前的善水,看起来单薄无害,可也只是看起来罢了,他笑嘻嘻道:“道长只管放心,父王求贤若渴,以您的本事,父王定会将您奉若上宾。待小王回到晋地,说来还得道长照顾一二。”   此一离开京城,善水的目的地是晋地,目标是晋王。发现新帝也是陈锦书裙下之臣后,她便开始物色目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晋王,因为李铭湛。第一眼见到李铭湛,她便察觉这位荒唐世子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荒唐而是在故作荒唐,联想他的处境,老皇帝存了心要把他养成废物,他不荒唐不行,想想还是怪可怜的。冲他挤兑谢允礼够毒舌,善水看他十分顺眼,所以马上就想起了他。一番观察之后,她便递出了橄榄枝。   善水暗叹一声,若不是碍着天道因果,她多么想直接结果了那群渣渣,何至于如此折腾。奈何身在此方世界,她便只能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行事。那群渣渣个个身居高位,而她势单力薄,想培养与他们分庭抗礼的势,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且中间变数太多,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借势。   善水意味深长地看着李铭湛:“世子也尽管放心,用好贫道留给你的东西,你想离开京城易如反掌。至于贫道,危难之际你伸出了援手,这份恩情贫道铭记在心。”   李铭湛窘了下,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没瞒过她,他确实怕她去了晋地之后就成了父王的人,他手中握着的筹码实在太少,少得心惊肉跳。好在李铭湛脸皮已经磨练地够厚,转眼就又恢复笑脸:“有道长这话,小王这心可不就放下了,道长一路顺风,到了晋地记得报个平安。”   善水笑了笑:“世子保重。”说罢策马而去。   李铭湛目送善水扬尘而去,内心十分想跟着她一块回晋地,可他不能。无召私自出京是谋逆大罪,父王大概也会让人将他押解进京以示忠心,毕竟时机未到,也不知这时机何时能到?   “陛下,那妖道跑了!”   新帝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怒之下直接站了起来,喝问:“什么叫跑了?她怎么跑的?黄忠珏呢?还不让他滚来见朕!”   赵太监哭丧着脸:“黄大人被那妖道砍,砍了命根。”思及黄忠珏的惨况,赵太监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难言之痛,顿时和黄忠珏同仇敌忾,太狠了,那妖道实在太狠,杀人诛心啊。   新帝目瞪口呆,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荒唐,这岂是一个出家人干得出来的事!妖道,果然是妖道!”   赵太监前所未有的赞同,之前还觉得是新帝偏见太深,如今看来,可不就是个妖道嘛。   “她又是使了什么妖法逃出去?”新帝咬着牙问,为了处置她,他和满朝文武对峙至今,结果竟然就让她这么跑了,满朝文武得怎么看他?怕不是得在背后笑掉大牙。新帝顿时怒火中烧,若不是黄忠珏已经惨绝人寰,真想打他八十大板,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   赵太监回话:“听黄忠珏的话,那妖道有好些帮手,迷晕了顺天府里里外外的所有人。”   “黄忠珏难道不知她极为擅长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就不做防范吗?”新帝恨声质问。   得了黄忠珏大把好处的赵太监硬着头皮为他开脱:“黄大人防范了,只那妖道手段层出不穷,且经过郎中查验之后发现,这迷药比她早前献上的迷药更加厉害,实在是防不胜防。”   新帝简直出离愤怒:“她连皇祖父都敢欺瞒!”   眼见新帝暴跳如雷,赵太监嘴里发苦,都不知道把那更要命的话往外说。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说出来,知道的人太多了,他不说外面也会传开,到时候新帝知道了怕不是得更加羞恼,遂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道:“妖道实在胆大包天,她竟然还让黄大人给陛下您带话。”   新帝直觉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什么话?”   赵太监舔了舔嘴唇,抖着声道:“妖道说她会回来取您的命。”狗皇帝狗命什么的,借赵太监十个胆子都不敢说出口。   匪夷所思的新帝硬生生愣了几秒没反应,一种浓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涌上心头,新帝觉得滑稽极了,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妖道的话不安,她也配。   “会点邪术,被人捧了一阵子,真把自己当活神仙了。”新帝气极反笑,“好,很好!朕先取了她的狗命,来人,发布海捕文书,全国通缉,凡能将她逮捕归案,生擒赏黄金万两,死捉赏黄金千两。她最好自求多福,死在外面,不然朕定要将她凌迟。”   赵太监应诺,赶紧趁机退出去,免得被台风尾扫到,一边退还一边暗暗道,那妖道真是好本事,把性格温和的新帝都气成这样。   出得门来,赵太监看见了陆霆:“定远侯怎么来了?”   陆霆苦笑:“虽早已经和那个不孝女断绝父女关系,可她终究出自陆家,她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恶事,我岂能不来请罪。”   五城兵马司率先发现了顺天府的情况,人多嘴杂,外头早就传开了,陆霆得到消息比新帝还早,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宫请罪,免得有心人做文章。   赵太监恭维了一句:“侯爷谨慎。”左右瞧瞧,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陛下雷霆震怒,侯爷可要当心啊。”   陆霆不着痕迹地塞了一张银票过去:“多谢赵公公提醒。”   赵太监微微一笑,陆侯爷就是上道呢,“那咱家就再进去为侯爷禀报一声。”   闻说陆霆请罪来了,气头上的新帝并没有迁怒的意思,在他这里,陆霆也是善水的受害者。新帝神色反而缓了缓:“陆侯爷多心了,那妖道早已经被他逐出家门,她跟定远侯府早就没了瓜葛。”   赵太监暗道,看来新帝对陆霆印象极好,这都不迁怒,如此,自己更要和陆霆打好关系:“谁说不是呢,可陛下还不知道,陆侯爷再是恭谨不过的人,可叹常年征战在外,无暇教养,以至于养出了那么个没有人伦的女儿,说起来也是可怜呢。”   新帝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陆霆一进门便跪下请罪。   新帝好声安抚:“朕分得清,这与定远侯府无关,俱是她一人所为。”福至心灵,新帝对陆霆道,“朕便将抓捕那妖道这事交给你办理,如此也能堵上一些人的嘴。”新帝越想越是如此,交给旁人,未必不会有求于她的邪术而手下留情,唯有陆霆显然不会。   陆霆其实不太想沾染善水的事,恐惹来一身骚,说起来,善水所展示出来的种种手段,他不是不心惊。可新帝都这么说了,哪有他拒绝的余地,他只能谢恩再表示竭尽全力。既然心怀不安,那就尽早将她捉拿归案正法,省得提心吊胆。   “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新帝道:“你说。”   陆霆沉眉正声:“青天白日之下,她能迷晕了整个顺天府的人,若是勾结藩王有了足够的人手想来皇宫……”   不等陆霆把话说完,新帝倒抽一口凉气,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不安从何而来——善水可能投靠藩王。藩王有人,她有毒药,两者结合,指不定哪天就杀进了皇宫,如是一想,新帝整个后脖子都冒冷气,嘴里还要逞强:“他们岂敢!”   陆霆和赵太监都没言语,新帝渐渐冷静下来,他们为什么不敢,藩王狼子野心,善水胆大包天,有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他该怎么办?   这一刻,新帝开始慌,错眼之间看见陆霆,眼前一亮。   咣当一声,戍卫皇宫安全的禁卫军统领一职落在陆霆头上。新帝不相信其他人,因为他能想起来武将每一个都接受过善水的针灸,这在新帝看来就是不可靠。   天大的馅饼砸在头上,饶是陆霆都有些头晕,这皇帝,这皇帝……有点好糊弄。一时之间,陆霆也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外头本就因为善水逃脱,一片哗然。   觉得善水狠辣猖狂的不在少数,但是也有不少人心里涌出那么点不可言说的痛快。多少人为了劝新帝磨破了嘴皮子,可新帝就是一意孤行。报应来了吧,被善水一巴掌甩在脸上,帝王威严扫地。让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都等着看新帝的反应,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陆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操作把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管怎么样,陆霆都是善水的生父吧。就算父女反目成仇了,可在善水放下回来取皇帝狗命这种大逆不道形同谋反的话之后,不问罪陆霆可以理解,就很不理解反而重用的做法。   这位新帝,自登基以来的一连串操作实在让人一言难尽,先皇在时,当时还是太孙的新帝明明温和有礼。怎么先帝尸骨未寒,新帝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难不成之前都是装的,眼下上头没了人便原形毕露。   喜忧参半的陆霆回到府邸。   陈锦书正带着远哥儿在花园里散步,自从诊出怀孕之后,她便没回温泉山庄而是留在府内。陆霆怕她一个人忍不住胡思乱想又伤了身子,反正谢绝任何人探望,侯府和温泉山庄也差不离,外界那些纷扰都到不了她跟前。   也许就是因此,陈锦书的身体的确在慢慢好转,尤其是在善水被抓起来之后。压在心头的大山被移去,谁又能不松一口气呢。   “这都能跑了。”陈奶娘语气里满满都是遗憾,“她可真有能耐。”   陈锦书望一眼秋千架上嬉戏的儿子,可不是吗?每一次都以为她已经陷入绝境,可每一次她都能逢凶化吉,还是以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   “诶呦,她怎么干得出来,竟然伤了黄大人那种地方。”陈奶娘的表情有点儿难以形容的嫌恶和兴奋,“好歹也是世家千金,这也太不害臊了。”   陈锦书听着就是一阵尴尬:“奶娘,你少两句。”   陈奶娘讪笑两声,还是没忍住:“她竟敢说还要回来找皇上报仇,真是猖狂的没边了。皇上听了这话不定得多生气,只怕她就是逃到天涯海角,皇上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   陈锦书的脸却是慢慢紧绷起来:“万一,她真的回来了呢?”   “回来送死吗?”陈奶娘想也不想地说,抬眼见陈锦书满脸凝重,顿时吓了一跳,“夫人,您不会以为她真有报仇的本事吧?”   陈锦书闭了闭眼,苦笑:“当年被关到别院前,她咬牙切齿地说绝不会放过我,结果她真的没放过我,若非她卷进先皇驾崩的案子,我们还不定被她逼成什么下场。”   “这哪能比,这一次,她得罪的可是陛下,那可是陛下!”陈奶娘再三强调,觉得陈锦书实在是杞人忧天,“她要造反不成,她就是想也没这本事啊。”   真的是自己庸人自扰吗?   但愿是真的吧。   好不容易看见了平静的希望,她已经不能再次承受波澜,就当她自私吧。陈锦书双手搭在腹部,眼望着笑容天真无邪的儿子,为了儿女,她愿意做个自私自利的坏人,只求陆嘉宁她永远都别再回来,真的,别回来了。   陈奶娘心疼不已,夫人这是被陆嘉宁吓破胆了,柔声安慰:“您啊,就是心思太重了。听老奴一句劝,从今往后,就别再管那个人了,就当她已经是个死人,再也掀不起风浪。您只管好好养胎,给侯爷生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等您出了月子,那些事也就时过境迁,没人会再揪着不放,就又能过上安生日子。”   “陈奶娘说的在理。”陆霆沉稳的声音斜插进来。   陈锦书转身。   “陛下龙颜大怒,已经下海捕文书赏黄金万两抓捕她,且还命我监管此事,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逃。”陆霆挑着好话说给陈锦书听,只盼着她展眉。   陈锦书的眉头却是锁得更紧:“若是她被抓到?”   陆霆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鸷:“越狱逃跑,重伤朝廷命官,更是对皇上大不敬,死罪难逃。”   陈锦书心跳漏了一拍,犹疑片刻,抿了抿唇:“若是可以,就让她在外面自在逍遥吧,总归,我们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再多对不住,我们被她闹成这样,也够抵消了。你想着对她留一线,她对你可是不留余地只想着赶尽杀绝。”陆霆无奈地握着陈锦书的手拍了拍,“你啊,就是心太善。她的事你别管了,我自会处理,你只管好好养胎。”   陈锦书启唇还欲说什么,却被陆霆一根手指抵住唇。   “世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陈锦书一大跳,下意识就要躲开陆霆的手,反被陆霆长臂一揽收进怀里。   陆榆阳两眼直勾勾,不远处的两人,男的高大英武,女的袅娜淡雅,一个是曾经敬若神明的父亲,一个却是他倾心爱慕的女人。造化弄人不外如是,和陈锦书共处一个屋檐下却是以母子的身份,对他而言不亚于每时每刻都在遭受凌迟。   他不应该来的,不该回侯府,更不该鬼使神差来到后院,陆榆阳落荒而逃。   望着陆榆阳仓皇失落的背影,陈锦书怔神,在自己被陆嘉宁指着鼻子羞辱只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时,是陆榆阳挺身而出维护了自己,甚至不惜与陆嘉宁反目。对陆榆阳,她既感激又抱歉,感激他帮助过艰难的自己,抱歉无法回应他的感情,虽非她所愿,她终究是伤了他。   经过善水那么一宣传,陆府就没有人不知道陆榆阳痴恋陈锦书的事,如今亲眼目睹陆榆阳失态,而陈锦书又非无动于衷,继子和继母……那心情别提多微妙了。   陆霆不满地轻捏陈锦书的手臂。   回过神来的陈锦书尴尬红了脸,见他不悦,顾不得还有旁人,小声道:“你又多想了,你难道不清楚,我对他唯有歉意,他是个好孩子,你别欺负他。”   陆霆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我怎么会欺负他,我还准备给他安排一个好差事。”是时候打发陆榆阳离开,他留在京城没有半点用场,只会平白添谈资,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他进京。   这个差事就是监视藩王,新帝深深忌惮藩王,陆霆知道新帝并非杞人忧天,藩王确实是新帝的心腹大患。新帝比先皇更信任重用他,陆霆自然希望新帝坐稳江山。   陆榆阳懵了一瞬,深深看一眼上首的陆霆,这差事吃力不讨好。这老东西,陆榆阳磨了磨后槽牙应下。拒绝,他将什么都捞不着,男人无权,什么都是妄想。   半个月后,善水一行顺利抵达晋地,海捕文书丝毫未影响她的行程。   刚抵达邺城,便有晋王府长吏相迎:“这一路辛苦道长了。”言语间神色恭谨,并不因善水是年轻女子且还是逃难而来便存轻慢之意。   善水笑笑:“多亏贵府侍卫照顾,一路并不辛苦。”   “这都是他们应当应分的,您可是王爷请来的贵客。”明明是逃难却成了贵客,多会说话啊,反正善水听得挺顺耳。   长吏接着道:“还请道长随小的前往王府,王爷已经备下薄酒为您接风洗尘。”   这么给面子?善水扬眉,看来这位晋王可比新帝识货,就冲这,她也得好好使劲把那个不识货的拉下马。   晋王其实也挺纳闷为何自己皇帝侄子那般不识货。能令人保持年轻耳聪目明,还手握神奇药方,焉不知她手里是不是还藏着其他本事,这样的神医供起来都不为过,没见先皇对人也客客气气。他那皇帝侄子却硬是要给人家按上一个弑君的罪名,文武百官越求情他还越来劲,简直不知所谓。   父皇啊父皇,您英明神武了一辈子,临老临老到底是糊涂了,执意要把皇位传给这么个一个无德无能的黄口小儿。屈居在能人之下,他只能忍,可屈居于这么个货色,他得憋屈死。   太皇太后险些被气死,昏迷月余,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太皇太后从心腹那里听完新帝干的种种荒唐事后,差一点又晕死过去,连吞两颗之前善水献上的续命药丸,才把这口气撑住了。   “皇帝呢,让他过来!”   新帝已经在门口了,喜形于色奔进来:“皇祖母,您醒了!”欢喜的神色在对上太皇太后震怒的双眼后凝固当场,新帝本能的慌乱,讷讷道,“皇祖母?”   太皇太后痛心疾首:“哀家多希望自己没醒,那就不用面对你干的这些荒唐事。”   “皇祖母!”新帝叫屈,“怎么连您也维护那个妖道,就因为她能让您年轻。”   太皇太后简直要气死:“你说善水是妖道,你倒是拿出证据来证明啊,你有证据吗,你拿得出证据吗?”   新帝顿时词穷,覃正三人没找出证据,黄忠珏还没来得及伪造证据就让善水断了子孙根,之后善水就跑了,新帝哪里还有空去管证据不证据。   “目前尚未找到确凿证据,可朕觉得皇祖父之死绝对和她的针灸有关,这样诡异——”   “你闭嘴!”太皇太后气不打一处来,“你觉得你觉得,光凭觉得没有一丁半点的证据,你就想处置人,你好生威风!你皇祖父打了二十年的江山,坐了二十年的江山,都不敢这么威风。你这一当上皇帝就开始耍威风,就觉得自己是皇帝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下面的人必须听从,你把满朝文武当什么了。你让他们怎么想?他们会想今日是善水,他日会不会轮到自己,岂能不人人自危,”   新帝脸色一白,立刻辩解:“朕怎么会,善水是善水,朝臣是朝臣,岂能类比。”   “你觉得你不会,可朝臣觉得你会。”太皇太后失望的无以复加,“你到底是为何要和善水过不去?她又是哪里惹了你?让你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竟是满朝文武都劝不住你。”   新帝目光闪烁了下,低着头道:“不管皇祖母信不信,孙儿就是觉得皇祖父的死,她难辞其咎,孙儿就想处置她告慰皇祖父在天之灵。”   太皇太后老泪纵横,说到底这孩子也是一番孝心,只是太不懂朝纲政治。太皇太后更加难过,他已经不是太孙而是皇帝,怎么能不懂也没有资格不懂。   太皇太后拍着床榻:“没有证据,光你觉得有什么用。真要坚信如此,哪怕你弄点假证据出来堵上百官的嘴也算你还有谋算,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无话可说的新帝脸红红白白。   “母后息怒,”六神无主的姚太后壮着胆子开口,“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皇帝年轻识浅,往后还需要您教导。”   太皇太后厌烦地闭上眼:“哀家昏迷着,你又没昏迷,你怎么就不知道劝一劝皇帝,整日里只知道念佛念佛,大祸临头那天,你的佛祖能保佑你们母子吗?”   姚太后受不住这样的话,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新帝见不得这个:“一切都是孙儿的错,皇祖母尽管骂孙儿,莫要怪罪母后。”   太皇太后恨不得闭上眼追随先帝而去,那样就不用看这两个糟心玩意儿,可她不能,谁让那是她的亲孙子。太皇太后只能打叠起精神硬撑着身体召见老臣,为新帝挽回人心。然后,就从老臣那里得到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如今外头都传开了,说,说是,皇上这般针对善水道长重用陆霆,只因皇上倾慕陆霆之妻陈氏。” 第23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3   太皇太后第一反应是不信,这让她怎么去相信。合着皇帝不是出于孝心才犯了糊涂,而是拿着孝道当幌子实则是为了个女人出气,那个女人还是臣妻,哦,皇帝还重用那个女人的丈夫,是补偿还是爱屋及乌?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都传开了?”太皇太后声音沙哑,直勾勾盯着覃正,这种话,也就覃正这个直性子敢跟她说一说了,“你跟我说实话,外人怎么看,信的人多吗?”   听得覃正都于心不忍了,硬着头皮道:“信者十之八九,实在是陛下对善水道长的态度过于违和。”真的,你可以不喜欢善水,她那亲爹都往绝路上逼的行事作风,不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可你不应该无中生有。所以这话一传出来,结合皇帝的荒唐之举,信的人还真不少。亲眼见识过谢允礼和陆霆荒唐的覃正,都是信的,似乎和陈锦书沾染上关系的男人,为了陈锦书,什么骇人听闻的荒唐事都干得出来。   太皇太后硬生生打了一个晃。   “您老人家可千万要保重身体。”覃正悲声,现在也就太皇太后能管一管新帝了。   太皇太后欲哭无泪:“这可如何是好?”为君者觊觎臣妻,这是大忌。   覃正建议:“为防万一,娘娘不妨先查一查,是否确有其事?”真假是两种处理方法。   静默片刻,太皇太后缓缓道,“哀家会查,不过哀家相信绝对是有人恶意中伤,哀家的孙儿哀家知道,万不会如此糊涂,后宫什么美人没有,皇上岂会看上臣妻。底是谁在背后造谣,便由覃公彻查。”就算是真的,那也必须是假的,皇帝绝不能私德有亏。   太皇太后的言下之意,覃正心领神会。能抓住真正散布谣言的幕后黑手最好,抓不住就抓几个多嘴多舌的杀鸡儆猴,反正得把这事定性为谣言,然后止于‘智者’。   覃正走后,太皇太后的脸顷刻间阴冷下来:“让皇帝过来。”   在宫人那得知覃正来过,新帝以为太皇太后要说的是覃正辞官的事,其实事后他也有点后悔,那毕竟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臣。这次过来新帝已经做好了认错并且让覃正官复原职的打算,反正黄忠珏还在家养伤,顺天府尹之位一直空缺着。   新帝怎么都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太皇太后的诘问:“如今外头都在传,你喜欢陆霆之妻陈氏。”   单刀直入,没给新帝一点心理准备,也就来不得做任何掩饰。猝不及防之下,新帝唯有心虚慌乱。   太皇太后那颗心拔凉拔凉,竟然是真的!   “没有的事,胡说八道,是谁在胡说,”新帝眼神闪烁着反驳,“皇祖母,您可千万别。”那个信字消失在太皇太后洞若观火的目光下。   新帝张张嘴,嗓子眼干得厉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咽了口唾沫,不敢再直视太皇太后,而是选择了低头看着脚尖。   这模样令太皇太后更加怒不可遏:“可笑哀家之前还觉得你至少孝心可嘉,原来是私心作祟还拿你皇祖父当幌子,你个混账东西!”   新帝苍白了脸辩解:“朕没有!”   “你到底是想自欺欺人还是想欺骗哀家,现如今早已经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事,外头的人都信你就是色令智昏为了替陈氏铲除善水,就拿先皇做筏子,还不惜和满朝文武对峙。你知道你这种行为算什么吗,算昏君!”太皇太后悲不自胜,“哀家怎么都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个做昏君的料。”   新帝不可思议地涨红了脸,他不过就是想处置一个妖道,怎么,怎么就成昏君了呢?   “那陈氏到底是有什么好,竟是连你也被她迷惑了。”太皇太后实在想不明白,“还为了她干出这般荒唐事,你是这样,谢允礼陆霆父子也是这样,遇上她就昏了头,她是狐狸精不成。”   “皇祖母,这不关她的事,都是孙儿自己糊涂,她都不知道孙儿的心思。”新帝生怕太皇太后迁怒陈锦书。   孰不知他这样,太皇太后更加生气:“她都不知道,你就这样眼巴巴的要替她分忧,她要是求一求你,你是不是烽火戏诸侯的事都干得出来。”太皇太后只觉得匪夷所思,“你倒是告诉我,你喜欢她什么?”   被骂得手足无措的新帝无言以对,喜欢便是喜欢,在谢府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心生欢喜,只当时自己刚娶了太孙妃,而她和谢允礼两情相悦,他只能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   见新帝不吭声,太皇太后径自说着:“论年轻美貌,宫里比她年轻貌美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论才华横溢,她从未有才名。哀家真不知道她有何特别之处,叫你们一个个都神魂颠倒,还是你们就喜欢她寡廉鲜耻。”   心上人被如此刻薄,新帝倏尔握紧了拳头,“皇祖母,纵然有错,那也是孙儿的错,与她无关。”   “你当然有错,还错的离谱!”太皇太后怒指新帝,“端庄贤淑的皇后你不喜欢,偏要喜欢个恬不知耻的有夫之妇。”   “皇祖母,您别这样说她。”新帝忍不住为心上人辩白,“她不是那样的人,都是外人误会曲解了她。”   太皇太后气了个倒仰:“差一点给谢允礼当妾的难道不是她,转头又嫁给陆霆的难道不是她!谢允礼和陆霆可是翁婿,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只剩下一个陆霆了吗,她就一定要嫁给陆霆。致使别人夫妻成仇,父子失和,父女兄妹反目,但凡稍有廉耻之心的女子就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嫁给陆霆。悖逆人伦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要点脸的早就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免得连累儿女,她倒跟个没事人一样。你倒是说说这不是寡廉鲜耻是什么,外人误会曲解她哪了,哪了?”   新帝被怒气冲天的太皇太后骇住,他从未见过这样震怒的太皇太后,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气喘吁吁的太皇太后深吸两口气,略略缓过神来:“来人。”   望着神色肃杀的太皇太后,新帝心跳加快:“皇祖母您要做什么?”   太皇太后冷冷盯着皇帝的眼睛,寒声:“带哀家的口谕给定远侯,陈氏不堪流言蜚语,悬梁自尽以证清白。”   陈锦书一死不只能平息流言蜚语还能永绝后患。   新帝龙椅都没坐稳,就能为了陈锦书不顾满朝文武的劝阻,甚至连覃正这样得人心的老臣当朝免冠辞官都劝不住。将来等他自以为坐稳了龙椅,自己这个老不死的又没了,姚太后就是个只会吃斋念佛的摆设,这个混账东西是不是就会想把陈锦书弄进宫来?   太皇太后觉得未必就不会,倘若真出了君夺臣妻这样的丑闻,藩王直接反了都是师出有名。所以必须把这个危险扼杀,绝不能给新帝犯糊涂的机会。   “不要!”新帝肝胆俱裂,跪倒在地哀求,“皇祖母,求求您别杀她,千错万错都是孙儿的错,您怎么打怎么罚孙儿都成,你别杀她,别杀她!”   一声又一声的哀家令太皇太后的杀心更加坚定,厉声呵斥愣在原地的宫人,“还不快去,哀家的话已经不中用了吗?”   “不许去!”新帝急声,情急之下搬出了陆霆,“皇祖母,陈氏她身怀六甲,赐死了她,岂不是要寒了定远侯的心。”   太皇太后冷笑:“陆霆要知道你觊觎他的妻子,你以为他就不会寒心。你既然存了这等不要脸的心思,就该心中有数陆霆这个人绝不能重用,可你这个糊涂东西居然还把禁军交给他,怎么的,爱屋及乌?还是想补偿陆霆?你就不怕哪天夜里,他提着刀站在你床头!”   越说太皇太后越是绝望,这个孙儿怎么会这般糊涂。但凡她还有其他儿孙在,她都想铤而走险另立新君。   太皇太后的话让新帝背后一凉。   “知道害怕就好,”太皇太后缓了缓神色,语重心长:“你要知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陆霆这个人是绝对不能再重用,指不定哪天就背叛了你。就算没有这一茬,陆霆身为朝廷重臣,本该在你不妥时加以规劝,而他为了一己之私顺着你,就不是个能委以重任的。”   新帝心里乱糟糟,一面觉得太皇太后言之有理,另一面又难以接受自己看走了眼,正烦乱着,就听见太皇太后催促宫人去定远侯府,顿时一个激灵,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站住,不许去!”   好不容易缓了心情的太皇太后再次勃然大怒:“合着哀家都是白说了,你还是没明白。”   明白不明白的,反正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陈锦书被赐死,新帝苦苦哀求:“皇祖母,孙儿求您,您就放过她吧,朕以后不喜欢她还不行吗?”   太皇太后声音冷酷极了:“哀家不信你,她活着,哀家怕你做出更多糊涂事来,她必须死!”   新帝面上哀求之色寸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朕不许她死,朕是皇帝,朕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朕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倒抽一口冷气,那口气直达天灵盖,冲得脑袋嗡嗡作响。她不敢置信瞪着神情坚决的新帝,猛地眼前一黑,就往下栽。   “皇祖母!”惊骇欲绝的新帝扑过去,“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跪在失魂落魄的新帝面前,忍着发麻的头皮悲声:“陛下节哀,太皇太后薨了。”   新帝脑袋轰得一下子乍炸开,薨了,怎么就薨了呢,明明一刻钟之前皇祖母还在中气十足地喝骂他,怎么就薨了呢?是被自己气死的吗?新帝一个激灵,不,不,不,都是因为善水那个妖道,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新帝能自欺欺人,可欺不了外人。   太皇太后临终前和新帝的争吵内容,一字不漏的传了出去。只能说先皇驾崩太皇太后昏迷之后,这皇宫就成了筛子,哪哪都是漏洞,没有半点秘密。   如今是人尽皆知,新帝活活气死了太皇太后,为了陈锦书。   较之之前的议论纷纷,这一次反倒罕见的静默。   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的李铭湛眯眼打量最前面的新帝,只觉得匪夷所思。善水道长说用好了陈锦书,就能轻而易举让新帝众叛亲离,之前他还将信将疑,现在他信了,然后就特别想知道新帝还能不能为了陈锦书干出更离谱的事来?   守完灵离开的李铭湛恰巧遇上陆霆,下意识扫了扫他的头顶,哦,是红顶,不是绿顶啊,早晚得绿吧?   陆霆皱眉,近两日,他发现好几个同僚看他的眼神都十分古怪。   能不古怪吗?   都知道新帝惦记陆霆之妻了,个别还在想,陆霆加官进爵,怕不是献妻有功?   这些,陆霆当然是不知道,没人敢告诉他。也是怕陆霆其实心里有数,你这上去一说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人家还不得恨死你。   李铭湛朝着陆霆笑了笑,把陆霆笑得莫名烦躁后,他一摇三晃地走了,要不他做个好人,给可怜兮兮还蒙在鼓里的陆侯爷提个醒? 第24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4   随着啪嗒声,晋王落下一枚黑子在棋盘上,抬眼望向对面的善水:“道长认为皇上会夺臣妻?”   捏着白子的善水笑眯眯道:“王爷可千万不要小瞧了陈锦书的魅力,纵然她已经嫁做人妇还为陆霆生子,谢允礼和陆榆阳可都还心心念念要打倒陆霆夺回陈锦书,岳母继母的伦常遏制不住这两人的,君臣的伦理又岂能压制皇帝的。王爷要做的就是等着看好戏,在适当的时候推上一把。”   晋王觉难以理解,但是观陆霆、谢允礼以及陆榆阳就是能为了陈锦书做出种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似乎她又言之有理。那三人既能无视人伦纲常,为何新帝就不能,新帝已经有此征兆。   “那陈锦书莫非会下蛊?”晋王试探着问,这倒是有点像他从几本杂书上看到的所谓情蛊,中了子蛊的人会死心塌地爱上携带母蛊的人。   在晋王眼底看到三分认真的善水:“……蛊能杀人不假,但是恕贫道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有蛊能操控情感。既然王爷有此怀疑,待他日活捉了陈锦书,贫道倒是乐意仔细检查检查。”   晋王疑惑不解:“那她是如何使那么多人为她神魂颠倒?好歹都是朝廷命官,又非没见识的贩夫走卒,何至于此。”   善水无奈摇了摇头:“贫道只有比王爷更不解的,若非因为她,贫道也不至于沦为逃犯。”   晋王哈哈大笑两声:“那本王可得感谢她,不然本王岂能得道长相助。”   善水笑了笑,瞧瞧人家,把礼贤下士表现得淋漓尽致,怪不得身边聚拢了那么多能人异士。反观龙椅上那位新帝,明明坐拥众多忠臣良将偏偏要倒行逆施使得君臣离心,连太皇太后这座镇山太岁都活活气死,这江山他要是不丢都没天理。   闲话片刻,一身轻松的晋王带人离开,他身上有不少征战留下的暗疾,多少郎中都不能根除,在善水手下却明显好转,就冲这,晋王都愿意把她高高供起来,人吃五谷杂粮难免生病,有一位神医在身边,就相当于多了好几条命。   何况人家还能妙手恢复青春,多好的收拢人心的手段,据暗探传来的消息,京城一些老大人老夫人这会儿可都已经跳脚,得到后又失去,可比从未得到过更让人难以接受。他们本能常保青春,偏偏就叫色令智昏的新帝坏了事,岂能不恨。   将棋子扔回棋篓里,善水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出去走两圈透透气。”   晋王派来的下人躬身应好,下去准备马车。   两圈没走完,善水就发现了个意外之喜,接下来两天,她都要出去走一趟,第三天途径一片茂密竹林时,斜刺里冲出来十二三个人,领头之人赫然是好久不见的陆榆阳。   “你可真能躲,”陆榆阳冷笑连连,“竟然躲到了晋地。”他暗访晋地监察晋王,没想到居然逮到了陆嘉宁,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好厉害哦,我都跑到这里,都被你抓到了。”善水戏谑而笑。   陆榆阳顿时警铃大作,戒备观察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唯有她以及两个丫鬟,陆榆阳压下挥之不去的强烈不安:“你少在这儿故弄玄虚,来人,给我拿下她,万两黄金都是你们的。”   陆榆阳的手下刚动了一步,就见数倍于他们的人手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兵戎相见片刻后,陆榆阳及其下属,非死即伤。   鲜血淋漓的陆榆阳趴在地上,脖子上架着一把钢刀,他沾染上鲜血的双眼恶狠狠瞪着气定神闲的善水:“你投靠了晋王!”这么大的阵仗,他只能想到晋王。   “哎呀。”善水夸张地叫了一声,“被你发现了我和晋王的秘密,这可如何得了?”   陆榆阳瞬间面如死灰,竟然真的是晋王!晋王窝藏扬言要取新帝性命的朝廷钦犯,绝不会留下他这个活口证实他的不臣之心,山呼海啸的绝望和愤恨淹没了陆榆阳:“你故意的,你故意引我出手。”   “你才反应过来吗?”善水示意保护着她的人让开,慢悠悠踱步到陆榆阳跟前,弯下腰欣赏陆榆阳鼻青眼肿的脸,啧啧两声:“蠢货,你的脑子是不是让陈锦书吃了,你就不想想我为什么不出现在别的地方,偏偏就在晋地,还敢堂而皇之在外行走。”   陆榆阳目眦欲裂,他怀疑过,所以他观察了三天才动手。   “你啊你,就是太想立功了,被陆霆逼急眼了吧。”善水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猜陆霆是不是早就料到你干这得罪人的差事早晚有一天会客死异乡?”   陆榆阳瞳孔缩了缩,紧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双唇。   “我赌他肯定料到了,”善水翻了个白眼:“这老畜生阴险的很,最喜欢干借刀杀人的阴损事。”   陆榆阳知道不合时宜,可他真觉得顺耳,这是他只敢在心里骂而从不敢诉诸于口的。下一瞬,他猛然僵住,惊疑不定瞪着善水,嘶声:“你想杀我?”   “不,不,不,我怎么会想杀你,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你死呢?”善水微笑着摇了摇手指,“我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把你带走,至于他们会怎么对待你,是关是杀,跟我有什么关系。”   电光石火之间,陆榆阳想起自己刚回京时去慈念观找她,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你死。   他真没想过让她死,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被谢允礼和陆霆联手软禁。如今,她便设下这样的局报复他。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吗?陆榆阳开始笑,笑到眼泪直流:“你在这儿等着我,你居然在这儿等着我!陆嘉宁,你好狠!”   善水灿然一笑:“彼此彼此,都是你们教得好。”   陆榆阳狠狠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满眼都是悍不畏死的仇恨:“只恨我当年心慈手软,没有杀了你。”   “我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善水脚尖踩着陆榆阳的脸,俯视他盛满屈辱愤恨的眼,“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谢允礼已经在下面等着你,要不了多久,我就把陆霆还有你心心念念的陈锦书送下来,你们四个可以继续唱你争我夺的大戏。错了,不是四个,是五个,还要加上狗皇帝,四男争一女,多热闹啊。”   新帝?陆榆阳变形扭曲的脸上浮现惊愕之色。   善水挑了挑眉,决定让陆榆阳死都不能瞑目:“合着你还不知道,你这消息也太闭塞了。你当狗皇帝为什么一定要弄死我,都是为了陈锦书。太皇太后想赐死她,狗皇帝坚决不肯,竟然活生生气死了太皇太后。这事可不会因为太皇太后没了就结束,你说狗皇帝能不能抵住文武百官的压力保住陈锦书?”   陆榆阳他简直是心神俱裂,他知道太皇太后死了,可真不知道太皇太后的死因竟和陈锦书有关。新帝气死太皇太后,群臣岂会善罢甘休,新帝他真的能保护锦书吗? 第25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5   太皇太后头七过后,满朝文武发难新帝,以太皇太后的遗诏之名,要求皇帝赐死陈锦书。   新帝先是为了陈锦书不惜指鹿为马也要处置善水,再是为了陈锦书气死太皇太后,此女不死,新帝往后还不知要干出何等荒唐事!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群臣跪请,山呼海啸。   坐在龙椅上的新帝身体一阵一阵发软,只觉得无形大山气势汹汹压过来,压得他连连往后缩,直到退无可退。新帝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龙椅,寒意游走全身,令他不由自主地战栗。   “你们,你们在逼朕!”新帝苍白的面孔扭曲,一双眼里满满都是愤怒和……恐惧。   恐惧的还有陆霆,他突兀地站在跪倒一片的群臣中间。直到此刻,他终于知道为何近日以来同僚会用那种异样的目光打量自己,竟然是因为新帝觊觎锦书。可笑他之前还暗暗嘲笑新帝糊涂,无缘无故和那个不孝女过不去,到来头可笑的是自己。   这个狗皇帝!   怒不可遏的陆霆死死握着拳,指尖深深陷进肉里,带来尖锐刺痛,这一丝痛觉才使得陆霆勉强保持了岌岌可危的理智,让他压下拔刀冲上去砍下新帝狗头的暴虐杀意。   陆霆咬着牙深深吸了一口气,忍,纵然忍字头上一把刀,他也必须忍。冲动的后果就是万劫不复,那是皇帝,不是谢允礼和陆榆阳之流。陆霆目光沉沉盯着龙椅上彷徨无措的新帝,哪里像一个九五至尊,他也配当皇帝。   这一场君臣较量的结果以新帝落荒而逃暂时结束。   陆霆面无表情走出大政殿,无人敢靠近,所过之处人人侧目,还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陆霆置若罔闻,唯有眼底隐隐寒光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走进后院,远远的就能听见远哥儿的童言童语。   “娘亲,妹妹怎么还不出来?”   陈锦书声音带笑,温柔抚摸腹部:“哪有这么快的,还要等好几个月呢。”   “让她早点出来陪我玩嘛。”远哥儿不满。   陈锦书忍俊不禁,爱怜地捏了捏儿子的鼻尖:“这可不成。”   “为什么……”   陆霆心中一暖又一窒,这是他的妻,为他生儿育女,谁也别想从他身边抢走,皇帝也不能。   “侯爷?”无意间抬头的陈锦书看见了远处的陆霆,瞬间绽放笑容。   陆霆满心的戾气消融在这温暖的笑容下,抬脚走过去,轻轻搭上陈锦书微微隆起的小腹:“小家伙乖不乖?”   “我可乖了!”误以为是在夸自己的远哥儿仰着脸邀功。   陆霆失笑,捏了把他胖嘟嘟的小脸:“那你可真棒。”   远哥儿喜上眉梢。   “侯爷,你的手?”一个错眼,陈锦书发现了陆霆带着伤的掌心,顿时心疼,焦急问询:“怎么会受伤了?”   陈奶娘殷切使唤小丫鬟:“还不赶紧去拿伤药来。”   陆霆垂眸看着心疼不已的陈锦书,心中一片酥麻:“一点皮肉伤罢了,不要紧。”   “这么深!”陈锦书疑惑不解,“你到底是怎么伤的?”   陆霆叹了一声:“老家那边传来消息,二叔没了,二叔待我向来亲厚,一时失态便伤了手。”   陈锦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二叔他老人家身体向来健朗,怎么突然就没了?”   “说是急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陆霆故作伤感,“我不方便回去,便想着不如你带着远哥儿回去祭拜一番,也算是全了我们的孝心。”无论新帝和文武百官这场对峙最后胜的是谁,他都必须赶紧把锦书送出去,再晚只怕就来不及了。   陈锦书愕然按着肚子,望着陆霆的眼神透着匪夷所思和难以理解。   “夫人身怀六甲,如何能车马劳顿,这要是有个万一可如何得了。”陈奶娘语气中带出三分不满,侯爷这是怎么了,向来最是心疼夫人的,怎么会说出这么没边没际的话。   “我知道你身体不便,你可以走水路慢慢行。”陆霆轻叹,“其实我是想着你回老家长住一阵,我如今烈火烹油,只怕有心人会恶意中伤。”   陈锦书心头莫名不安,他不是说善水离开京城后一切都会慢慢恢复如常,这才几天又变了说法,“是不是她有消息了?”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善水。   眼见陈锦书红润面庞渐渐泛白,陆霆连忙道:“你又胡思乱想了,跟她无关,纯粹因为我。”话还未说尽,一个小厮急赤白脸飞奔而来。   陆霆心里咯噔一响。   “侯爷,宫里来人了,已经往后院来。”小厮喘着气禀报。   陆霆勃然变色,居然如此迅速!   陈锦书茫然,下意识问:“谁来了?”   来的是姚太后身前的贺嬷嬷。   贺嬷嬷带来的除了宫女太监还有禁军,见此架势,陆霆一颗心直溜溜往下沉。   陈锦书心跳加速,转脸看陆霆,但见他眉眼凝重,顿时心慌:“侯爷?”   陆霆握紧她的手,“别怕,有我在。”   若是以往,陈锦书闻言会立刻心安,只此时此刻,一种难言的不安萦绕在她心头,令她后背发寒。   这种不安转眼应验,贺嬷嬷带来姚太后口谕,赐陈锦书鹤顶红。   姚太后再是不懂政治也知道,太皇太后之死,新帝必须给文武百官黎民百姓一个交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又有娘家人苦口婆心在旁劝说姚太后,唯有陈锦书一死,方能安抚文武百官,平息百姓非议,杜绝将来后患。是以,姚太后瞒着新帝让贺嬷嬷前来,打算快刀斩乱麻。   贺嬷嬷当然不会说你魅惑皇帝以至于皇帝气死太皇太后,只泛泛说陈锦书不修妇德悖逆人伦有伤风化。   因此,只觉得五雷轰顶的陈锦书并不知道自己是被新帝坑了一把,只当还是因为前事。知不知道的,都不影响她惊慌恐惧,她无助地拉着陆霆的手臂:“侯爷!”未语泪先流。   陆霆心如刀绞,“我要见太后!”   贺嬷嬷摇头,不赞同地看着陆霆:“陆侯爷何必多此一举,事已至此,唯有陈氏一死,方能平息干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您身为朝廷重臣,当知道取舍,岂能为了一己之私而陷皇上于不义。”   陈锦书听得一头雾水。   “身为人夫,若是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枉自为人。”陆霆牢牢将陈锦书护在怀中,“何况此事,我夫人何其无辜。”   贺嬷嬷心道,她算哪门子无辜,若不是她先乱了纲常伦理,大概也就没这些糟心事了。   “定远侯莫不是想抗旨?”贺嬷嬷沉了脸。。   陈锦书吓得呼吸一窒,远哥儿为剑拔弩张的气势所摄,哇得一声哭出来,抱着陈锦书的大腿朝陆霆哭:“爹爹,爹爹!”   陆霆神情坚定,直视贺嬷嬷:“想动我夫人,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贺嬷嬷冷笑三声,当真是无可救药,先是为了这个女人不顾儿女,如今都敢抗旨不遵,也不知道陈氏这个女人到底给他灌了什么汤,这女人是绝对不能留着魅惑新帝。先礼后兵,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既如此,那就得罪了,来人,送定远侯夫人上路。”   贺嬷嬷身后的军士听令就要动手,陆霆虽然执掌了禁军,然上任时日尚短,还未来得及建立威望。   陈锦书面无人色,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怎么都想不明白,她纵有错,何至于姚太后如此大动干戈要杀她。   陆霆漆黑的双眼闪着凌厉光芒,似要撕碎眼前一切胆敢伤害陈锦书的人。细看却又能窥探到其中的恐惧——他怕自己护不住陈锦书。陆霆从未如此无力和愤恨过,明明是新帝无德觊觎臣妻,姚太后不说管教好自己的儿子,却要杀锦书平息流言蜚语。就因为他们是帝后,他们就能为所欲为,而自己只能引颈待戮吗?他不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太监带着一大队禁军赶到:“且慢!”   陆霆眼神变了又变,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赵公公!”贺嬷嬷厉色,“你想做什么?老奴可是奉太后娘娘口谕行事。”   赵太监赔着笑脸儿:“老姐姐,咱家奉的是陛下口谕,陛下说了,要是陆夫人少了半根汗毛就活剐了咱家,咱家这也不是没办法嘛,还请老姐姐可怜可怜咱家,就别为难咱家了。”   贺嬷嬷脸色发黑:“陛下莫不是连太后娘娘的话都不听了。”   赵太监但笑不语,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赵太监的人更多,且贺嬷嬷顾忌新帝体面,并不想闹开,徒留笑柄,遂只能偃旗息鼓,带着人恨恨离去。   赵太监笑眯眯地送人。   陈锦书如释重负地松出一口气,这是没事了……吧?她不确定地拉了拉陆霆的衣袖,却发现陆霆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紧绷,不禁低低唤了一声:“侯爷?”   陆霆拍了拍她的手,眼望着赵太监:“多谢赵公公出手相救。”   赵太监笑得意味深长:“不敢当不敢当,咱家都是奉命行事。”他看向心有余悸的陈锦书,“救了陆夫人的是皇上。”   陈锦书便道:“臣妇谢陛下隆恩。”   “陆夫人何不亲自向陛下谢恩。”赵太监笑眯眯地说,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确实是个美人,但是也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不过这和他没关系,只要新帝认为她值得倾国倾城便可。   陈锦书被赵太监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看陆霆,就见陆霆铁青着脸,额角暴起青筋,那模样十分骇人。   “你这是何意?”   赵太监装模作样一叹,心里颇有些同情陆霆:“陆侯爷也是亲眼见的,要是咱家再晚来一步,夫人可是凶多吉少。焉不知,太后娘娘会不会再传一次口谕,届时咱家可未必还能及时赶到。既如此,侯爷何不让夫人随咱家走,至少性命无虞。”   陆霆的脸由青变黑,戾气几乎喷涌而出:“陛下就不怕这天下悠悠众口?”   赵太监悠悠一笑:“侯爷就不怕夫人香消玉殒?”   陈锦书茫然无措,不知道这二人打什么哑谜。新帝看在侯爷面上从姚太后手底下救了她还想将她保护起来以防再遭太后毒手,为何侯爷不见喜色反而如临大敌,还有赵太监的眼神令她十分不适。   陆霆身体剧烈一颤,整个人恍如被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遭火烧,一半遭水浸。其实根本没有他选择的余地,就算他不愿意,赵太监也会强行带走锦书。可被带走之后,锦书会被坐实红颜祸水的污名,文臣武将会逼着新帝杀锦书,就算新帝抗住所有压力不杀锦书,又让锦书情何以堪。   陆霆死死握着陈锦书的肩头,双眼血丝密布如蛛网,直勾勾望进她犹带泪珠的双眸:“不要做傻事,一定要活下去,为了孩子,为了我!” 第26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6   陈锦书懵懵懂懂被赵太监带走,整个人都有些云里雾里,直至见到新帝。   “陈……”新帝舌尖一转,将姑娘二字咽下去,“夫人。”   撞进他蕴着绵绵情意的眼底,陈锦书如遭雷击,这样的眼神她太过熟悉,在陆霆身上,谢允礼身上甚至陆榆阳身上都曾见过。笼在心头的疑云终于散开却蒙上另一层阴云,怪不得姚太后要赐死她,怪不得陆霆那般叮嘱她别做傻事活下去,竟是如此!   陈锦书不敢置信地看着步步走来的新帝,连连后退。   跟着进宫的陈奶娘壮着胆子挡在陈锦书面前,磕磕巴巴行礼:“老奴拜见皇上。”   新帝脚步一顿,掩饰性地干咳两声:“平身。”   躲在陈奶娘身后的陈锦书这才想起拜见。   新帝忙忙道:“夫人快起。”   瞧着恨不得飞过去亲手扶起陈锦书的新帝,赵太监心中暗笑,没想到新帝这会儿居然跟个毛头小子一样纯情。   新帝一眼又一眼用力地看着低垂着头的陈锦书:“你暂且住在这里,有什么只管吩咐下去。”   “我想回侯府。”陈锦书低低道。   新帝语塞心堵,无意间触及她隆起的腹部,心中更是一痛。   机灵的赵太监立即道:“夫人听奴婢一句劝,您只有留在这儿才是最安全。回到府里,太后娘娘要是又派了人过去,便是陆侯爷也无能为力。夫人您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您还怀着孕呢,便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是不是。”   陈锦书身子颤了颤,眼眶渐渐红了,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力,她该怎么办?留下来,外人该如何想她,她本就已经声名狼藉,这一留更是雪上加霜。可若是不留,她的孩儿,陈锦书双手捧腹,她不怕死,可让她如何舍得带着孩儿去死,她都没来得及见见这个世界。   发现陈锦书的松动,新帝松了一口气,赞赏看一眼赵太监。   赵太监暗自得意,想了想对新帝道:“皇上,夫人累了一路,不妨让她早些休息,您明儿个再来和夫人叙旧也是不迟的。”   新帝心里不是很乐意,他好不容易有了和她相处的机会,但是赵太监说的也在理,遂道:“那你先歇着,朕明日再来看你。”   陈奶娘心惊肉跳地目送新帝离开,这皇帝?这皇帝一点都不掩饰那点心思,他想干嘛?   待新帝走了,陈奶娘急得直打手心,“夫人,皇上,他,皇上他。”   陈锦书的脸红红白白,因为谢允礼她和当年还是太孙的新帝有过几面之缘,万没想到他竟存了这等心思,还把她抓进宫来,陈锦书没法骗自己心底只是为了了保护她免遭姚太后毒手才不得不出此下车,回忆起他的眼神,羞愤欲死。   “我可怜的夫人呦。”陈奶娘哭出声来,“好不容易送走了陆嘉宁那个煞神,本以为能过上清净日子了,怎么又摊上这等事。这个贼老天,怎么就不能让您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伤心欲绝的陈奶娘拉着陈锦书冰凉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明明是那些个人自己要喜欢夫人,怎么到头来就成了您的错了,上哪儿说理去。”   陈锦书悲凉一笑:“奶娘,我的命好苦。”   主仆俩抱头痛哭。   哭了半晌,陈奶娘心惊胆战道:“夫人您可千万别想不开,您得想想小公子和肚子里的小姑娘,您在想想侯爷,临走时侯爷合适再三说了让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陈锦书闭上眼,却止不住泪水蜿蜒不绝,   “侯爷一定会想办法的,”陈奶娘念念叨叨,“侯爷肯定能想出办法来救夫人出去。”   “那是皇上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陈锦书绝望。   陈奶娘张了张嘴,跟着绝望了。   离开的赵太监正在巧舌如簧向新帝解释:“逢此突变,夫人心乱如麻,需要时间缓缓神,陛下何必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来日方长。”   面色不快的新帝闻言,神色不仅好转,还因来日方长这四个字透出几分兴奋。   赵太监暗暗一笑。   突然的,新帝犹疑着问:“朕是不是不应该接她进宫,似乎吓到她了。”   “陛下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安置在外头,有个万一您也鞭长莫及。”赵太监顺着新帝的毛捋,“哪比得上陛下身边,夫人眼下这处境,也唯有陛下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陛下如此,全都是为了夫人好,夫人冰雪聪明,早晚能想明白陛下您的一番苦心。”   新帝点了点头,他都是为了护住她。   “让人好好照顾,尤其是要小心母后那边。”新帝心有余悸,若是自己再晚一步,此刻她大概已经香消玉殒,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向来良善的母后居然会使出这样的霹雳手段。   “此次,你立了一大功,你想要什么赏赐?”新帝询问赵太监,是赵太监通风报信立的功。   赵太监谄笑:“这不就是奴婢的本份,哪里当得起陛下的赏赐。”   新帝朗笑:“你怎么当不起,是你救了陈夫人。”   赵太监品了品陈夫人这三个字,不是陆夫人而是陈夫人,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正心里窃笑着,赵太监就见贺嬷嬷气势汹汹而来,顿时哭丧着脸:“皇上您可得救救奴婢,陈夫人是奴婢硬生生从贺嬷嬷手里抢回来的,太后娘娘非得剥了奴婢的皮。”   想起姚太后,新帝头皮霎时麻了下。   贺嬷嬷见过礼之后,道:“陛下,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心里发虚的新帝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姚太后没空跟新帝掰扯一个赵太监,在姚太后看来,那不过就是个听命行事的奴婢罢了,真正混账是下令的新帝。   “太皇太后尸骨未寒,你就把陈锦书弄进宫来,你是想让她老人家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吗?”姚太后哀哀哭泣,失望看着新帝。   思及太皇太后,新帝面孔泛白:“朕原本从来想过接她进宫,是母后逼得儿臣不得不如此。”   “我逼你!”姚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满朝文武都要你杀了陈锦书告慰太皇太后在天之灵,是你不愿意。连我这个妇道人家都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君臣离心,难道叫我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个女人犯糊涂。藩王虎视眈眈,你却为了个女人去寒文臣武将的心,你到底想什么,你对得起把江山传给你的先帝吗,你对得起你父亲吗?”   姚太后苦苦相劝:“皇帝,听母后一句劝,那个陈锦书留不得,真的留不得。她可是臣妻,君夺臣妻,这是昏君所为,你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就是史书上都要记一笔。你熟读诗书,难不成连这样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新帝脸上火辣辣,其实他并非不懂这样不妥,只他实在难以自控。   见状,姚太后心头一喜,立即道:“趁着尚未闹出事来,赶紧赐死了她。”   “不行!”新帝想也不想地反对。   “皇帝!”姚太后勃然大怒,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新帝,“她不死,你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   “朕为何要向他们交代,朕才是皇帝!都说朕坐拥江山,朕富有四海,可朕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朕算哪门子皇帝!”新帝神色慢慢冰冷,语气凛然,“何况,朕今日听了他们的话杀了朕心爱的女子,明日他们就会得寸进尺,要朕听话让出皇位。”   “强词夺理,你简直就是鬼迷心窍!”姚太后气得直打摆子,“为了个声名狼藉的有夫之妇,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那个陈锦书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口口声声善水是妖道,我看那陈锦书才是妖女,把你们一个个都迷得不顾三纲五常。不能留,绝不能留,再留着她,还不知你要干出多少荒唐事,来人!”   新帝声色俱厉,直直盯着姚太后,“母后若是伤了她,朕就要舅舅一家陪葬!”   姚太后僵住,眼望着满脸肃杀的新帝,脊背里蹿起一股彻骨寒意,浑身冰凉。他竟然是认真的,姚太后跌坐在椅子上,连哭都哭不出来,喃喃道:“我生你养你,你却为了个女人想灭我娘家满门。”   望着满脸灰败的姚太后,新帝悔意横生,自己怎么就说出了那样的混账话,跪在姚太后跟前,心急如焚地解释:“母后,朕不是这个意思,儿子一时失言,儿子不是真心的。”   “那你去杀了陈锦书,她死了,哀家就相信你。”姚太后冷冷逼视新帝。   新帝僵硬着脸避开了眼,悲声:“母后为何就是容不下她,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喜欢她,非她勾引儿子。”   失望得无以复加的姚太后拂开新帝伸过来的手,站起来:“哀家管不了你了,也不想再管你,你好自为之。”   新帝眼睁睁看着甩袖而去的姚太后,他想保护自己心爱之人,错了吗?   “朕真的错了吗?”浑浑噩噩离开慈宁宫的新帝问赵太监。   眼瞅着新帝似有悔意,赵太监小心翼翼道:“要不,算了,陛下您已经尽力了,只能叹天妒红颜。”   新帝脸色一变,摇头:“是朕害了她,朕岂能把她扔在半道上,若是护不住她,朕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文武百官和太后那儿?”赵太监面露难色。   “朕是皇帝!”新帝握了握拳,还挥了下,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赵太监暗暗咋舌,讲道理,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只能说不是他好本事,而是新帝心里本就藏了这头怪兽。   次日的朝会上,群臣激愤。抗议了白天,没让新帝妥协不说,新帝还把人堂而皇之的弄进宫里,无异于一个巴掌打在群臣脸面上,文武百官岂能罢休。   百官如此,越发激起新帝的保护欲,无论文武百官怎么讲事实摆道理,他就是不松口。   望一眼龙椅上吃了衬托铁了心和文武百官硬扛到底的新帝,李铭湛啧啧两声,善水道长神机妙算啊。   在这样的纷纷扰扰下,陆榆阳一行人在晋地消失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无人在意,便是陆霆也只是微一皱眉就抛在脑后。 第27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7   新帝那么快就把陈锦书弄进宫,说实话,善水都有一点点小意外呢,这也太猴急了,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好笑之余,善水突觉意兴阑珊,对手太蠢,蠢到脑子就是个摆设,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新帝的愚蠢,已经成为朝廷上下的共识,紧接着他就干了一件不是那么蠢的事,收走了陆霆手中所有的兵权,给了他一个清贵闲职。   陆霆称病辞了,他还有何颜面出去见人,也不想见人。陆霆所有的心思都在想如何夺回陈锦书上。   新帝的心思则都用在讨好陈锦书上了。   每日都是必须来看看陈锦书的,哪怕陈锦书对他不理不睬,他也风雨无阻。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却都是石沉大海,换不来美人一个笑脸。   “你说朕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令她展颜?”愁眉苦脸的新帝问狗头军师赵太监。   赵太监眼珠子转了转:“奴婢有句僭越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新帝催促:“你尽管说,朕赦你无罪。”   赵太监:“陛下觉得当年陈夫人为何舍了已故的谢公子而选陆侯爷?”   新帝一愣之后,若有所思。   “因为名分,”赵太监徐徐道,“谢公子吝啬正妻名分妄想委屈陈夫人为妾,而陆侯爷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明媒正娶陈夫人,给予正妻的名分,二人真心高下立见。也是因此,陈夫人才会至今都放不下陆侯爷,陆侯爷的真心确实难得。”   新帝面色不虞:“朕待她只有比陆霆更真的,名分,朕也能给她。是朕疏忽了,没有名分,她这样留在宫里名不正言不顺,心里肯定没着落。”   赵太监目光闪了闪:“可不就是这个理。”   于是,转眼,陈锦书就有了名分——宸妃。   满朝文武:“……”   深宫后妃:“……”   都抗议了,但是抗议无效。   新帝心意已决,任是谁来劝都不松动。   便有人想请姚太后出来规劝新帝,姚太后却是真如她说的那样不管皇帝了,闭紧门户专心念经。   百官和后妃心里直骂娘,只能说真不愧是亲母子,都是没谱的。   外头的腥风血雨,几乎与世隔绝的陈奶娘一无所知,她就知道自家主子成了皇妃娘娘,金光闪闪的皇妃礼服摆在眼前,陈奶娘这个眼皮子浅的开始心猿意马。   之前她觉得陆霆已经是顶顶好的男子了,可和新帝一比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论起来,新帝比陆霆年轻,新帝还比陆霆更位高权重,至于名分?嫔妃自然比侯夫人更尊贵,尤其是往后的前途更是没法比。陆霆能想着把侯府传给远哥儿,她家姑娘日后要是生个小皇子,陛下未必就不想把江山传给小皇子。对于她家姑娘的魅力,陈奶娘颇有信心,并不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老奴瞧着,陛下对夫人您的心真真的。”陈奶娘觑着陈锦书的脸色,慢慢地说。   正在看书的陈锦书怔了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新帝对她的心意,她自然能感受到,若是他强来,自己可以恨他。可他待她克制有礼,不曾唐突。   “旁的就不说了,单是陛下让太医精心照顾您腹中的小姑娘,这份爱屋及乌的心意实属难得。”有几个男人能容得下别人的孩子,新帝贵为九五之尊,偏就是容下了,不仅让太医精心照顾,还准备了不少小玩意儿,言语间大有把这孩子当成自己孩子的意思,这得是多爱重她家夫人才能做到这一步,陈奶娘觉得就是陆霆都没有这份心胸。   陈锦书下意识抚上隆起的腹部,没有伤害她的孩子,这一点,她感激他。   陈奶娘轻叹一声:“正是为了孩子,所以夫人真得好好想一想往后的日子。”   陈锦书疑惑看着陈奶娘:“奶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奶娘知道接下来的话您不爱看,可奶娘还是要说。”陈奶娘下定了决心,“人心肉长,您这样冷着陛下,指不定哪天就真冷了陛下的心。”   陈锦书脸色一变,摔了书:“如此最好,我就能回家去。”   “我的傻夫人啊,你怎么这么天真,回去,您还回得去吗?”陈奶娘急得直跺脚,“咱们知道陛下没对你怎么样,可外人谁信,侯爷能信吗?”   陈锦书顷刻间白了脸:“侯爷会信我的。”声音却并不那么坚定。   陈奶娘流着泪道:“侯爷不会信的,男人最忌讳这种事,没哪个男人能容得了这个,侯爷也不会例外。侯爷爱重您是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当他厌了您,您想想他是怎么对陆嘉宁的。侯爷这人啊,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从前站在陆霆这边时还不觉得,现如今想想,陈奶娘心里怕啊。陆霆对亲生儿女都下得去狠手,轮到陈锦书,只有更狠的,男人爱你时命都愿意给你,不爱你了,那真是比谁都无情,尤其是陆霆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颜色如雪的陈锦书剧烈一抖,一颗心顿时紊乱无章。陆霆会像对待陆嘉宁那样无情的对待自己?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陈锦书简直骨寒毛栗。   “就不说回去后侯爷会怎么对您,单说两位小主子,那些个流言蜚语并不会因为您回去了就消停,外头人只会想着您没了陛下撑腰,更加恶毒。就算您自个儿不在乎,您让两位小主子怎么办?他们总会长大,总要出去见人。”陈奶娘苦口婆心地劝,“事到如今,唯有您在这宫里站稳了,那些人才不敢造次,才会尊着敬着小主子,小主子才有前程可言。”   陈奶娘的话顺着陈锦书的耳,进了她的心,令陈锦书不得不正视残酷的现实。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在她踏进皇宫这一刻,就再也回不去了。   陈锦书潸然泪下。   “我的姑娘啊。”陈奶娘跟着泪流满面,“我可怜的姑娘,呜呜呜呜……”   第二天,新帝照例过来陪陈锦书用膳,在陈奶娘再三的暗示下,在新帝给她夹菜时,陈锦书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虽然转瞬即逝。   看了个正着的新帝如饮甘露,兴奋异常,回去的一路都在向赵太监确认:“她对我笑了,她对我笑了是不是?”   赵太监:“是的呢,奴婢看的真真的,陈夫人对您笑了。奴婢早就说了,夫人早晚会看见陛下的真心,陛下一片赤诚,夫人岂会看不见,不过是需要时间罢了,眼下可不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新帝喜形于色,几乎要欢呼雀跃。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了。”赵太监涎着脸笑。   新帝矜持矜持:“言之尚早。”   受到鼓舞的新帝跑的更加殷勤,得到的笑脸也越来越多,慢慢的他和陈锦书还能坐在一起说说闲话。   转眼就到了陈锦书生产的日子,新帝如临大敌,生怕有人做手脚,亲自守护在一旁。直至陈锦书平安生下一个女婴,新帝才算是松出一口气。   瞧着红彤彤的小女娃,爱屋及乌的新帝比自己生了女儿还高兴:“瞧这模样,将来一定和她娘一样是个美人。”   躺在床上的陈锦书苍白面容微微一红。   陈奶娘趁机道:“小姑娘还没取名,不如陛下赐个名儿,好保佑她平平安安长大。”   新帝跃跃欲试,征询看向陈锦书。   陈锦书垂了垂眼睑,轻声道:“陛下赐名,是她的福气。”   心花怒放的新帝试探着说出自己早就想好的名字:“那就叫李婉宁。”   方皇后生的大公主闺名李婉秋,新帝这意思是把这孩子当做自己的女儿了。   一旁的陈奶娘喜不自禁,不断打眼色给陈锦书。   心情复杂的陈锦书看了看襁褓中的女儿,想了想宫外的远哥儿,抬眼看着眼神忐忑的新帝,心头蓦地一软:“多谢陛下赐名。”   “你喜欢便好。”喜上眉梢的新帝抱起小女婴,眼里添了几分喜爱,“朕的宁姐儿。”   新帝多了个女儿,是个人都知道不是新帝亲生的,朝臣宗室自然有话说。不过和以前一样说破了嘴皮子都没用,在涉及陈锦书的事情上,新帝从来都不会妥协,于是宫里多了位二公主。满月后,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公主还有了封号。   百官已经麻木,新帝就是这会儿把陈锦书和陆霆生的儿子接进宫当成皇子养,他们也不觉得稀奇了。   结果,新帝真把远哥儿接进宫了,不过不是当皇子养,而是陈锦书想念儿子了。生了女儿之后,陈锦书越发想念儿子,之前不敢提,如今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陈锦书便试着开口,新帝一口应下:“那便接他进宫住上几天陪陪你。”   住上几天,陈锦书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别的。   陈奶娘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住上几天已经是皇恩浩荡,难不成还想留在宫里和小公主一起养,男孩儿和女孩儿总归不一样。   待新帝走了,陈奶娘就要念叨陈锦书。   陈锦书扭过脸:“奶娘,你在想什么,我就是想多留远哥儿一阵子,我都快半年未见他了。”   陈奶娘姑且算是信了。   远哥儿在宫里住了五六日,陈奶娘便提醒陈锦书该送回去了,她怕住的时间一长,陈锦书就舍不得了。远哥儿和小公主不同,小公主是女儿身,且还是新帝看着出生,远哥儿却是男孩。陈奶娘觉得新帝就是再宠陈锦书,也做不到把远哥儿当皇子养,尤其远哥儿长得还像极了陆霆。   远哥儿高高兴兴带着一堆礼物回到府里,便被陆霆询问:“你娘亲可好?”   才三岁的远哥儿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好啊,娘亲住的地方好漂亮,小妹妹不乖老是哭,我不喜欢小妹妹。”   陆霆只关心:“你娘亲可有问起爹爹?”   远哥儿歪了歪头:“没有啊,爹爹,我要写字,娘亲说等我写了一百张大字,她就会再接我过去玩。”   陆霆不死心,抓住要跑去练字的远哥儿,声音不自觉变重:“你娘就没话让你传给我?”   远哥儿被陆霆吓到了,扁着嘴哇得一声哭出来:“爹,爹!娘亲,我要娘亲。”   哭得陆霆心神俱伤,尤其是那一声声娘亲,他的娘亲在宫里,他的妻子也在宫里。她过得很好,她没问过自己,不可能!肯定是远哥儿年幼胡说八道,她怎么可能过得很好,她肯定日日夜夜备受折磨,等着自己去救她。   青筋暴起的陆霆五官扭曲到狰狞,他一定会救出她,然后杀了狗皇帝。然而,没等陆霆的营救计划实施,陆霆先等来了陈锦书怀孕的消息。   欣喜若狂的皇帝直接就晋了陈锦书的封号,她摇身一变成了宸贵妃。   “又是宸又是贵的,干脆封她做皇后得了。”年轻的方皇后冷笑连连,“陈锦书给陆霆生的女儿,皇帝都当个宝,爱的跟什么似的,我生的大公主,他一个月都想不起来看一眼。陈锦书要是生个儿子,祖父且看着,我这皇后之位早晚是人家的。”   方国公面沉似水:“太后就真的不闻不问?”   方皇后冷声:“但凡太后管一管,哪怕管不住,好歹她尽了太后的本份。她倒好,只专心敲她的木鱼,她算哪门子太后。皇帝不像皇帝,太后不像太后,可真是嫡嫡亲的母子俩,我算是明白皇帝像谁了。”   “你这张嘴啊。”方国公无奈摇头。   方皇后哼了一声:“我都要被逼死了,祖父还管我说话难听,我说的再难听也没他们做的难看。祖父,皇帝打的不仅仅是我的脸,还是我们方家的脸,他如此抬举陈锦书,压根就没把我们方家当回事。您可是跟着先帝一起打江山的老臣,就是先帝都不敢这样对您。”   “行了,别在这里拱火,老头子心里有数。”方国公目光重重点了点方皇后,“你安分点,别乱来,祖父不会让你吃亏。   犹豫良久的方国公终于下定了决心,为了皇后孙女,也为了整个方家。   新帝此人,无德,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无德就罢了,他还无能。若是他有能力,夺个臣妻什么的,其实不算大事。干这种没品事的皇帝不是一个两个,抢老子女人抢儿子女人的皇帝都有,只要手腕够硬,皇位照样坐的稳稳的。   可这位新帝无德又无能,那是作死。   新帝这艘船显然是要沉了,方国公当然得想办法跳船逃生。   在陈锦书的贵妃晋封大典上,晋王举起‘除妖妃、清君侧’的大旗反了的消息传来。   最上首的方皇后红唇上挑,似笑非笑睨着花容失色的陈锦书:“瞧这事闹的,妹妹大好的喜事都被搅和了,钦天监可真不会挑日子。”   陈锦书的脸白上加白,不明白方皇后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刻薄她,便是她都知道晋王兵强马壮不可小觑。晋王怎么会反了,在她的前世根本没有,是她死的太早,还是……真因她而反?   “瞧宸贵妃妹妹吓得,陛下身边能臣干将比比皆是,区区晋王而已,不足为惧。妹妹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千万别吓着了肚子里的小皇子,要不陛下可饶不了我们。”方皇后皮笑肉不笑,“只今儿不是个好日子,妹妹这晋封礼还是重新再挑个日子办的好,免得不吉利。”   说着话,方皇后站了起来,摇曳生姿着起身离开。余下几个惶惶然的嫔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了面无人色的陈锦书,纷纷离开。   只留陈锦书站在空荡荡的典礼上,她抓着陈奶娘胳膊的手无意识用力:“除妖妃,指的是我吗?”   陈奶娘脸上同样没有一丁点血色,她心里也怕的厉害,在她看来,造反那是天大的事,如今这天大的事竟然是冲着自家娘娘来,这个晋王是吃饱了撑的吗,还管起皇帝房里事来?   “娘娘别怕,有皇上在呢,那个晋王成不了气候。”   被陈奶娘指望的新帝朕焦头烂额。   “以臣之见,陛下赐死宸妃,如此一来,晋王便师出无名。”   闻言,新帝杀了他的心思都有,“宸妃不过是晋王的借口,就算没有宸妃,晋王照样会反。”   “那就是晋王不义,失道者寡助。”   白费口舌,方国公嘴角向下一撇,新帝要舍得杀陈锦书,就不会有今天。果不其然无论朝臣如何摆事实讲道理,新帝都不肯杀了陈锦书。   新帝这态度,气得下面百官心灰意冷,国祸当头,他却还依然还沉溺于儿女情长。   方国公火上浇油:“据线报,晋王之所以能在一夜之间兵不刃血连下夲毕、华邑两城,是用了一种迷药,守城将士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晋王大军如入无人之地。”   朝堂上嗡得一声议论开。   龙椅上的新帝愣了愣:“迷药,什么样的迷药有这样的大威力,等等,朕记得朝廷也有一种迷药,是……”声音戛然而止,那迷药是善水那个妖道献上,还从皇祖父那里换来一张度牒从此脱离陆霆的掣肘得以兴风作浪。他见识过那种迷药,虽然是下三滥的东西,确实有奇效。   新帝福至心灵,咬着牙怒声:“是不是善水那个妖道投靠了晋王?怪不得至今都抓不住她,原来她投靠了晋王。善水,晋王,果真是一丘之貉!”   几个朝臣不禁侧目,说起来,要不是新帝为了陈锦书想冤杀善水,人何必冒着杀头的危险放弃京城的一切去投奔晋王。他们也就不必无能为力地忍受衰老,若是从未返老还童过,尚且能忍,可在尝过返老还童的滋味之后,谁还能甘于老态龙钟。   大好的事情偏偏就毁在利欲熏心的新帝手里,谁心里没一点怨一点恨。一想晋王打下京城后,善水随之也会回来,居然有一点点的心动来着。 第28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8   晋王的兵马势如破竹,每日都有城破的噩耗传来。用心良苦的新帝本是想瞒着身怀六甲的陈锦书,奈何心惊肉跳的陈奶娘使劲打听消息,就怕新帝扛不住压力先‘除妖妃’。这一打听可不就坏了事,又惊又恐的陈锦书动了胎气,晕了过去。   新帝闻讯哪还顾得上眼前的文武大臣,只恨不能插翅飞过去,一句话未留,便火烧眉毛一般冲了出去。   讨论军情讨论了一半的大臣面面相觑,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面无表情的方国公父子,身为皇后娘家人,眼看着新帝为了个妃子神魂颠倒,就无动于衷。   方国公垂着眼如老僧入定,他巴不得这个皇帝再荒唐点,新帝要是立刻废了孙女立陈锦书,那他还得谢谢新帝把他们方家从这一滩烂泥中摘出去。   心急火燎的新帝赶到时,陈锦书刚刚悠悠转醒,见了新帝,霎时泪如雨下:“真的是陆嘉宁吗?她投靠了晋王?她回来报仇了?”   “没有的事,她一个朝廷钦犯不知道躲在哪儿,怎么会和晋王这个反贼扯上关系。”新帝矢口否认。   陈锦书哭着摇头:“陛下何苦还要瞒臣妾,臣妾都知道了,晋王大军长驱直入,陆嘉宁功不可没。都是因为臣妾,陛下才会想杀陆嘉宁,以至于她投靠了晋王。”   新帝静默了一瞬,他也没想到陆嘉宁能有这等本事,原以为只是一个蝇营狗苟欺世盗名的妖道罢了。若是早知道,新帝摇了摇头,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陛下。”陈锦书忽尔爬起来跪在床榻上,大义凛然:“赐死臣妾吧,臣妾就是个不祥之人,陛下赐死臣妾之后,就能向满朝文武交代,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晋王也就没了发兵的理由。”   “你在胡说什么!”新帝骇然失色,“这与你无关,晋王狼子野心,你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退一步说,便是没了你,晋王依然不会罢手。”   陈锦书跌坐在床上,愧疚难安:“可陆嘉宁会投靠晋王,归根究底都是因为臣妾。”   “是她得理不饶人,你都已经向她赔礼道歉,她却还是不肯收手,朕才会出手,真要说起来,也是朕逼得她逃亡投奔晋王。”新帝安慰泪流满面的陈锦书,“好了,你别胡思乱想,小心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外面的事朕能处理好,不过一个谋反的藩王罢了,人人得而诛之,难成气候,他也就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   陈锦书将信将疑。   新帝好一通安慰,总算是令陈锦书止住了泪水。他这才想起被自己丢下大臣,头皮麻了麻,立刻赶过去。   怔怔望着快步离开的新帝,陈锦书喃喃:“真的不足为患吗?”   想想打探来的消息,陈奶娘硬着头皮道:“陛下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这样,娘娘且宽心。”   陈锦书惨然一笑:“当初陆霆也告诉我,别担心陆嘉宁,结果,她凭着几根针拉拢了京城十之八九的权贵,逼得我无立锥之地。如今,陛下也告诉我不用担心陆嘉宁,可她凭着几包药帮晋王攻城略地。除妖妃,清君侧。这一次,她是不是要逼得我命丧黄泉了。”   陈奶娘抖了下,身上一阵接着一阵的冒冷气。   “我上辈子欠了她,所以她这辈子怎么都不肯放过我。每当我以为自己能过上平静日子的时候,她都会冒出来,”陈锦书闭上眼,眼角滚落两行泪,“我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好不容易重新开始,她总是会在我最幸福的时候杀出来,她就是不肯放过我!”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接受陆霆,毕竟他是谢允礼的岳父啊。她又是经历过怎样的煎熬才接受新帝的情意,本以为终于能安定下来了,为什么她又要出现,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陈奶娘却是眼前一亮:“可她哪一次真的得手了,娘娘你想想,困难是一时的,可到头来您不都好好的,还比之前更好,反倒是陆嘉宁她越来越落魄。”   心神俱伤的陈锦书愣住,茫然望着满面红光的陈奶娘。   陈奶娘言之凿凿:“一开始,您和谢允礼青梅竹马的情分,被陆嘉宁横插一杠截了胡。您没能嫁给谢允礼,却嫁给了陆侯爷,不正是因祸得福嫁得更好了,而那陆嘉宁被关了三年差一点就被谢夫人毒杀。后来她是侥幸逃了出来,害得您坏了名声,可她一个好好的侯府千金却成了下九流的郎中,更是沦为朝廷钦犯,您反而因祸得福进宫做了贵妃娘娘还怀上了小皇子。这一次,娘娘且看着吧,晋王成不了事,陆嘉宁在劫难逃,而您啊,只怕又得因祸得福一次,说不得就要更上一层楼。”越说越觉得是这个理的陈奶娘兴奋地满脸通红,这再上一层楼是什么?是皇后吗?陈奶娘心潮澎湃,目光灼灼看着发愣的陈锦书小腹,激动道,“娘娘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陈锦书愣了良久,细细想着陈奶娘的话。是这样吗?她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祸兮福所倚。   见陈锦书听进去了,陈奶娘欣慰而笑,热切看着陈锦书的肚子笃定道:“该是应在咱们小皇子身上。所以啊,娘娘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很是不必为那个阴魂不散的陆嘉宁烦忧,就像老奴说的,她不是来克您的,她是来旺您的!”   没多久,眼巴巴等着善水再‘旺’一回陈锦书的陈奶娘傻了眼,阴魂不散的陆嘉宁已经兵临城下。   没费一兵一卒,京城固若金汤的城门便开了,方国公从里面打开的。反正就是帮新帝守住了江山,最后也是给陈锦书母子做嫁衣,后族难逃被当做眼中钉拔出的下场。再三权衡之后,方国公选择反水,好歹还能在晋王这捞个从龙之功延续家族荣耀,也能保下方皇后母女。   马上的善水悠悠进城,时隔一年,她又回来了。   皇宫内,新帝听闻方国公打开城门引晋王叛军入城的消息,震惊狂怒难以形容,半晌之后归为惨然:“好一个方国公,他可对得起朕对他的信重。”   急急忙忙带着人赶来救驾的覃正听了差点就脱口而出,您处处抬举宸贵妃,把方皇后的脸面扔地上乱脚踩一通,还指望方国公继续忠心不二,想什么呢?若不是他深受先皇大恩,他都不想管这个糊涂皇帝。   “陛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趁着叛军尚未进宫,赶紧随臣离开。”   新帝惨笑:“离开去哪儿,逃亡四海吗?朕是皇帝,朕是先帝亲封的太孙,朕在这宫里名正言顺,朕倒要看看晋王这个乱臣贼子敢把朕怎么样?”   “陛下!”覃正急得嗓子眼冒火,“您也说了,晋王是乱臣贼子,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可千万不要意气行事。”   新帝心灰意冷:“朕不会走,也走不了。覃卿家,你带贵妃走,你务必要保护好贵妃以及腹中小皇子。”   惶恐不安的陈锦书立刻道:“臣妾不走,陛下不走,臣妾也不走!”   “你必须走,你还怀着我们的小皇子,只要小皇子在,就有光复江山的那一天。”新帝红着眼道,“朕得留在这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样你们才有机会离开。锦书,听话,为了小皇子,为了朕,你必须走!”   陈锦书伤心欲绝,声声泣血:“陛下,陛下!”   新帝眷恋地捧着陈锦书沾满泪水的脸庞:“锦书,是朕无能,朕说过要好好照顾你,要让你们成为天下间最幸福的人,是朕食言了,朕对不起你们母子。”   眼见着大祸临头两人还要黏黏糊糊,覃正真是恨不能撬开新帝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没装脑子只装了陈锦书。再想想,新帝要不是满脑子只有陈锦书,起码不会这么快就被晋王兵临皇宫。   “陛下,时不待人。”覃正忍着糟心催促。   新帝不得不压下满腔柔情,忐忑又期待地问出了最后一句话:“锦书,你可曾后悔跟了朕?”   陈锦书怔了怔,哭着用力摇头:“不悔!陛下待我至诚,我三生有幸。”   新帝笑了,笑的心满意足:“有你这句话,朕死而无憾了。”   覃正:“……”就很不理解。   “好一个不悔!”陆霆阴冷刻骨的声音吓了殿内众人一大跳。   陈锦书狠狠哆嗦了下,大睁着眼骇然看着门口的陆霆。   神情阴森如同索命厉鬼的陆霆大步入内,阴沉沉盯着面无人色的陈锦书。他卧薪尝胆,就为了有朝一日救她出来,好不容易等来大乱这一天,万万没想到见到是两人互诉衷肠的这一幕。   “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如何拯救你于水火之中,还怕你承受不住压力羞愧自尽。结果你却是乐在其中,这才多久,不过一年的时间,你就变了心,你的心变得可真快。”   陈锦书雪白的脸骤然涨红,火辣辣地疼,“我,我……”她的舌头彷佛被烧熔,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又能说什么,的确是她变了心。   “对我是这样,对谢允礼也是如此,十几年的感情,你也是说变就变了。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才能这样善变?还是你根本就没动过真心,所以收放自如。”陆霆布满血丝的眼里涌起疯狂,刀尖指向陈锦书,“我问你,你真的爱过我吗?”   陈锦书如遭奇耻大辱,泣声:“我当然爱过你!”   陆霆冷冷一笑:“所以你是见一个爱一个,谁更有权势,你就爱谁。”   陈锦书呆住了,不敢置信望着戾气汹涌的陆霆。   “放肆!”皇帝怒指陆霆,“你怎么能这般侮辱锦书。”对上陆霆嗜血的双眼,新帝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如坠冰窖。   陆霆提刀直指新帝,目光决绝,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我要亲手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新帝骇然后退。   “不要!”陈锦书惊叫。   “救驾,快,救驾!”覃正大惊失色。   覃正的人马和陆霆带来的人立刻打成一团,覃正渐渐不敌,这时候大殿外冲进来一列人马,险险救下差点做了刀下魂的覃正。   覃正顾不得后怕,只当这是援军:“快,快快救驾,陆霆这个疯子要弑君!”   “老大人说笑了,我巴不得他们两败俱伤。”   覃正惊愕回头,就见善水笑吟吟站在他身后,刚才救他之人竟然是她!覃正心情顿时复杂,若不是新帝色令智昏要杀她,她不会投靠晋王,不说反过来帮新帝,起码不会助纣为虐,使得晋王如虎添翼。   眼见着大势已去,覃正颓然垮了肩头。   善水同情地拍了拍覃正的肩膀:“覃大人想开点,一将无能累及三军,君王无能累及天下,这种昏君,死不足惜。”   “陛下确有不妥之处,却不是你等乱臣贼子犯上作乱的理由。”覃正怒斥,“你口口声声昏君,可陛下并未累及天下。倒是你为了一己之愤就兴兵祸,才是这天下的罪人。”   善水笑了笑:“那是他还没来得及祸害天下,就丢了江山。覃大人,咱摸着良心说,狗皇帝他是不是个昏君的料。过上几年,便是晋王不反,其他藩王也得反,那才是真正的狼烟四起生灵涂炭。哪像如今,晋王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取得了胜利,避免了不必要的伤亡。”   覃正被硬生生气精神了:“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你就是为了报私仇。”   “覃大人果然慧眼如炬,其实就算他是个明君,我也会弄死他,”善水眉眼间透出傲慢,“谁让他想杀我呢,所以,他该死。”   话音刚落,陆霆的刀穿过新帝的胸膛。   新帝怒睁的眼底满满都是难以置信,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不是死在晋王手里,竟是死于陆霆。   善水微微一笑,死在造反的晋王手里,狗皇帝就多了几分悲情色彩,叫人唏嘘。可死在陆霆手上,君夺臣妻终被臣杀,古往今来第一人,史书上都会浓墨重彩地记上一笔,遗臭万年。 第29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9   拔刀那一刻,陆霆的眼神格外平静,倒映着不敢置信的新帝以及呆若木鸡的陈锦书。   新帝踉跄着倒地,砸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惊醒了魂飞魄散的陈锦书,她连滚带爬扑过去,双手堵住那可怖的伤口试图阻止喷涌而出的鲜血:“陛下,陛下,你别死,你别丢下我,陛下!”   新帝涣散的眼神突然聚起了光,无比眷恋地望着泪雨滂沱的陈锦书,他多么想能一直陪着她,陪着她生下皇子,陪着她白头偕老,可他做不到了。新帝举起手想摸一摸陈锦书的脸,想告诉她别难过,然他什么都做不了。   “陛下!”陈锦书悲鸣出声,她伏在没了生机的新帝胸口放声大哭。   抖如糠筛的陈奶娘哭不出来,她茫茫然瞪着眼,至今都还没反应过来,新帝怎么就死了呢?他死了,她家娘娘以后怎么办?她家娘娘不是应该更上一层楼吗,可没了新帝,娘娘怎么更上一层楼?难不成要靠晋王?   陈奶娘死沉沉的眼珠顿时迸射出精光,为什么不能!当年娘娘被陆嘉宁逼到躲去念慈庵,才会遇见陆霆成为风光无限的侯夫人。后来又被陆嘉宁逼到差一点要离开京城避祸,又靠着新帝成了高高在上的宸贵妃。娘娘每次被陆嘉宁逼入绝境都能得贵人相助,从而逢凶化吉,更胜从前,这一次肯定也不会例外。   陈奶娘顿时活了过来,急急忙忙去看陈锦书,竟见满身鲜血修罗一般的陆霆举刀指向陈锦书。陈奶娘险些魂不附体,张开双臂像只老母鸡一样拦在陈锦书面前:“侯爷,您想想——”远哥儿和宁姐儿啊,就是看在两位小主子的面上,您岂能伤了夫人。   可惜陈奶娘再也没机会把话说完,她死了,几乎被陆霆劈成两半,鲜血内脏溅了她身后的陈锦书满头满脸。   陈锦书整个人都傻了,彷佛被冻成冰雕,失去了所有知觉,只看得见满眼血红。   陆霆只看得见眼前的陈锦书,周围的一切都被他摒弃在外。   年的恩爱,一年的煎熬,全都毁在了陈锦书亲口说出的不悔这两个字眼里,她说得毫不犹豫,没有半点勉强。   他这一年的卧薪尝胆呕心沥血在这两个字下成了天大的笑话。   她不是被迫留在狗皇帝身边,她心甘情愿。   她根本不需要自己拯救,她乐在其中。   她已经不爱他,她爱上了狗皇帝。   她怎么能不爱他去爱狗皇帝!   他平生从未如此深爱过一个女人,明知她和谢允礼有旧情,他从不计较。明知儿女不满,还是执意将她明媒正娶。为了保护她的名声,他不惜软禁陆嘉宁无视她的生死。为了她,暗中筹谋如何为远哥儿争来世子之位。纵然被陆嘉宁闹得满城风雨,也坚决维护她。   他把自己能给她的一切都给了她。   哪怕她成了狗皇帝的女人怀了狗皇帝的孽种,他都不在乎,只求她能回到自己身边,他甚至都能接受那个孽种。   到头来,却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她根本不想回来,她已经变了心,她爱上了狗皇帝,爱上拆散他们的狗皇帝!   “你怎么能爱上狗皇帝?”陆霆的声音里有种触目惊心的绝望。   “是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   陈锦书闭上眼,微微抬起下巴,是引颈受戮的姿势。   她的眉眼湿漉漉的,鼻尖通红,唇瓣苍白,单薄的身体轻轻颤抖,那模样惊人的楚楚可怜。   陆霆握着刀的手背上暴起青筋,血丝密布的眼底恨意翻滚,他举起刀,却迟迟没有落下,反倒是握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并且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咣当一声,刀掉在了地上。   陈锦书惊讶睁开眼,复杂地看着同样面色复杂的陆霆,两人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好戏的善水遗憾地啧啧两声,顿时打破奇怪气氛。陈锦书和陆霆不约而同转头看过来,见是善水,皆是大吃一惊,浑然忘我的两人压根就没注意到善水这么个大活人。   “是你!”陆霆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若非她从中作梗,何至于被狗皇帝趁虚而入。   陈锦书悲不自胜,她回来了,她终究回来报仇了。   “可不就是我。”善水背着手笑眯眯靠近两步,“我不仅活着回来了,还风风光光地回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又让你们如鲠在喉了。”   陆霆眼底充斥着怒火,忽的,那火又灭了,成王败寇,他输了,输给了这个不孝女。   善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你刚刚问她为什么爱上狗皇帝,我知道为什么啊。”   陆霆直觉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还是忍不住看过去。   陈锦书则是惊疑不定。   “因为皇帝比你有权有势啊,”善水摊手,“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不是!”陈锦书矢口否认,神色屈辱又难堪,“我对陛下无关身份,只因他对我好。”   善水戏谑反问:“陆霆对你不够好吗?他对我丧尽天良,对你可是倾其所有的好。”   陈锦书顿时语塞。   善水似笑非笑:“两个人都对你好,那你为何要弃了陆霆投向狗皇帝的怀抱?”   “我……”陈锦书嘴唇颤了颤,无言以对。   善水呵了一声:“因为狗皇帝比陆霆有权有势呗,其实喜欢权势人之常情,反倒你这种只因人对你好的说法错得离谱,不过你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你换男人哪回是只图对你好的。陆榆阳对你不也挺好的,在他和陆霆之间,你还不是果断选了陆霆,侯府世子自然没有侯爷有权有势。陆霆对你那么好,皇帝一献殷勤,你又迅速爱上了狗皇帝。这才多久,也就半年的功夫,在陆霆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前提下,您就变了心。狗皇帝可是以权压人,拆散了你和陆霆,让你的儿子没了娘,你的女儿没了爹。”   “陛下都是为了保护我,”陈锦书急急打断善水的话,“太后想杀我。”   “听你这话头,你还感激他救了你。”善水简直莫名其妙,“想什么呢,要不是他,姚太后吃饱了撑的来杀你,就是因为狗皇帝犯浑,姚太后才迁怒你,你是被狗皇帝连累了,不恨他就不错了,居然还心存感激。他阻拦姚太后是他本该做的,就不说他直接把你带进宫藏了多少私心在里头。单说之后姚太后一心念经两耳不闻窗外事,狗皇帝本该让你离开,可他没有,明摆着就是仗势欺人。这种前提下,你都能在短时间内移情别恋,你的爱可真廉价。其实就是换成陆榆阳得了奇遇当上皇帝,哪怕他是你继子,我敢说你照样会爱上陆榆阳。”   陈锦书剧烈摇头:“我不会!”   “你会!”善水伸手点了点悲愤欲绝的陈锦书,“你爱的从来都不是这些男人,而是这些男人带给你的权势地位,谁给你最多的权势富贵你就爱谁。”   陈锦书打了个晃,彷佛撑不住这种污蔑。   “权势富贵,谁不爱,我也爱呢,”善水眉梢扬起,“可你偏要自命清高立牌坊,就很讨人厌了。” 第30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30   陈锦书煞白着脸,满眼惊恐,冷不丁的脚踝一热,陈锦书骇然低头,竟是新帝,他还没彻底咽气。   回光返照的新帝眼睛亮若灯火,燃烧着最后的余烬,直勾勾盯着陈锦书:“若朕不是皇帝,你还会爱朕吗?”   陈锦书瞳孔颤了颤,伤心欲绝:“陛下,连你也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面无人色的新帝面上浮现迟疑之色,他自然不愿意相信。   “你本来就是啊,”善水声音凉丝丝,一点都不掩讥诮,“狗皇帝要不是皇帝,你正眼都不带看他的。论才学他不如谢允礼,论俊俏他不如陆榆阳,论英武他不如陆霆,他唯一的可取之处也就是命好会投胎,当了皇帝。”   躺在地上的皇帝猛然抽搐几下,张嘴似要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牢牢抓着陈锦书的手无力松开,望着陈锦书的双眼至死都没闭上,里面盛满了悲愤,也不知道是冲着善水还是陈锦书。   “陛下!”陈锦书扑在新帝身上,嘶喊出声,她豁然抬头,用沾满了泪水的双目怒视善水。   善水耸耸肩:“看我干嘛,他是因你而死。”   陈锦书嘴唇颤抖了一下,悲从中来,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滴在新帝鲜血淋漓的尸体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陆霆笑得悲怆又凄然,滔天的恨染红了他的眼,“我说你怎么会那么快就变了心,连孩子都迫不及待地怀上了,原来如此。那我呢?我要不是定远侯,你是不是也不会爱上我。”   趴在新帝尸首上痛哭的陈锦书置若罔闻。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善水翻了个白眼,伤口上撒盐:“这不明摆着嘛,你一成过亲拖儿带女的老男人,要不是侯爷,凭什么要求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爱你,爱你年纪大,爱你满脸褶子。”   陆霆的脸青了白白了红,恶狠狠瞪视善水。   本因死了皇帝而难过的覃正有点儿难过不下去了,虽然难以苟同陆霆为了陈锦书六亲不认,但是覃正一直都觉得陆霆对陈锦书用情至深,可经过善水那张嘴一说,怎么就变得那么市侩了呢。   “她图你有权有势,你图她年轻貌美,其实就是一场权色交易罢了。”善水笑得嘲讽,“你们偏要冠上真爱之名,可别埋汰真爱了,真爱可不建立在伤害无辜之人的基础上。”   陆霆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沉重,瞪着善水的眼底燃着滔天怒火,若不是受制于人,只怕早已经冲过去活活掐死落井下石的善水。   善水不以为忤地扬了扬眉,带着挑衅。   陆霆怒不可遏,转瞬那怒火忽的熄灭,面上浮现悲怆与自嘲:“除去年轻貌美,她又有什么?比她年轻貌美的女子不知凡几,我却独独为了她神魂颠倒,还为了她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何其可笑,何其荒谬!”   正为了新帝哭得肝肠寸断的陈锦书哭声顿住,抬起一张悲切又惶恐的湿漉漉脸庞,怔怔望着状似癫狂的陆霆。   善水趁机问出了长久以来的困惑:“你到底喜欢陈锦书什么?”她在陈锦书身上实在无法找到特别的闪光点,值得那么多男人趋之若鹜,神魂颠倒。   陆霆愣住,喜欢她什么?他竟是想不起为什么,陆霆茫然了一瞬,匪夷所思地扭过头看梨花带雨的陈锦书。   她在闺阁时便与谢允礼私定终身。   她甘为妾室,毫无风骨。   她悖逆人伦嫁给他,言语间同情亏欠陆嘉宁,可实际上从未出手相助设法弥补,是伪善。   她还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   这就是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   往日的温柔怜爱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一股侵入骨髓的寒意,再看楚楚可怜的陈锦书,陆霆竟觉得她面目可憎。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悲哀涌上心头,淹没了陆霆,眼泪淌了下来。   “我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   陈锦书生出一句近乎于绝望的恐惧。   善水微微一笑,这个结局,陆嘉宁应该喜欢吧。   心满意足的善水转身离开,没兴致再看陆霆和陈锦书这两张令她作呕的脸。   一日之间,天地换主。   新帝命丧陆霆刀下,死于争风吃醋。   对此结果,晋王十分满意,新帝不死,他杀还是不杀都是两难,杀了难免落人口舌,不杀又怕养虎为患,现如今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   姚太后在小佛堂内悬梁自尽。   方皇后和大公主母女作为晋王彰显仁德的工具人被荣养,方家得其所求。   剩下几个嫔妃都被送进了庵堂,至于陈锦书?   晋王大笔一挥,以告慰太皇太后在天之灵为名,三日后当众斩首。既然打的是除妖妃的旗帜,妖妃自然不能留,何况亲眼目睹了皇帝之流是如何犯浑,晋王深觉陈锦书此女邪性,遂想赶紧处置了,免得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娘娘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陈奶娘的声音犹言在耳。   陈锦书捧着肚子蜷缩在墙角,冰冷肮脏的监牢,横行的蛇虫鼠蚁,人头将落的明日,这就是她的好日子吗?   一种空落落的茫然席卷全身,陈锦书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一步。奶娘总是说她天生福命,总能够逢凶化吉,说的她自己都信了。   一次次的绝望,又一次次的柳暗花明,她以为自己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可好像不能了。明日她就将被送上法场,谁还能来救她?   陈锦书闭上眼,止不住的颤抖。恍恍惚惚之间,她又听见了陈奶娘的声音。   “夫人,陆嘉宁病死了呢。”陈奶娘轻蔑地撇了撇嘴,“老天有眼,收走了这个恶毒的女人。”   ‘陈锦书’怅然一叹:“奶娘你别这样,她也是个可怜人。”   “都是她自己作的。”陈奶娘嗤之以鼻,见‘陈锦书’面露不悦才讪讪闭上嘴。   陆嘉宁死了,没有所谓的善水,更没有人揭露种种不堪。   那些秘密随着陆嘉宁一起埋进土里。   ‘陈锦书’和陆霆幸福快乐地生儿育女,是京城出了名的神仙眷侣。   然而彷佛冥冥之中天注定,命运拐了个弯后又走上了相似的道路。   即使没有了善水的咄咄逼人,新帝依然情难自禁把‘陈锦书弄进了后宫,椒房独宠。   君臣离心,佞臣趁虚而入,朝纲逐渐混乱,忠臣良将惨遭迫害,豺狼当道。   三年后,晋王还是反了,这一次晋王身边没了善水,他不再如有神助以摧枯拉朽之势打下江山,而是和朝廷之间互有胜负,其他藩王浑水摸鱼,也纷纷举起反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在这样的乱局下,卧薪尝胆的陆霆发动宫变,乱刀砍死了皇帝,立‘陈锦书’生的小皇子为帝,‘陈锦书’再一次回到了陆霆怀里。   可就在一年后,陆霆被陆榆阳设伏诛杀,陆榆阳代替陆霆执掌大权,并且强占了‘陈锦书’这位继母。   如是过了两年,梁王攻下京城,不忍诛杀‘陈锦书’,便金屋藏娇,后又堂而皇之收入后宫封为贵妃。   再后来,梁王败了,赵王胜了,赵王依然不忍杀‘陈锦书’。   皇宫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唯有‘陈锦书’依然留在皇宫之内。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陈锦书’。   直到晋王攻下京城,没有好奇去见一见艳名远扬的‘陈锦书’,而是直接下令处死,同样是斩首示众。   缩在墙角的陈锦书蓦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息,身首异处的剧痛还清晰刻在身体内,痛到她全身痉挛,她死死抱住自己的身体,彷佛这样就能减轻那种身首分离的痛苦和恐惧。   是梦吗?   她怎么会做这样荒诞的梦?   不仅梦见陆嘉宁死了,还梦见自己辗转在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就像陆嘉宁说的那般,哪个男人能给她权势地位她就爱谁。   不,她才不是这样的人!   陈锦书连连摇头否认,都是陆嘉宁胡言乱语恶意揣测,她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陈氏,上路吧。”狱卒打开牢门,冷冷看着失魂落魄的陈锦书。   恐惧升腾而起,陈锦书勃然色变,一个劲儿地往后缩,可她背后是冰冷僵硬的墙壁,根本退无可退。惊恐欲绝的陈锦书目眦尽裂,她已经尝过身首分离的痛苦,她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但是,这并不由她决定。   惊恐万状的陈锦书被狱卒强行拖出牢房,塞进囚车,一路游街到刑场,两边的百姓指指点点唾骂不止,这一幕幕熟悉到可怕,一时之间,陈锦书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直到陈锦书看见人群中的善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这不是梦,梦里没有陆嘉宁,陆嘉宁早已经死了,死得悄无声息。   这是现实!   可现实里的她,依然难逃梦里的结局——身首异处。   梦里梦外,无论有没有陆嘉宁,她都将被当众斩首,这就是她的宿命吗?   巨大的悲哀和讽刺灭顶而来,陈锦书泪如雨下。 第31章 情敌给我继母当31   屠刀举起那一刻,抖如糠筛的陈锦书绝望闭上眼,前世病故今生斩首,前世今生梦里梦外,她都不得善终,那她又何必重来一回呢。   悲不自胜的陈锦书泪如决堤,渐渐变成哭嚎,久久回响在刑场上空。   下一瞬,哭声戛然而止。   一代红颜,身首异处。   与此同时,一团亮光从陈锦书胸口掉出,落在她一臂之外。   盯着那团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亮光,善水惊讶地眨了眨眼。   这样诡异的画面,却没有引来任何惊呼议论,善水环顾一圈,在周围人脸上没找到丝毫惊奇之色,心下了然,那一团亮光只有自己看得见。   善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在各种或好奇或兴奋的目光下,走上血淋淋的刑台。   行刑官认得善水,暗搓搓地想莫不是要来对尸体落井下石,又马上摇头否决,觉得她该不至于这样冲动,白白落人口舌。这一多想,就没让人阻止,旁人也就更不敢阻止。   善水走向那团亮光,脚尖试探着一碰,那光便消失无影,一股暖流随之浸润全身,善水通体舒泰,彷佛吃了十全大补丸。   竟是大气运!   善水简直喜出望外,细细一感受,果然,她本被天雷霹得千疮百孔的那一魂变得凝实不少。   再看身首异处的陈锦书,善水终于恍然,就说她的魅力邪门的很,既不是倾国倾城,也不是风情万种,没有才华横溢,也非品行高洁,偏就能令那几个男人神魂颠倒,原来是因为身负大气运,令她魅力无边,以至那几个男人都为她着了魔。   不过也是陆霆之流自身本性卑劣,陈锦书遇见的男子不知凡几,怎么偏偏就他们中了招,还为了陈锦书做下各种荒唐事,臭味相投罢了。若他们本性良善,纵然迷恋陈锦书,也干不出那么些缺德事。   大气运是所有修真人士梦寐以求的机缘,然对陈锦书而言,却是祸不是福,善水摇了摇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买一口棺材葬了吧。”善水扔了一腚银子给刽子手。   如陈锦书这样的死囚,无人收尸的下场就是被抛之乱葬岗。好歹让自己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便让她入土为安,偿了这份因果。   刽子手捧着沉甸甸的银锭连连称是,整日里砍人脑袋,他们也乐得做好事为自己积积德。   大概是善水让刽子手收殓陈锦书的举动给了人良善的错觉,于是想得有点多的晋王庶子李铭源便想出了一绝妙的计划拉拢善水。   “……稚子何辜,我这里倒是有一计,寻个差不多大的孩童李代桃僵,如此,便能保住陆家的香火,免了道长遗憾。”   陆霆被判车裂之极刑,陆家满门也难逃一死,谁让陆霆杀的是皇帝。纵然晋王巴不得那个皇帝侄子早死早腾位置,也暗搓搓感谢陆霆为他解决一心腹大患,但是并不影响晋王从严处置陆霆,给朝廷旧臣给李家宗室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在李铭源看来,对陈锦书这个夺她夫婿,令她厌弃于父兄,又导致她被哀帝迫害的罪魁祸首,善水尚且留有余情,想来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幼弟也存了几分于心不忍。   善水瞥一眼自作聪明的李铭源,要笑不笑:“二公子怕不是忘了陆榆阳是被贫道坑死的。”   李铭源愣住了。   “贫道连陆榆阳的命都不在乎,贫道会在乎陆霆和陈锦书生的小崽子,”善水直接就笑了,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何况为他牺牲一个无辜的孩童,稚子何辜!”   原封原样还回来的稚子何辜四个字恍若一团火,烧红了李铭源的脸,火辣辣的疼,疼痛之余更多的是羞辱,他瞪着善水,眼中带火。   善水面不改色,只掀了掀眼皮,不冷不淡地回望李铭源。   李铭源握紧了拳头,手背上暴起青筋,想撕破脸,但是思及父皇对善水的敬重,思及她一路立下的功劳,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忍下这口恶气,挤出一抹扭曲的笑容:“是我想岔了,道长勿怪。”   “不敢当。”善水淡淡道,心里给李铭源盖了一个难成大器的戳。他兄长李铭湛在人精老皇帝眼皮子底下都能成功装上七八年的荒唐世子,面对外人嬉笑鄙薄不露分毫。李铭源的养气功夫和李铭湛一比,差之远矣。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留在晋王身边,李明远固然多了晋王几分偏爱,却也少了磨练的机会,偏晋王,并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得了大气运,善水只想找个地方静静修补自己的神魂,她向已经登基为帝的晋武帝辞行。   晋武帝自然挽留,半真半假道,“道长这一走,那些老大臣可不得愁白了头。”   善水笑了下:“陛下可以选个人,贫道将针灸延年之术交给他。”   晋武帝微微一怔,轻叹:“看来道长去意已决。”   善水道:“贫道既已出家,本就不该留恋红尘,之前是怨气难消,如今仇已报怒已消,是时候远离红尘。”   见她去意已决,重点是她肯把针灸延年的医术留下,晋武帝再次表达了不舍之情后,忍痛答应。   “善水道长惊才绝艳,一人抵得上千军万马,万一落入不轨之徒手中,恐不利于朝廷。”含恨在心的李铭源上眼药。   晋武帝淡淡道:“那你当如何?”   李铭源试探着道:“父皇将她奉若上宾,礼遇再三,都留不住吗?”   晋武帝:“她去意已决。”   李铭源目光一闪:“那儿臣斗胆进言,既不能为我所用,那也绝不能便宜了别人成为后患。”   晋武帝定定看着李铭源,直把李铭源看的腿肚子打颤,嗓子眼发干,他撩起衣摆下跪:“父皇,儿臣知道善水道长于国有功,然正是因为她神通广大,所以儿臣认为当防患于未然。”   晋武帝冷冷道:“用她的神通打天下,又因她神通想诛杀她,你让那些跟随朕打江山的文武百官怎么想?”   李铭源脸一白:“她与百官不同,她的手段实在令人防不胜防,又性情乖张,难以用常理度之。”   “那又如何,外人只会觉得朕刻薄寡恩,自此人人自危,只想着保住性命,而不是效忠朕辅佐朕治理江山。”晋武帝不掩失望之色:“因为忌惮便想诛杀,何时你的心胸变得如此狭隘。”   李铭源只觉得五雷轰顶:“父皇!”   上位者最基本的容人之量都没有,这个儿子啊,晋武帝摇了摇头。   不怀好意的李铭湛添油加醋把李铭源干的好事说给善水听,末了假惺惺道:“道长,其实你都是被我连累了,李铭源是怕你帮我,拉拢不得就想除掉你。”   善水:“可不是嘛。”   李铭湛:“……”一时竟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   好在他面皮厚,迅速转移了话题,“道长若想清修,在京郊外择一风水宝地也可,何必要远走天涯?”   对着李铭湛,善水的话更直接:“贫道的仇人都死绝了,不想继续留在京城这个是非地。”   李铭湛心道,不还有个李铭源吗?李铭源想借父皇的手弄死你,以你的风格,不是应该弄死他。   善水溜他一眼,只要李铭湛占上风,李铭源肯定会把自己作死,遂意味深长道:“哀帝前车之鉴犹在,皇上比谁都知道德不配位的后果。”   李铭湛怔了一瞬,若有所悟,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哀帝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那儿。他要做的从来都不是和李铭源争父皇的宠爱,而是修德行,让父皇知道,只有他才配得上那个位置。   醍醐灌顶的李铭湛郑重向善水作揖:“多谢道长点化。”   善水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直视李铭湛:“那就做个好皇帝吧,别让贫道后悔选了你。”   李铭湛胸中升起万丈豪情:“必不会令道长后悔。”   “最好如此,否则,贫道就杀了你。”善水声音带笑。   李铭湛却是笑不出来,微微收缩的瞳孔倒映着善水的身影,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是认真的,不是在说笑。如自己不是个好皇帝,她真的会杀了自己,而他没来由的就是相信她说得出做得到。   已经称帝的李铭湛一直很困惑,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坚定地认为,她说得出做得到,以至于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罢了,行将就木的李铭湛终于释怀,头顶悬着这么一柄利剑,其实也挺好。就是可惜,都没机会问她一句:道长觉得朕是个好皇帝吗? 第32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1   暴雨如注,江水翻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游到岸边的善水按压穴道,吐出肚子里的水,吐完了人也彻底脱力,顾不得肮脏,善水就地躺平了缓气。借尸还魂之初,魂力微弱又尚未适应新的身体,正是她最虚弱的时刻。一来就是在江水中沉浮,原身还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她可真是差一点就被淹死了,险些成了笑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望着黑漆漆夜空的善水笑起来。上一回不正是如此,谁能想到她的碎魂因缘际会落到陆嘉宁那个世界,竟然能捡到一块大气运碎片,她有种直觉,这个世界的自己依然会很幸运。   良久之后,善水终于缓过劲站起来,打算找个地方先躲躲雨再说。   暴雨下的夜色格外浓稠,几盏昏黄的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善水看得十分新鲜,非烛非夜明珠,倒是有点像法器。这方世界的人虽不修行,但于炼器一道上倒是颇有天赋,借器之力,人人都能上天入海。   “这女的有病吧,大雨天的盯着路灯看。”撑着伞的赵阿三古怪地瞥一眼善水,扭头对一道喝酒的兄弟王金水吐槽。   善水闻声看过去,面无表情盯着赵阿三。   赵阿三生生打了个激灵,江湖上摸爬打滚练出来的趋利避害本能让他识相地闭上嘴,悻悻转脸避开目光。   醉醺醺的王金水就没这眼力劲了,只见眼前的女人一身旗袍湿漉漉黏在身上,显得格外玲珑有致。他两只眼睛顿时挪不动了,再往上看,乌发雪颜,脸瞧着三十出头的样子,虽不再青春洋溢,却别有风情韵味。王金水的心一下子就热起来,涎着脸往上凑:“诶呦呦,姐姐这是没拿伞,快来躲一下,可别淋感冒了。”   “老王!”赵阿三想阻止,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色欲熏心的王金水伸手去搭善水的肩膀。   善水冲王金水笑了笑,王金水心道这姐姐挺上道啊,下一瞬天旋地转,整个人腾空而起。   被抡到地上的王金水痛声惨嚎,酒都被疼醒了,昂着头怒视几步之外的善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摸裤兜里的枪:“臭婊子给脸不要脸!”   枪刚摸出来,善水抬脚踩住王金水的手腕狠狠一碾,随即脚尖一勾,枪就飞到了善水手里。   手腕剧痛碎了一般的王金水打着滚,惊惧交加看着善水,终于意识到自己遇上了硬茬子,立刻求饶:“姑奶奶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姑奶奶饶命。”   善水把玩着手里的枪,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看那狗东西的架势,倒像是武器。   眼见着枪口对着趴地求饶的王金水,而善水的手指已经扣上扳机,赵阿三心一横,掏出枪就要射击。只他手刚一动,就见垂眸研究着枪的善水抬眸看过来,似乎是挥了挥手。赵阿三便觉手腕一刺,彷佛被什么东西割伤,霎时血花四溅,剧痛之下,赵阿三松开手,枪掉在地上。寒毛直竖的赵阿三顾不得手疼,就要去捡,刚弯腰下巴又遭踹,他整个人被掀翻飞出去。   躺在地上的赵阿三被痛懵了,缓过那个劲,才能抬头看,只见善水一手一把枪立在那儿,边上是抱着青肿手腕哀嚎的王金水。   难兄难弟对上目光,都是悔断了肠子,他娘的,谁能料到遇上个点子这么硬的疯女人!果断认怂:“姑奶奶,姑奶奶,都是我们瞎了狗眼,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大概弄明白手里这玩意的善水拿枪口点了点两人,把王金水和赵阿三吓得面无人色,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激怒善水,吃上一梭子弹。   “行吧。”   王金水和赵阿三面上一喜,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   善水接着道:“把钱交出来。”原身许望舒混得有点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幸好,两个冤大头送上门。   王金水和赵阿三愣了下,倒不是舍不得,是没想到,她有这身手,还能缺钱花?纳闷归纳闷,能用钱换回自己这条命,那绝对是值的,两人赶紧把身上的钱全都交出来,有钞票也有大洋。   “都在这儿了。”赵阿全往前推了推,发现善水盯着他手腕上的金表看,心疼得抽了抽,摘下金表和钱放在一块。   王金水没有金表,倒是有一根金项链,连忙跟着摘下来。   善水盯着赵阿全的黑色风衣看了几眼:“把衣服脱了。”   赵阿全僵住,若不是对自己的脸有充分的认知,差一点就要想到劫财劫色上。   善水不耐烦地催促:“脱!”   赵阿全打了个冷战,不敢犹豫,战战兢兢脱下湿漉漉的风衣。   善水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可以滚了。”   王金水和赵阿全互相搀扶着,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回头见善水站在原地,神色平静,两人迅速扭头往前跑,就怕晚了一步被她背后放冷枪。直到拐进巷子里,方觉得死里逃生,终于敢大口吐气。   善水没这闲心思,她又不是嗜杀成性的魔头,不至于动不动就杀人。何况初来乍到,得低调过,所以她只是废了这两人各一只右手。若今日被他们遇上的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谁知道结果会何等不堪。   捡起宽大的黑色风衣,善水颇有些嫌弃得披上,没办法,她身上这件裙子太过贴身,遮一遮为好,也方便了装东西。捡起被遗落在角落里的黑色雨伞,善水打着伞继续往前走,片刻后停在灯火通明的和平饭店前。   迎宾的门童打量善水,这么大的雨,过来的客人难免狼狈,这一位尤其,整个人都湿透了还往下滴着雨水,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只是明明该是狼狈的,这位女宾却气定神闲的很,彷佛在雨中漫步了一回。   门童的视线在善水的衣服上绕了一圈,那件男式风衣是如今沪上最时髦的美利坚货,下面露出的那一截旗袍和脚上穿的羊皮小皮鞋都是高档货,门童默默在心里盖上戳——是个有钱的,于是殷勤迎上去接伞:“女士,里边请。”   善水略略一颔首,过了旋转门,进入亮若白昼的大厅,灯火辉煌,暗香涌动,与外面判若两个世界。   善水继承了许望舒的部分记忆,而许望舒家境富裕,是以善水顺利地办理好入住手续。年轻秀丽的服务生送善水进电梯,按下楼层,笑着道:“客人是否需要洗衣?”   善水点了点头,拿出一张纸钞递过去:“再帮我买一身轻便的裤装。”   服务生笑得更加热情,这钱买一套好衣服之后还能剩一些,他热情将善水送到房间门门口才离开。   善水饶有兴致地打量房间门,耳闻不如目见,目之所见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于她而言充满了异域风情,这个世界怪有意思的。   打量完房间门环境,善水进入浴室洗澡。泡在热水里,疲惫的善水舒服地叹出一口气,开始整理许望舒的记忆。   许望舒的悲剧源于十八年前的一次善举,她因缘际会救了被谋财害命扔进水里的林长卿,被救的林长卿虽然保住了性命,可因为头部遭受重创,失去了记忆。   许望舒见他可怜又生得斯文俊秀便多有照顾,这一照顾来照顾去。男俊女俏又是年纪相仿,顺理成章的,两人相爱了。其父许一鸿犟不过独生爱女,只得捏着鼻子同意,唯一的条件就是林长卿必须入赘许家,并且要求林长卿自己也跟着姓许,反正他也忘了自己的名字。林长卿没了记忆,挂碍便少,犹豫再三,终是同意,至此便成了许青江。   起初十五年,一家人过得十分幸福美满。   许一鸿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许望舒和林长卿夫妻恩爱,还生了一儿一女,长女许墨西娇俏可人,幼子许墨北活泼伶俐。   林长卿才华横溢,自身有实力,许家有财力,他便成了上海滩著名的诗人,备受推崇。   许望舒的幸福生活却在去年生日当天戛然而止,一对母女找上门,声称是林长卿的妻女。   原来林长卿幼时体弱,家里便按照风俗为他找了个童养媳阮秋娘,阮秋娘如姐姐一般照顾林长卿长大,在林长卿十六岁时两人圆房。没多久,林长卿便北上求学,然后惨遭横祸,失去了记忆。   林家遍寻多年无果,都以为林长卿已经没了,毕竟世道不太平,悄无声息的死个把人屡见不鲜。直到一个亲戚偶然在上海看见林长卿,这才有了阮秋娘上门认亲这一幕。   大概是见了故人,林长卿的记忆突然恢复。   对许望舒而言,晴天霹雳不外如是,当年她不是没有替林长卿登报寻亲过,只很久都无人来认亲。也不是没想过他家人没看见寻亲启事,只万万没想到他的家人里会包含妻女这样的角色,毕竟林长卿当时十分年轻,才十八九岁的模样,谁能想到他居然那么早就结婚生女。   事已至此,许望舒自然要问林长卿怎么想,是想和阮秋娘破镜重圆还是将错就错错到底?   林长卿当然是选择后者。   于是许父做主拿一笔钱给阮秋娘母女,让她们离开上海回老家。日后林长卿可以供养母女俩,但他绝不能是阮秋娘的丈夫。   林长卿答应了。   阮秋娘却是没要钱,也没哭着闹着骂林长卿这个抛弃妻女的负心汉,反而是欣慰于林长卿的成就,更是感激许望舒救了林长卿,还为林家生儿育女。   阮秋娘这样的态度倒是把许望舒弄得讪讪,她都做好了阮秋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准备。说起来阮秋娘的确可怜,本以为林长卿死了,硬是守了十八年的寡,一个人服侍婆母抚养女儿。结果林长卿没死不说,还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并且打算将错就错到底。   可叫许望舒主动把林长卿还给阮秋娘,她又没这心胸。不说十八年的感情,单说利益,人是她从鬼门关救回来,也是她资助求学,便是林长卿的成名之路上也少不了许家的钱财助力。如今林长卿有名望有地位了,就让她拱手于人,许望舒不甘心。   本以为事情能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不曾想意外又横生。   林长卿本是送阮秋娘母女回老家,同时也是看望老母亲林老太。   三个人离开,回来的却是四个人。   林老太杀来了,得知不仅儿子改了许姓,连生的孙子孙女都是姓许,林老太好悬没气死。寻死觅活地要求改回来,必须都改回来。   身为男人,林长卿自然是想改的,他自己的还好说,毕竟他已经恢复记忆,可儿女的姓怕是难。   果然,许父同意林长卿改回原名,今非昔比,林长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根无基连记忆都没有的无名小卒。许父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反正一个女婿罢了,姓许还是姓林无所谓。可孙子孙女想改姓林,痴心妄想,孙子孙女的许可不是他许青江的许,而是许望舒的许。打一开始说好的便是入赘,不管他是林长卿还是许青江,生的孩子都只能姓许。   这还得了,林老太都气撅过去了。孙子不姓林,那他们老林家不就是绝后了,她死后哪还有脸面去见林家列祖列宗。   哭得死去活来的林老太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妙计——让阮秋娘再给林长卿生一个儿子。以后阮秋娘和许望舒两头大,阮秋娘待在老家,许望舒待在上海,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然后林长卿每年回老家住几个月。   林老太自觉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妙计,阮秋娘同意,林长卿犹犹豫豫也同意了。   许望舒能同意就是见鬼了,把想享齐人之美的林长卿脸都抓花了。见鬼的两头大,说出去,外人还不得把她当外室当妾,谁叫阮秋娘和林长卿结婚在前,又是跟在林老太身边。可她明明和林长卿光明正大领了证结了婚,是林长卿失忆,不是她明知林长卿有妻有女还不要脸地凑上去,凭什么这样羞辱她。阮秋娘母女无辜可怜,难道她就不无辜不可怜吗?   许望舒态度一强硬,林长卿就不敢同意了。林老太又要气死了,可形势比人强,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不叫阮秋娘和林长卿做长久夫妻,只要让阮秋娘为林长卿生个儿子继承林家香火,阮秋娘和林长卿还是同意了。   不同意的还是许望舒,儿子都生了,一日夫妻和长久夫妻有区别吗?许望舒真正在意的是她绝不接受林长卿的背叛。有本事林长卿和她离婚回到阮秋娘身边,没本事就一心一意跟她过日子。   林长卿不舍得也不敢和许望舒离婚,于是失望又愤怒的林老太病倒了。   这一病,倒是叫林长卿和阮秋娘生的女儿林碧城突然开了窍,她写诗撰词出版小说,短短时日内一鸣惊人,俨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到半年的时间门,林碧城成为家喻户晓的才女,她的作品可阳春白雪又可下里巴人,能针砭时弊忧国忧民,又能少女情怀催人泪下,政客高官、富商学者、贩夫走卒……皆是她的读者。   有了名望,林家二女争夫的事便人尽皆知,林碧城还写了一篇短篇小说映射来龙去脉,细数阮秋娘的种种退让求全,而许望舒又是何等得寸进尺。一时之间门,许望舒成了霸道跋扈第三者的代名词,许家就是为富不仁仗势欺人。   许父当然咽不下这口恶气,出手对付林碧城,却反被林碧城的追求者逼至破产,心梗发作骤然去世。   这时候,林长卿对许望舒说,他对不起阮秋娘母女,必须补偿她们母女,所以要回到阮秋娘身边。如果许望舒愿意,那他们就一起生活,不愿意,那他们就离婚。   儿女都劝许望舒赶紧同意,许望舒不同意,还把他们臭骂一顿。儿女却反过来指责许望舒得了便宜卖乖,明明阮秋娘身为原配都愿意接受她的存在,许望舒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继妻为什么就不肯后退一步,和阮秋娘和平共处。   父亲死了。   丈夫、女儿、儿子,都成了阮秋娘的,在许望舒看来跟死了也没两样。   许望舒生无可恋,直接跳了黄浦江。   至死都想不明白,一个两个都说她不愿意和原配共侍一夫是错,她真的错了吗?   浴缸里的善水张开眼,眼底一片冷凝,她当然没有错,她真正的错是没有早早踹了林长卿这个人渣。 第33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2   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显然是留客天。   阮秋娘笑着对许墨西许墨北姐弟俩道:“这么大的雨,你们便住下吧,房间都是有的。”   林碧城声名鹊起之后,自然也就不缺钱了,一时半会儿还买不起却也能轻松租下一套两层半的小洋房,另外雇了个老妈子和女佣,让一家人又过上了呼奴唤婢的好日子。   林老太慈爱地摩挲着许墨北的脑袋:“这会儿走,奶奶是万万不放心的,就听你们大娘的,住下吧,正好明天能第一眼就看见你们大姐的新文章。”   本有些小犹豫的许墨西许墨北顿时连声应好,姐弟俩正在追林碧城连载的武侠小说《神雕侠侣》,追得如痴如醉。   从林碧城第一本小说《射雕英雄传》开始,两姐弟便沦为林碧城的铁杆书迷,对林碧城的话奉若圭皋,就这么被林碧城洗了脑。觉得身为原配正妻的阮秋娘都愿意委曲求全接纳许望舒,反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许望舒逼着林长卿抛弃妻女,明摆着是仗势欺人不讲理。就算要二选一,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那林长卿也该是选阮秋娘而不是许望舒。   “奶奶,你让大姐给我剧透下嘛,杨过到底什么时候找到小龙女,能不能快一点让他们碰上面。”许墨西抱着林老太的胳膊撒娇。   “回头见了你大姐,你去问问她。”林老太乐见姐妹亲近,一家人合该亲亲热热和和美美的。回想两年前,祖孙三个相依为命。再看如今,大孙女才名远扬,儿子死而复生,不仅功成名就还给林家添了一儿一女,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孙子孙女姓了许,不过都是暂时的,早早晚晚是要改回来的,他们林家的种怎么可以不姓林。   从书房下来透气的林长卿看见这一幕,笑着道:“你大姐要是告诉你了,你可不好出去跟人说的。”   许墨西连连点头:“我知道的,我才不告诉她们,让她们干着急去。”言语间很有些因为有林碧城这样一位大作家姐姐的得意。   林长卿笑着点了点她,一侧脸就见阮秋娘端着一杯热热气腾腾的杏仁牛奶递过来:“正想着给你送上去,你就下来了。”   接过牛奶的林长卿眉眼更加舒展,这样的温柔体贴是他在许望舒身上鲜少经历的。许望舒是娇小姐脾气,便是当了娘也没变得会照顾人,得林长卿照顾她。   “这个点了,碧城怎么还没回来?”   阮秋娘就道:“下雨路不好走,可能耽搁了。”   林长卿担心:“她在哪儿吃饭,要不我去接吧,这么大的雨又是晚上,她一个年轻姑娘家总归不放心。”   见他担忧女儿,阮秋娘心里熨帖得很:“可她电话里没说在哪家饭店。”   林长卿只能叹气:“那下回得问清楚明白咯。”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汽车引擎声。   时不时的,林碧城会坐朋友的车回来,因而阮秋娘道:“该是碧城回来了。”   片刻后传来女佣晓红清脆的声音:“大小姐回来了。”   林碧城不是一个人进来的,随着她一块进门的还有一位英俊挺拔的年轻男子。   “唐先生!”   林长卿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迎客。别看唐瑾风年轻面嫩,却是跺跺脚上海滩都要抖一抖的人物。   唐瑾风冲林长卿颔首示意。   林长卿颇有点那么点受宠若惊,即便是财大气粗如许父,在唐瑾风面前也只有赔小心的份。   丢人现眼的东西,林碧城眼中划过恼色,也就林老太太和阮秋娘深受封建礼教迫害,才会把林长卿这种唯利是图的软饭男当宝贝。许望舒仗势欺人固然可恶,可林长卿先是想抛弃糟糠之妻,后是妄想齐人之福,同样不是个好东西。依着她,就该连林长卿和许望舒那个小三一块收拾,奈何林老太和阮秋娘舍不得软饭男,而两人虽然封建却对原身宠爱有加,宁肯自己节衣缩食也不肯委屈了原身,她既然代替了原身,总不能恩将仇报,所以只能捏着鼻子放过林长卿。   “唐先生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拿书。”林碧城转身对晓红道,“泡杯热茶来。”   林碧城上楼取书,身为一家之主,林长卿自然当仁不让地要待客:“多谢唐先生送小女回来。”   唐瑾风淡淡道:“顺路。”   林长卿心道,就是再顺路,谁不知道你唐瑾风出了名的冷心冷肺,这里头能没点其他意思。对林碧城这个长女,林长卿极为满意,是三个儿女中最随他的,满腹才情,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小年纪就已经名动上海滩。得女如此,林长卿哪能没点野望,尤其是见过林碧城好几个追求者之后,林长卿就想着找个一等一的乘龙快婿,助林家在上海滩立足,遮掉他当过许家赘婿的污点。   林长卿笑着道:“于唐先生是举手之劳,却实实在在帮了我家碧城,她一个姑娘家,又名声在外,总归不安全。”   话音未落,林碧城已经拿着书下来,脚步有些匆忙,她怕林长卿在唐瑾风面前丢人。   “这是《射雕英雄传》的第一版。”林碧城递过去。   唐瑾风接过书:“多谢。”   林碧城语带俏皮:“不必客气,这是车费。”   唐瑾风笑了下:“天色已晚,我便不打扰了。”   林碧城点头:“路上小心。”亲自送了唐瑾风出去,林长卿跟着一道送客。   车屁股还没消失,满腹好奇和野心的林长卿便迫不及待追问:“你是和唐先生吃的饭?”   林碧城冷下脸,转身往回走,把林长卿晾在门口。   林长卿的脸白了红,尤其是抬眼见老老少少都在场,脸色更加难看。   阮秋娘见不得林长卿难堪,嗔怪看林碧城:“你爹问你呢。”   这孩子性子轴,就是不肯原谅她爹。之前她爹也是没法子,许家有钱有权,她爹若是选了她们就会狠狠得罪许家,只怕他们一家都没好下场。正是因为他爹选了许望舒,许望舒才会心存愧疚放她们母女一条生路。   便是她,被抢了丈夫,对许望舒岂能不恨,可恨又有什么用,形势比人强,她只能退让。   林碧城无法,只好回:“不是,我是和白编辑吃的饭,出来时正好遇上唐先生,唐先生就好心送我一程。路上谈起我写的《射雕英雄传》,见他喜欢,我就送他一本亲笔签名书以作感谢,就是这么一回事。”末了加上一句,“你们别多想啊,不是那回事。”   落在林家人耳里,却多了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别人多没多想不知道,反正林长卿想的有点多了,只他刚碰了个钉子,也知道大女儿对他心里有芥蒂,听不进自己的话,遂想着回头和阮秋娘说,再让阮秋娘和大女儿说也是一样的。   “其实可以是那么回事的,大姐,”许墨西笑嘻嘻凑上去挽住林碧城的胳膊,挤眉弄眼打趣,“才女配英雄,天造地设。”   林碧城捏了捏许墨西的脸蛋,她厌恶林长卿和许望舒这对狗男女,却不讨厌两人生的儿女,歹竹出好笋,两孩子都是三观正的,知道他们亲妈许望舒这个后来者才是不占理的那一个。   “小孩子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   许墨西嬉笑着躲。   林老太插了一句,“要真遇上合适的,就领回来让家里瞧瞧,你到底年轻见得少,别被骗了。”   林碧城心道,自己虽然两辈子加起来岁数的确不大,可有赖于现代高科技,足不出户就知天下事,见得可比这里的人加起来都多得多。   “好的呢,我要是遇上喜欢的人,一定先带回来让您老人家掌掌眼,您不喜欢的,我绝不嫁。”林碧城哄林老太,这老太太思想是真封建,可疼孙女的心也真真的。   逗得林老太眉开眼笑。   一家人说笑起来,许墨西许墨北又歪缠着林碧城告诉他们《神雕侠侣》的后面情节,林碧城说了了大概,打了个哈欠道:“后面的大纲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们,不早了,都去睡吧。”   许墨西和许墨北明显意犹未尽,眼巴巴道:“大姐,你快点想啊。”   就是林老太、阮秋娘和林长卿三人都有些余味无穷。   林碧城看得好笑,金老爷子的武侠小说,那可是老少皆宜历久不衰的经典中的经典。幸好穿越前她是个书虫,不然穿到林碧城身上后能憋屈死。林老太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阮秋娘柔弱可欺,林长卿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卑鄙小人,许家父女咄咄逼人。要不是她闯出了名堂,林家祖孙三人能活活被许家父女逼死。   “睡好了脑子才能写文章,早些去休息吧。”林老太催促。   阮秋娘看一眼林长卿,犹豫了下才道:“是不是该给北北她娘捎个信,免得她担心。”   林碧城无奈,她这便宜娘就是个活圣母。   “怎么捎信,她那儿现在又没电话。”林老太难掩幸灾乐祸,为富不仁的许家垮台了,许望舒可不再是千金大小姐,现在成了破落户,“想也知道西西北北在我们这,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谈及许望舒,许墨西和许墨北都变得有些不自在,一大早的他们就和妈妈吵了一架跑过来。起因就是妈妈要求他们和大娘大姐划清界限,还说爷爷都是被大姐逼死的,他们怎么可以认贼作姐。可分明是爷爷先针对大姐,然后才引来大姐朋友的反击,至于爷爷的猝死,纯属意外,谁也不想的。   见状,阮秋娘便不再多言,领着两人去客房。   “碧城也快点去歇着吧。”林老太对林碧城道。   林碧城看出林老太有私房话要和林长卿讲,没说什么,踩着楼梯回房。   林老太确实有话要问林长卿,她先是问:“我看你的样子,送碧城回来那个唐先生很是有来历?”   林长卿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短须:“大有来历。这么说吧,您在上海滩花一块钱,有五毛钱进了唐先生的口袋。”   林老太的眼睛唰的一下子瞪大了,不敢置信:“他们家生意做得这么大!”   “就是这么大,便是外国人要想在上海做生意,都得看唐家的脸色,那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林老太心情激荡,她家碧城竟是认识了这么了不得的人物,他们老林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想起祖坟,林老太立刻就想到了许墨西许墨北姐弟,美妙心情顿时徒然下转,每每想起姐弟俩姓许不姓林,她就抓心挠肝地难受。   “碧城是个有主意的,她的事用不着我们操心,她还不到二十,且不着急,慢慢来,”林老太话锋一转,“现在最要紧的是北北姐弟两个,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让他们把姓改回来。昨晚上我又梦见你爹了,你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林家的罪人,断了林家的香火。”   林长卿僵了僵,好声好气道:“娘,这事我心里有数,望舒她爸三七还没过,许家又败了,望舒整个人都还没缓过来,等她缓缓我再好好跟她说说。”   林老太拿眼盯着林长卿:“她要是死活不肯答应呢。”   林长卿沉默了一瞬道:“她答不答应的不打紧,到时候我找人办好了就是。”   林老太这才露出畅快的笑脸:“早就该这样了,夫为妻纲,哪有由着她做主的道理。说出去你是要被人笑话的,就是西西北北也会被人指指点点,自来随母姓就是低人一等,你可不能耽误了孩子。”   “都是儿子的错。”林长卿叹气,“叫母亲跟着伤神。”   林老太拍了拍林长卿的胳膊:“也不全怪你,你失忆了身不由己,才叫许家趁人之危让你稀里糊涂当了赘婿,好在如今你恢复了记忆,为娘也算是有脸去见你爹了。”   林长卿神色复杂了一瞬,看着林老太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娘,您看您,不管怎么样,望舒都救过我,如今她这样,我要是不管她,外人都得骂我忘恩负义。”   林老太掀了掀眼皮子:“你想把她接过来。”   林长卿尴尬地搓了搓手:“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就当看在西西北北的份上。”   林老太冷哼一声:“罢了,她如今连个家都没了,也是怪可怜的,只要她同意西西北北改姓,我就让她进门。”林老太就是要故意恶心许望舒一把,当初她可是被许望舒恶心得够呛,不仅让她孙子孙女姓许还让她儿子跟着姓许,简直岂有此理。   “再有,我把丑话说在前头,秋娘进门在先她在后,所以秋娘为大她为小,别以为生了北北就想压秋娘一头。”之前两头大不同意,那就做小,按理许望舒这个儿子在外面后娶的本就是小妾。   林长卿为难,觉得以许望舒的骄傲不会答应。再想想今非昔比,许望舒就是不想答应也只能答应,毕竟她如今是朝不保夕,连自己都难以养活。骄傲在现实面前不值一文,他不也为五斗米折过腰。 第34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3   阮秋娘安顿好许墨西姐弟下来,就被林老太告知,要接许望舒前来同住,阮秋娘静了静,才温声道:“早该如此的。”   林老太拉着阮秋娘的手,“秋娘啊,娘也是女人,知道你心里不得劲,可她到底给我们林家生了西西和北北,又救过长卿。”   阮秋娘笑着道:“娘,我明白,北北他妈对我们林家有功,咱们不能亏待了人家。”   林老太欣慰而笑,她就知道秋娘是个大度的,不像那个许望舒,跋扈又小器:“有一点你尽管放心,你是妻,她是妾,这规矩乱不了。你也别太好性,让她骑到你头上去,妻妾不分,这是要家宅不宁的。”   阮秋娘心下动容,她在林家受的是最传统的教育,岂能不在乎名分,当初愿意接受所谓的两头大,一方面是出于无奈,另一方面也是知道本质上而言,先进门又在老家侍奉婆母的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妻。如今听婆婆再三维护她正妻的名分,当下感动地叫了一声娘。   林老太拍了拍她的手,扭脸佯瞪林长卿:“还不快谢谢秋娘,也就是秋娘性子好,许望舒那样对她,她都能既往不咎。”   林长卿朝着阮秋娘团团作揖:“秋娘宰相肚里能撑船,实乃巾帼不让须眉。”   把阮秋娘给逗笑了,嗔道:“胡说什么呢。”   阮秋娘如此大度,私下里,林长卿当然要好好安抚,握了阮秋娘的手柔声道:“阿姐放心,望舒来了之后,我万不会让她越过你。”   阮秋娘比林长卿年长五岁,林长卿算是在阮秋娘背上长大,一口一个阿姐地叫着。完婚后人前倒是改了口,人后林长卿偶尔还是会唤阿姐,尤其是心虚愧疚的时候。   阮秋娘心里比喝了蜜还甜,主动道:“碧城那里我会好好跟她说,一时半会儿她可能接受不了,你也别跟她计较,慢慢的她也就好了,这孩子嘴硬心软。”   “要不,让望舒单独另住。”林长卿试探,怕住在一块是非多。   阮秋娘眉头皱起来,那成什么了,养外室吗?成何体统!   “怕是娘那不好说。”   闻言林长卿就歇了心思,讪笑两下。   阮秋娘柔柔道:“娘离不开西西北北,把北北他妈一个人放在外头也不像话。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比北北他妈年长几岁,她呢又是娇生惯养长大,难免有点性子,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不会和她计较。”   林长卿感激之情意义言表,反复握着阮秋娘的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阮秋娘面上一热,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这一低头,便把几缕白发送到了林长卿眼皮子底下,彷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把林长卿燥起来的心浇了个透心凉。   阮秋娘已经年过四十,一个女人上养林老太下抚林碧城,岂能不操劳。加上林长卿失踪后,林家为了寻找他耗费了不少财产,林父又因为独子失踪一病不起,吃了三年药后病逝,林家也就彻底没落了,日子步履维艰,阮秋娘也就越发老得快。   林长卿看一眼床头的钟,很惊讶的样子,“这都九点多了,”顺势放开阮秋娘的手,往被子里钻,“早点睡吧。”   阮秋娘半躺在那儿,心里空落落的,勉强笑了下:“睡吧。”   抬手关了灯,阮秋娘轻手轻脚地慢慢躺下,对着黑暗苦涩地弯了弯唇,终究是老了呢。说起来,爹和娘三十过后就分房睡了,长卿待她已经算是很好。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林长卿带着许墨西许墨北姐弟俩去找许望舒,恰逢暑假,两姐弟都不用上学。   许家破产之后,许望舒带着姐弟俩从花园大洋房搬出来,因为手头拮据,她又不要林长卿的施舍,遂只租了一间门简陋的民房。许墨西姐弟俩爱往阮秋娘那里跑未尝没有受不了生活条件巨大落差的原因。   “我妈不在家,她去哪儿了?”许墨西诧异。   正好出门的隔壁租客接话:“你妈好像一整晚都没回来。”   父子三个都惊了,一夜未归?   “我妈干嘛去了,居然一晚上都没回来。”许墨西跺脚抱怨,浑然忘了自己也算是一晚上都没回来。   林长卿脸色有点不好看:“等她回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同样脸色不好看的还有林碧城。   她睡到十点多才起,她是夜猫子作息,奋笔疾书到凌晨两点才睡下。   “你也就是仗着年轻,等你老了就知道后悔了。”阮秋娘老生常谈,“白天当晚上,晚上当白天的。”   林碧城当耳旁风,只问:“奶奶昨天找您说啥了,不让我们听。”   阮秋娘露出犹豫之色。   “还是关于许望舒吧。”林碧城冷哼了一声,又盯着阮秋娘道,“娘你不会同意让许望舒这个小三进家门吧?”   阮秋娘低低道:“不同意又如何,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的事。”   林碧城气了个倒仰:“屁个天经地义,大清都亡了,现在是民国,一夫一妻那是法律规定的。”   看着义愤填膺的林碧城,阮秋娘揉了揉她的头顶:“娘盼着你能一夫一妻过一辈子,可娘没这个命,不是北北他妈也会是别人,与其来个年轻貌美不知道性情的,那还不如北北他妈,起码知根知底。”   林碧城无法理解,气呼呼道:“什么叫不是许望舒也会是别人,你干嘛非得容忍他找另外的女人,他敢找人你就和他离婚,你又不靠他养,我能养你,离了他,你照样能活的好好,比现在这样憋憋屈屈的好得多。”   “可还真是个孩子,尽说胡话。我八岁就嫁到林家,要不是林家我早就饿死了,别人家的童养媳就跟丫鬟似的,可你爷爷奶奶拿我当亲生女儿一样养,为了这就要跟你爹离婚,我成什么人了。”阮秋娘无奈摇头。   林碧城愤愤:“真拿你当亲生女儿,就不会想让许望舒进门。”在林老太和阮秋娘之间门,她当然更偏向于阮秋娘。   阮秋娘:“你姑父也是有姨娘的,一开始你姑姑想不通,就是你奶奶劝通的。”   林碧城:“……”就很心力交瘁,没法沟通了,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娘知道你心疼我,”阮秋娘欣慰地摸着林碧城的脸颊,“可娘真没你想的那么委屈,娘是真的心甘情愿接受北北他妈,就冲她救了你爹这一点,我谢她。回头等北北他妈来了,别甩脸子,就当娘求你了。”   林碧城简直要疯了:“好吧好吧,我不甩脸子,但是别指望我多客气,我就当她是个陌生人,总可以了吧。”   阮秋娘就笑了,自觉终于能向婆婆和丈夫交代。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善水正在吃饭,她刚结束打坐,整个人神清气爽就是饥肠辘辘,便前往餐厅找东西吃。   善水点了几样看着新鲜的菜,吃得还挺高兴,偏就有人要来煞风景。   “是她,就是这个臭婊子。”   一只手裹着纱布的王金水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怒指善水,近了细看发现她和昨天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似乎更年轻了些,王金水只当雨夜看不清的缘故,并未往心里去,转身对后面的马金荣道:“马哥,就是这个臭婊子断了我的手筋!”   昨晚上,王金水和赵阿全去诊所包扎,被告知两人并非皮肉伤而是断了手筋,两人生吞活剥了善水的心都有。王金水当即嚷着要报仇,可赵阿全却心存忌惮,觉得对方不简单,不敢贸然行事。王金水骂了一句孬种,自个儿去找帮手。   王金水和赵阿全都是清帮的人,清帮作为上海滩第一大帮派,有的是人。这不,才一晚上的时间门,就打听到善水在和平饭店,七八个壮汉立时杀了过来。   认出王金水的善水眉梢一扬,这是打了小的来大的,没完了。   马金荣上下打量善水,长得倒是不错,肯定是王金水这个王八蛋见色起意结果点背遇上硬茬子,至于王金水说得身手了得,马金荣只当他醉得稀里糊涂不经打。一个弱了吧唧的女人,再能打又能多厉害,能厉害得过他手里的枪吗?   能不能厉害得过枪?马金荣是没机会知道了,因为他以及他的手下都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被缴了枪按在地上摩擦。   被按在桌子上的马金荣人都是懵的,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成这姿势了。这到底什么人啊,上海滩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姑奶奶。   懵的何止是马金荣及其小弟,还有餐厅里的客人和服务生,都准备跑了免得遭受无妄之灾,毕竟都拔枪了啊,子弹可没长眼睛。然而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跑出门,就已经结束了,这就有点尴尬了。   其实善水也有一点点的小尴尬,清帮的人啊,以清帮的能耐,早晚能查到她是许望舒。然后问题来了,许望舒是个娇弱无力的千金大小姐,怎么解释她突然变得这么能打?   眼见着善水没什么后续动作,心惊肉跳的马金荣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道:“女侠好身手,马某心服口服,不知是哪条道上的?”   善水若有所思,慢悠悠道:“我刚从山上下来。”既然不像许望舒,那就不做许望舒了。   马金荣果然往世外高人这个方向想了,新旧交替这些年,很有一些人躲起来避难。   “失敬失敬,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打是打不过了,也没必要继续打下去,马金荣还起了招揽之心,这样的身手,那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善水低头看了看马金荣,确认这家伙是要求和,便松了脚。这样也好,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杀人,犯法的呢。   马金荣爬起来,哈哈干笑两声化解尴尬:“当真是不打不相识啊,在下清帮马金荣,敢问女侠高姓大名?”   “善水。”   马金荣在脑子搜了一遍,的确没听过这个名,暗暗道,听着就像是个高人的名字。回头好好去打听打听哪个山头出来的,要没问题,可以推荐给大小姐,想来大小姐会喜欢。   “今儿真是不好意思了,误会都是误会。”马金荣继续干笑,“你看,这打扰了您吃饭,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摆一桌压压惊。”   “不必。”善水扫一眼满地狼藉,“你们把钱赔了就走吧。”   头回遇上这种要求的马金荣呆了下:“应该的应该的。”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一叠纸钞,“经理,经理在哪儿?”   从人群里钻出来的经理简直要喜极而泣,总算是遇到一个讲道理的了。   马金荣把钱塞给他:“你看看够不够?”   经理大概看了下,没敢细数:“够的,够的。”就算不够也只能说够啊,好在的确是够的,还有得多。   马金荣就看善水。   善水也看着他。   马金荣继续看善水。   囊中羞涩的善水理直气壮:“我的赔偿。”   马金荣凌乱了,神情出现了一瞬间门的空白,要金钱赔偿的女侠?!   趴在地上的王金水就想起了自己的大金项链,偷偷抬眼看马金荣,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妈蛋,什么女侠,就是个打劫的女匪。   回过神来的马金荣哦哦两声,下意识就要摸钱,摸到一半想起自己的钱都赔给经理了,扭头冲着手下喊:“还不把钱都拿来,都拿出来!”   马金荣有些兴奋,不怕你求财,就怕你无欲无求。   善水满意地接过那一堆钞票,这样的送财童子,再来几趟其实也是可以有的。   “改日再会。”马金荣带着鼻青脸肿的手下离开,王金水缩着脖子跑得比谁都快。   善水不想被围观,于是对边上经理道:“再给我送一份同样的饭菜到房间门。”   经理连连道好:“好的,这份算本店送您的,不入账。”   善水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脚离开,快进入电梯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匆匆脚步声和呼喊声。   “请等一下?”   赵岚音迟疑地靠近几步,五官真像许望舒,像极了二十来岁的许望舒,但是气质一点都不像,那身手就更不像了,许望舒连个瓶盖都拧不开,“你是不是许望舒的亲戚,她现在好吗,我们几个朋友都挺担心她的,可就是找不到她人。”   循声回头的善水认出这是许望舒的一个朋友:“许望舒是我表姐。” 第35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4   赵岚音一脸的果然如此,就说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肯定是亲戚。   “倒是从没听许望舒提起过。”   善水道:“因为一些原因,最近才联系上。”   赵岚音也不好问什么原因失联这么久,只问:“那望舒现在是和你在一块?”   善水:“她已经离开上海。”在投胎的路上了,至于她的仇她的恨,当然是由自己代劳以偿借尸还魂的人情。   赵岚音愣了下,慢慢道:“离开也好,林碧城势头正旺,又握着笔杆子,想怎么颠倒是非就怎么颠倒,造谣太容易,辟谣却难。”   许望舒和阮秋娘两人之间本是一笔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糊涂账,说不上谁对说错,只能怪造化弄人。   可在林碧城写的那本映射这段纠葛的小说《破镜》里,代表许望舒的那个角色却是在明知林长卿有妻有女的情况下,骗着失忆的林长卿结婚,在原配母女找上门后,更是百般轻视刁难,甚至试图买凶杀人。   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是亲眼看着许望舒和林长卿怎么走到一起的,可以摸着良心说,在阮秋娘母女找上门来之前,许望舒根本不知道阮秋娘母女俩的存在。要是早知道,许望舒年轻貌美又有钱,他林长卿就是长得再俊俏,有妻有女又穷,许望舒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和林长卿结婚。   后来阮秋娘母女找上门来,许望舒也没为难过两人,更谈不上买凶杀人。许伯伯出手,那也是林碧城发表《破镜》之后,舆论一片倒地批判许望舒仗势欺人横刀夺爱,许伯伯才愤而出手,结果却落了那么个结局。   势头正旺四个字,令善水微眯了下眼,她怀疑这个世界拥有大气运碎片的人是林碧城。   林碧城原是个内向腼腆的普通小姑娘,突然之间变得张扬咋呼,还骤然开了窍,满腹才华,和以前完全判若两人。   判若两人。   也许本就是两个人,她自己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想必此林碧城已非原本那个林碧城,如此性情大变出口成章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林碧城发表得那些的诗词小说,风格迥异就不说了,其中思想内涵没一定的阅历沉淀根本写不出来。更有意思的是,她的诗词语句精妙令人拍案叫绝,小说上的文笔却平平无奇,只偶尔冒出几条金句,着实配不上那般新颖精彩的故事。   种种迹象下来,善水大概有数,林碧城写的那些东西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别人的。诗词短小容易记,小说篇幅长只能记个大概情节。林碧城就是仗着这个世界无人知,便堂而皇之把别人的成果窃为己用。   又是个德不配位,可以毫无负担地出手。   善水笑了笑:“谣言终究是谣言,早晚有澄清的那一天。”   赵岚音不是很抱希望,林碧城如日中天,一些人就跟着了魔一样追捧她,她说太阳从西边升起都有人信,想辟谣哪有那么容易。当然她是不会泼冷水的,而是问:“望舒去哪儿了?”   善水道:“我师门,具体恕无可奉告。”   不防这么个结果,赵岚音又是愣了下,心里猫抓似的好奇。话说回来,许望舒这表妹身手如此了得,怕是来历不凡,那样倒好,起码许望舒又有了依靠。   “是我冒昧了。”   善水笑着道:“是我师门规矩多,我知道你们是关心表姐,我会将你们的关心转达给她,她一定会高兴还有你们这些朋友关心她。你们也放心,她现在过得很好,没人能再伤害她。”出事以来,赵岚音几个朋友对许望舒多有帮助,只是实力摆在那,很多事都有心无力爱莫能助。后来,许家破产,她们也都伸出援手想帮助落魄的许望舒,是许望舒难以接受巨大的落差躲着她们。   赵岚音眼眶热了下,打中学就认识,二十年的朋友,怎么可能不关心。   “好就好,好就好,”赵岚音左右瞧了瞧,确认无人,才压低着声音道,“刚才那些都是清帮的人,清帮在上海滩只手遮天,你千万要当心,最好换个地方,可以的话,就赶紧离开上海。我知道你功夫好,可蚁多咬死象。”   善水接受她的好意提醒:“我会留心。”   与赵岚音分开之后,善水回到房间,并没有换个落脚点的打算。换来换去,清帮真打算继续寻仇的话,早晚还是会被找到,何必白折腾,敢来寻仇就打呗,打服了就不敢来了。   不以为意的善水拿着之前翻出来的针调整容貌,骨相天生后天难改,皮相却有很大调整的余地,刺激穴道促进血液流动,能在一定程度改变肌肤和部分肌肉的状态。   昨晚上她看不顺眼许望舒的憔悴,只是微微改变了下肌肤状态。这一次她打算调整幅度更大一点,趁着很多人还没见过她。   两个多小时后,善水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乍看像许望舒,细看却会发现眉眼间的区别。   容貌、年龄、气质以及身手上的区别,便是许父在世都不敢认女儿,更何况外人,外人会相信她是许望舒的表妹善水。   整完脸,善水继续打坐蕴养碎魂,之后两天都是足不出户,餐都在房内解决。   善水这一宅,可叫林长卿父子人等的好苦。   头一天等到中午还没等到人,林长卿已然不满:“至今不归,她做什么去了?”   瞧着林长卿脸色难看,许墨西不安地绞手指头:“我妈会不会是遇上什么事了?”   “她能遇上什么事。”林长卿皱眉,话音刚落,他脸色微变,一个美貌少妇,一夜未归。林长卿倒没想到姘头上去,对许望舒这点了解还是有的,她不是这样的人。林长卿是想到意外上去了,可别遇上了歹人,这上海滩乱着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长卿坐不住了,扭脸问姐弟俩:“昨天你妈就没说过要去哪儿?”   说什么啊,一大早就吵了一架,饭都没吃,姐弟俩就跑出家门找他们的大娘大姐去了。   林长卿来回踱了两步,打算去找找,可上哪儿找?怎么找?顿时难住了。一直以来,他的生活就是:写写文章,参加参加文会,约上几个朋友聚聚。旁的事情,自有许家父女打点处理。   眼下没了张嘴说一声就能帮他办事的人,林长卿可不就难住了,完全不知道下一步具体该怎么做?是要找巡捕房,可去了巡捕房找谁,他没认识的人啊。派人找的话,派谁呢?又不是许家那会儿,都不用和许父说,和大管家说一声就成,管家自会办得妥妥当当。   一时之间,林长卿心情变得极为复杂。现在的日子,固然比在许家做低人一等的赘婿时舒服自在,可其他方面,到底不如许家。他和林碧城写文章虽能挣钱,然而哪里比得上做生意的许父日进斗金人脉广。   林长卿心里一叹气,惟愿两个女儿都能找到乘龙快婿,北北也争口气,光耀他们林家的门楣。   “爸爸,妈妈会不会有危险?”许墨西着急起来。   许墨北一听也急了,央求林长卿:“爸爸你快把妈妈找回来。”   “先别急,也许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先下去问问街坊邻居有没有线索,再没有的话,我去找我一个朋友帮帮忙。”林长卿总算是想起有个朋友路子似乎挺广。   六神无主的许家姐弟自然是听林长卿的。   问了一遍街坊,只打听到许望舒昨天下午四点出得门,具体去哪儿不得而知。   磨蹭到傍晚,还是没等到许望舒,林长卿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朋友帮忙,他是觉得老婆不见了,脸上颇有些不光彩。   他那朋友满口子应下,过了两天,忧心忡忡找上林长卿,言语间都是怕是凶多吉少。   许墨西许墨北吓得哇哇哭,甭管怎么样,许望舒都是疼了爱了宠了他们十几年的亲妈,纵然闹得不愉快,可哪能不担心,痛哭流涕着让林长卿想办法。   林长卿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只能想到林碧城,她认识不少有权有势的青年才俊。林长卿还不敢直接找林碧城帮忙,而是让许墨西许墨北去求阮秋娘,让阮秋娘找林碧城。   面对惊慌哭泣的许墨北许墨西,阮秋娘当然只有答应的,转身就去找林碧城帮忙。   林碧城正写文章写到烦躁,大纲细纲她都有,她要做其实就是扩写,听着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却不容易,遣词造句能把人想到头秃。   已经不是一个两个文学评论家说她的小说有骨架可血肉不够丰满,说得本就心里发虚的林碧城更加心虚。骨架是金庸和琼瑶的,血肉是她自己填上去的,她倒是想用现成的,可她再好的记性也不可能把那些经典小说逐字逐句的背下来,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写,果然写出来不如原著。   随着声名鹊起,伴随而来的利益越来越多,林碧城的野心不可避免的膨胀,也就越想把小说写好,可这并不由她的意志控制。   正烦躁的林碧城耐着性子听阮秋娘说话,一听是许望舒,直接没好气道:“我吃饱了撑得去管那个小的死活,娘,你瞎操什么心。”   阮秋娘无奈摇头:“别这么说,那到底是西西和北北的娘,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看在西西北北份上,他们是真把你当大姐尊着敬着。”   想起许墨西许墨北,林碧城脸色缓了缓,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行吧,回头我找朋友帮忙找找人看。要不是西西北北招人疼,我才懒得管她的事。”   阮秋娘欣慰地拍了拍林碧城的手:“娘就知道你这孩子嘴硬心软。”   “那你打算找哪个朋友,”阮秋娘神色间带出一点探究,“那个唐先生吗?”林碧城的朋友,她见过好几个,明显的,林碧城对那天来的那位唐先生和其他人不一样。   林碧城路有些不自在地躲开阮秋娘的视线:“娘,你问这个干嘛,你放心,我说了会找人就一定会找,其他你就别管了。好了,我要写文了,你先出去吧,你在这儿,我都没法写,回头我灵感没了就写不出来了。”   闻言,阮秋娘也不敢再继续问,因为林长卿,她特别怕听打断灵感这些话。   阮秋娘是走了,可林碧城也没能继续写,她的心思已经不在写文上,转到了唐瑾风身上。   正如阮秋娘猜测那样,林碧城的确喜欢唐瑾风,俊美英挺,寡言冷淡,气场强大,年纪轻轻就是上海滩大佬,俨然就是民国小说中的男主角。而自己这个穿越女,林碧城捂着红扑扑的脸,有点不好意思地想,不就是女主角。   心头小鹿怦怦跳的林碧城待不住了,正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找唐瑾风。清帮的幕后老板是唐家,唐瑾风一句话把上海滩翻过来都不是问题,何况找一个许望舒,也能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大度之人呢。   清帮的马金荣正在说起许望舒,“大小姐,我查过了,那女子自称是天望百货千金许望舒的表妹。”   椅子上的唐瑾姿转过来:“就最近挺热闹的,两个女人争男人的那个。”   黄金荣点着头:“是的,她自己是那么说的。本来想找许望舒打听打听,可压根找不到许望舒这个人了。我只好找跟许家有来往的人打听消息,个个都说从没听说过许家有这么一个表妹,这个人的来历我是一点都查不到,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   唐瑾姿笑了:“你不是说人家刚下山,可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许家败了,许一鸿都死了,她这个节骨眼上才冒出来,怎么,是来帮许家报仇的。”   “这可没准。”黄金荣附和了一句,“许家怪惨的,我也是打听了才知道,根本不是外面传的那回事。结婚前许望舒压根就不知道林长卿在乡下结过婚,还帮林长卿登报寻过好长一段时间的亲。也不是逼着林长卿跟原配和离,是逼着林长卿二选一,那林长卿当然是选了许望舒。真论起来,许家没理亏的地方,明明救了人还把人培养成才了,结果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亲属想报仇也正常。”   “她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肯跟着我,这个仇我替她报了都行。”唐瑾姿站起来,冷冷勾起嘴角,“不就是一个吃软饭的贱男人。说来说去,也怪许家父女自己眼瞎,姓林的要是选了原配,反而值得抢过来,他们倒好,把个垃圾当宝贝,还抢输了。也是,要是脑子清楚,就不会有空琢磨招赘生孙子,不知道培养女儿让她自己立起来才是真的对女儿好。”   黄金荣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这妥妥的借题发挥,谁不知道唐爷只有大小姐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唐瑾风是收养的义子。   唐爷那意思是想撮合唐瑾风和大小姐,让唐瑾风接掌唐家。大小姐呢,生几个大胖小子,然后每天喝喝茶逛逛街,多逍遥自在。   奈何唐瑾风和大小姐互相都没看对眼,尤其是大小姐,反对的厉害。大小姐心大着呢,不想在家相夫教子,只想接管唐家,硬着顶着唐爷的不满,把手插进清帮这块最难啃的骨头。   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唐爷再生气也没办法,只能再要求务必保证安全。他这才动了把善水举荐给大小姐的心思,女子身,功夫好。   “在和平饭店对吧,”唐瑾姿抓起衣架上的西装,“会一会去。” 第36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5   和平饭店的瞿经理见到被簇拥而来的唐瑾姿,心里咯噔一下,当即就想到了善水。竟是惊动这尊菩萨,瞿经理不由为善水擦了一把冷汗,对于帮他减少了部分损失的善水,瞿经理十分有好感。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大小姐可有好一阵没来了。”瞿经理堆着笑脸迎上去。也不知从哪儿开的头,唐大小姐慢慢就成了大小姐。在上海滩你提及大小姐,知道的都知道指的这位姑奶奶。   唐瑾姿淡笑了下。   说话的是马金荣,哥两好得拍着身体紧绷的瞿经理:“别紧张,别紧张,不是来寻仇的,是大小姐找善水有点事,不是坏事,是好事。”   瞿经理心下腹谤,被清帮找上能有什么好事。   “忙你的去吧。”马金荣打发瞿经理。   惴惴不安的瞿经理只能离开,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坏唐瑾姿的事啊,只能默默为善水祈祷。   早已经打听到房间号的马金荣在前面带路:“她那身手真是没话说,老马我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物,可没一个像她那么能打,空手夺兵刃真不是说说,人家是真能做到,不怕大小姐笑话,弟兄八个,开枪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趴下了。”   唐瑾姿翘了翘嘴角,露出点兴味之色,高手难寻,女高手就更是凤毛麟角。   到了房门前,马金荣上前敲门扬声,特别客气:“善水女侠,是我,马金荣,三天前和您不打不相识的马金荣,您还记得吗?”   善水当然记得,辨了辨语气,又凝神听了听动静,倒不像是寻仇的。   “何事?”   马金荣觉得人家那是世外高人,所以别别扭扭的文绉绉说话:“我家大小姐前来拜访,还请女侠开门一见。”   大小姐?   搜了搜许望舒的记忆,善水想起来了——唐家大小姐唐瑾姿,倒是个有趣的人。   善水打开房门,端详门外的唐瑾姿,干净利落的短发,笔挺的铅灰色西装,上海滩年轻姑娘穿西装的潮流便是起于她,许墨西就学过,只别人无论怎么模仿都穿不出唐瑾姿那个艳而不失英气的味儿。   唐瑾姿也在打量善水,马金荣拿许望舒的照片给她看过,说两姐妹有七八分像。马金荣这个睁眼瞎,也就五官上有个五分像,其余没一点像。   “你好,唐瑾姿。”唐瑾姿含笑伸出手。   善水看她一下,也伸了手:“善水。”   唐瑾姿:“不请我去里面坐坐。”   善水让开路:“请进。”   “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唐瑾姿头也不回吩咐手下,抬脚往里走。   马金荣顿时急了,都没心思继续疑惑善水怎么跟前几天见时差了那么多:“大小姐!”这万一有个啥的,唐爷能把他脑袋拧下来。   “叫什么叫,闭嘴,都给我等着。”唐瑾姿一个不耐烦的眼风扫过去,马金荣不敢叫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门阖上,还是唐瑾姿自己关上的。   “一群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让你见笑了。”唐瑾姿对善水道,“手下这几个不长眼的之前多有得罪,我代他们向你赔个不是。”   善水笑笑:“我已经教训过。”   唐瑾姿停顿了下,复又笑:“那就算两清了,翻过不谈,可好?”   善水笑而不语,看着唐瑾姿。   唐瑾姿笑问:“你是不是好奇我的来意?”   确实好奇的善水诚实地点了点头。   唐瑾姿笑:“我这是招贤纳士来了。”   善水眉梢扬起,慢吞吞道:“你想雇我当打手?”她目前显于人前的能力只有武力而已。   “让你当打手,那是大材小用。我想雇你当我的保镖,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唐瑾姿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上海滩想我死的人多如牛毛,你功夫好,又是同性会更方便保护我。”   其实只要开出的条件合适,当打手也是可以商量的嘛,不就是重操旧业,这个业务她挺熟。当年她修为不高不低那会儿,没少帮那些大门派的弟子排忧解难换取修炼资源,寻宝贝、闯秘境、揍负心汉……都干过。   以她的经验,这种时刻绝不能让雇主知道你心动了,那会抬不起价。于是善水面上不显分毫,依然平静如初。   落在唐瑾姿眼里,只当她不为所动,暗想也是,若真是避世而居的高人,一般而言都不屑于当保镖。因此唐瑾姿直接道:“你来上海滩该是为了替你表姐许望舒一家报仇,我可以帮你。”   善水不紧不慢道:“让许家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可不仅仅只有林长卿和林碧城父女。”   “我知道,”唐瑾姿笑起来,这就表示有谈的余地,“林家父女不足为惧,真正麻烦的是洪志凯和白一哲,要不是这两人作梗,许家不会破产,许一鸿就不会暴毙。”   洪志凯,洪帮的少帮主。   白一哲,东南银行的少东家。   这两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林碧城的追求者。   善水意味不明:“为了一个保镖大动干戈。”   “这话我说出来你也不会信啊,其实帮你是顺带,我跟他们本就不对付。清帮洪帮是老冤家了,我呢,也有往银行业发展的打算。”唐瑾姿摊手,“所以你看,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善水拉开唐瑾姿面前的椅子坐下:“那谈谈。”   唐瑾姿摸了摸下巴,满意地笑了。   林碧城换了一身洋装,她这具身体属于甜美那一挂,特别适合穿洋装。换好衣服,林碧城又化上心机裸妆。大功告成之后,她望着镜中甜美娇俏的女孩,满意地笑起来。   穿越之后,林碧城最满意的就是穿成了一个精致美人,圆了她一直以来的遗憾,原本的她相貌平平无奇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天知道她有多羡慕那些长得漂亮的人,谁叫这个社会就是一个看脸的社会,长得美就有诸多特权。   成为美人之后,林碧城发现美人拥有的特权远比她想象的还多。所以,她由衷地感谢穿越大神,让她成为白富美。   “下一步就该是嫁给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林碧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握了握拳头,“加油,努力,你一定可以。”   林碧城坐着黄包车来到唐家公司,也不知道唐瑾风在不在这里,可她除了这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唐瑾风。她和唐瑾风认识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月而已,那天在餐厅,唐瑾风提出送她回家,其实她自己都意外的很。   该是林碧城运气好,一下黄包车,抬头就见唐瑾风走出来。   “唐先生。”林碧城喜出望外。   唐瑾风循声转头,看着喜形于色的林碧城小跑而来。   “林小姐。”   “唐先生,你是要出去?”林碧城压下喜色,“不好意思,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   “你说,我不赶时间。”唐瑾风自然愿意被耽误,他对林碧城有几分朦胧好感,这几分好感起于林碧城为悼念西南烈士所作的《钓台题壁》,字里行间的壮志胸怀,令七尺男儿汗颜。之后,唐瑾风便开始关注林碧城的作品,越关注越上心,便寻了机会结识,想见一见能写出这样大气磅礴诗文的女子。见了之后,唐瑾风发现真人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样,只能说人不可貌相。不拿笔就是个普通的活泼女郎,拿上笔既能写出“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的豪情万丈,又能写出“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的哀婉相思。   林碧城心头一喜,面上还得做出忧色:“实在事情紧急,我又不知道还能找谁,这才冒昧前来。是我弟弟妹妹的妈许望舒失踪三天了,家里人遍寻无果,十分担心。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弟弟妹妹的亲生母亲,总不好置之不理。”   唐瑾风目色柔和三分,转头吩咐:“乘风,你去找一下许女士。”   林碧城自然是感激不尽,双手合十连连道谢。   唐瑾风笑了笑:“举手之劳。林小姐可以先回家等待,一有消息,我会立刻派人通知你。”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林碧城忙忙道,“唐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唐瑾风笑了,这次倒像是被逗笑了。   林碧城前脚刚回到家,淡淡道:“唐先生已经派人去找许望舒了,你们安心等消息吧。以清帮的能耐,就没有找不到的人。”   林长卿脸上发光,一方面是终于有了着落,另一方面则是林碧城竟然真的能请动唐瑾风帮忙。就是林老太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觉得自家大孙女有本事,特特对许墨西姐弟道:“还不谢谢你们大姐,你们大姐是真把你们放心上疼,要不是为了你们,她怎么为了你们妈去求人,还不是因为你们。”   许墨西许墨北当然是感动的无以复加啊。   这股欢喜热闹劲,不知道的还以为许望舒已经平安归来。 第37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6   因为马金荣打探消息在先,薛乘风很快就从清帮帮众处得到关于许望舒的消息,他亲自前往小洋楼告知林碧城,作为唐瑾风的亲信,他自然看得出唐瑾风对林碧城的另眼相待。   “据许女士表妹的意思,许女士似乎已经离开上海。”   “我妈离开上海了?不可能!”许墨西许墨北表示不相信,他们妈妈怎么可能丢下他们独自离开上海。   林长卿心里突了下,一面觉得不可能,许望舒再生气总不至于丢下孩子不管。一面又不安,许望舒被岳父惯得一塌糊涂,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说风就是雨的脾气,气上头丢下孩子跑了未必做不出来。   “简直岂有此理!”林老太气呼呼道,“哪有这样子当娘的,还有个当娘的样子吗?西西北北,你们瞧瞧,这就是你们妈,你们妈心里要是有你们,哪里舍得丢下你们自己走了。”   说的许墨西许墨北不敢置信之余伤心愤怒起来。   林老太又摆出一张慈爱脸孔安慰他们:“别怕,你们妈不要你们,你们还有奶奶还有你们大娘,你们可是我们家的宝贝。”林老太巴不得许望舒滚得越远越好,要不是看在姐弟俩份上,她哪里会答应许望舒进门碍眼,如今跑了再好不过。   许墨西许墨北眼泪吧嗒吧嗒掉。   “不哭不哭,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误会,”阮秋娘连忙安慰姐弟俩,“咱们先去问问你们表姨,许是你们妈有急事。”   这话可比林老太挑拨离间的话中听多了,姐弟俩感动地看着阮秋娘:“大娘。”   “许望舒的表妹?”林长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皱起眉头,“哪个表妹?”   许家亲缘单薄,许父只有个堂弟在北边,往来不多,丧礼都只派了个儿子过来点卯。许母娘家那边早就断了联系。   薛乘风笑着道:“林先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长卿正有此意,总是要问问清楚的,许望舒就这么走了,像什么话。儿女都不管了,简直胡闹!   林长卿再三谢过薛乘风,带着伤心又愤慨的许墨西姐弟俩前往和平饭店找善水。   善水正送了唐瑾姿出来,毕竟是未来老板吗,总要客气点的。   到了大厅,唐瑾姿笑着对善水道:“不必再送,等你这边修养好,我那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三天后,我让马金荣来接你。”   马金荣赔上笑脸儿。   善水笑着道了一声好。   中间是这三天,唐瑾姿肯定会根据她给出的线索调查自己。贴身的保镖,怎么可能不把底细摸清。唐瑾姿这次过来,一方面是摆出求贤若渴的姿态,另一方面呢就是查不清她的底,所以来亲自摸摸线索。   “到时再会。”说完,唐瑾姿潇洒转身,抬眼就看见不远之外,站着裹足不前的林长卿父子三个,欲言又止地看着善水。   三人进门之后一见善水那张脸,本能地就觉得她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表妹’,只也认出了跟她说话的唐瑾姿,哪里敢贸贸然上前。   唐瑾姿并不认得林长卿父子三个。马金荣却是认得的,对着唐瑾姿低声耳语:“许望舒的丈夫和儿女。”   唐瑾姿挑了挑眉,许家那个赘婿。长得倒是挺人模狗样,怪不得许望舒会色迷心窍,把个唯利是图的斯文败类当成宝贝。   许望舒看上林长卿,林长卿那张英俊文雅的脸蛋绝对功不可没,要不然许望舒一个有钱有貌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当时一无所有的林长卿。   许望舒对林长卿的感情可以总结为:始于颜值,陷于才华,丧于人品。   “来找你的。”唐瑾姿转过身来提醒善水,“你表姐的丈夫和儿女。”   善水笑笑:“不过是些不知所谓的人,无关紧要。”   唐瑾姿笑出了声,正是如此,把林家人当盘菜,那是太看得起他们。   善水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或者准确点说,她就是要让林家父子三个听见。林长卿年纪到底不是白长的,忍住了。许墨西和许墨北却没这份忍耐力,毕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少爷千金。   “你说谁是不知所谓的人?”许墨西气鼓鼓怒视善水,“你又算个什么所谓人,我从没听我妈提起过你。”   许墨北附和:“我也没听妈妈说起过你。还有,我妈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你让我妈丢下我们走了。”   望一眼似笑非笑的唐瑾姿,林长卿好声好气对善水道:“孩子年轻不懂事,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就是担心望舒。”话锋一转,“听人说你是望舒的表妹,怎么从没见你来家里过?”   善水淡淡道:“我母亲很早就离开许家。”她敢说自己是许望舒的表妹,当然是有把握圆回来。许父有一个妹妹,十六岁的时候不满家里定下的婚事和心上人私奔,至今音讯全无。当年许父能同意许望舒和林长卿,其中一重考量就是怕侄女像姑,万一许望舒也跟着林长卿这个小白脸私奔怎么办?权衡再三,许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做了许家十八年女婿,林长卿倒是知道这桩事,还见过许家姑姑的照片,许望舒长得便是像她姑姑,再看了看善水和许望舒有四五分像的面容,心里恍然,原来如此。   “姑母她老人家身体可好?”   话音刚落,就见善水的笑里染上几分嘲讽,“姑母,你配吗?一个月都没过去,你就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如果表姐不肯自贬身份做妾就离婚。”   林长卿僵了僵,还没来得及说话,许墨北就嚷起来:“爸爸才没有让妈妈当妾,爸爸只是想让妈妈搬到大姐家里,以后大家一起生活。妈妈和大娘是一样的,才不是妾!”   “这种话也就你们这两个人头猪脑的蠢货相信,蠢成这德行,怪不得会被骗得亲疏里外不分。”善水一点都不带客气的,她又不是真的许望舒,会心疼这两个不孝的小崽子。   许墨西气了个倒仰,对善水怒目而视:“你说谁蠢!”   “说的就是你们。”善水冷冷看着义愤填膺的姐弟俩,“你们也知道那是林碧城的家,表姐如果搬进去,她凭什么和阮秋娘一样,凭林长卿撑腰。你们也太看得起他了,他自己都要看林碧城的脸色。”   眼见善水在儿女面前这般诋毁他,林长卿勃然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恼羞成怒了,真话总是特别刺耳,”善水继续冷嘲热讽,“之前许家鼎盛,你就看舅舅表姐的脸色,不敢亲近阮秋娘母女。等林碧城出了头许家败落,你倒好摇身一变成了回头是岸的浪子,讨好林碧城母女。你不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指望你为表姐撑腰,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林长卿气得浑身发抖,抖着手指善水:“望舒就是这么跟你说的,她,她,简直岂有此理!”   更气愤的是许墨西和许墨北:“爸爸才不是你说的这种人,之前爸爸不敢亲近大娘大姐,是怕爷爷妈妈伤害她们。”林长卿是这么说的,姐弟俩就是这么信的,还信得真真的。   这一刻善水忽然就理解了许望舒作为一个母亲能舍下两个儿女跳江自杀的决绝,这两个小畜生哪里像是她十月怀胎娇养长大,倒像是从林长卿肚子里爬出来的。   “在林碧城写那本歪曲事实恶意诋毁许家的《破镜》之前,就是他们一而再妄想让林长卿享齐人之福,你们爷爷和妈妈都没伤过林碧城母女一根头发。直到林碧城煽动舆论攻击许家,你们爷爷才出的手。不看不听你们爷爷妈妈做的说的,无视林长卿的嫌贫爱富的行为只听林家人的片面之词,你们可真是林长卿的好儿女。”   善水点了点脸色发白发僵的许家姐弟:“许家败了,你们妈妈宁肯吃苦受罪都不肯妥协三人行这种恶心事,你们以为她只是为了自己吗?更是为了你们,一旦她同意,她和林长卿原本名正言顺的婚姻关系从此就会变得名不正言不顺,在外人眼里她就会沦为外室姨娘之流,而你们就成了私生子妾生子。就算是民国了,外面的人照样会低看你们一眼。林长卿只管自己鱼和熊掌兼得,何曾替你们考虑过。你们妈倒是替你们考虑了,可在你们眼里倒成了仗势欺人。”   “就算被人嘲笑,也是我们该受的。”红着眼许墨西握着拳头,像是鼓足了勇气,“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的出生就是原罪,妈妈明知爸爸已经有了大娘大姐却故意隐瞒失忆的爸爸,骗着爸爸结了婚。她和爸爸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欺骗之上,谈何名正言顺!”   善水看向林长卿,目光凉丝丝的,“你说的还是林碧城说的?”   被善水盯着的林长卿目光闪烁,不自在地避开视线。是林碧城说的,她一口咬定许望舒当年是故作不知他已经结婚生女,在《破镜》中也是这么写的。两个孩子对林碧城崇拜有加,都信以为真。这明显有利于他,他便选择了沉默,   “用往别人身上泼脏水的方式来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们父女俩可真有一套。”善水气极反笑,再看以母为耻通红着脸的许家姐弟,“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除了红口白牙之外,他们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你妈妈早就知情。”   许墨西和许墨北愣了愣,许墨北下意识道:“大姐不会骗人的。”   “你们大姐不会骗人,所以你们爷爷妈妈就会骗人。无凭无据,你们偏偏选择信一个有利益纠葛的所谓大姐,她林碧城为了占住理,自然要无所不用其极地污名化你们妈妈。可笑的是你们,被殃及了不想着辩白捍卫自己的名誉,反而恨不能把生你们养你们的母亲钉在耻辱柱上,显出你们的公正无私。”善水呵了一声,字字如刀,“养你们真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护主。” 第38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7   许墨西和许墨北明显是被骂懵了,傻在那里,完全反应不过来。   林长卿面上发热心里发虚,尤其发现被动静引来的围观之众越来越多,和平饭店来来往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表妹说的那些话传扬出去,外人得怎么看他?外头原就有些对他不利的言论。   “两个孩子就事论事并不一味地帮亲不帮理,难得的赤子心肠。”林长卿不满又沉痛地看着善水,“你身为长辈却以孝道压迫,指责他们不该实事求是,成何体统!”   许墨西和许墨北精神一振,对,他们才不是不孝,他们只是实事求是,妈妈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她是妈妈,做错了事他们就不能指出来,还得助纣为虐。   善水反唇相讥:“实事求是?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证据,人证也好物证也罢,证明我表姐早就知道是事实而非你们捏造。   当然是没有证据的,全凭林碧城言之凿凿的一张嘴罢了,她名声在外,她这么说,外界信者十之八九。   林长卿心知这事经不起细究,遂道:“你休要胡搅蛮缠,这种事心知肚明。”   善水嗤了一声:“心知肚明个屁。脸大如牛的东西,你当年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我表姐年轻貌美,家中有钱有势,犯得着明知你有妻有女都要招赘你,你以为自己是潘安还是宋玉。”   “噗嗤。”唐瑾姿笑出了声,戏谑看着恼羞之下涨红了脸的林长卿。   唐瑾姿这一笑,看热闹的群众纷纷笑起来,还是看着林长卿笑。长得虽说过得去,可也就是过得去而已,细想想还真觉得不合常理。   林长卿顿时如芒刺在背,暗恨善水刁钻,连带着也恨上了落井下石的唐瑾姿,好好的姑娘家偏要学男人,学得不男不女不阴不阳,难怪是一丘之貉。   “感情这种事岂能以常理度之。”事已至此,林长卿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认定许望舒是居心叵测,不然他成什么人了。   “你也知道不合常理,那我就来说个合乎常理的,”善水眼神一利,“其实你早就恢复了记忆,只是贪图许家富贵所以继续装——”   “胡说八道!”勃然大怒林长卿厉喝一声,打断善水的话。   捕捉到林长卿眼底一闪而逝的心虚慌乱,善水微眯了下眼,这混账玩意儿竟然真的早就知情!   林长卿声色俱厉:“你这是血口喷人!”   “我那么合乎常理的猜测是血口喷人,你们父女俩对我表姐那般不合常理的指控,难道就不是血口喷人。”善水冷冷一笑,“不就是想面对许家时显得自己理直气壮,于是无中生有诋毁我表姐,还仗着自己会写两个字就胡编乱造误导大众,煽动舆论攻讦许家,斯文败类。”   围观群众交头接耳,只言片语传入林长卿耳中,他心道不妙,这些人已经被善水带偏,开始倾向于她。   莫说旁人,就是许墨西许墨北姐弟都开始动摇,一面觉得爸爸大姐怎么可能骗他们。却又有一个声音质问:那又为什么认定母亲就是骗他们,正如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表姨所说,当年的妈妈犯得着骗婚爸爸吗?   许墨西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哭着问林长卿:“爸爸,妈妈当年到底知不知道大娘大姐的存在?”   许墨北也眼泪汪汪地看着林长卿。   林长卿当然说:“你们妈妈早就知道,休要相信外人的一面之词。”   许墨西许墨北不约而同地如释重负,他们没有错怪妈妈,他们没有错!   看在眼里的善水笑得讥诮:“林家的血脉当真强大,明明在许家长大,骨子里却像极了林家人,一样的自私自利,为了让自己理直气壮,就算不顾事实也要把别人钉在耻辱柱上。哪怕这个别人是救命恩人,是生身之母,都毫不手软。”   许墨西许墨北唰得白了脸,瞳孔细细战栗。   林长卿就比他们脸皮厚多了,怒指善水:“你少在这儿逞口舌之快,这是我们林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难道还能比我们更清楚,你让许望舒回来,有什么我们当面锣当面鼓地说清楚。”   “你们林家,上海滩谁不知道你是许家赘婿,靠着许家的资助才能深造才能扬名,要没许家别说成名,你十八年前就死在了黄浦江里。”   林长卿就道:“我从未否认过许家对我的恩情,但是这并不能掩盖望舒骗了我的事实。”   “又绕回来了吧,说我表姐骗你,证据呢,你拿得出来吗?疑罪从无,知道吗?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在这儿言之凿凿诋毁我表姐,我可看不出你有半点记得许家对你恩情的意思,只看出你想借此掩盖你忘恩负义嫌贫爱富的嘴脸。”善水讽刺一笑,“表姐离开之前对我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你从黄浦江里救上来,要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小人,还会生出一对跟你一模一样的儿女,她当年就应该见死不救。”   “你撒谎!”许墨北怒吼,“妈妈才不会说这种话。”   善水冷冷看着悲愤的许家姐弟:“就你们的所作所为,你们凭什么觉得你们的妈妈不后悔生了你们这一对白眼狼。你们宁肯相信林长卿和林碧城,也不肯相信生你们养你们的母亲。你爷爷把你们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结果他尸骨未寒,你们就和害死他的林碧城亲如一家。别再说什么你们爷爷错不错的,纵然他有错,也不是你们能心无芥蒂和林碧城相亲相爱的理由。”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愤愤说了一句:“畜生尚且知道孝顺。”   这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许墨西彻底崩溃,大声哭喊:“我不是,我才不是,你乱说!”说着,她拨开围拢过来的人群,哭着冲了出去。   见状,林长卿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也快顶不住了,可却没法脱身,不然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心虚逃避。   “西西。”林长卿抬脚就要追出去,临走还要怒斥善水一句:“若是孩子有个好歹,我绝不会放过你。”   话音尚未落,跑出去才没几步路的林长卿便觉得膝盖剧烈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剧痛之下林长卿不由自主地膝盖发软,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因为向前跑的惯性,以至于他是脸重重砸在饭店光洁如新的瓷砖上。   那一声痛呼,叫得旁人都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替林长卿觉得疼。   “爸爸!”惊慌失措的许墨北扑向趴在地上疼得鼻血眼泪直流的林长卿,“爸爸你怎么样?”   林长卿很不怎么样,疼,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他都怀疑自己鼻梁是不是断了。   唐瑾姿目光灼灼看着好整以暇欣赏痛苦呻吟的林长卿。她看的分明,善水抬了下手,像是扔出去了什么东西,然后林长卿就摔倒了。   善水偏了偏脸,微微一笑张开手,手心里赫然躺着几颗剥了皮白嫩嫩的花生:“献丑了。”   唐瑾姿目光更亮,小时候爸爸跟她说真正的高手摘叶飞花皆可伤人,长大后她只觉得爸爸在说故事,到了今天才明白,是她井底之蛙。   叹为观止的何止唐瑾姿,边上眼睛尖的客人都看见了,左右一说,纷纷好奇又惊叹。   好不容易从剧痛中缓过神来止住鼻血的林长卿见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怒不可遏指着善水:“是你!”   善水挑了挑眉:“理屈词穷就像一跑了之。”   一脸血的林长卿滞了滞,怒声:“你恶意伤人,我等着,我要去巡——”滑到嘴边的捕房二字在林长卿看见旁边的唐瑾姿之后硬生生又滚回肚子里,有唐瑾姿撑腰,巡捕房又能耐她如何。   林长卿只能脸色一变,摆出一幅被黑恶势力压迫的无奈嘴脸,“你有靠山你厉害,我怕了你还不成吗,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们?”   善水走向他,林长卿不由的嗓子眼发干,后知后觉想起她隔空都能打到自己,显然是个手上有功夫,这要是想把他暴打一度,他一个文化人岂有还手之力。这么一想,林长卿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色厉内荏:“你想做什么?”   “你之前不是要和表姐离婚,表姐同意了,她已经授权我,由我全权代表她。就今天吧,把婚离了,再登报公告。”虽然她不再是许望舒,这段婚姻不会制约她,但是会恶心她。   唐瑾姿笑眯眯地主动道:“我的律师可以帮你起草离婚启事。”   林长卿瞳孔缩了缩,一时之间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之前他从未想过许望舒敢跟他离婚,许家败了,她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压根没法养活自己,从此以后,只能靠他养活,这就是他之前敢答应林老太让许望舒以妾的身份进门的底气,许望舒再生气,也只能答应。可现在……许望舒有了这个攀上唐瑾姿的表妹,她当然敢离婚。   “我不跟你说,你让许望舒来。”   “她不想见你,看见你们父子人就恶心。”   林长卿气得手脚发抖。   许墨北满脸通红,泫然欲泣。   善水不紧不慢道:“那就法庭上见。”   林长卿脸色变了又变,上了法庭,唯有离婚这个结果。毕竟他还有阮秋娘,民国法律上实行的一夫一妻制度,不可能支持他维系两段婚姻。这一上法庭只会白白搞得满城风雨,说不定还要被碧城挤兑舍不得许望舒。   “既然望舒心意已决,那就离了吧。”林长卿沉沉一叹,不放过任何一个挽回名声的机会,“我和望舒之间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错误。”   “的确是一场错误,只不过错的从来都不是表姐。”善水没给林长卿发挥的机会,径直道,“她和你结婚的时候并不知你早已结婚,不知者无罪,她没有任何对不起你和阮秋娘的地方。阮秋娘找上门之后,她让你二选一,是你自己选择了表姐抛弃阮秋娘。别说什么许家势大你不敢选阮秋娘,许家虽然有几个钱可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而你林长卿在上海滩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你要是坚持放弃条件更好的表姐而选择阮秋娘,外人都得夸你有情有义,许家就是想为难你都有所顾忌不敢过分。”   善水嘲讽一笑:“你不选阮秋娘从来都不是因为许家逼迫,只是因为你贪恋许家的钱,贪图表姐比阮秋娘更年轻貌美。忍辱负重那一套,也就骗骗无知的人。”   几次想开口打断都没得逞的林长卿在发现周遭人看过来的神情变得异样之后,心头颤了颤,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第39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8   许望舒、阮秋娘以及林长卿三人之间。   无论是许望舒还是阮秋娘都说不上错,真正错的是林长卿,在许望舒富贵阮秋娘落难时,他选择了许望舒。在许望舒落难阮秋娘富贵后,他又选择了阮秋娘。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眼明心亮的人,抛开所谓的苦衷,只看结果,林长卿与两任妻子,都是只共富贵从未共患难。正是因此,外界一直对林长卿颇有微词。   所以,林长卿才要不遗余力地往许望舒父女身上泼脏水,从而合理化自己嫌贫爱富的行径。   按理,林长卿没那么顺利能洗白,怎么可能他说什么外人就信什么,许家又不是没长嘴不会辩解。   偏偏林碧城恍若文曲星附身,强势崛起,掌握了喉舌。外人不知内里,只看林碧城是个才女,难免先入为主偏听偏信,认定许家趁人之危恃强凌弱。   说得人多了,众口铄金,许家恶毒蛮横彷佛就成为事实,没人会再去细究其中的违和破绽,只管对许家口诛笔伐。   如今被善水掰开来一说,在场围观的客人细细一想,逐渐意识到许家所谓的错站不住脚,再看林长卿,眼神可不就变得微妙。   林长卿顿时如坐针毡,定了定神后怒道:“说的好听是让我自己选,不过是为了堵上外人的嘴,私底下他们是怎么威胁我的,你一个外人岂知道。许家是生意人,钱多路子广,面对他们的威胁,我一个读书人岂敢去硬碰硬,拿家人的安危冒险,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委屈秋娘母女。”   “按你的意思,你怕许家伤害阮秋娘母女,所以只好假装抛妻弃女。可你母亲倒是一点都不怕许家,又是要求许墨西许墨北改姓林,又是要求表姐和阮秋娘共侍一夫,她把许家得罪的这么狠,你口中霸道狠毒的许家可没伤过她一根汗毛。”   林长卿:“那是因为我苦苦哀求。”   善水似笑非笑:“你求一求许家就不计较了,还放任林家人一直留在眼皮底下膈应他们而不是强势赶回老家,那许家还是你口中那个霸道狠毒的许家吗?”   林长卿眼角跳了跳:“你只看到结果,其中艰难痛苦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你是望舒的表妹,自然相信她说的话,可事实上就是望舒早知我婚配过,还逼着我把秋娘送回老家。你也别跟我说人证物证什么的,谁还能把这种事广而告之或者白纸黑字写下来不成。”   “法律制裁一个人都得讲究证据,你和林碧城父女两个倒是好样,不讲证据,只管言之凿凿地对外宣称许家怎么对不起你们,还写成书引导舆论攻击许家。那我也能说你林长卿装失忆骗婚,再找个人写成书发表,花点钱找一群报童满大街的宣扬你是如何的忘恩负义,反正说得多了就成真的了。”   “你,你简直胡搅蛮缠!”林长卿气到话都说不利索了,深怕善水真把这个下三滥的主意付诸行动。   善水微微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唐瑾姿笑吟吟:“人手我多得是。”   林长卿脸色发青,忌惮看一眼唐瑾姿,咬着牙瞪善水:“你敢胡来,就不要怪我告你诽谤。”   “你去告啊,”善水脸上笑容突然一收:“正好,表姐嘱托了我,让我告你诽谤,让全上海滩都来评评理,看看到底谁是谁非。”   许望舒的遗愿——还许家清白。   许父当初不是没想过告林碧城利用小说《破镜》恶意中伤,只没等他行动起来,生意上场上就遭到连环狙击,哪里还有余力和胆量打官司。   善水本是想等自己立足之后再打这场官司,能不能赢是另外一回事,主要是为了扩大影响力,让更多人的人关注到这件事。关注度越高议论的人也就越多,理不辨不明,林长卿和林碧城就没那么容易继续指鹿为马。   现今,唐瑾姿愿意帮忙,那便能提前把官司打起来,她还会放出林长卿装失忆的风声,看看能不能引出些证据,不能的话,恶心恶心林长卿也行,也该轮到他感受下舆论的压力。   林长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和平饭店的,那个善水竟然说要告他!   事情一旦闹大,一些报纸为了销量,肯定是怎么猎奇怎么写,与讨伐许家相比,肯定是反其道而行攻击他更猎奇。   尤其是他在圈子里很有几个不对付的人,就是林碧城,别看她在圈子里备受好评,她年少成名,怎么可能没有眼红的人。只是她成名速度太快,又时日尚短尚未触犯别人利益,所以没人刻意针对她。但是一旦摊上事,肯定有人愿意顺手打压她。他在这个圈子沉浮十几年,太知道文学圈子远没有外人以为的阳春白雪,这里头的倾轧外人难以想象。   届时他们父女将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对许家那些指控本就是莫须有,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根本经不起反复的推敲,一旦舆论逆转,他们将遭受灭顶之灾。   林长卿后背生了一层毛汗,心里怕得慌,冷不丁听见许墨北哽咽着问:“爸爸,那个表姨说得都不是真的,是不是,她说的肯定不是真的。”   许墨北十三岁的年纪,半大不小,思想虽不成熟,却也难以接受自己错怪生母的罪恶感。   “当然不是真的。”林长卿一口咬定,谁来说他都必须坚持这个说法,“怎么可能是真的,一派胡言,你难道宁肯相信她一个外人,不信爸爸?”   许墨北当然愿意相信爸爸,至于当初为什么愿意相信林碧城这个素味平生的所谓长姐姐而不是对他宠爱有加的姐姐,只能说林碧城的小说太有魅力。   林长卿按了下抽抽噎噎的许墨北头顶:“别胡思乱想。”   亦步亦趋跟着在身侧的许墨北点了点头,又吞吞吐吐地问:“爸爸,妈妈真的走了,她不要我们了吗?”   怒气腾地窜上心头,林长卿把在善水那里受到的憋屈和惊怒都算到了许望舒头上:“她爱走便走,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你妈不要你们,爸爸要你们,爸爸会好好照顾你们。”   说得许墨北眼泪又滚下来。   “不许哭!”心浮气躁的林长卿厉声,“男孩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许墨北被吓住了,他从未被林长卿呵斥过,一直以来,爷爷妈妈偶尔会凶他甚至闯了祸还会打小腿打手心,唯独爸爸从来都不会打他们骂他们,还会在爷爷妈妈罚他和姐姐的时偷偷帮他们。   眼见许墨西瞪圆了眼睛,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林长卿怒气收了收,毕竟是唯一的儿子,岂有不疼之理,他缓了缓脸色摸摸许墨北的肩膀:“爸爸不是骂你,爸爸是被你妈妈伤了心,她又要离婚又要告我,更是一走了之,对你们一点交代都没有。”   许墨北吸吸鼻子,声哽咽:“那爸爸真的要和妈妈离婚吗?”   “爸爸也不想,可你妈妈坚持,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林长卿叹了一声,“你妈妈心里显然是没了我们父子三人的,离就离吧。婚离了,你妈妈也已经离开上海滩,不打算再管你们,既如此,那你们也没必要再姓许,改过来吧,跟爸爸姓。”   许墨北愣住了,因为随母姓,他被不少同学取笑过,以至于他内心不喜,可真当爸爸提出要改姓时,许墨北却没觉欢喜,反而有种空落落说不上来的茫然。   “怎么,你不愿意?”林长卿的脸色和语气都不好看,入赘是他平生之耻。   许墨北急忙摇头。   林长卿拍拍他的头顶,义正言辞:“子随父姓,天经地义。若非当年爸爸失忆了,岂肯让你和你姐姐姓许。”   心里堵着一口恶气的林长卿决定以最快的速度给两个孩子改姓,还要告诉善水,让许望舒如鲠在喉。林长卿心里发狠:你恶心我,那我就来恶心你,断了你们许家的香火。 第40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9   回到家中,虽然林长卿在外梳洗过,脸上的血迹是洗干净了,只脸上的青肿以及衣服上的血迹还在,自然瞒不过家人。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遇上歹人了?”林老太一叠声追问,心疼地直哆嗦。   阮秋娘也是心疼得很,正要问,忽然发现不见许墨西,忙问:“西西呢?”   “这丫头没回来?”林长卿大惊失色,他一直以为许墨西跑回家了。   “不是跟你们一起出去找她那个表姨去了,”林老太奇怪,“难道你们分开了?”   林长卿不由想起了在和平饭店的不愉快,面孔扭曲了下:“许望舒那个表妹说话着实难听,西西气愤之下就跑了出去,我想追出去,哪想她竟然下了黑手,害我摔成这样。”   林老太一听哪里还得顾上不见踪影的许墨西,气咻咻道:“她打你了,她怎么敢!果然是许家人,蛮不讲理。”   许墨北嘴角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   气不过的林老太咬着牙道:“不能这么算了,碧城,叫碧城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我们林家不是好欺负的。”   林长卿心里一动,又是要离婚又是要告他们诽谤的,早晚得闹得满城风雨,这绝对不利于他们,一个不好就要坏了他们林家现今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   尤其善水还说要找一群卖报小童满大街宣扬他早就恢复记忆的事,林长卿心头颤了颤,五年前他突然就恢复了部分记忆,其中包括父母妻女。他不敢声张,只暗中找人回老家打听,知道她们过得不好,便悄悄令那个人丢了些财务在家门口。   那个人早就被他远远的打发走,可要是闹大了,被找到蛛丝马迹……就算没找到,三人成虎,对他名声也不好。所以最好是能按下善水的气焰,让她不敢这么嚣张胡闹。她搭上了唐瑾姿,他们家碧城却有唐瑾风撑腰,唐瑾姿毕竟只是个女人。   房间里绞尽脑汁扩写小说正扩得心烦意乱的林碧城被喊下来,一听又是关于许家狗屁倒灶的事情,烦躁道:“早就该离了,怎么的,你还舍不得许望舒那个小三?”   许墨北脸色顿时涨红了。   “碧城!”阮秋娘不满地叫了一声。   在阮秋娘的示意下,林碧城这才注意到脸色通红的许墨北,略略不自在了下,当着个半大孩子的面说人家亲妈,的确有那么点不合适。   林老太嗔一眼林碧城,这孩子说话也不知道避一避孩子:“晓红,你带北北下去把衣服换换,看这都沾上血了。”   许墨北低着头跟女佣晓红离开。   许墨北走了,林长卿这才说:“你这孩子又想多了,之前不离,都是为了西西北北,如今既然她连孩子都不要了主动提离婚,那我肯定是要和她离婚的。”他看向阮秋娘,目光深情款款,“以后就咱们一家人简简单单地过日子。”   阮秋娘微微红了脸。   林碧城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不愧是民国渣男,甜言蜜信手捏来,把阮秋娘这个没见识的乡下女人拿捏得死死的。要不是碍着阮秋娘,她早就让他身败名裂。她最恶心的就是这种抛弃糟糠之妻的渣男。别看她在《破镜》里美化了代表林长卿的那个角色,那是为了避免分散许望舒的仇恨。比起林长卿,她更厌恶知三当三的许望舒。   当然林长卿也不是好东西,失忆之后的事就算了,可当阮秋娘母女找上门他恢复记忆后,他抛弃阮秋娘母女选择许望舒,妥妥的嫌贫爱富。也就阮秋娘对林长卿的滤镜有一米八厚,才会相信林长卿是怕许家报复才不得不留在许家。这个渣男别的本事没有,哄女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厉害。   这白眼翻得,在场诸人都看见了,林长卿尴尬之余还有些气闷。   林老太和阮秋娘又是双双不满地看林碧城。   林碧城不以为意,看在她们的面上,她愿意放林长卿一条生路,没把他的名声搞臭,还让他搬进来享福,但是别想让她把林长卿当亲爹供起来,渣男不配!   场面一时有些僵硬。   好在林长卿十分能屈能伸,要不怎么能把许家父女哄了十八年,他十分自然地转移话题:“这是小事,我担心的是那个善水要告咱们碧城诽谤。”   林碧城冷笑:“我怕她不成,尽管去告,让全上海滩都知道许望舒上赶着当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   林长卿为难:“可我们手上毕竟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林碧城说的理所当然,“谁不知道。”   林长卿噎了噎,说实话,其实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林碧城为何笃定许望舒当年早就知道他已婚,笃定的他都差一点就信了。   林碧城的笃定来源于她的经验,她是真心认为许望舒知三当三,那些民国电视剧和小说都是这样写的。   林长卿提醒:“真上了法庭,要讲证据。”   林碧城烦躁地皱起眉头:“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多证据,而且都过去十几年了。”   “可不是,”林长卿愁苦状,“要是没证据,搞不好就真成了诽谤。”   林老太担心:“成了诽谤会怎么样?”   林长卿故意夸大其实:“要坐好几年牢的。”   “这可怎么成!”林老太顿时急了,“要不让她别告了。”老太太老一辈的思想,生不入官门,打心眼里就不想惹上官司,哪怕是自家赢都不愿意,更何况听着要输的样子。   “奶奶,你别瞎想,哪有那么容易就成诽谤了,我又没指名道姓她许望舒,是她自己心里有鬼要对号入座。”林碧城不以为忤,“报纸上隔空骂人的多了去了,有哪个成诽谤罪了。对方就是虚张声势,故意吓唬人,想唬得我们先低头。她想得美,她想打官司,我奉陪到底,谁怕谁啊。”   眼见着林碧城没抓到重点,林长卿心急如焚,他怕的并非什么诽谤罪,而是引起大范围的讨论之后,对方煽风点火,引导大众意识到他们对许家的指控没有扎实的证据,最后引来舆论反噬。   为防止事态恶化,林长卿不得不委婉提醒林碧城。   林碧城浑不在意,“她当她是谁,她说什么别人就信什么,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想得倒美。”   林长卿就说:“她和唐瑾姿似乎颇有交情。”   “唐瑾姿?”关注唐瑾风的林碧城当然知道这号人物,早在心里暗暗把她当成‘恶毒女配’。在林碧城设想里,等自己和唐瑾风关系更近一步之后,唐瑾姿肯定会粉墨登场,试图拆散她和唐瑾风。她都想过唐瑾姿会不会和小说里那些女配似的,拿出一张巨额支票让她离开唐瑾风。那她是应该走古早套路,对支票不屑一顾以示清高?还是近来兴起的反古早套路,拿上支票远走他乡,让唐瑾风爱恨交织?   “她俩怎么会凑在一块儿?”   谁知道啊,林长卿烦的也是这个,要只是善水一个人,他又有何惧。   “唐瑾姿又怎么样,我就不信她还能在上海滩一手遮天。”林碧城才不怕,在她看来,唐瑾姿也就是个表面光而已,虽然是唐家千金,可唐家的事业显然是要交给唐瑾风的。在上海滩这地方,唐瑾姿一个女人玩不转,也就是她老子还在,别人才敬她三分,事实上谁把她当回事。   林长卿故意道:“可她毕竟是唐家大小姐。”   林碧城哼了一声:“别人怕她,我可不怕她。”   林长卿就想到了她那些‘朋友’上去,慢慢把心放回肚子里,是啊,她们也没那么可怕,莫要涨他人威风灭了自己志气,反倒露怯被拿来做文章。   瞧着林长卿脸色逐渐好转,林老太跟着把心落回肚子里,笑眯眯夸林碧城:“我们碧城这么能干,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碧城矜持地笑了下:“我的新章还没写完,我先上去了。”   “那赶紧上去。”林老太生怕耽误了林碧城,家里可就指望着她大孙女的文章过日子,林长卿虽然也有几个稿费,但是真比不上林碧城的多。   这时候阮秋娘突然出声:“西西上哪儿去了,要不要去找找?”   被吓乱了心神的林长卿和林老太母子俩这才想起跑得不知所踪的许墨西,急忙打发家里的两个佣人都出去找许墨西。   林长卿也准备出去找,安慰忧心的阮秋娘:“这孩子应该是躲哪儿哭去了,应该没事。”   阮秋娘低声道:“孩子也是可怜,找到了你别骂她。”   林长卿心里受用,许望舒这个亲妈丢下孩子一跑了之,还是阮秋娘良善,真把西西北北当亲生的疼。当年许望舒要是有这份心胸,他们一家本能和和美美,偏偏她就是容不下秋娘母女,最终自食恶果。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因便有果。   总是要教林家人自食恶果。   善水回想着许望舒的遗愿——恢复许家的名誉。   打官司能把水搅浑,让部分人意识到林家难以自圆其说,但是想就此把林家怎么样却难。   想收拾林家还得让林碧城从才女神坛上跌下来,那她说的话就会失去可信度。   这个倒不怎么难,善水有八九成的把握林碧城是把别人的作品窃为己用。观她写的小说,文笔乏善可陈,显然自身才华有限。作品可以窃取,才华却窃取不来,有没有真才实学略加试探便能露出马脚。能写出令人拍案叫绝的名篇,却在日常交流中缺乏与作品相当的文学素养,谁不会联想到她背后有人捉刀代笔。也就是林碧城成名时间短露面的机会少,才没露出马脚。 第41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10   天快黑了,许墨西才回来,林老太一通抱怨:“你这丫头跑哪儿去了,家里人都跑出去找你了,这会儿都还没回来,真是个不省心的。”   许墨西垂着眼不说话。   林老太继续唠叨:“下次不好这样不懂事了……犯不着为不相干的生气……就当她在放屁……”   念叨完了,才对许墨西道,“上楼和北北说一声,别叫他继续担心。”   许墨西嗯了一声,踩着楼梯往上走。   见到许墨西平安归来,许墨北喜形于色,连声问她跑哪儿去了?   许墨西没回答,只看着许墨北,反复咬了咬唇终于开口:“你说,到底是谁在撒谎?”   许墨北愣住,脸上喜色渐渐消失。   “是爸爸和大姐在骗我们?还是妈妈和爷爷在骗我们?”许墨西声音发涩,透着迷茫。   许墨北讷讷地喊了一声:“姐。”像是有点儿害怕。   许墨西下意识咬起指甲,以前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哪怕是爷爷妈妈骂她吃里扒外,她都没怀疑过大姐会骗人,那么厉害的大姐怎么会骗人?可现在,她却开始怀疑了,她不知道到底该信谁,她真的不知道了。   沉默蔓延在姐弟俩之间,许墨北突然道:“姐,爸爸说明天带我们去改姓。”   许墨西豁然抬头,瞳孔微微收缩。她隐隐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在她不知道到底谁是谁非的情况下。   “姐,你不想改吗?”许墨北小心翼翼地问。   许墨西反问:“那你想改吗?”   许墨北低了低头,瓮声瓮气道:“大家都是跟着爸爸姓的,就咱们不一样。”   许墨西心绪翻滚了下,却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妈妈不要我们了,跟爸爸姓就跟爸爸姓吧。”许墨北带着点儿赌气道。   许墨西焉了下去,是啊,妈妈不要他们了,因为他们相信爸爸和大姐,不信妈妈和爷爷。这一刻,许墨西舌尖开始发苦,一直都好好的,那么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到底是谁错了?   第二天,林长卿带着许墨西许墨北前往民政署,一为离婚,二为改姓。   林长卿本是故意迟到了半个小时,就想恶心恶心善水,他是实在烦透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妹,打乱了他的全套计划不说,还层出不穷地闹幺蛾子。   不曾想,到了民政署门口,林长卿并未见到等得不耐烦的善水,顿时一阵火往上冒:“什么人啊,居然迟到了这么久,没素质!”   气闷的林长卿都想转身就走,说实话,这婚他是不怎么想离的,丢人现眼啊。只昨天善水说了,他要是敢不来,她就去起诉离婚,他怕更加丢人现眼。   心烦意乱之下,时间过得格外缓慢,十分钟的时间,林长卿硬生生等出了度秒如年的感觉,就在他想不管不顾离开时。   善水施施然从对面的咖啡馆里走出来,她向来守时,准点到达,没见林长卿也不恼。瞧着对面的咖啡馆新鲜,便过去点了杯咖啡还加了些小糕点,慢悠悠地吃着喝着,还欣赏着恼羞成怒的林长卿。   “你怎么才过来?”林长卿没好气。   善水淡淡道:“你不也是才来。”   林长卿气结,暗骂这女人一点亏都不肯吃,像足了许望舒父女,果真是一家人。   “进去吧。”   离婚手续很快就办下来,剩下就是联名在报纸上刊登一下离婚启事广而告之。这是时下特色,尤其是在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家以及新青年中盛行,订婚、结婚、离婚甚至同居都会登报声明,好些人还会不领结婚证只登报结婚,外界同样会承认这种关系。   许墨西忍不住问善水:“我想给我妈妈打个电话。”   善水平静看着她:“她不想。”   许墨西脸色变得苍白,细看嘴唇都在轻轻颤抖。   “那就你来告诉许望舒,我要给两个孩子改姓林,”林长卿心头痛快,只觉得总算是扳回一局,“就今天。”   善水凉凉的目光一一扫过许家姐弟,两人不约而同避开了,瞥一眼得意的林长卿:“小人得志。”   没得到臆想之中的暴怒反应,林长卿的得意顿时打了个折,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下一刻更憋屈的来了。   “许家破产了,就想改姓当林家人,可林家给你们的能和以前的许家比吗?”善水哂笑,“想想你们在许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家里佣人一堆,出门有司机,在家里想横着想竖着都随心所欲。可在林家,你们敢随心所欲,能随心所欲吗?”   许墨西和许墨北脸色顿时变了。   善水呵了一声:“被害得从千金少爷变成寄人篱下,还把对方当个好人,愚不可及。”   “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什么寄人篱下,那就是他们的家!”林长卿怒声,真是恨不得堵上善水的嘴。   善水慢悠悠道:“这话连他们都不信。”   林长卿看着脸色雪白的许墨西姐弟俩,怒道:“把她离间的话当真,你们真是犯傻了不成。”   “是挺傻,被林碧城毁掉的许家家业,说到底将来都是你们姐弟两个的,原本你们可以一辈子富贵无忧,现在是什么都没了。”善水火上浇油,不在乎感情,还能不在乎切身利益,“林长卿只会吃软饭,能给你们留多少,林碧城再有本事,又能分你们多少。好好想想吧,蠢货。”   林长卿怒火中烧:“你,你闭嘴!那都是许一鸿自己经营不善,跟碧城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心里有数,他们也心里有数。”善水目光划过许墨西和许墨北姐弟俩,显然,姐弟俩并非无动于衷,那她就高兴了,她就是挑拨离间啊,反正林家这一窝人不高兴,她就会非常高兴。   搅乱了一滩水,善水笑眯眯离开,她得回去想想怎么让这窝人更不高兴。 第42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11   马金荣接善水去见唐瑾姿,路上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大小姐人挺好,只要你做好分内之事,绝不会亏待你……”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善水一边听一边打量内部的仪器设备,再一次感慨这个世界的人精于炼器。在她的世界里,炼器师虽然能炼制各种天上飞地上跑海里游的灵器代步,但是必须有相应的修为才能驾驭,不像此方世界,人人都能操控。   留意到善水好奇模样的马金荣得意一笑:“没见过吧?这车好几万大洋呢,也就是来接你,我才能开出来,大小姐到底是看重你。”   的确没见过的善水笑了笑:“是啊,头回见,挺有意思的。”   马金荣暗道,果然是山里下来的,连汽车都没见过。再看一眼,马金荣忽然意识到她这种好奇不像是乡巴佬进城,她好奇是真好奇,但是并不缩手缩脚,那样子倒像是城里人去了乡下,看啥都新鲜。马金荣不禁想到自己第一次来上海滩那天,又好奇又不安,紧张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这有底气跟没底气的,到底不一样。   “回头有机会,我教你开学,跟在大小姐身边,这车还是得会开的。”马金荣卖好,以她的功夫,只要底子干净,少不得是要被大小姐当成亲信培养的。   善水愉快地说好,看着挺好玩的。   约莫半个小时后,马金荣停在一栋洋房前,这是唐瑾姿的私宅。   马金荣从佣人处得知唐瑾姿在会客,便对善水道:“那我带你到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大小姐多数时候都住在那儿。”   善水欣然应允。这一圈走下来,里里外外的巡逻人数之多,令善水挑了挑眉梢,离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差的也没多少了,再联系唐瑾姿亲自跑来和平饭店找她,倒是挺惜命。   这就得说到唐瑾姿的父亲,那位唐爷了,仇家太多,对付不了他,就像拿他独生女儿撒气。且唐瑾姿自身行事风格颇有些张扬霸道,自己也很有些仇家。   仇家太多,自然保镖就少不了。唐瑾姿寻上善水,就是想着她手上,一个顶十,也省了她进进出出带上一大堆人,排场是有了,可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累赘,又像是怕了那些人似的。   洋房里里外外逛了一圈,还认识了一些人,掌事的杨妈又带善水去她的房间,就在唐瑾姿隔壁:“大小姐,早就吩咐我们收拾好了,您看看,可有要改的地方。”   善水:“挺好的。”   杨妈便退了下去。   等这些琐事忙完,唐瑾姿也办完了事出来,第一眼就发现善水的头发剪短了。   迎着唐瑾姿的目光,善水笑了笑:“既然答应了做你的保镖,当然要用最好的状态。”动手动脚的,许望舒那一头长发就成了累赘,反正这世道女子留短发寻常,索性善水就把头发剪了,也更好把她和许望舒区分开。   唐瑾姿眼中笑意更明显了,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她当然希望善水真的上心:“那我的安全可就交给你了。”   善水微微一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林长卿也想拿着钱消消灾——善水这个灾。他和林碧城同时收到来自法院的传票,善水真去告他们诽谤了。   一想会被闹得满城风雨,进而引出一些人不必要的联想,可能从一面倒的批判变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林长卿就心浮气躁,试探地对林碧城道:“就不能让她告不成吗?闹闹哄哄的,不成体统。”   林碧城也烦得很,穿越前,她就是个还在上大学的普通大学生,冷不丁被人告了,嘴上说着谁怕谁,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怕的,倒说不上怕善水,就是单纯怕打官司这种事情。   “本就有不少人眼红你,闹开后,那些人少不得落井下石,无中生有些对你不利的事情来。”林长卿是这么劝的。   林碧城恨声:“想得美。”   林长卿叹气:“三人成虎。”不利于许家的那些事,不就是因为说的人多,便被当成真的了。林长卿岂能不怕舆论反过来作用在自己身上,这么一想,当真是五味陈杂,难道这就是报应?   “是这个理,碧城啊,你看能不能找你那些朋友想想办法,你一姑娘家被人告了,到底不好听。”林老太问林碧城。   林碧城眼珠子转了转:“你们都别慌,有什么好慌的,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何况天还塌不了,这事我会想办法的。”   林长卿心头一喜。   站在角落里的林墨西看了看眼露喜色的林长卿,再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林碧城,慢慢低头看着脚尖出神。如果诽谤是莫须有的指控,被告了,需要着急吗?   林碧城还没想好该不该因为此事去找唐瑾风,更是没想好去了之后该怎么说才合适,就有人主动上来表示愿意排忧解难。   林碧城却不想承这份人情,别人的人情好还甚至可以不还,这位却得连本带利地还回去。但是她又不敢贸然翻脸,毕竟对方可是臭名昭著的洪帮太子爷,虽然清帮名声也不咋的,可相较于贩卖鸦片甚至人口的洪帮而言,清帮那真算得上是个帮派里的一股清流。   “洪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林碧城心里骂娘脸上笑吟吟,“只不过真不是什么大事,她要告就告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是真不想欠洪志凯人情,这家伙一点都不肯吃亏,付出了就想连本带利要回来,不愧是放高利贷的。   “怎么不是大事,你再小的事情在我这里都是天大的事。”洪志凯笑眯眯地说,“何况闹开了,到底对你和叔叔的名声不利,没事也得被人嚼出事情来。”   林碧城心烦,打心眼里就不想理洪志凯。瞧瞧这长相,五官平平无奇还透着凶相,一看就不是啥正经反派,顶多就是个炮灰反派,还是没脸没皮那种。   “随他们嚼吧,谣言止于智者。”林碧城拿出生平最大的耐心应付,心里疯狂呼唐瑾风,他什么时候能收了洪志凯这个王八蛋!   洪志凯摇摇手指头,故作幽默道:“可智者终究是少数。”   这姿势和表情配上那五短手指,好悬没把林碧城恶心得够呛,第n次想撕破脸,又第n+1次忍住。   她见识过洪志凯的手段,他对付许家的时候,太脏了。   “这事就交给我了,我保管这案子开不了庭。”洪志凯拍着胸口保证。   眼见着洪志凯更听不进人话似的,一定要大包大揽逼着她承情,林碧城脸色绷不住了,变得难看起来,哪有这样强买强卖的。   洪志凯就跟看不懂脸色似的,面对才女兼美女,他还是愿意赔上耐心的,他笑着问:“最近新开了一家日本餐厅,我让他们给我留了个包间。”   林碧城声音都变了:“不好意思,我——”   “碧城上次可是答应要请我吃饭感谢我的。”洪志凯笑着打断林碧城。   林碧城脸色控制不住的白了白。他口中的上次,就是许家那次。那次接受他的帮忙,她实在是迫于无奈。《破镜》发表之后,被揭开真面目的许家不再继续装模作样,无所不用其极地打压对付他,当时她成名不久,而许家到底是地头蛇,她并不占据上风,甚至差点被逼到逃出上海。无奈之下,她只能接受洪志凯的帮助,然后许家迅速破产,许父还猝死了。关于许父之死,着实有点像吓到林碧城了,她没想过会搞出人命来,以至于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林碧城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陪着洪志凯去吃饭,其实这样的饭局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她就想着请客一次两清,可洪志凯贼精,每次都提前结好账,然后假惺惺地说这一顿算他的,让她下回再请。她欠了人情又不敢得罪,只能下回又下回,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估摸着最后还是得靠唐瑾风,也就唐瑾风能治一治嚣张的洪志凯。   被林碧城惦记着的唐瑾风正在陪唐爷吃饭,同桌的还有唐瑾姿。   说了些闲话,唐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看向右边的唐瑾姿,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你找了个女保镖?”   唐瑾姿咽下嘴里的牛肉,嗯了一声。   唐爷问:“什么来历?”   唐瑾姿抬头,要笑不笑的:“明知故问,你能没调查过。”   唐爷顿时就噎了下。   唐瑾风低头吃菜,掩饰嘴角的笑意,外人都道唐爷威严不可侵,哪里知道他三天两头被女儿挤兑。   经验丰富的唐爷很快就调整过来:“查不到,无人能证明她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世外高人嘛。”唐瑾姿闲闲地喝了一口酒。   见她那副不上心的样子,唐爷就来气:“那叫来历不明,你把个来历不明的人留在身边当保镖,你就不怕死的莫名其妙。”   “就她那功夫,要是想杀我的话,哪里犯得着来给我当保镖,我早就死上七八回了。如果是另有所图,既然敢送上来门,与其放在外面,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更放心。”唐瑾姿慢条斯理地说:“何况,爸爸不是说过,行走江湖,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再荒唐都要认真对待,因为那是经验积累出的本能,我的直觉就是她对我没恶意。”   “你有个屁的经验!”唐爷爆了粗口。   唐瑾风没法再装雕像,含笑劝解:“不都说女人的直觉最灵。”   看着短发白衬衫西装裤的唐瑾姿,唐爷差点就想说她算哪门子女人,简直了,小时候香香软软最爱蓬蓬裙的女儿,出去读了两年书回来,整个就变了样。   唐瑾姿瞥一眼憋得难受的唐爷,知道亲爹嘴里憋着什么话,翻了个白眼:“你经验丰富,你不会自己看看。”   唐爷运了运气,苦口婆心:“经验并非万能,你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哪是那么容易看透的。”   唐瑾姿夸张地嘿了一声:“合着原来你知道人心看不透啊,那你还想让我招赘,从此相夫教子,后半辈子就指着那个男人的良心过。要是个有良心的我还能当个富太太,要摊上个没良心的。喏,就那个许望舒,现成的例子摆在呢,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唐爷又成功被噎住了。   唐瑾姿越说越来劲:“当初许望舒她爹肯定也是想着招赘个女婿照顾女儿,肯定也觉得那个女婿孙子孙女有良心,才敢娇养女儿不培养女儿担事。结果呢,女婿孙子孙女一个都靠不住。”   这例子可太讽刺了,以至于唐爷一时半会儿无言以对。   唐瑾姿冷笑一声:“许家那老头,要是脑子清醒,就该培养女儿,但凡他女儿有本事,那个林长卿林短卿的忘恩负义又如何,踹了另外找个年轻帅气的就是。不对,许望舒若有本事,林长卿根本就不敢忘恩负义,她生的那两个小崽子也不敢不认亲妈。竟然想着靠别人的良心过一辈子,活该他破产。”   这下子,唐爷真是没话说了,唐瑾姿说的是没道理吗?当然有。所以他才想着撮合她和唐瑾风,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九成总是有的。只她死活就是不同意,一心一意想管唐家那一摊子烂事,简直气死个人。作为一个父亲,他是真心不想女儿卷进唐家那些事,唐家的生意没她想的那么简单,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连他自己都如走钢丝。   “你想有自己的事业,爸爸支持,可家里那些生意,真的不适合你一个姑娘家。”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嫌弃我是女儿。我要是个儿子,哪怕蠢笨如洪志凯,你都得哭着求着我接管家业。可就因为我是女儿,哪怕我不比男人差,你就是不想把唐家交给我,宁肯交给女婿!”唐瑾姿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直视唐爷:“我要是没能力,你不想把唐家交给我,那我无话可说。可就因为我是女的,你就觉得我不能继承家业,我不服!”   “你不服,外人也会不服。”唐爷摇了摇头,“你觉得委屈,可事实就是如此,因为你是女孩,哪怕你做的再好,比所有男人都好,下面就是会有男人不服你。”   唐瑾姿勾了勾嘴角:“不服就去死。”   唐爷怔住,望着眼神坚决,像是不允许任何东西抵挡她的野心,恍惚间彷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丫头,这丫头,可真是他亲生的丫头。   “一开始难免不习惯,久了便成习惯,再久便成自然。”唐瑾风笑着说了一句,好让唐爷下台,“义父您老当益壮,起码还能为瑾姿保驾护航十年,十年能改变很多事情。”   唐瑾姿递一个赞赏的眼神给唐瑾风。   唐瑾风失笑。   外人都以为他和唐瑾姿为了争夺唐家是貌合神离,实际上他们真没翻脸。   之前唐爷想撮合他们,一开始,他是想着报恩便答应了,可唐瑾姿却骂他不是来报恩是来报仇的。想想也是,为了报恩耽误唐瑾姿一辈子的确更像是报仇,于是两人统一口径不愿结婚。   至于唐家,唐瑾姿不想,那他来管。唐瑾姿想要,那他就帮她,他有自知之明,他只是唐家的义子。   唐爷扫两眼唐瑾姿和唐瑾风,哼了一声:“漂亮话谁不会说,自来说易行难。”   唐瑾姿跟着用鼻子哼了一声:“那你就看着好了,不想搭把手也别拖后腿,少整天想着招个女婿生孙子,小心到头来孙子连带家业都改了姓。”   脸皮抽了抽的唐爷烦得很:“行了行了,就你话多,吃你的饭。”   唐瑾姿不想吃饭,把话题转到唐瑾风身上:“听说你最近和林家那个大才女走的近。”她耸了耸肩,解释,“我新找的保镖善水是许家外甥女,少不得要把她的底都摸一遍,就把林家都查了一遍。”   唐瑾风笑了笑:“她写的文章很好。”   唐瑾姿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文品不等于人品,你最好自己去调查下。” 第43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12   善水遇到了袭击,在唐宅内,动手的是唐家的保镖,拿着刀没动枪,显然这是来自于唐家的试探。这种试探,早些年她遇见的多了,总有一些人不相信她,就想试一试再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既然亮了刀子,善水也没太留情,总得礼尚往来下。   吃得差不多的唐爷便得到了自己手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结果,抬头看了看唐瑾姿,旁的不说,单论身手,这个保镖她倒是没找错。可这么好的身手,真愿意屈居保镖。   唐爷沉吟了下:“我见见她。”   唐瑾姿点头,才有人去请善水。   迎着唐家三人的目光下,善水慢悠悠走进来,衣貌整洁,根本看不出经历过一场袭击。   唐瑾姿轻轻一扬眉梢,瞥瞥上首的唐爷,似乎有些讶异。   便是唐瑾风都多看了善水一眼,又看了下唐爷。   唐爷目光直直的看着善水,带着打量和压迫之意。就见她平平静静地笑了笑,大概就是打招呼的意思,不桀骜,但是也没多少谦卑。唐爷眯了眯眼,在他跟前敢这样有资格这样的人屈指可数。   “善水,这是我爸爸,听说我身边来了个高手,好奇得很。”唐瑾姿笑着放下筷子。   唐爷神色缓和下来,含笑道:“下面的人起了好胜之心,没伤着你吧。”   唐瑾姿和唐瑾风皆是诧异了下,原来已经试探过来,可真没看出来。   “没,倒是我把他们都伤了。”善水也笑。   这是个不肯吃亏有傲气的,唐爷心中评论,毕竟有本事,持才方有资格傲物:“技不如人,是他们活该。”   “爸爸,你这是做什么?”唐瑾姿语带怒气,“这是我的人。”   唐爷:“不都说了,下面的人争强好胜,他们也自食恶果了,回头我再罚他们,让他们不敢再造次。”   善水笑看着父女俩唱双簧,唐瑾姿安排试探面上不好看,她老子这是帮她排忧解难。   唐瑾姿冷声:“再有下次,我剁了他们的手。”   唐爷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对着善水无奈道:“我这丫头脾气暴,难免惹下仇家,她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了,护得她平平安安,我这儿什么都好商量。”   人家至少愿意演一演把面子圆过去而不是居高临下的命令,所以善水也给面子:“应该的,毕竟唐小姐给的报酬十分丰厚。”   这样的直白,倒是让见多识广的唐爷都意外了,看了看善水,笑着点了点头。   见也见过了,善水便离开。   唐瑾姿睨一眼唐爷:“功夫不错吧。”   “功夫是不错,人就怕你降不住。”唐爷停顿了下,慢慢道:“这个人我看不透,阿风,你怎么看?”   唐瑾风缓缓摇了摇头:“说不上来,这种避世而居的高人本就不能与普通人一概而论,不过我看她目光倒是正的。”见唐爷眉心微皱,他便道,“以后瑾姿多回来几趟,义父见得多了,要是不妥总能看出点什么来。”   多回来几趟可算是说到了唐爷的心坎上,他面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吧,徐徐观察,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   当晚,善水随着唐瑾姿歇在唐宅,临睡前,唐瑾姿专程来找了一趟善水:“唐突了,我爸那个人多疑的很。”   善水:“爱女心切,人之常情。”   唐瑾姿笑起来:“我爸爱我这一点,我从不怀疑,只是他这人迂腐,在这点上,他和你舅舅有点像。”   善水反应了下,才意识到这个舅舅指的是许望舒的父亲许一鸿。   “我爸早些年一直想着让我招赘,然后培养女婿培养孙子,我就只需要当个富太太享清福。”唐瑾姿语气嘲讽极了。   这不是一点像,而是一模一样,许一鸿一开始是想培养林长卿,后来发现林长卿拿得起笔却拿不起生意场上的事,便一心培养许墨北,反正他是从未想过培养唯一的女儿许望舒支撑门户。许一鸿是不爱女儿吗?怎么可能,只是他打心眼里就没有女儿也能挑重担的观念。   善水不疾不徐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枯靠人人跑。”   唐瑾姿笑出声:“你看,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爸直到今天才正视,他总觉得自己不会看走眼,我运气不会那么差,就是没考虑过我还有靠自己这条路可选。说句讨嫌的话,还得谢谢你表姐,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那儿,老头子总算是怕了。”   话是挺讨嫌的,不过勉强算是件好事儿。善水闻着唐瑾姿身上的酒味,她应该是高兴得很,喝的有点多,所以话才那么多。   唐瑾姿的确高兴,之前她爸是无奈之下的退让,以后却会支持她,她将得到更大的权限:“其实想想怪又没意思的,要是我和唐瑾风换一换,我爸早就全力支持唐瑾风,可就因为我是女儿。”她哼了一声,看善水,“习武之人,想必更加注重男女之别,你这一路走来,怕是也不容易。”   冷不丁的,善水倒是被勾起了回忆。   在修真界,男尊女卑的现象依然存在,绝大多数宗门,男女弟子比例悬殊。因为打从收弟子开始,俗世百姓更愿意费心费力送儿子入仙门,却少有人愿意为了女儿费心。还有些倒是疼女儿,深觉女子柔弱怕女儿在外吃亏,自己鞭长莫及,索性留在身边平平安安一辈子。甚至一些目光短浅的还会认为修仙百十年未必有果,还不如把女儿留在身边更划算。这就导致踏入仙门的女子稀少,自然而然的,修炼有成的女修便也少了。人多势众,人少力薄。女修的修行之路也相应比男修更为艰难。   日久天长,女修不如男修彷佛成了既定事实。   屁个事实!   她可是宗门开山以来唯一一个差点就飞升成仙的,就算失败了,也比那些连飞仙的门槛都摸不着的男修强。   善水微微笑着道:“我很喜欢看他们明明看我不顺眼却又不得不讨好我的样子。”   唐瑾姿一愣,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她的眼底迸射出光芒,那是野心:“留在我身边帮我吧,总有一天,我要这上海滩都听我的话。”   “你帮我报许家的仇,我保护你三年。”善水十分冷静,并没有脑子一热就把自己卖了。   忽悠失败的唐瑾姿啧了一声:“你这人心怎么这么硬,我的路明显不好走,同为女子,你难道不该伸出援助之手。”   善水言简意赅:“自己选的路自己走。”   唐瑾姿翻了一个白眼,摆摆手怏怏不乐往外走:“睡吧睡吧”   这一份不乐隔了两日变得更深,使得唐瑾姿更加想留住善水。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下午,唐瑾姿出门办事,善水坐在副驾驶座上。   闭目养神的唐瑾姿忽然就被人按住了头,那力道大的她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下一瞬,她就听见了子弹打在车上的声音,唐瑾姿立刻放弃抵抗的本能,乖乖缩着。   “趴着别动。”善水松开按着唐瑾姿的手,改拿枪,这玩意儿她已经琢磨明白,瞄准、扣扳机,简单的很。   听着密集的枪声,唐瑾姿神色凝重:“多少人?”   “挺多,没数清。”善水的声音还是不疾不徐的,“比咱们的人多。”   唐瑾姿脸色更加难看,却诡异的并无多少慌乱,她抬眼看了看神色平静,手指不停扣扳机的善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且死不了,于是还有闲心问:“你枪法怎么样?”看起来架势倒是不错。   善水缩回来换弹夹:“水平大概跟我的功夫差不多吧。”   唐瑾姿:“……”讲道理,你换弹夹的动作真的不是很利落。   不是很利索换好弹夹的善水眉毛挑了下,很利落地翻到驾驶座上,把已经中弹身亡的司机拎到旁边的副驾驶座上。   “抓稳!”   唐瑾姿下意识双手抓紧,然后就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被卷进了漩涡里,身不由己的滚起来,以至于她都没心思继续疑惑善水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   善水这车技算是看会的,手抓方向盘,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多简单的事,比驾马车都容易,毕竟马是活的车是死的。   只不过会是一回事,开的怎么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等唐家援兵到时,打开车厢看见的就是人事不省躺在那的唐瑾姿,好悬没把人给吓死,要是唐瑾姿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善水热心提醒:“没事,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唐瑾姿是硬生生被颠晕的,脸上添了好几块青青红红的淤伤,身上就更多了。谁能想到杀手的枪没伤到她分毫,却在车里被撞出了一身伤。 第44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13   闻讯赶来的唐瑾风不放心,正想带唐瑾姿去医院检查,却见善水上前,在唐瑾姿头上按了几下,唐瑾姿便慢慢转醒。   “我说了,她只是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唐瑾姿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没事。”她目光深深看着善水,“这次多亏了你。”   善水笑笑:“分内的事。”   唐瑾姿就在琢磨,怎么把这个分内的时间门延长一点,今天但凡是换个人,十有八九自己就折在这儿了,身边有这样一个高手,等同于多了好几条命。   “还有没有活口?”唐瑾姿勉强站起来。   唐瑾风道:“有个还活着,已经带走。”   唐瑾姿咬了咬牙:“不弄死背后的人,我就不信唐。”   隔了两天,唐瑾姿对善水道:“已经招了,是洪志凯的人,除了想杀我,还想杀你,你惹过他?”   “想惹还没动手,”善水微微耸了下肩,“难不成知道我要为许家报仇,所以他想先下手为强。”   唐瑾姿缓缓摇了摇头,乍听有点道理,却有点不符合洪志凯的作风,他没那未雨绸缪的脑子。   善水轻笑,笑里透着凉:“上海滩最想我死的应该是林家,那个洪志凯在追林碧城。”   “那就说得通了,为了讨好女人杀你,这种事洪志凯这个蠢货干得出来,顺便还想来个一箭双雕,算盘倒是打得挺响。”唐瑾姿冷笑。   善水就问:“那你是怎么打算?”   唐瑾姿微微抬了下下巴:“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然外人还不得把我当成软柿子捏,那个蠢货,我早就想收拾他了。”   洪志凯哪知大祸临头,他尚且还在遗憾,派了那多人出去,居然铩羽而归:“两个臭娘们,运气倒是不错,就不信下次还有这运气。”   一次失败并不足以令洪志凯放弃,他可是在林碧城面前拍着胸脯保证杀善水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岂能丢了面子。何况善水要是不死,他怎么让林碧城欠他一份大人情,可一不可再,许家是一次,这回又是一次,林碧城要是再推阻四不识抬举,就别怪他不怜香惜玉,他洪志凯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大少爷,洪爷请您过去一趟。”   洪志凯烦躁皱起眉头,知道肯定是为了唐瑾姿的事情骂他胡来。   果不其然,洪帮现任当家洪明治把洪志凯骂了个狗血淋头:“……唐成久拿他女儿当眼珠子,你去动她做什么!”   “唐成久处处不给爹你面子,唐瑾姿有样学样,之前跟我争码头的时候,把我的脸面往地上踩。一个女人妄想踩到我头上来,我要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都得当我是软蛋。”   唐成久气煞:“输给一个女人你还好意思说。”   洪志凯脸色顿时发黑,硬邦邦道:“所以我要找回场子。”   “那就在下次赢回来,而不是派人去杀她。”洪明治恨铁不成钢,“你这是要和唐成久撕破脸。”   “早就该撕了,早前清帮在我们洪帮面前算什么东西,提鞋都不配,可这几年,爹你去外面问问,我们家早就成了笑话。”洪志凯言之凿凿,“再不给唐成久点颜色看看,他就把自己当成上海滩的老大。”   “你懂个屁!”洪明治咆哮,“你以为翻脸是那么好翻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应对唐成久的报复,你应付得过来吗?真有本事你杀了唐成久去,杀他女儿算什么本事,只会刺激他。”   父子两个不欢而散。   离开的洪志凯骂骂咧咧:“年纪越大胆儿越小,怪不得被唐成久压了一头,连他女儿都敢爬我头上撒野。”   旁边的人就劝:“洪爷也是担心您被唐家报复,您动了唐瑾姿,唐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洪志凯不以为意,扫一眼自己的保镖群:“我要是怕他就不会动手,走我们这条道的,要是怕报复就缩手缩脚,别想成大事。”   话音刚落,枪声响起。   洪志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应验的那么快,紧接着才感觉到疼,哪里疼呢?他已经没机会分辨。   眉心开花的洪志凯倒在地上。   “大少爷!”   洪志凯的手下惊恐欲绝地惊叫。   场面乱上加乱,善水带着唐瑾姿给的个帮手乱中安然脱身。   “死了?”唐瑾姿有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落在善水身上的目光不禁变得复杂。   善水眨眨眼:“对啊,不是你说的,要洪志凯的狗命。”   本来嘛,洪志凯用手段害得许家破产,所以她一开始只是想毁了洪帮,死不死的那就是他自己的运气。可洪志凯竟然想杀她,那她只能杀了他。幸好这是个乱世,想杀就能直接杀了,不然还得费些功夫。   唐瑾姿沉默了一瞬:“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顺利。”   说实话,唐爷也没想到洪志凯死得那么容易,那么多保镖彷佛形同虚设,回想回想唐瑾姿前几天的凶险,再想想洪志凯的下场,他郑重对唐瑾姿道:“尽可能把人留在身边。”   “这还用你说,”唐瑾姿郁闷,“不过难,看她样子,她是真只打算保护我两年。其实没有我,她一个人想替许家报仇也不难,就是多费点时间门。”   唐爷沉吟片刻后道:“她和许家虽然有血缘关系,可真论起来并没有多少感情,却能为了许家的事奔波,可见是个重情的,对这样的人,以情动人才是上策。”   唐瑾姿若有所思。   唐爷又叮嘱:“死了儿子,洪明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不至于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但是为了面子,他肯定会有动作,你当心点。”   洪明治的儿子加上私生子有八九个,洪志凯虽然是长子,但并不是洪明治最宠爱重视的儿子,所以洪明治不可能为了报仇就不管不顾,当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果然,之后洪帮和清帮摩擦不断,不过都有所克制,双方都没有血拼到底的打算,这样的摩擦更像是探底细。   两大帮派纷纷扰扰,闹得整个上海滩都不得安宁,林碧城岂能不知。   林碧城简直是惶惶不可终日,她没想过洪志凯口中的小小教训竟然是杀人,她真的没想到。当电影里的枪战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因自己而起,林碧城整个人都吓傻了。   没等她从善水和唐瑾姿遇袭的惶恐不安中回过神来,洪志凯被一枪爆了头的噩耗传来,林碧城吓得差点背过气去,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生怕哪天自己也被爆了头。前后脚的,她觉得只能是唐瑾姿和善水干的。   后来清帮洪帮的混战印证了她的猜测,洪帮叫嚣着让清帮交出杀害洪志凯的善水,虽然清帮拒不承认,但是谁不知道就是善水干的。   莫说林碧城惊慌,就是林家其他人都慌,得罪了这么个人,谁能不慌啊。有层层保护的洪志凯都能被杀了,若是善水想杀他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眉心发烫,彷佛下一刻就会有颗子弹飞来。   “许望舒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亲戚?”林老太眼底发黑,晚上没睡好熬出来的,就怕哪天自己的宝贝儿子林长卿出了意外。   谁也没说话。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林老太看看林长卿又看看林碧城:“什么时候开庭来着?”   林长卿回:“十八号,还有十天。”   林老太抿抿唇:“你们说,她要是打输了官司,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人啊?”听了街头巷尾被润色过后的消息后,善水在林老太这儿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形象。   “娘,您别胡思乱想,现在是法治社会,她……”   林老太:“那个姓洪的还不是死了,这还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没听说她被抓起来。”   林长卿登时无话可说,且心里头更慌了。   “要不,咱们私下向她赔个礼?”惜命的林老太出主意,她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儿子孙子都有了,孙女出名了,她过上了老封君的舒服日子,且舍不得死也舍不得儿孙死。   “那外人得怎么看我们。”林碧城头一个反对,“奶奶,你少自个儿吓自己,洪志凯那是情况特殊,属于帮派斗争所以没人管。可善水要是敢滥杀无辜,我们家也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人家,她要是敢对我们动手,上头肯定会出手管。不然人人自危人心惶惶,整个上海滩都得乱套。”   林长卿定了定神:“对,就是这么个道理,她不可能无法无天。”   林老太太还是不放心,就看林碧城:“你不是和那位唐先生是朋友,他总能管一管那个女人。”   林碧城眼前一亮,是啊,她还能找唐瑾风帮忙,就不信善水敢不听唐瑾风的话。 第45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14   林碧城并未见到唐瑾风,她只当唐瑾风忙着处理洪帮的事,并未多想,只是有点闷闷不乐。   “林小姐。”喜出望外的白一哲从车上探出头。   怏怏不乐的林碧城抬头,笑了笑,比起洪志凯这个没有一点绅士风度甚至可能因爱生恨搞囚禁play的危险分子,林碧城还是更喜欢白一哲这样的,赤诚、热情又无害。说句心里话,洪志凯死了,她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担心他哪天翻脸对自己用强。   在白一哲的邀请下,林碧城上了他的车,见她眉间带着愁绪,少不得要关心一二。   林碧城苦笑:“还不是因为最近名声大噪的那位女高手,她是许家外甥女,深恨我们家,我奶奶怕的寝食难安,就怕她上门寻仇。”   白一哲立马安慰:“她不敢胡来,林小姐背后还站着我们这些读者,她背后的清帮就是再势大,也护不住犯了众怒的她,所以但凡她有点脑子,就不敢伤害你。”   “但愿如此。”林碧城一脸担忧,“当初你为了帮我,在许家的事上,我怕她也迁怒于你。”   当初许家生意受挫,许父急需一笔贷款解决燃眉之急,然而白一哲这个东南银行的少东家打了招呼,以至于贷不到款的许父为了不承担巨额违约金,不得不硬着头皮借高利贷周转,这一借就掉进了洪志凯的手里,被剥皮拆骨。   来自于林碧城的关心令白一哲心里发甜,他道:“别人怕她我却不怕,许家不讲诚信人品堪忧,银行不愿意贷款,何错之有。”   林碧城:“还是小心些为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白一哲受用至极,口中应好,话锋一转,说起林碧城正在连载《神雕侠侣》。   说起这个,林碧城就头疼,当兴趣变成谋生的职业手段,她越来越难以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她可以废寝忘食地写,现在却成了拖延症晚期。交稿日期迫在眉睫,脑子里也有大纲,可她就是不想写,尤其最近事多,她就更不想拿笔。   面对白一哲的热情,林碧城更加心烦意乱,想着回去务必要写起来,不然就真来不及了。   可回到家里,迎接林碧城的是林老太和林长卿一连串的询问,他们被吓住了,急需林碧城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林碧城烦上加烦,没好气道:“没找到人,我说你们用得着这么怕吗?好像做了亏心事似的,我不是都说过了,一般来说,她是不敢乱来的。”   林墨西和林墨北都在呢,当着小辈的面被林碧城数落,林老太和林长卿面子上下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碧城。”阮秋娘面带薄怒,“怎么跟你奶娘和爸爸说话的。”   气头上的林碧城也没给阮秋娘面子,直接踩着楼梯咚咚咚上楼去了,把一大家子都晾在那儿。   林长卿脸色白了青,青了又红,像是气急,偏偏又无可奈何。   看在眼里的林墨西耳边就回响起善水的话:你们也知道那是林碧城的家,表姐如果搬进去,她凭什么和阮秋娘一样,凭林长卿撑腰。你们也太看得起他了,他自己都要看林碧城的脸色。   原来,爸爸真的要看大姐的脸色。   那么,妈妈搬过来之后,她真的能和大娘平起平坐吗?   真正搬过来之后,林墨西才意识到大姐脾气喜怒不定,高兴的时候,什么都好商量。可不高兴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逮着谁就挤兑谁。连奶奶爸爸和大娘都难以幸免,更遑论妈妈。   一阵苦意弥漫了林墨西的整个口腔,之前的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也太过天真。   朝夕相处之后,曾经她眼中高不可攀不容亵渎的大姐慢慢沦为普通人,大姐她会暴躁会骂人,会对长辈不敬。曾经斯文儒雅的爸爸会被大姐挤兑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回头想,林墨西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之前自己会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其实他们也就是普通人,是普通人就会有私心。就像她之前觉得爷爷和妈妈有私心,所以会伤害大娘还美化自己,那么大姐和爸爸是不是也会因为私心丑化爷爷妈妈?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想的头疼欲裂,都想不明白,到底谁是谁非。   “老爷,白编辑来了。”女佣晓红硬着头皮出声禀报。   那是林碧城的编辑,林碧城有今天少不了白编辑的功劳,他是白一哲的堂叔,很有些人脉。   “还不快请进来。”林长卿整了整神色,压下对林碧城的那点不满,转身去迎。   白编辑是为了催稿而来,和林长卿闲聊几句,林碧城就下来了,对白编辑道:“去我书房坐坐吧。”   白编辑向林家人颔首示意了下,跟着林碧城去了书房:“正好经过你这,我就来看看,写多少了?”   林碧城尴尬地摸了摸脸。   白编辑心里一紧:“再晚后天下午三点你就要把稿子给我,你来得及吗?”   “我尽量。”林碧城底气不足地说。   白编辑皱眉:“不是尽量,是必须,不然这一期的报纸就得开天窗,你说你怎么跟读者交代。”   “断一期也没什么要紧的,我的事你也都知道,我被那个善水告了诽谤,再有十天就要开庭,这个人还杀了洪志凯,你说我哪有心思写文章,我都烦死了,不是我不想写是我根本定不下心来写。”林碧城打算破罐子破摔。   闻言白编辑眉头紧的能耐夹死苍蝇:“断一期,你说的倒是轻巧,这一断你得流失多少读者,你是新人根基尚且薄弱,绝不能冒险。”   林碧城摆烂了:“可我真的写不出来,你总不能硬逼着我写,就算逼出来了,那东西也没法看,不是更砸招牌。”   白编辑没了脾气,问道:“你具体写了多少?”   “三百多个字。”林碧城有点儿不好意思,为自己挽面子,“其实大纲细纲我都想好了,就是静不下心来写。”   白编辑沉吟片刻,抬眼看着林碧城:“还有一天多的时间,你就真写不出来了。”   不想写的念头一冒出来,林碧城就再也压不回去,她是真的不想写也写不出来了,心里一横坚决不改口:“写不出来了。”   “那我找人帮你写。”   林碧城怀疑自己听错了,惊疑不定地看着白编辑。   白编辑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其实他早就有这种打算,林碧城的诗词没话说,可她小说的文笔实在只能说普通,胜在故事别出心裁不落窠臼。换个文笔好的人来写,未必不是好事。   林碧城咽了下口水:“你的意思是找枪手?”   “既然你有大纲也写不出来,那干脆我找个会写的人来写,总不能开天窗。”白编辑循循善诱,“其实这种事在圈内挺常见的,尤其是一些大作家,他们主要负责写大纲把握大方向,那些细枝末节就交给别人。”   林碧城瞬间就心动了,工作室找枪手这种事,她以前就听说过,蛮常见的嘛。   “这样会不会有风险?”   “风险肯定有,但是只要足够小心,一般而言不会出事。你放心,我找的人嘴巴肯定紧,不会出去乱说。”白编辑斩钉截铁地说,“其实这种事我帮其他作家做过,至于是谁,我不方便告诉你。”   林碧城露出一个我懂的眼神,心下更加放心白编辑,觉得他口风紧。   白编辑意味深长:“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就是亲娘老子最好都别说。”这里头有几分提醒之意,其实他一直怀疑林碧城背后有人捉刀。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发现林碧城这个人简单的很,文学素养也颇为欠缺,以她心性和阅历不像能写出那样的诗词,这也是他一直不敢把林碧城推出去参加各种文会扩大名声的原因。   “我懂,这种事出你口入我耳,我绝不会告诉第三个人。”林碧城连连点头,心头卸去一块巨石,只觉得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再绞尽脑汁地硬写,而且从此都不用再费心熬神地写,她只需要输出故事,林碧城不禁喜上眉梢,好故事她要多少有多少。   白编辑面上笑心里叹气,看来她果然有枪手,不然不会这么轻易接受。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宝,文坛不缺才女也不缺美女,但是有才有貌的女作家却是稀缺货,最开始他对才貌双全的林碧城寄予厚望,没成想……罢了,也不算亏,好好运作,也能打造成一面金字招牌。   就着枪手这个话题,白编辑和林碧城细细说了一会儿注意事项,临走他又关心了下那桩诽谤官司,毕竟是摇钱树,要是真落个诽谤罪,难免影响名声。   林碧城道:“丁律师说这场官司我的胜率很高。”丁律师说了,只要林墨西林墨北姐弟俩能出庭作证那些情节都是真实的,那她就构不成诽谤。   那是业内大状,白编辑便放了心,不过还是叮嘱:“对方有唐家撑腰,小心她耍下三滥的手段,我有几个朋友在法院里,我会和他们打个招呼。”   心情很好的林碧城笑嘻嘻道:“那赢了官司,我请你们吃饭。”   善水的确想耍手段。   “……《破镜》的原型显而易见是许先生和许小姐,里面的很多细节都可以佐证这一点,但是林碧城又捏造了很多子虚乌有的情节丑化这两个角色,让许先生父女名誉受到不应有的损害……他们拿不出证据证实那些情节的真实性……诽谤成立……这个案子我们的胜率很大。”   沙发上,戴着金丝银边眼镜,西装革履一幅精英像的王律师慢条斯理地介绍着案情。   善水笑了下:“这个案子交给王大状,我很放心。”   唐家的御用律师,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何况林碧城那本《破镜》留了一大堆的破绽。   王律师扶了扶眼镜框,矜持地笑了笑。   善水放下茶杯,笑着道:“听说王律师喜欢国文。”   王律师怔了下才道:“兴趣爱好,我父亲是一名国文教师。”   “原来是家学渊源。”善水笑了一句,伸手点了点茶几上的报纸。那是林碧城发表的所有诗词,说起来林碧城倒是有几分小聪明,一些明显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身份能写出来的诗词,她会放在小说里,好比如那篇表相思的《蝶恋花》,就出现在《破镜》里,是代表林长卿的男主角写给久别重逢的原配妻子。   “我有一桩事想麻烦王律师。”   王律师:“愿闻其详。”   善水笑眯眯地问:“开庭那天,你考一考林碧城怎么样?” 第46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15   林墨西望着窗外发呆,连林长卿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发现,直到林长卿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爸爸。”   “发什么愣呢?”林长卿问,“没了魂似的,叫你都没反应。”   林墨西就说:“昨天没睡好。”   林长卿哦了一声,不疑有它,拉了把椅子坐下。   林墨西看着似乎有话要说的林长卿。   林长卿嘴角翕合了下,有一点点尴尬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再过几天,我和你大姐的案子就要开庭了。”   林墨西垂了垂眼睑。   “依着丁律师的意思,这桩官司麻烦的地方就在于,你妈妈只在我面前承认过那些事。”林长卿叹了一口气,“可因为我是被告,所以我的证词不具备参考性,丁律师说爸爸要是找不到其他人证明确有其事,搞不好会输了官司。”   林墨西眼神颤了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冷,她缩了缩手脚。   “这要是输了官司,爸爸和你大姐少不得要被人指指点点,从此名声一落千丈。像我们这样的文化人,要是坏了名声,谁还愿意要我们的文稿,那我们这一大家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林长卿苦闷道。   低垂着眼的林墨西没吱声。   林长卿伸手摸了摸林墨西的头顶,林墨西僵了僵,林长卿并未察觉道,继续道:“要是有办法,爸爸不会找上你,可爸爸实在是没办法了,这场官司我们家不能输,输了我们这一大家子都要完了,你奶奶年纪大了,你和北北年幼还在上学,我和你大姐不能倒下。”   林长卿停下,看着林墨西,她垂着眼让他看不清表情,这让林长卿眉头皱了皱:“西西?”   林墨西低声道:“爸爸找我是想我做什么?”   林长卿有点难以启齿,然而现实逼着他必须启齿:“爸爸希望开庭那天,你告诉法官,你听见你妈妈承认过那些事。”   这一刻,林墨西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意外又不意外:“可妈妈一直对我们说她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只有你对不起她。   “哪个母亲会在儿女面前承认自己的错。”林长卿是这么说的,“爸爸知道这让你很为难,虽然你妈妈丢下你和北北一走了之,但是她毕竟是你们妈妈,你们很难主动说出她的不是。可要是你不帮爸爸和大姐这个忙,这场官司我们就很有可能输掉,后果就是我和你大姐丢了生计。咱们一家怕是从此就得过上苦日子,你和北北可能就没法读书,你奶奶老无可养,你愿意过这种日子吗?”   林墨西抬起头,望着面带愁苦和歉然的林长卿,彷佛看见一座高大伟岸的青山在一点一点土崩瓦解。这真的是她的父亲吗,教她做人要诚实守信却又教她在法庭上公然撒谎?   说的那一套冠冕堂皇,做的却是不可见人那一套,那么,他在其他事上是不是同样如此?他说妈妈骗他结婚,他说弃大娘选妈妈是被逼无奈。那他做的呢?他做的是不是污蔑妈妈,他做的是不是嫌贫爱富?   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林长卿浑身不适,作为一个父亲要求女儿撒谎本就有些拉不下脸面,而林墨西又是这种反应,弄得林长卿满是不自,眼神和语调中不禁带上了几分压迫。   “西西,你愿意帮爸爸这个忙吗?你弟弟已经答应了。”   林墨西滞了滞:“弟弟答应了?”   林长卿点头:“北北知道爸爸的不容易,所以愿意帮忙。”   林墨西就扯了扯嘴角,又把头低了下去,弟弟知道爸爸的不容易,她能不愿意吗?于是她不高不低地嗯了一声。   林长卿如释重负,可算是答应了,他又摸了摸林墨西的头:“别胡思乱想,做错了事的是你们妈妈,你们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你们没有错……”   安抚了林墨西几句,林长卿起身离开。   林墨西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坐在那儿,冷冷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报纸上,那一面刊登着最新一期《神雕侠侣》,读起来果然是比之前更顺畅了些。   转眼就到了开庭的日子。   不管是善水还是林家人,双方都是相当的胸有成竹。   这是林碧城第一次见到善水,确实和许望舒长得有几分像,像得讨厌,小三的亲戚果然不是好东西,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杀人。   善水打量了林碧城几眼,普普通通一个人,没看出什么关于大气运的异样来。   被善水盯住的林碧城身体一僵,本能地生出一种被猎食者盯住的恐惧,再看平平静静的善水,明明不愤不怒,可她就是无端端的心慌。   心慌意乱的林碧城脸色发白,她身边的林家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还是个会杀人的程咬金,脸色能好看才是怪了,怕输了官司身败名裂又怕赢了官司被报复丢命。   善水笑了下,转身进入大厅。一群欺软怕硬的小人罢了,之前许家父女就是手段太软,才会纵得他们得寸进尺最后还输得一败涂地   人一走,之前还大气不敢出的林老太撇撇嘴刻薄道:“不男不女,像个什么样子,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下一瞬就听见林长卿变了调的叫娘声。   林老太惊疑看过去,只见林长卿煞白着脸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的是唐瑾姿,她是和善水一块来,不过她又不是原告代理人,便暂时分开。唐瑾姿睨一眼林老太,扬声:“嘴上无德的老东西!”   林老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气得眉毛立起来,下意识张嘴就要骂回去,却被林长卿一把按住:“娘。这里是法院!”   恼怒的林老太愣了愣,后知后觉才看见和唐瑾姿隔了几步的唐瑾风,她瞧了瞧短发西装不男不女的唐瑾姿,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唐瑾风,心头惴惴,这两个人什么关系,会不会影响她家碧城和那个唐先生的关系?林老太忙去看林碧城。   林碧城满脸尴尬,这几天她又隐晦地找过唐瑾风一次,还是没找到,一而再的,林碧城心里头就有些不好的想法。好不容易遇上了,却是这种场面,不管怎么样,唐瑾姿总是他义妹,林老太虽然骂得是善水可当着唐瑾姿的面,难免容易误会。   可不能解释林老太骂得是善水,善水是唐瑾姿的保镖,打狗还得看主人。林碧城只能歉然地对唐瑾风笑笑,希望他能体谅老人家,接着硬着头皮道:“唐先生,你是来旁听的吗?”   唐瑾风是被唐瑾姿强行拉来的,从善水那里,她知道今天有好戏看,为了防止唐瑾风鬼迷心窍,便把唐瑾风拉来旁听醒醒脑子,她可不想和唐瑾风因为林碧城起隔阂。   面对林碧城的询问,唐瑾风轻轻地点了下头。   林碧城敏感察觉到唐瑾风对她的态度冷淡了,为什么?因为唐瑾姿和善水?   还真是,那天在唐家吃饭时,唐瑾姿让唐瑾风好好查一查林碧城,文品不代表人品。唐瑾姿不是无中生有的人,因此唐瑾风真的派人去查了查,这一查就发现林许两家的事并非他认为的那样,许家未必全然都是错,林家也未必全然无辜。两家之间那些事真论起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因为林碧城名声大,所以外界只听林家的说辞而无视许家的解释。   所以,今天他来旁听,就是想弄清楚,到底是许家的错?还是林碧城误会了许家?亦或者是林碧城刻意诋毁许家?   这桩诽谤官司的关键点便在于此。   关于《破镜》原型是许家父女这一点,林碧城并没有否认,也否认不来,她在小说中用了大量广为人知的细节,连姓都没改。   现如今林碧城要做的就是证明那些令许家父女名誉受损的事件是真实存在的,而非她杜撰。   林碧城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写的都是真实的,只恨这种事唯心的很,拿不出证据来,所以在法庭上,她只能说:“这些事都是我父亲亲口告诉我。”总不能说,有些事情譬如许望舒明知林长卿早已经结婚是她推测出来,虽然是合情合理的事实,可法庭上不讲情理,只讲证据。   林长卿面不改色:“许望舒亲口承认过,我们的儿女当时也在场,都听见了,他们可以作证。”   林碧城的律师笑看一眼王律师,儿女这种身份说出来的证词,法官和陪审员的取信度会更高。   王律师眼皮都不动一下,只看了下身边的善水,还真被她说中了。   善水抱臂坐在原告席上,看着林墨西一步一步走来,林家人的无耻,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越无耻越好,反噬的时候才会越精彩。   被传唤上庭的林墨西缓缓走向证人席。   见林墨西脸色凝重,以为她害怕的林长卿安抚:“西西别怕,对着法官叔叔,实话实说就好。”   林墨西深深看林长卿一眼,又看了看彷佛问心无愧的林碧城,扯起嘴角笑了笑。她转了转目光看见了乌压压的人群,有好多拿着笔和本子的记者,其中有几个面孔,她还在林家偶然撞见过,是来采访林碧城的,毕竟是难得一见的才女嘛。   这桩官司引来了极大的关注,被告是这一年异军突起的才女,原告是横空出世的‘武林高手’。虽然善水以及唐瑾姿从未承认过,但是在外界这已经算不上秘密。   林墨西还看见了善水,若非她,自己恐怕还在继续执迷不悟地把林碧城的话奉若圭臬,那林碧城当成神明敬仰,她说什么就信什么,从不会用脑子想一想其中的合理性。   狗屁的神,明知道爸爸逼自己作假供却不阻止反而合理化爸爸的行为,她算哪门子的神,她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善水若有所思,觉得林墨西的模样有些怪,几分钟后,预感成真。   在法官询问林墨西是否亲耳听见许望舒承认过在婚前她就发现林长卿已经结婚时,林墨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紧张的恨不得替她回答的林家人。   下一刻,林墨西转过头看向法官,深吸了一口气:“我从来都没听我妈妈说过这样的话,妈妈一直都对我说,在阮秋娘找上门来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爸爸结过婚,若是早知道,她绝不会和爸爸结婚。我爸爸在撒谎,他还想让我在法庭上说谎污蔑我妈妈!”   满庭哗然,林长卿大惊失色,以至于意识都没反应过来而是杵在那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容决绝的林墨西。   漫说他了,就是善水都有些被意外到,没想到林墨西居然还有这勇气,许望舒,应该会高兴吧。   惊怒交加的林长卿回过神来,霍然起身怒视林墨西:“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有人威胁了你。”   “威胁我的人是你!”林墨西彷佛一座爆发的火山,红着眼狠狠瞪着林长卿,“你威胁我要是不帮你污蔑妈妈,我就没好日过,你就是这样威胁弟弟,逼得他同意帮你污蔑妈妈。你逼我们说谎,你根本就不配当爸爸!你总说妈妈骗了你骗了我们,可明明就是你想骗人你在骗人,你就是个骗子。还有你!”   林墨西指向震惊的林碧城。   林碧城心里突了下,莫名的不安。   林墨西怒骂:“你是最大的那个骗子,你算哪门子的才女,你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大骗子,我竟然相信你这个大骗子的话相信我妈妈是坏人,你才是坏人,你们一家都是坏人!”   旁听席上的记者全都兴奋起来,恨不得越过警卫采访拍照。   林碧城脑子都懵了,简直不敢想明天的报纸上会写什么鬼东西:“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就是被人给骗了。”   接受到林碧城求助的目光,心里骂娘的丁律师就道:“鉴于证人情绪不稳,我申请——”   “我就是让你骗惨了,你才不是什么大才女,你的小说都是找人代笔写的,”怒气冲天的林墨西从怀里抽出书稿,“我有证据!她是个骗子,骗子!” 第47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16   混乱之中看清林墨西手中的书稿,林碧城整个人都麻了,那是白编辑找的那个枪手写得新章节,因为稿件到刊登要经过报社好几个人的人手,所以白编辑把文稿拿给她,让她抄写一遍,这样就不会在笔迹上露出马脚。   白编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抄好之后一定要烧掉枪手写得原稿,免得被人发现。可她犯了懒,至今只抄了一半。怎么都没想到这些会落在林墨西手里,还是在这样的场合被拿出来。   丁律师急声:“证人情绪不稳,且所说之事与本案无关,我请求证人暂时离开平复情绪。”   王律师笑眯眯地说:“事关于被告林女士的人品,怎么可能无关。一个名不副实的作家,她说的话她写的文章可信吗?”   被告席上的林碧城手脚发凉,冷汗唰得就冒了出来。   刚刚从林墨西的骤然反水中回过神来的林长卿见她如此,心里一突,不安顷刻间笼罩心头。   林碧城紧张盯着法官,就见他低头沉吟了片刻,然后驳回了丁律师的要求,让林墨西继续。   林碧城脸上血色顷刻间退的一干二净,死死盯着林墨西叫了一声:“西西!”   “西西,是不是有人逼你胡说八道。”林长卿顾不得自己的行为可不可疑,他只知道不能让。林墨西在法庭上胡言乱语。   “是不是她逼得你。” 林老太爆喝一声站起来,指了指善水,又直勾勾盯着林墨西,眼神凶厉。   迎着林家人震惊又愤恨的视线,林墨西冷冷勾起嘴角,“逼着我胡说八道的那个人是你们,你们能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就逼我在法庭上撒谎,之前你们又撒过多少慌,你们两个都是大骗子!”   不待林长卿和林碧城反应,林墨西举起手里的文稿:“这是《神雕侠侣》还没发表的文稿,这是林碧城抄了一半的文稿,你们看,上面的字迹根本就不一样。我亲耳听见白编辑让林碧城要在二十号之前抄完交给他,什么才女,都是骗人的,都是抄出来的。”   旁听席上的人尤其是记着恨不得自己是长颈鹿,好把脑袋凑近一点看得更加仔细。   林墨西听见白编辑和林碧城的秘密,纯粹是意外,她原本是想偷听林长卿林碧城和王律师的谈话。只事有不凑巧,刚想凑过去,林墨西就被突然冒出来的林老太喊走。等林墨西回来,她并不知道王律师已经谈完事情离开,书房里的人已经换成了白编辑。   这一听就听出事了,林墨西只觉得天塌地陷。   她心目中才华横溢的偶像竟然是个欺世盗名的小偷,那些令她爱不释手的小说竟然是出自他人之手。   连这都是假的,那么林碧城说的话做的事还有什么是真的?林墨西对林碧城的信任本就已经出现动摇,这一刻,彻底崩塌。   林墨西不再相信林碧城,也不再相信林长卿,便也知道自己误会了爷爷和母亲。   所有的后悔和自责都化为了恨,滔天的恨意让林墨西决定在法庭上,众目睽睽之下拆穿他们的真面目,让他们身败名裂。   林碧城眼前黑了黑,生吃了林墨西的心都有,养不熟的白眼狼,不愧是小三的女儿,她就不该心软收留,结果引狼入室。   四面八方的眼神一个个跟探照灯似的盯着林碧城,令她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什么这种局面。无意之间,林碧城对上唐瑾风的眼睛。   唐瑾风神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这样的平静让林碧城如坠冰窖,他信了是不是?   瞥一眼面无人色的林碧城,唐瑾姿打趣唐瑾风:“你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腹有诗书气自华,就她那气质,是能写出那些诗词文章的人吗?”   唐瑾风没言语。   看过文稿之后,法官问心慌意乱的林碧城:“被告,你如何解释?”   林碧城嘴里彷佛被灌上水泥堵住,说不出话来,慌得额尖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忽的灵光一闪,她心头狂喜,定了定神抬头道:“一派胡言,我的小说都是我自己写的,根本没有所谓的枪手代笔。我怀疑是我妹妹偷走了我的原稿找人抄了一遍,又偷了我写废的稿子。”对,就是这样,林碧城慢慢松了一口气。   “你骗人,你又骗人!”林墨西气得嗓音都尖锐起来,“我亲耳听见你和那个白编辑的话,你就是找人代笔,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林碧城脸色僵了僵:“林墨西你够了,我知道你因为你妈的事恨我,但是你不能这样诋毁我。”   林长卿还帮腔:“西西,你太让人失望了。”   林墨西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无耻,无耻小人,卑鄙小人!”   善水啧了一声,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见识少了吧。   “那干脆把那位白编辑请来,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善水不嫌事大,闹得越大才越好,越多的人关注,就越容易发现林碧城的狐狸尾巴,真才实学这种东西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大概是唐瑾姿打点的到位,法官还真同意了。不过因为临时增加了证人,所以今天的庭审到此结束。   抗议无效的丁律师无奈地看了看林碧城,从林墨西反水之后,局势便开始对他们不利。尤其林碧城最开始的反应极其不自然,说白了就是她漏了怯,今天的法官和陪审员都是出了名的眼睛尖,又有唐家的因素在这里面,这场官司只怕是不妙。所以接下来,那个白编辑绝不能再出现差错,要不然就算他来当法官,这场官司也没法打了。   林碧城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她是一刻都不想继续待下去,她得缓缓,好好想想怎么化解林墨西这个死丫头带来的恶劣影响。   庭审中断,各自离开。   一出去,善水就见林老太揪住了林墨西要打:“你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我打死你个贱骨头……”   林家人中唯有阮秋娘上来劝:“娘,您先别生气,好好问问,是不是有误会。”   “有个屁的误会,”林老太推开阮秋娘,“你别烂好心,你把她当女儿疼,可她想害死你女儿。”   边上的记者就像是闻见了腥味的鬣狗,兴奋地举着相机不停地拍。   丢不起人的林碧城大吼一声:“别闹了,有什么回去再说。”   怒火中烧的林老太却听不进去,扑腾着要继续打人,突然之间举起来的手腕剧烈一疼,林老太诶呦惨叫一声:“什么东西?”   一颗小铁珠,善水随身携带的小暗器,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动作,所以很多人都看了过来,尤其是那些兴奋异常的记者,那眼神,恨不得双方打起来才好。   循着众人的视线,林老太也看见了善水,恨得两眼通红,嘴唇动了又动,终是不敢撒泼,只恨恨道:“我管教自家孙女要你管。”   善水没理她,只看狼狈的林墨西:“你想当林家人吗?”   “你什么意思!”林老太大叫起来,然后就见林墨西拨开人群拔腿跑向善水,“死丫头你给我回来,回来!”   林墨西跑的更快了,傻子才回去,回去肯定会挨打受骂,何况她才不要和这么恶心的人住一起。   “反了天了,有本事你永远都别回来!”林老太气了个倒仰。   林墨西站在善水身边,回头狠狠道:“我就是出去讨饭也不回你们那个骗子窝,骗子,骗子,你们一窝都是大骗子!骗了我爷爷,骗了我妈妈,又骗了我和弟弟,北北,你过来!”   林墨北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墨西气得跺脚:“你傻吗,爸爸让我们在法庭上撒谎,林碧城的小说都是别人写的,他们都这样子了,说的话怎么可能是真的,我们误会爷爷和妈妈了,真正骗了我们的是他们不是爷爷和妈妈!”   原本顾及形象的林长卿这下子稳不住了,厉喝一声:“你闭嘴,你怎么能勾结外人诋毁至亲。”   “分明是你诋毁爷爷和妈妈。”林墨西红着眼,“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够了,说话要有证据,不然别怪我告你诽谤。”林碧城火冒丈。   林墨西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你去告啊,你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大骗子,什么才女,都是假的!”   眼见着闪光灯亮个不停,林碧城心里把林墨西恨了个半死,明天的各大报纸的头条十有八九就是她了,为了扩大销量,那群人肯定怎么匪夷所思怎么来。稳了稳心神,林碧城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露怯留下把柄,“公道自在人心,我的小说每一个字都是我的心血。”   “既然都是你的心血,想必你对诗词的韵律了如指掌,不如就为我们介绍下《蝶恋花》的平仄格律。”善水笑眯眯看着瞳孔紧缩的林碧城,曾经有一阵她对诗词也有点兴趣,然后输给了平平仄仄的韵律,烦死个人。推己及人,她觉得林碧城不像是有那份耐心研究熟通这些知识的人。   猜对了,林碧城真的没研究过,她记住了不少诗词,但是从未研究过这些东西,学业上也从未有这样的要求。   善水挑眉:“《蝶恋花》这首词,你都写过两首了,总不能不知道它的格律吧。”   林碧城头皮发麻,浑身发寒,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交替,脑子飞快转着,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样的反应瞬间就引来了记者们的追问。   “林小姐,你为什么不回答?”   “你是回答不上来吗?”   “那两首《蝶恋花》真的是你自己写的吗?”   “你是否找了代笔……”   林长卿简直要疯了,高声解释:“你们不要乱说乱写,碧城只是因为太累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就冷静冷静好好想想,能写出那么多拍案叫绝的好诗词,非满腹经纶难以做到,诗词的韵律早该刻在骨子里,总不可能一直想不起来。”   走过去看热闹的善水笑吟吟地说,“难不成你们还想回去一趟再想起来。”   林碧城想是真的想,可她知道这群记者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而自己要是一直回答不上来,那就等于坐实了那些诗词都不是她写的。   她该怎么办?林碧城冷汗滚滚而下,她想控制,可她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慌害怕,她觉得自己这一次真的要完了。 第48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17   在记者一声连着一声的追问下,无法回答的林碧城心一横,选择了晕遁。   “碧城,你让开,我们要赶紧去医院!”林长卿愤怒地推搡围着不散开的记者。   闪光灯不停的闪烁着,记者们的嘴也没停下,不少人怀疑林碧城是装的。   林老太怒骂:“你们这群丧了良心的,这是要逼死人啊,我告诉你们,要是我们家碧城有个好歹,老太婆就拿根绳子吊在你们房梁下面。”   记者什么场面没见过,根本不憷,大才女疑似背后有高人代笔,这么大的新闻,谁肯轻易错过。   被包围着的林家人简直快要哭了。   “晕倒的人应该尽量平卧侧头,促进脑补血液回流,可不能扶着。”善水火上浇油,“谁会急救?帮把手啊,救人一命可是胜造七级浮屠。”   还真有人会,其中一个记者举手:“我学过医,会急救,让我来。”   林家人哪里敢,他们和在场所有人一样,心知肚明林碧城是在装晕。   这一不敢,可不就落人口舌了。   “我看她分明就是假晕过去想逃走,她根本说不出《蝶恋花》的韵律。”   “如果那些诗词都是她自己创作的,怎么可能连韵律都说不上来,显然她找了枪手。”   “也就是说她妹妹说的都是真的,她的小说也都是找人代笔。”   “什么才女,欺世盗名的骗子罢了!”   越来越难听的指责让林碧城没忍住眼皮跳了跳,被眼尖的围观群众发现:“她眼睛动了!她果然是装晕。”   瞧着气氛差不多了,善水指尖一弹,一颗小钢珠打在林碧城腰上,林碧城惨叫一声睁开眼,面对的就是一张张或鄙夷或兴奋的脸。   “林小姐……”   脸色红了白白了又青的林碧城越过人群对上善水含笑的目光,惊人的恨意自胸口升起,都是她,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迎着林碧城怨恨的视线,善水慢慢道:“偷来的东西早晚会还回去。”   林碧城差点咬碎了牙根。   “你是不是真的找了枪手,那个人是谁?”   连珠炮弹的尖锐问题接踵而来,以至于林碧城都无法再专注地恨善水,一个个相机几乎怼到她脸上,每一个人张着血盆大口似乎想把她拆皮剥骨吞进腹中。   最后林碧城硬生生推开人群挤了出来,留下一张又一张狼狈不堪的照片。   “北北。”   混乱之中林墨西拉住林墨北:“林碧城就是个骗子,她骗了我们,故意抹黑爷爷奶奶,你难道还要跟她同流合污?”   林墨西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那模样像是随时随刻都要哭出来,尤其是在见好些个人看过来之后。   “我撕烂了你的嘴。”暴跳如雷的林老太扑上去。   林墨西迅速后退几步,咬着唇,倔强又愤恨地瞪着怒火中烧的林老太。   林老太死死拉住林墨北,生怕宝贝金孙也倒戈:“没良心的东西,你忘了许家破产之后是谁收留了你。”   “要不是林碧城,我们家根本不会破产!”林墨西怒吼,“是林碧城害得我们没了家。”不理两眼冒火的林老太,她只看林墨北,“到现在你难道还没看明白,林碧城就是个假才女,她那些作品都是假的,她就不是个好人,她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妈妈才没有隐瞒骗婚,我们错怪了爷爷和妈妈,爷爷就是被她害死,妈妈也是被她逼走的。”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你大姐是被人算计了,”林老大拉着林墨北要走,就怕他被林墨西蛊惑了去,“你二姐被人灌了迷魂汤六亲不认了,咱不理她。”   林墨西怯怯看了看林墨西,又望了眼她旁边的善水,顺从地被林老太拉走。   “北北?北北!”林墨西又气愤又伤心,林碧城是假才女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这种事都能弄虚作假,显然在妈妈的事情上,她也撒谎了,为什么弟弟还要继续回林家。   “不回林家,跟着你,你能养活得了他?”善水不咸不淡地说。   林墨西下意识道:“我们去找妈妈。”   “你就那么自信你妈会原谅你们?”   善水似笑非笑。   林墨西愣住了,渐渐的眼底起了一层雾气,咬着嘴唇不吱声了。半晌之后,她带着哭腔道:“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被林碧城迷晕了头,觉得她厉害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唐瑾姿溜一眼林墨西,对善水道:“我这年纪的时候也是别人的话听得进去唯独听不进去我家老头子的话。不过就算我知道我家老头子没理,我照样站在老头子这一边,没办法,谁叫我吃他的喝他的。”   林墨西惨白了脸,眼泪滚了下来,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善水轻笑了下,这才是令许望舒绝望的,她生养的孩子不信她不护她。依着善水,她是不想管林墨西的,可换成许望舒的话,作为一个母亲,不会忍心孩子流落街头。所以善水让人给林墨西安排了个落脚处,至于其他,她就懒得管了。   要是可以的话,林长卿也不想管林碧城惹出来的祸事。   之前他从未想过林碧城会有枪手这种事,只觉得她是祖师爷赏饭吃,文曲星下凡,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有人代笔。如今再想想,其实他应该发现的,那些诗词风格迥异,涉猎广泛,并不符合林碧城的阅历,还有日常交流中,林碧城并未表现出与她作品相符合的文学素养。   回到家中,没了外人,林长卿终于爆发:“你怎么敢这么胡来!”这是他第一次对林碧城发火。   本就心情不好的林碧城可受不了这个窝囊气:“我的事,用不着你管。”说完就想上楼躲起来冷静冷静,也是躲羞。这一路林家人欲言又止又复杂的神情令她芒刺在背,一直以来,她可都是林家人仰望的存在。   “你给我站住。”林长卿拉住想一走了之的林碧城,“关乎整个林家,你让我怎么不管,那么多记者在场,明天全上海滩都会知道你背后有枪手,你这个才女是假的,你想过后果吗?”   林碧城脸黑的像锅底,嘴硬道:“怎么可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你连《蝶恋花》格律都回答不上来!”林长卿火冒三丈。   林碧城顿时哽住了,无话可说,谁背古诗词还记格律的,这能你怪她吗?分明是那个善水太过刁钻。   “你也是,既然找了枪手,你就应该把这些东西熟记于心,以防万一。” 林长卿恨铁不成钢,恨得不是林碧城弄虚作假而是作假不够敬业。   林碧城嘴巴一张下意识就像反驳说自己没有找枪手,可也知道事到如今没人会信,于是选择了沉默。   她这一沉默,就像是一道惊雷打在阮秋娘天灵盖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碧城:“那些文章都不是你写的?”   林碧城别过眼,不敢对视阮秋娘失望以及痛心的眼神。   阮秋娘踉跄了下,像是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你,你怎么这么糊涂!”   林碧城紧抿双唇,她这不是没办法嘛,她要是不出名,他们早就被许家逼死,哪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   “好了,哭哭啼啼有什么用。”林老太严厉打断阮秋娘,“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解决这个麻烦,长卿,你来拿个主意。”   林长卿能拿出什么主意来,不是一句当时想不起来就能应付过去的事,大众又不是傻子,何况有了这些疑点,外人就会拿着放大镜审视林碧城,她那些违和之处很快都会被翻出来。就连他这个当父亲的都会怀疑,更何况外人。林碧城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名望算是毁了,从此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个没有真才实学欺世惑众的假才女。   “这里头哪些是你自己写的?”林长卿抱着一线希望问林碧城。   林碧城沉默不语。   林长卿眼前黑了黑:“都是别人写的?”   林碧城还是不吭声。   林长卿稳稳心神:“那是谁写的?”   林碧城依然没言语,这是她那个世界的作家写的,这个世界大概不存在,要不然她也不敢拿出来用。   “你倒是说啊!”林长卿怒了。   “你知道是谁写的有什么用,反正不是我写的行了吧。”林碧城破罐子破摔吼回去。   林长卿气到手抖:“你这什么态度,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你就一点都没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有什么用。”林碧城爆发了,“是能堵上那群记者的嘴,还是能让那个叫善水的女人消失,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局面,说到底这全都怪你。你怎么就没不好意思,要不是你七搞八搞,怎么会引来她的报复。”   “啪!”林长卿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被打偏了脸的林碧城呆了呆,下一瞬暴跳如雷,扑过去就打林长卿:“你敢打我,看我身败名裂了,你就觉得我好欺负了是不是,渣男!王八蛋!”   阮秋娘急忙扑上去抱住狂怒的林碧城:“住手,碧城,住手!”   脸上挨了两爪子的林长卿懵了,他知道林碧城对他这个父亲没多少敬畏,一贯以来都是颐指气使,这一巴掌未尝没有发泄的意味在里面,可他做梦都想不到林碧城竟然敢动手打他,他可是她的父亲!反应过来的林长卿出离愤怒了,想狠狠教训林碧城。   林老太拦下暴怒的林长卿,看看手舞足蹈还想冲上来打林长卿的林碧城,再看看气急败坏的林长卿,简直是五内俱焚:“够了够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外人还没把我们家怎么样,你们父女俩就要反目成仇了吗,都给我消停点。”   “碧城,你这是要做什么,那是你爸爸啊!”抱着林碧城的阮秋娘泪流满面。   林碧城口不择言:“他算哪门子爸爸,我没出名的时候,正眼都不带看我,我一出名,他倒成好爸爸了,他就是一个势利眼。你还真信他当初选许望舒是被逼无奈想保护你,放屁,他就是贪图许家富贵。我在书里把你写得像个人,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碧城!”   林老太差点被气厥过去。   “你个逆女!”被揭了老底的林长卿恼羞成怒,向前几步就要教训林碧城,却被阮秋娘抢了先,一巴掌重重打在林碧城脸上。   林碧城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阮秋娘。   阮秋娘失望的无以复加:“你怎么能对你爸爸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我没教好你,都是我的错。”   林碧城差点就想大逆不道打回去,可她对阮秋娘的感情到底和林长卿不同,所以她只能憋屈地吼:“你醒醒脑子吧,他就是个嫌贫爱富的软饭男,你以为他回来找你是爱你,他是爱我给他带来的好处,现在我倒了霉,你看看他以后怎么对你!” 第49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18   “照目前这个局势来看,这案子我们的胜算在九成以上。”王律师扶了扶眼镜。   善水笑笑:“辛苦你了。”   王律师也笑:“谈不上,其实我做的并不多,说起来,还是亏了林墨西当庭指证林碧城抄袭,之后你又在记者面前让她难以自圆其说,失了诚信。”   善水:“自作孽不可活。”   王律师点了点头:“冒昧问一句,关于林墨西,你打算如何处理?”   善水看着王律师。   “我家中早年和许家有几分渊源,”王律师看着善水,“当年还议过亲,不过你母亲不愿意。”   善水:“……”这就有点尴尬了。   王律师笑了下:“你母亲现在还好吗?早就想问的,只是没好意思开口。”   善水面色不改:“她已经去世。”事实证明,一个谎言,果然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   “那便好。”王律师点了点头。   善水突然想起来,这位王律师至今未婚,难不成是因为许望舒的姑姑?所以爱屋及乌关心林墨西?   王律师把话题转回林墨西身上:“她妈妈那边愿意原谅她重新接纳她吗?”   谁知道呢,许望舒已经投胎去了。作为一个母亲,她的遗愿里没提过要教训两个不孝子,也没要求善水照顾。许望舒也想不到,林墨西还会中途醒悟过来。   “我会问一问她?”   接纳是不可能接纳得了,她总不能再变回许望舒。   王律师含笑点了点头。   “王律师走了。”唐瑾姿随口问了句。   善水道:“刚走。”   “这案子挺顺利的啊,哈,”唐瑾姿突然乐起来,“你看见唐瑾风的脸色了吗,可太有意思了,因为林碧城的才华第一次动了春心,结果那竟然是个假才女。啧啧啧,老可怜了。”   白编辑也觉得自己可怜,一手捧红的林碧城形象崩塌不说,还把自己带进了沟里。配合手下作家找枪手,这是要砸招牌的。   闻讯赶到林家的白编辑正站在林碧城面前发火:“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会让你妹妹在法庭上把事情抖出来。还有你,你到底找了多少枪手?”   林碧城似乎已经麻木了,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由着白编辑发泄。   见状,白编辑一股气不上不下肚子胸口,憋得难受,他难受,也就不想让罪魁祸首好受:“你以为只是坏名声的事吗?一旦最后诽谤罪成立,你很有可能要坐牢!”   “怎么可能!”这下子林碧城没法继续无动于衷了。   “无中生有诋毁别人,造成恶劣后果,怎么就不可能,你可别忘了,她背后还有唐家帮忙,而你人人喊打身败名裂。”白编辑终于觉得痛快了点。   林碧城慌了神,还是嘴硬:“谁诋毁许望舒,林长卿就是这么告诉我的,要诽谤那也是林长卿诽谤,关我什么事。”   留意到她直呼父亲的姓名,白编辑皱了皱眉头,这一家子都是个什么破关系。此时此刻,他深悔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帮林碧城弄虚作假,可谁又知道她会倒得这么快。   深呼一口气,白编辑咬着牙道:“《破镜》是以你的名义发表的,你说关不关你的事,就算《破镜》不是你写的,你也脱不了干系。”   破镜还真是林碧城自己写的,揉杂了她看过那些民国文和苦情剧写出来的,反响其实一般,主要是里面用的几首词好,譬如王国维的《蝶恋花》,加上有了真人真事改编这个噱头在,这本书才会出名。   惨白着脸的林碧城不禁咬起指甲,犹自狡辩:“我写的都是真的,凭什么说我诋毁。”   白编辑简直想撬开林碧城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稻草,经过了那些事之后,她的人品已经一败涂地,谁会相信她写的是事实,都会认为那是她在恶意中伤。   “哦,你写的真是真的,证据呢,靠你弟弟证明吗。”白编辑刻薄道,“经过你妹妹的事,有爆出你找枪手代笔,你觉得法官还会相信你弟弟的话吗?”   林碧城的脸白上加白,终于不得不面对自己可能败诉及至坐牢的严重后果,她背上登时冒出了一层冷汗,忽然脑海中闪过一道光,紧紧看着白编辑:“就算那些诗词不是我写的,可凭什么就认定我在《破镜》里写的都是诽谤,就因为林墨西说偷听到我和你谈话,只要你不承认,凭什么她说的就是真的,不应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见她把注意打到自己身上白编辑气极反笑:“你以为死鸭子嘴硬就有用,你不是试过了,在记者面前死活不肯承认,有用吗,现在外头谁不知道你是个假才女。”   林碧城颤了颤,不可思议:“难道出庭那天,你要承认是你怂恿我找枪手。”   白编辑脸黑如墨,他当然不愿意承认,可他不承认没有意义,在林碧城的拖后腿下,没人会相信他,那他很有可能惹上做假证的麻烦,所以他不得不承认来把损失最小化。幸好,他也不是靠名声吃饭的,避过这阵风头就能东山再起。   “你真的要承认!”林碧城不可思议地叫起来,“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承认。”   白编辑觉得林碧城才是疯了,怎么会天真的觉得只要不承认,外人就会信她。这么蠢的一个人,他怎么会被她耍得团团转,看不清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白编辑匪夷所思地盯着林碧城。   林碧城被她盯得如坐针毡,“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背后的枪手是谁?”林碧城是个草包无疑,但是她背后的人毋庸置疑满腹才华。   林碧城抿紧了唇不说话。   白编辑就说:“闹得满城风雨,你以为还瞒得住,早晚会被人扒出来,甚至他自己都可能跳出来。”   这点林碧城还真的不怕。   见她有恃无恐,白编辑立刻狐疑,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那个人或者是那群人必须找出来,所以得稳住林碧城,遂他软了语气:“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总归合作了这么久,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劝你没有真凭实据的话,下次开庭最好主动承认,这样法官也许会看在你态度好的份上从轻处理。诽谤罪处罚不会太重,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律师,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白编辑走后,心慌意乱的林碧城立刻联系丁律师,挂断电话,林碧城彻底瘫坐在沙发上。   听得一清二楚的林长卿声音发苦:“真要认了,你和我都将身败名裂。”一旦承认诋毁了许望舒,那么他精心营造的形象就会崩塌,那他成什么人了,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不说还说,一说林碧城的怒火腾地蹿老高:“要不是听了你的话,我会写那些东西吗?”   林长卿勃然大怒:“是你先言之凿凿许望舒早知我结过婚。”   “你可以否认啊,你没有,还不是想往自己脸上贴金,掩盖自己嫌贫爱富的嘴脸。”林碧城更怒。   眼看着父女俩又呛呛起来,哪里像父女,更像是仇人,阮秋娘心如刀割,上来劝,可以句话没说完就被林碧城咆哮:“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写《破镜》这本破书,更不会为了维护这个渣男去写那些内容。”   阮秋娘踉跄了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伤心欲绝地看着愤怒的林碧城。   林碧城却是无动于衷,她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照顾阮秋娘的情绪,她现在看见这群人就烦,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掺和他们的破事,她又不是真的林碧城,何必那么真情实感地替阮秋娘打抱不平,结果惹了一身臊。   林长卿气得手都抖起来,要不是还有求于林碧城,真想上手教训这个不孝女。林长卿所求就是林碧城绝对不能承认她是故意诽谤,哪怕法官定性为诽谤,只要她不承认。这事就有回旋余地,他可以对外说林碧城是被冤枉的,是唐家仗势欺人,以唐家风评,未必就没人信,起码他有个站得住脚的说辞可以出去见人。   询问过丁律师的林碧城能承认才怪了,比起名声,她更不想坐牢,至于林长卿能不能做人,管她屁事,她巴不得林长卿社死。   因为这件事林家鸡犬不宁,不仅仅是父女俩彻底撕破了脸,林碧城还跟林老太以及阮秋娘翻了脸 ,因为婆媳俩都帮着林长卿劝林碧城顾全大局,牺牲小我成全大家。   林碧城一颗心拔凉拔凉的,供她们吃供她们穿,到头来,为了林长卿这个渣男就想让她被从重处理,甚至是坐牢都无所谓,还美名其曰顾全大局,林长卿那个渣男的名声就是大局,她个人利益倒成了小局。   “碧城,娘知道这委屈了你,可你爸爸说的有道理,你不承认,日后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一旦承认,就真的完了……”阮秋娘如泣如诉。   齿冷心寒的林碧城恨不能堵上她的嘴,以前她觉得阮秋娘可怜,现在却觉得可恶。她算什么母亲,她就是个男伥,自己跪舔林长卿,还想拉着自己一起舔。   “行了,别哭了,我不会认罪,我不认识,行了吧。”林碧城没好气,眼底的厉光一闪而逝,她是诽谤,林长卿也别想逃。不让她好过,那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第50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19   三日的时间转眼即逝,又到了开庭这一天。   王律师提前来到唐瑾姿的公寓和善水汇合,闲聊几句,便问许望舒那边的回复。   善水看一眼王律师:“王律师对林墨西颇是上心。”   “终究有些渊源,幼时还抱过她。”王律师轻叹道,“何况墨西那孩子,虽然之前的确犯了糊涂,不过好在及时醒悟,并非无可救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善水笑了笑:“表姐的意思,是让她转到明德中学,学费生活费会负责,将来如果考得上大学,也会负责到毕业。”   明德女校是一所寄宿式中学,教学风评不错。无论是高中毕业还是大学毕业,她都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再多的,她就不管了,她又不是亲妈,不操这个心。   王律师轻叹一声:“看来望舒还是无法释怀,也是,两个孩子伤她太深。”   “王律师你和许家?”唐瑾姿插进来问。   王律师道:“早年有些往来。”   唐瑾姿扬了扬眉:“倒是没听说过。”   王律师:“已经很多年不来去,一时有感便多管了下闲事。”   唐瑾姿就道:“还挺念旧。”   王律师笑了下,这话题就此揭过,一行人上车前往法院。   庭审继续,继上次林墨西出庭作证之后,轮到林墨北出庭证明林碧城《破镜》中所写关于不利于许家的内容是否属实而非无中生有的诋毁。之后才轮到白编辑上庭证明林墨西所言林碧城找人代笔是虚是实,以辨林碧城诚信。虽然经过这三天大报小刊的宣传,全上海滩都已经知道林碧是欺世盗名的假才女,诚信二字荡然无存,但是法庭上总要把这个过程走完。   林墨北战战兢兢地站在证人席上,这几天林家门外都是愤怒的读者以及兴奋的记者,有些激进的读者还拿着臭鸡蛋烂菜叶往家里人,当场焚烧林碧城的作品,甚至有的人举着横幅要求林碧城出来给一个说法。   一家人躲在屋子里窗帘都不敢拉开,就是房东都打来电话要求他们赶紧搬走,不愿意再把房子继续租给他们。   今天出门更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挤开那群义愤填膺的读者。曾经这些人有多么狂热地膜拜大姐,现在就有多么强烈的愤怒……   种种都让林墨北意识到他的好大姐已经身败名裂,也让他意识到她说的写的未必就是真理。就像姐姐说的那样,爷爷妈妈没骗他们,而是大姐和爸爸联合起来欺骗了他们。   林墨北也恨,恨得晚上咬着被角偷偷地哭,要不是林碧城,许家不会败,爷爷不会死,妈妈跟部队不要他们一走了之。   然而面对法官,林墨北的回答是:“我听见了,听见妈妈对爸爸承认她把爸爸和大娘的照片丢掉了。”妈妈已经不要他们了,他只有爸爸了,他只能听爸爸的话。   林长卿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学他姐姐吃里扒外,帮着外人害自家人。   边上的林碧城冷笑了下,事到如今还能坚持睁着眼睛说瞎话,还真是林长卿的好儿子,林家的好香火。   善水淡淡扫视心慌气短的林墨北,说起来,在姐弟俩之间,许家父女更疼的是林墨北,父女俩尤其是许父多多少少都有点重男轻女。到头来,被他们轻视的女孩迷途知返,被他们重视的男丁却知错不改,多讽刺。   “你真的听见了吗?”王律师面无表情地盯着脸色雪白的林墨北,“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听见……”   随着王律师的问题越来越尖锐,林墨北越来越慌乱,慢慢的连话都说不利落,就差把心虚写在脸上。   这样的表现,外人岂会不怀疑林墨北说的话,林碧城和林长卿都明显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尖锐,林长卿如坐针毡,林碧城却是笑了。她之前也以为只要死不承认就有辩驳的余地,后来才醒悟自己想得太天真。可笑林长卿依然天真,还把他的宝贝儿子拖下水,这种情况下还要坚持帮林长卿作伪证诬陷他亲妈,林墨北也别想做人了,其他人可能会因为他年纪不大网开一面,可他那些同学可不会,她等着看林墨北什么也恨上林长卿。   最后,林墨北哭了,被王律师问到哑口无言吓哭的。   林长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咧着嘴哭的林墨北,没出息的东西。   王律师放过哭哭咧咧的林墨北,慢悠悠转过身,面朝众人摊了摊手:“证人所言的真假一目了然,我不怪他,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下一刻,他神情骤然凌厉,直视林长卿和林碧城,“但是我们绝不能放过逼着孩子作伪证的大人!”   林长卿吓了一大跳,心跳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强制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怒斥王律师,“简直贼喊捉贼,分明是你逼着我小女儿做伪证诬陷我大女儿。”   王律师从容笑笑:“孰真孰假,相信法官和陪审员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林长卿顿时眼皮子跳了跳。   “林墨北的确是被逼做伪证。”   林长卿不敢置信地转过身看林碧城,完全不敢相信这话竟然出自她的口。迎着林长卿难以置信又气急败坏的眼神,林碧城心头痛快极了,既然她注定难逃这一劫,那她必须拉着林长卿垫背,要不是这个死渣男,她怎么会惹上这种麻烦。   “林长卿还逼林墨西做伪证——”   “碧城你在胡说什么!”旁听席上的林老太暴跳如雷地站起来,旁边的阮秋娘跟着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碧城。   林碧城觉得更痛快了:“我哪有胡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林长卿想掩盖自己嫌贫爱富的恶心嘴脸,不只逼着林墨西姐弟俩做伪证诬陷他们亲妈许望舒,他还想逼我做伪证来维护他的名声。法官,我认罪,我不该不经过调查,出于一个女儿对父亲的信任,就听信林长卿的一面之词,在《破镜》中诋毁许家父女美化林长卿。经过了这么多事,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骗婚什么逼着他抛弃原配,全都是谎言。最恶心的就是他林长卿,许家有钱的时候,就抛妻弃女。我出名了许家败落了,就抛弃对他有救命之恩的许望舒,为了不被人指着鼻子骂忘恩负义,他就利用我往许家身上泼脏水。眼看着事情要败露,还要逼着儿女在法庭上作伪证维护他的名声,简直无耻至极!”   林长卿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反驳:“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   林碧城:“是你想逼我们胡说八道!”   林长卿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怎么都没想到继林墨西之后,林碧城也会倒打一耙往死里整他。这死丫头,明明在家里同意了,合着是准备在这里报复他。   林碧城就是报复,让她冒着被重判的风险硬抗维护林长卿,做梦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他配不配。   对面的善水视线在林碧城和林长卿之间来回转了转,父女俩这是反目成仇了,先是林墨西再是林碧城,林长卿做人也够失败的,被背刺了一次又一次。   这官司打得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了,善水不无遗憾地想。   旁听的记者一点都不遗憾,只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精彩了,恨不得能多来几个意料之外,可惜没能如愿。   最后上庭作证的白编辑很识相的没有垂死挣扎,直接承认他是帮林碧城找了枪手,当然言语之间把责任往林碧城身上推了推。   听得林碧城一个劲儿地磨牙,碍于自己已经身败名裂,后面还有地方用得上白编辑才没跳起来骂人。   这一出又一出的最后结果就是林碧城因为诽谤被判了五个月,同时登报道歉恢复许家名誉,至于林长卿则因为诽谤以及教唆作伪证被判了九个月,而林墨北才十三岁,只教育了一番并没有被追究。   当法官宣判结果之后,父女两个双双面如死灰。   下一瞬,一声悲鸣响彻大厅,是林老太,她捶胸顿足怒视林碧城,那眼神完全不像是看一手养大的孙女,更像是在看仇人:“你害苦了你爸爸,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孝的女儿,老天爷啊,林家的列祖列宗啊,我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狠心的孙女,省吃俭用,宁肯自己吃糠咽菜也要把好吃的省给她。她竟然是个丧了良心的,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把你溺在马桶里。”   林碧城可不是骂不还口的好性子:“该溺死的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儿子。”   怒不可遏的林老太一口气没上来,硬生生撅了过去。   “娘,”阮秋娘惊慌叫了一声,又痛心疾首地看着无动于衷的林碧城,满眼都是失望。   林碧城:“为了个渣男委屈女儿,你是离开男人就活不了是不是。”   阮秋娘晃了晃,好悬没赴了林老太的后尘。   善水津津有味地看着狗咬狗的大戏,头一次觉得林碧城怼林家人的模样看起来还怪顺眼的,会说话就多说点。 第51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20   林碧城和林家人激情对骂的好戏只上演了几分钟就被迫结束,因为林碧城被法警强行带了下去。   被掐着人中醒过来的林老太老泪纵横:“作孽啊作孽,生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悲从中来的阮秋娘泪流满面:“娘,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碧城,是我对不起林家。”   林老太痛哭流涕:“之前挺好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从前的大孙女温顺乖巧,可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敢瞒天过海用别人的文章出名,还变得尖酸刻薄不服管教。林老太一个激灵,脑中冒出一个念头来,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理当如此,她张嘴就要喊,抬眼看见围绕着看热闹的人,硬生生忍住了,而是咬着牙道,“扶我起来,咱们回家去。”   阮秋娘扶起林老太。   林老太拉了拉呆若木鸡的林墨北,心紧了紧,这孩子被吓坏了,那群杀千刀的这样对一个孩子,简直不得好死。她刻意放软了声调:“北北别怕,奶奶在,没事的,没事。”   林墨北看着满眼怜爱的林老太,却是无法安心,爸爸和大姐都要坐牢,只剩下他们三个,以后他们可怎么办?   彷徨无助的林墨北见到林墨西时哭着喊了一声:“姐。”   林墨西遥望眼泪汪汪的林墨北,神情渐渐变得复杂,当初爷爷妈妈面对执迷不悟的他们俩姐弟,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心情,愤怒、痛心又无奈。应该是吧,所以妈妈无法原谅她,就像她不能原谅弟弟在这么多明摆着的事实面前,还是选择了帮着爸爸诬陷妈妈。明知道妈妈是被爸爸诬陷了,他怎么还能在那么多人面前撒谎诋毁妈妈!   林墨西没有继续再看,她选择了转身离开,无视背后来自于林墨北的声声哭喊,既然他想当爸爸的好儿子,那就去当吧,反正她绝不会再认那种无耻的父亲。   “姐,姐?”林墨北哭着追上去,就像是一条被抛弃了的小狗。才跑出去没几步,就被林老太一把拉住,生怕宝贝孙子跟着林墨西走了,林老太手劲大极了,完全不像个一个遭受重创的老人。   “你没这样的姐姐,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她不要你了,她跟你妈一样不要你了。咱不稀罕她,北北,你还有奶奶,奶奶要你,你跟奶奶回家,听奶奶的话,她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就当没这个姐姐……”说着说着林老太悲从中来,小孙女没良心,大孙女更是个没良心,她儿子就是被这两个孙女给害惨了,不只是毁了名声还被抓起来坐牢,一想在牢里儿子要受的苦,林老太就锥心刺骨地心疼。早知如此就不该那么疼她们,女生外向,疼了也是半疼,幸好她还有孙子。   哭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的林墨北望望越走越远的林墨西,又看义愤填膺的林老太,心头惶惶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淌。   林老太拉着林墨北走,他还扭着头巴巴看着林墨西的背影,突然间看见了出来的善水,眼睛亮了下,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推开林老太的手跑到善水面前,哭着喊:“我要找妈妈,我要找我妈妈!你把我妈妈藏哪儿了?”   林老太气了个倒仰,追上来拉着林墨北要走:“你妈妈早就不要你了,你还找她干嘛,你是男孩子,你要有点骨气,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巴巴贴上去干嘛!”   “不会的,不会,你胡说!妈妈才不会不要我,妈妈最疼我了。”林墨北乌拉乌拉地哭,生气地甩着手想摆脱林老太。   善水笑了:“你也知道你妈最疼你,那帮着林长青作伪证诬陷你妈的时候,你想起过你妈吗?”   林墨北哭声顿了顿,又接着哭起来。   善水嗤了一声:“不就是觉得你妈没你爸有钱了,你要跟着你爸所以帮着你爸诬陷你妈,没想到你爸坐牢了,你就慌了,又想起你妈了,想当你妈的乖儿子了。”   林墨北大哭着反驳:“没有,我才没有,你乱说。”   林老太可见不得外人这么诋毁自己的宝贝孙子,都顾不上害怕了,怒指善水:“这么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好歹你也是个长辈。”   “我可不想有这种白眼狼晚辈。”善水闲闲道,“有奶就是娘,也就你当个宝贝。”   林老太气得脸都青了,胸膛剧烈起伏,恶狠狠瞪着善水,那模样像是要吃人,一想起都是因为她横插一杠,家里好好的日子被搅得鸡飞狗跳,孙女不是孙女,儿子坐牢,林老太真不得一口口生吞了善水。。   善水目光凉凉看着林老太,在她这可没有敬老一说,比老,谁还能比她年纪大。   “娘,算了吧,我们走吧。”阮秋娘悲悲切切扶住林老太。   不算又能如何,他们三个老弱妇孺,对方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林老太万分悲凉抓着阮秋娘的胳膊稳了稳身体,另一只手死死拽着林墨北:“走吧,你妈是铁了心不要你了,你看你姐,不还是孤零零一个,你妈这人心狠啊心狠,就没见过这样狠心的娘。”   善水扫一眼林墨北反唇相讥:“也没见过这样狠心的儿子。”   林墨北抖了抖,脚下一松,被林老太拉着离开。   看着林家祖孙三代离开的背影,善水挑了挑嘴角,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又养尊处优这么久,以后的日子可就精彩了。   可不是精彩吗?   刚回到家,房东就在那儿等着了,一点都不客气地要求林家人赶紧搬走省得脏了他的房子,他可不想让自己的房子因为声名狼藉的林碧城被毁,谁知道那些激进的读者会不会烧房子。   林老太气啊,可再气又有什么用,林长卿和林碧城都身败名裂还锒铛入狱了,且因为打官司请律师,本就不多的积蓄也花得差不多,林家根本负担不起这幢洋房的高额房租。   因此林老太只能同意退租,并且遣散了老妈子佣人,另外租了一间小平房,开始节衣缩食过日子。   至于回老家,把脸丢成这样还怎么回去,何况林长卿还在服刑,若没有三五不时的打点,在里面的日子难熬,林老太和阮秋娘如何舍得,婆媳两个既舍不得林长卿吃苦,也舍不得林墨北吃苦,吃的穿的都紧着林墨北来,然而饶是如此,林墨北依然郁郁寡欢。   哪怕是许家破产之后,因为有林长卿在,他都没怎么吃过苦,直到如今才真正尝到了生活的苦,不知人间疾苦十三年的林墨北完全适应不过来,只觉得每一天都在度日如年,做梦都在盼着他爸爸赶紧出狱,他妈妈立刻出现,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望舒到底去哪儿了?”   王律师摊了摊手:“那就只能去问你那个女儿了。”   说话的女子横了王律师一样,她的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和善水有三分相似,可不正是许家那位失踪了近三十年的女儿许青岚。   许青岚皱着眉头,别人不知道,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儿。偏就冒出了这么一个人自称是她女儿,一开始,许青岚以为那是间谍之流,后来想若是间谍合该低调,而不是卷进许林两家的烂摊子里。   想弄清她的来历,许青岚就让王律师故意提及许望舒,想通过善水找到许望舒打探下情况,然而她虽然出去了一趟,但是他们的人跟丢了,根本就不知道她是怎么联系的许望舒,或者该说到底有没有联系许望舒?   许青岚怕许望舒是不是已经被善水控制,也怕凭空冒出来的善水居心叵测?   “我看她对许家的事还是挺真心的,要不是她,许家没那么快恢复名誉,要是别有所图,不至于这么劳心劳力。据我跟她接触下来的感觉来说,这个人虽然说不上多正义良善所以路见不平出手帮忙,但是应该没存恶意。”王律师瞅了瞅脸色沉凝的许青岚,憋了又憋,他还是把那个大胆的猜测说出来,“看她的长相,我觉得她十有八九真的和你们家有想血缘关系,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会不会是你哥的私生女什么的,你哥早年,咳咳,挺风流的。”   许青岚白了她一眼:“坦白是我哥的私生女,和承认是我私奔之后生的女儿,有区别吗?”   王律师哽了下,好像是没区别:“那她为何要自称是你的女儿?”   许青岚紧锁眉头:“是啊,总该有个理由。”这次回上海滩,其中一点就是想弄清楚善水的来历。她年少离家,说是私奔,其实是和同学参加革命去了,在外面兜兜转转小三十年,都没敢联系家里。冷不丁听见兄长暴毙的噩耗,侄女母子三个无依无靠,便想回来看看,哪想突然冒出个‘女儿’来,还一出手就杀了洪志凯这种卖国贼。明明是假身份,却还如此高调,许青岚百思不得其解。   “再让人盯着,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   王律师犹豫了下:“就怕最后是她把我们揪出来,这人挺警觉,身手又非凡,上次不就跟丢了。而且她还跟着唐瑾姿,就怕引起了唐家的注意。”   许青岚沉吟片刻:“那就算了,我去会会她。” 第52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21   唐瑾姿是一个大方的老板,没让善水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每个月看情况都会给上一两天的假期。   得了空,善水肯定往外跑,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很新鲜,她当然要到处走走转转。   这一转就让善水在百货商场遇见了许青岚,小三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皮相,却改不了骨相。这就有点尴尬了,当初随口糊弄了个身份,哪想到瞎认的‘妈’跑来了。   许青岚尚且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她自认为不着痕迹地观察善水,像,眉眼间的确很像她年轻那会儿,怪不得老王会打趣自己是不是丢过一个女儿。   思考了三秒钟,善水决定离开,许家出了那么大的变故,许青岚都没有现身,这个人身上怕是摊着什么事。她没那么多好奇心去一探究竟,更不想掺和进去,好烦的。   善水果断离开,只有些事,你越不想发生,就越会发生。   许青岚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转进巷子里,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视线也在逐渐变得模糊,而后面的追兵却没消失。不禁苦笑,难道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葬身故乡?老天待她也不算太薄。   正当她心灰意冷之际,许青岚突然看见了善水。   又等到一个假期出来放风的善水撞上许青岚的目光,无语了一瞬,要不要这么有缘,不就是借用了下名头吗?   许青岚眼前一亮,求生的本能令她厚着脸皮向善水开了口:“帮帮我。”   善水陷入沉默之中,她真不想搅和进麻烦里,可好歹是许望舒的亲姑姑,见死不救有点儿过分的样子,算了,麻烦就麻烦吧,不想惹麻烦,但是她也不怕麻烦。   于是,善水走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许青岚。   许青岚心头一松,还想感谢两句,却没来得及开口,便晕了过去。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善水啧了一声,果然是个大麻烦,可自己亲手接住了能怎么办,只能解决呗。善水不怎么温柔地将昏迷的许青岚扛起来,几步蹬过墙头,翻到了另一面,迅速撤离。在巷子里饶了好一会儿,才把人甩开。   之后,善水才有时间检查许青岚,是枪伤,需要个干净又安全的地方取子弹和静养,带回唐瑾姿那是绝对不可能,放在宾馆什么的地方也不现实。所以善水只能强行按着许青岚的穴道,让人暂时清醒过来:“你有可靠的朋友吗?我送你过去,或者让他过来接你?”   许青岚勉力支撑着神智:“追我的人?”   善水:“摆脱了。”   许青岚气若游丝:“谢谢。”   “行了,”善水催促,“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的情况挺急的。”   许青岚盯着善水,似乎在评估,最后道:“打电话给王律师。”   善水心道,这两人果然有联系,之前王律师的打探许望舒的情况时,她就觉得违和,之后她佯装出去联系许望舒,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便觉得王律师的打探更加微妙。不过她不想节外生枝,便没去理会。   “好吧,那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给他打电话。”   办公室里的王律师接到善水的电话惊讶至极,得知许青岚在她那儿更是震惊。之前许青岚说没找到机会接触善水,后来事情躲起来,便暂且搁置在一旁,没想到两人在这种情况下遇上。   定了定神,王律师对善水道:“我这就过来。”   报上地址,善水挂了电话回去,许青岚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她伤口很深,又流了那么多的血,大概后续也没法得到正规又安全的治疗,下场九死一生。   善水想了想,算了,救人救到底,反正已经很麻烦了,也不在乎多麻烦一点。   大半个小时后,王律师驱车赶到,看见就是胸口包着纱布还扎了好几根针的许青岚。不等他问,善水就主动道:“我把子弹取出来了,这针是止血止疼的,回去三个小时后再拔掉。”   王律师愣了下,她还懂医术,后想习武之人难免受伤,懂些医理也是人之常情,回过神来,连忙道谢。   善水摆摆手:“没事我就先走了。”   王律师再三道谢:“这次真是多亏了,要不然青岚凶多吉少。”他以为许青岚已经表明身份,不然善水岂会冒险帮到这一步。   善水溜一眼王律师,权当做自己是聋子,啥也没听到。   说完,王律师带着许青岚离开,三个小时后,掐着点拔掉那几根针,许青岚立刻就醒了过来,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如纸,但是目光清明。王律师心头一松:“你感觉怎么样?”   许青岚感觉挺好的,起码死不了了,之前,她都以为自己这一次在劫难逃了:“子弹她取出来了。”昏昏沉沉虽然睁不开眼,但是她有感觉。   “是啊,没想到她医术还这么好,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她。”王律师感慨,又问,“你有没有趁机问一问她的来历,是不是你们许家的人,又为什么要装成你的女儿?”   “当时哪有时间问,何况我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平白给人惹麻烦。”许青岚吃力道。   王律师:“……”他讪讪地干笑着。   许青岚顿感不妙,盯着王律师看。   王律师硬着头皮道:“我以为她知道你是谁了,就替你谢了谢她,知道你的身份,她一点异样都没有,看来是早就知道你是谁。”   这下轮到许青岚无语了,沉吟半晌,“早就知道吗?怎么知道的?她这人可真叫人看不透。”   “看起来是友非敌。”王律师道,“不放心的话,可以多多观察,若是可靠,能吸收进来当同志那是再好不过,不说她那身手,就是她拿手医术也是极为难得。”   “你倒是想得美,就怕她别有用心。”   王律师:“所以我说要多多观察啊,反正咱俩已经暴露了,试一试也没什么吃亏的,要真别有意图,那就将计就计。”   许青岚也只能道好了。   善水还不知道有人要拉她入伙,否则大概要问一句,是不是打算恩将仇报。在外面换掉染血的衣服,又逛了两圈,善水若无其事地回唐瑾姿那,发现唐瑾风也在。   这对兄妹感情其实远比外界猜测要和睦,主要是唐瑾风这人很有自知之明,以他这身份这年纪,有这份心性,其实挺难得。   “回来了,正好,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白家要倒霉了。”唐瑾姿笑盈盈地说。   善水反应了下才想起来这个白家就是那个白一哲,间接逼得许家破产许父暴毙的凶手之一。顿时汗颜了下,这日子过得,她都快忘记这个人了,谁让他那么没存在感。 第53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22   养好伤,许青岚拜托王律师暗中照顾下侄孙女许墨西,便离开了上海。   许墨西又把姓氏改回来了,因为年纪小,还是壮着胆子找善水帮了忙才顺利改过来。   这个忙,善水倒是挺乐意帮的,至于多的,就没有了,安排了学校那学校寒暑假也能住校,又给了生活费,善水自觉仁至义尽。虽然用了许望舒的身体,可她又没答应许望舒做许墨西的妈。   许墨西忍不住忐忑不安地对善水:“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我妈妈。”   善水没接信,直接道:“你妈不想。”   许墨西眼眶红了,差一点就握不住手里的信奉:“妈妈还是不肯原谅我是吗?”   善水没说话。   许墨西有很多话要说,她想说自己知道错了,知道自己之前太过离谱,可她知道的太晚了,妈妈被她伤透了心,不肯原谅她。滚烫的眼泪掉下来,许墨西快速抹去:“我知道了,今天麻烦你了,我作业还没做完,我先回学校去了。”说完许墨西拔腿就跑,大概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哭吧。   善水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没有心软追上去安慰下的意思,每个人都得为自己行为付出代价。   林墨北正在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养尊处优十三年的小少爷,一朝吃到生活的苦,很快就觉得度日如年。   纵然林老太和阮秋娘把他当成命根子,竭尽所能地把好的都捧到林墨北面前,可她们手里握着的东西太少,哪怕倾其所有也不能让林墨北继续过少爷生活。   有少爷身子没了少爷命的林墨北日渐消瘦,精神也逐渐萎靡,并且不愿意去上学,倒不是付不起学费,林家学费的钱目前还是有的,而是林墨北在学校收到了排挤。   当初许望舒声名狼藉,但是因为林墨北一直都是旗帜鲜明的批判亲妈,又有林碧城这样才女大姐在,时不时能剧透下,所以林墨北并没有受到许望舒的牵连。   然而这一次,轮到林长卿和林碧城身败名裂,而林墨北则是明显的站在两人这一边,还不惜上庭作伪证诬陷亲妈。这样的行为,就是十来岁的少年都不齿。故此,林墨北在学校里举步维艰,一阵之后,受不了冷嘲热讽,拒绝上学。   可把林老太和阮秋娘心疼得够呛,林老太更是跳着脚骂人,还打算去学校找老师校长理论,好好管一管学校。   林墨北是暴跳如雷:“你嫌我不够丢人是不是。”   林老太懵了下,眼睁睁看着林墨北冲进房间,把门甩的震天响,吓得心都哆嗦了下,突然之间悲从中来:“都怪那个善水,要不是她兴风作浪,咱们家怎么会落到这地步,北北就不用受这罪……”哭着哭着把阮秋娘都埋怨了一通,“碧城被个孤魂野鬼上了身,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就没早点发现,也就不至于闹出那么些丢人现眼的事。”   因为林碧城的判若两人,林老太坚定林碧城是被鬼附身,阮秋娘也信了,信的真真的,只能这样才能解释的痛林碧城干的那些荒唐事,她养的女儿绝对做不出害亲生父亲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等长卿出来,必要想个法子驱了那恶鬼,让咱们家碧城回来。”   林老太念叨着期盼着,就等着林长卿出来。   距离林长卿出来还要三个月,林碧城倒是出来了。   半年的牢狱生涯磨灭了林碧城身上的意气风发,令她周身多了一层阴郁。   林碧城去找白编辑,这是他们坐牢之前说好的,白编辑在外替她打点牢里的事情,而她将文稿交给他。她知道白编辑更像她说出她背后的代笔之人,别说林碧城说不出来,就算说得出来她也不会说,这是她的筹码也是她的底气。   在林碧城坐牢这半年,白编辑每个月都能从她手里得到一首诗词,借此白编辑又捧起了三位风格不同的新秀作家。   也是因此白编辑很是客气的接待了林碧城,嘘寒问暖不说,连食宿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林碧城心下冷笑,这鳖孙就是想稳住她,然后从她这里撬出所谓的真正才子,撬去吧,撬得出来算她输。   另有所图的白编辑很客气地打算亲自送林碧城去住的地方看看,结果一出门就遇上了来找他的白一哲。   白一哲的日子很不好过,一开始是因为林碧城,才华横溢的女神之后坠下神坛,白一哲整人都不好了。没等他缓过神来,女神变成了女囚,让白一哲连个质问的机会都没有,他就更崩溃了。   然后更崩溃的事情发生了。   在得到父亲的支持之后,唐瑾姿越发高调,动作频频,自然而然的和她形影不离的善水也就变得显眼,毕竟是杀了洪志凯又安然无恙的人,对吧。   白一哲沉溺在女神幻灭的伤心之种不可自拔,白父看着就是一肚子火。善水从不掩饰她是许家外甥女的身份,也不掩饰是为了许家的事回到上海滩。   在洪志凯横尸街头之后,白父真的怕了,托了好几层关系找到唐瑾姿,就是想代白一哲赔礼道歉,哪怕是负荆请罪都行。老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白父是既怕唐瑾姿,更是怕善水哪天心情不好就让自己的蠢儿子也横尸街头。   然而,饶是白父放低了姿态求和,也没能顺利见到唐瑾姿,白父也就知道对方的态度了,狠狠把白一哲骂了一顿并且关在家中不许他掺和林碧城的事。接着就是小心翼翼防备,不然还能如何,主动出击以攻击代替防守?那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只是再小心翼翼,在唐瑾姿的步步紧逼之下,白家变得岌岌可危。   白一哲哪有空伤春悲秋,打叠起精神应对,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好一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儿日渐憔悴。   “表叔。”白一哲失了声,怔愣愣望着站在白编辑身边的林碧城。   林碧城心念一动,扫一眼白编辑,露出个物是人非的悲笑。 第54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23   曾经,林碧城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依附男人而生的菟丝花,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这样的女人。   如今,半年的牢狱生涯磨光了林碧城的骄傲,教会了她什么是现实。她一个声名狼藉的年轻女人,有几分姿色,却无依无靠,在很多人尤其是曾经追逐过她的那些男人眼里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何况还有白编辑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再傻也知道和白编辑的合作是在走钢丝,白编辑从来都没放弃过挖出她背后的‘高人’,之前在牢里,白编辑是没办法是能按兵不动,可现在她出狱了,加入跟踪监视一阵子之后还是挖不到人,白编辑会怎么做?就此放弃,被动地和她合作,还是把她这个没有靠山的人抓起来拷打逼问?   林碧城觉得是会是后者,能怂恿她找枪手,能让她当别人的枪手,显然白编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以林碧城看中了白一哲。   一番试探之下,林碧城发现白一哲一如既往的单纯好拿捏,便顺水推舟,被他金屋藏娇起来。她心不甘情不愿,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白一哲,可她没办法,她喜欢的人对她无情无义,但凡唐瑾风心里有她,这半年来都不可能对她不闻不问。   闷闷不乐的林碧城甩了甩头,甩走负面的情绪,重新振作起来,她才不会认命,她可是从现代穿越来的,脑中有足足领先一个世纪的知识。   近来林碧城满心盘算的就是青霉素,但凡穿越到民国的,哪个没发明这玩意,都说这东西价比黄金,更是能影响战局。   “好像是个烂西瓜。”林碧城念念有词地在纸上记了一笔,她懊恼地咬了下笔杆,只恨当初自己看小说的时候对这么内容都是一目十行,要知道自己会穿越,她肯定逐字逐句背下来,“晓得就不背那些劳什子的诗词了。”   诗词只给了她一时的风光,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然不是虚言。要是她一开始就把青霉素弄出来,只怕早就被供起来,就算善水背靠唐家又如何,在青霉素面前,管她善水恶水都得给爷爬。   林碧城重重咬着笔杆,后悔莫及,现在好了,她已经身败名裂,就算把青霉素弄出来了,也难以解释,外人指定以为自己背后又有高手,根本得不到应有的地位,越想越恼火的林碧城恨恨踢了下桌子。   “诶呦。”龇牙咧嘴的林碧城的嘶嘶抽着冷气,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哪哪都不顺。   这档口,白一哲来了,林碧城更加心烦,可碍于处境,只能勉强自己笑着迎接,她现在还得靠这白一哲躲开白编辑,而且她在考虑是不是要通过白一哲的关系拿出青霉素,这东西只有上层人才会重视。   白一哲神情有些阴沉,唐瑾姿那个疯女人,摆明了要吞了白家,还摆出一幅就是为了给她的保镖善水出气的嘴脸,外人倒是说她对下属有情有义了,可他却被白家人恨了个半死,都说他色令智昏,为了个女人瞎掺和许家,结果惹来这么一个大麻烦。   白一哲盯着款步走来的林碧城,的确,他是色令智昏,就为了这么一个欺世盗名的女人犯傻,害了自己,害了白家。   摄于白一哲的视线,林碧城心里一突,停下脚步:“一哲?”   白一哲嗯了一声,没多少热情,经过那么多事,他对林碧城只剩下一股执念,毕竟曾经那么低三下四地追逐过,结果追逐的只是一个假象,还付出了那么惨重的代价。白一哲心里有鼓恶气难消,所以接受了林碧城的示好。   得到之后,执念渐消,取而代之地就是不耐烦,昔日女神不过如此,不对,她算哪门子女神。   林碧城察觉到了白一哲的不耐烦,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同时又有一股火冒起来。果然,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追求的时候是舔狗,得到之后就翻脸不认人。   林碧城磨了磨牙,决定尽快想办法把青霉素提上日程,她迫不及待要让那些人后悔莫及。   心里憋着一股气的林碧城忍着恶心打发走白一哲,就出了门。白一哲已经靠不住,她得想想其它办法,上海那么多人物,她就不信自己手握青霉素,还找不到合作伙伴。实在不行,她就去找洪帮,洪志凯死在善水手里,就不信他爹不想给儿子报仇。   好巧不巧,出来买奶油蛋糕的林老太撞见了林碧城,见了衣着光鲜的林碧城再思及自家现在过得日子,儿子在监狱里吃牢饭,儿媳妇一把年纪了还要出去帮工挣钱,大孙子不敢上学整天躲在家里人都焉了,一家子都在节衣缩食,这蛋糕也就是今天是林墨北的生日,林老太才咬咬牙舍得买一回哄哄孙子高兴。   “妖孽!”林老太虎视眈眈瞪着林碧城,仗着光天化日又是在大街上,没打怵。   心里有鬼的林碧城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就要走。   她一弱,林老太胆子就壮起来,想着她也不是啥有大本事的妖孽,要不怎么能被抓起来坐牢,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拦住林碧城:“你个妖孽往哪里跑,把我孙女还回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林碧城色厉内荏。   林老太恶狠狠怒视林碧城:“快说,你把我家碧城怎么了,她是不是被你吃了!”   林碧城铁青着脸,眼见着人群好奇围拢过来,心里发慌,这可是民国不是现代,万一真被当成借尸还魂的妖孽,指不定就把她当成妖孽烧了:“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合着我不愚孝就成了妖孽。”   “别狡辩,你就是个妖孽,我家碧城好好一个姑娘,怎么有胆子骗人,更不会害她亲爹。”林老太怒吼。   林碧城甩开林老太的手:“林长卿他是活该,有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亲妈,怪不得会养出那种不要脸的儿子。”说罢匆匆忙忙跑了。   留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人群,哦,原来她就是那个女骗子啊。   骗子,就是时下人对林碧城的第一印象。   被推了一个屁股蹲的林老太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鬼哭狼嚎:“抓住她,抓住她啊,那就是个妖孽啊,我孙女好好一个女孩家就被她占了身子,那些坏事都是她干的,跟我们家没关系,我儿子也是被她迷惑了才会犯糊涂……”   奈何只有看热闹的,没有帮忙的,反倒有知道林家那些旧事的对着林老太指指点点,嘴里也没句好话,说白了就是不信,只觉得林老太是在推卸责任。   白哭了一场的林老太气得够呛,骂骂咧咧爬起来回到家,在家中的林墨北少不得要问一问,听完心念转了转,跑去明德中学找许墨西。   说起来,这半年林家不和没找过许墨西,想让她担起姐姐的责任来照顾林家照顾林墨北,然许墨西压根不理她们。学校有保安,林老太一行也没法强闯进去,只能干瞪眼。   林墨北本着撞运气而来,结果他运气不错,遇上了和同学出来的许墨西。   “姐,姐。”林墨北激动跑上去。   许墨西抬眼望着瘦了一大圈的林墨北,看起来,他这半年过得不好,她能想象得到,没了林碧城和林长卿的收入,只剩下老弱妇孺,日子肯定艰难。就像当初妈妈失去了爷爷的庇护之后那样。   走近了,林墨北也就看清了许墨西脸上的冷淡,声音弱了下来,小心翼翼又委屈地叫:“姐。”   许墨西板着脸道:“有什么事就说,没事我就走了。”   林墨北急急忙忙道:“姐,林碧城出狱了,奶奶说她是妖孽,她不是本人,是孤魂野鬼上了身,所以才会厚颜无耻把别人的文章窃为己用,我觉得奶奶说的有道理,不然没法解释一个人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变化那么大。你千万要当心,我怕她报复你。”   许墨西神情变得复杂:“我知道了。”   巴巴望着许墨西,林墨北语带哽咽:“姐,你和妈妈联系上了是吗,妈妈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我已经知道错了,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许墨西沉默不语,她不知道弟弟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因为现在的日子太苦,所以想回到妈妈身边。有时候,她都会想妈妈不肯原谅她是不是也因为不确定自己是否是真的知道错了诚心想悔改。不过她会向妈妈向所有人证明,她才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小人,她和爸爸不一样。   眼见着许墨西没有反应,林墨北急了:“姐,你让我跟妈妈通个电话好不好,我亲口向妈妈道歉。”   “我没有妈妈的电话,至今我也没和妈妈联系上。”许墨西声音苦涩。   林墨北却是不肯信,或者该说不愿意相信他的妈妈居然连许墨西都不肯原谅,那么更遑论他。   “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是不是不想妈妈原谅我,你想一个人独占妈妈。”   许墨西狠狠皱了皱眉头,脸色转冷:“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说罢扭头就要走。   林墨北不罢休还要跟上来,却被许墨西同行的两个男同学拦住,面对比他人高马大的男生,林墨北瑟缩了下,只能怨恨地瞪着许墨西。   许墨西心头一片冰凉,曾经的弟弟多单纯可爱,现如今又是多么的面目可憎,难道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直到走远了,许墨西还有点闷闷不乐,在同学的安慰下渐渐释怀。弟弟已经被林家带坏,除非他自己想通不然凭自己根本没法把他扳回来,何况自己如今自顾不暇,实在没有余力顾她。   几天后,有人替善水来送这个季度生活费给许墨西,她想了想让来人捎个话给善水。   “林碧城已经出狱了,林家人说她有点邪门,完全不像是以前的林碧城,怀疑她是被鬼上身,虽然我觉得挺荒谬的,但是小心无大错。”   得了信的善水就笑,林家人其实也没那么糊涂嘛,这点上倒是挺清醒,看穿了林碧城的本质,有机会她一定要问问林碧城是哪来的‘鬼’。 第55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24   继林碧城之后,林长卿也出狱了。   快四十的人了,坐了九个月的牢,着实老了一些,那憔悴的模样可把林老太和阮秋娘心疼坏了。   林老太拉着林长卿因为做货而粗糙的手泪如雨下:“可怜我儿受苦了……许望舒姐妹俩个不得好死,害了你一次又一次……生了个女儿也不是好东西,枉我那么疼她,她却那样子害你,亲爹都狠得下心……我可怜的碧城啊,被个恶鬼占了身子,多好一个孩子,呜呜呜……”   林长卿已经从探监的林老太口中知道妖孽的说法,对此林长卿是相信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林碧城的性情大变,也能解释她那些诗词的来历——阴间来的东西。虽然不可思议,但是别无其他合理解释,那就只有这种可能。   耐着性子听完林老太的哭诉抱怨,林长卿问起林碧城:“林碧城出来后在干嘛?”   林老太撇了撇嘴,眉眼间都是鄙夷不屑:“就是那个白少爷,你还有印象吗,来过咱们家两次,听说那个妖孽就是被姓白的养了起来,指不定是中了邪术,要不就她那名声,谁还敢靠近她。”   对于白一哲,林长卿有印象,家里开银行的小开。有靠山,林碧城这个人又邪门,且惹不起,那就暂且不去管她。转而,林长卿问许墨西:“西西呢,一直跟着那个善水?这么久还是没回来过。”   林老太顿时黑了脸,简直是咬牙切齿:“没良心的死丫头,自己吃香喝辣,就对我们不管不顾,连北北都不管不问,那可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简直是丧尽天良……”   一连串的咒骂,没多少有用的内容,林长卿烦躁打断:“娘,你就是在这里骂她三天三夜有什么用,能把她骂回来吗。”   林老太悲从中来:“死妮子躲在学校里不敢出来见人,不然我打死了她,没良心的死丫头,当初许家破败了,我们可是不计前嫌接纳了她,她倒好,攀上她那个表姨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只管自己过好日子,一点都不知道惦记我们。这死丫头为了讨好她妈,还把姓又改回去了,她又姓许了!”   林长卿吃了一惊。   见状,林老太就道:“之前怕你在里头生闷气,这才瞒着你,西西那死丫头早就改了姓,没良心的东西啊,为了自个儿,连姓都能改来改去。”   “那她妈回来了吗?”林长卿就想知道这个关键,既然女儿认错了到这一步,那许望舒有没有回到上海。   一提许望舒,林老太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听说,看样子是没回来。”不禁幸灾乐祸,“死丫头以为改了姓,她妈就能把她带走,让她过上好日子,可她妈根本没理会她,只管自己在外面逍遥快活,压根就没管女儿。说起来许望舒真真心狠,儿女可都是身上掉上来的肉,她是说不要就不要了,心太狠,我就没见过这么狠的娘,她就不配当娘……”   眼见林老太还在愤愤不平地骂许望舒,林长卿懒得再说林老太,扭了脸看沉默地站在旁边的林墨北,儿子瘦了憔悴了,显然大半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想他锦衣玉食长这么大,何曾过过这种清苦日子。心疼的林长卿放柔了声音:“北北,你去找过你姐吗,她有没有和你妈妈联系上,你呢?你妈就没找过你?”   林墨北没反应过来,他尚且还沉浸在‘许家破败了’的悲愤之中。许家是怎么破败的?都是因为眼前这些人。如果大娘不找上门来,如果奶奶不得寸进尺想让大娘再生个儿子,如果爸爸不两头骗。林墨北握紧了拳头,尤其是爸爸,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既想要面子又想要里子,就两头撒谎激化矛盾,最终害得许家破产,还害死了爷爷。如果许家没有破产,他就还是许家的大少爷,住着花园大洋房,出入有小轿车接送,家里有成群的佣人,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走出去外人他只有羡慕而不是鄙视,更谈不上连学都不敢去上,只能像是阴沟里老鼠一样躲在家里。他本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都是这些人毁了他的幸福生活,让他活得像条可怜虫。   对上林墨北怨恨汹涌的双眼,林长卿心头剧颤:“北北?”   林墨北慌忙低了头掩饰。   林长卿的心一沉到底,原来不是自己看错了,儿子竟然真的在恨他。这一刻,林长卿只觉得黄莲水洗澡——从头苦到脚。   “没有!都这么久了,别说来找了,她连托人带个信都没有,心狠啊,心太狠!”林老太抢了话头,继续破口大骂,“哪有这样当娘的,当年你失踪后,我是吃不好睡不好,差一点就想跟着你去了。她许望舒倒好,说走就走了,把孩子丢下一管不管,就当没生过,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妈,要遭报应的,早晚要遭报应的。”   林长卿望望低着头,双手紧握的林墨北,扭头对林老太不满道:“娘,你别说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林老太后知后觉才想起来那到底是大孙子的亲妈,神色顿时讪讪,心里头还有点不高兴,自己辛辛苦苦养活他,宁肯苦着自己也绝不苦了他。他倒好,还惦记着他那没良心的妈。   “北北,跟爸爸来一下。”林长卿带着林墨北出了门。   等父子俩走远了,林老太才开腔:“有什么好避着人的,我辛辛苦苦把他们养大,他们倒知道躲着我了,没良心的。”骂了两句,林老太才发现边上角落里的阮秋娘神色不对劲,便问,“秋娘,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阮秋娘满嘴的苦涩,说什么呢?说林长卿打进了门就没正眼看她。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回到家见了她总是要说上几句体己话,还会给自己带些新鲜玩意儿回来,不说贵不贵重,主要是那份心意难得。可现在,林长卿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彷佛她就不存在。   耳畔不由就回响起了林碧城的冷嘲:“……现在我倒霉了,你看看他怎么对你。”   没了林碧城,林长卿待她的确不如往前了,密密麻麻的苦意弥漫到心底,阮秋娘整个人都在发苦。再是不愿意承认,其实她也慢慢回过味来,之前林长卿对她好,主要是冲着能干的林碧城来的。现在这样,也是因为没了林碧城,而她自己就是个没用的黄脸婆。   这一刻,阮秋娘突然就份外想念林碧城,在老太太嘴里那是个占了她女儿身子的恶鬼。她知道,那个恶鬼待自己其实不错,一直为她撑腰为她张目,反倒是林长卿待她的心意还不如那个‘恶鬼’真。可那又如何呢?林长卿是她的阿弟,是她的丈夫,就是她的天。   迎着林老太疑惑的眼神,阮秋娘扯起嘴角笑了笑:“娘,没什么,我去做饭了,难得一家团圆了,多做几个菜。”   林老太不疑有他,连连点头:“多做点,菜里多放点油,别太省了,长卿回来了,咱家再不用过那种苦日子了,诶,可算是熬出头了。这半年委屈你了,你的辛苦,娘都看在眼里。”   “娘见外了,都是我该做的。”阮秋娘笑笑,转身就准备去小厨房。   林老太忍不住又想起了许望舒:“要是北北他娘像你这么懂事,咱们家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坏妻毁三代,老底子的话果然有道理。”   阮秋娘脚步顿了顿,前半句话是好妻旺三代,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她算是个好妻吧,可旺在哪里?那么,难道自己算不得个好妻,那她又错在哪儿呢?   阮秋娘满心茫然,突然之间觉得难受极了,丈夫心里眼里都没她,女儿被来历不明的恶鬼占了身子,儿子不是亲生的待她也平平,抬头望去,她竟不知未来的方向在哪儿。   再说林长卿和林墨北父子俩。   生怕父子离心,毕竟他这年纪,大概率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苗了,所以林长卿拿出了最大的耐心哄林墨北:“爸爸知道这一段日子你受委屈了,看看,我家北北都瘦了,是爸爸对不起你,没照顾好你。”   林墨北眼眶顿时红了,满心的委屈都化作眼泪涌出来。   林长卿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顶:“好孩子,你受苦了,现在爸爸出来了,爸爸一定会让你重新过上好日子。”   林墨北将信将疑,爸爸已经身败名裂,他靠什么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可这话,林墨北没法问出口,只能低低抽泣。   林长卿还真不知道林墨北的担忧,在他印象里,林墨北还只是个单纯的小孩子,自己说什么就信什么,哪知道生活已经把他磨练的不再单纯好骗。等了一会儿,觉得他发泄的差不多了,林长卿才问:“你妈妈没联系过你?”   林墨北声音委屈:“没有,爸爸,妈妈真的不要我了吗,这么久了她都不来看我,她是不是生我气,不会原谅我了。”   林长卿心里发沉,许望舒的绝情已经超出他的想象,她曾经那么疼爱孩子,居然真的能做到这么久不闻不问,彷佛没生过这两个孩子一样。   “怎么会,你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她怎么可能不要你,你妈就是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想通,等她想开就好了。”   林墨北哽咽:“那还要多久?我想妈妈了,我好想好想她。”他伤心的大哭起来。   林长卿也有点想许望舒了,想念以前和许望舒在一起的舒服日子,于是他安抚林墨北:“好了,别哭了,爸爸会把你妈妈找回来的。”   林墨北瞬间停止哭泣,巴巴看着林长卿,眼神中带着怀疑以及期待。   “你妈现在在哪儿,你姐总该知道吧。”   林墨北摇了摇头:“我姐不理我,她还说她也没跟妈妈联系上。”   “不可能。”林长卿说的斩钉截铁,“你妈怎么可能不联系你姐,要不然怎么会托你善水表姨照顾她。”许墨西都做到那份上了,把姓氏都改了回去,许望舒怎么可能不原谅女儿。   林墨北眼前亮了亮:“真的吗,姐姐知道妈妈在哪儿,那妈妈为什么不把姐姐接走?”   这也是林长卿想不明白的地方,他都怀疑许望舒是不是已经有了别人,所以不方便带走许墨西,所以只能把许墨西留在上海交给她那个表妹照顾。   林长卿打算去找许墨西,亲自问问:“等爸爸去问了你姐姐就知道了。” 第56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25   等了好几天,守株待兔的林长卿总算是等到了出学校的林墨西,一起等待的还有林墨北,他强烈要求跟着林长卿一块过来等。林长卿想着他在家也没事,便同意把他带上,到时候多个人说情也是好的。   看着进进出出的年轻学生,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上都是鲜活的笑容,林墨北心底的羡慕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原本这会儿他也该在学校里读书。   看出了林墨北的羡慕,林长卿就安慰他:“回头咱们一家就离开上海,换个城市生活,到时候爸爸就送你去上学,你可要好好学习,给爸爸考个大学回来。”   林墨北欣喜若狂:“我们要离开上海?”   “当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一家过太太平平的日子。”还没出狱,林长卿就做好了离开上海的准备,除出了那么多事,在上海滩,他的名声已经臭了,想重新开始谈何容易。所以他决定离开上海,去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林墨北笑容收了收:“妈妈姐姐会跟我们一起走吗?”   “爸爸也想,所以回头见了你姐姐和妈妈,你要好好向她们道歉,争取她们的原谅,这样我们一家人才有机会团圆。” 林长卿算盘打得当当响:一面心头惴惴,不确定许望舒会不会原谅他,毕竟当初闹得那么难看。另一面又想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可是十几年的夫妻,又有两个孩子。再说了,试一试又不吃亏。如今他这样的现状,若是能说服许望舒回心转意,那是最好的结果。   “那,那大娘呢?”林墨北嗫嚅着问,大娘对他挺好的,可他妈妈应该不会接受大娘。   林长卿摸了摸林墨北的脑袋:“爸爸会安排好,放心,不会委屈了你大娘的。”   林墨北松了一口气,彷佛觉得这样就对得起待他视如己出的阮秋娘了。   接着林长卿又叮嘱了一遍林墨北待会儿见到许墨西该怎么表现,说到一半,就见许墨西挎着书包从校门口走出来。   “姐。”林墨北激动,“爸爸,我姐出来了!”   林长卿也看见了,等许墨西走出一段,不能迅速跑回学校了,林长卿才带着激动异常的林墨北上前拦住了许墨西的路。   “西西。”   许墨西掉头就想走,接触的人越多懂得道理越多,她就越知道自己当初站在父亲这一边指责母亲的行为有多不可理喻以及愚蠢,也越知道父亲所作所为又是多么的无耻。   “西西。”林长卿几大步绕到许墨西后面,挡住她的退路。   前面是林长卿,后面是林墨北,许墨西只能站在原地,冷冷盯着林长卿:“干嘛?”   面对冷若冰霜的许墨西,林长卿面露愧色:“西西,爸爸知道之前是爸爸错得离谱,爸爸不该要求你在法庭上撒谎。是爸爸鬼迷了心窍,你应该也知道了,你大姐其实不是你大姐,她是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孤魂野鬼占了你大姐的身子,自从遇到她,爸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做了那么多错事,如今我自己看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简直不是人。”   许墨西听明白了,只觉得不齿:“你不就是想说你是中了林碧城的邪术,所以那些不要脸的事情都不是你的本意,你全是身不由己,希望我准确来说是希望我妈别计较,跟你重归于好,继续供你吃供你喝。”   林长卿的脸一黑到底,做梦都想不到许墨西会是这样的反应。   许墨西鄙夷之余还有难堪,这样的人居然是她的亲生父亲:“你怎么能这样厚颜无耻,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之前是把责任都推给我妈,说是我妈骗婚,是我妈逼着你抛弃糟糠之妻,现在就把责任推给林碧城,是林碧城蛊惑了你让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然后你自己就是清清白白的好人,简直无耻!”   被女儿指着鼻子骂,林长卿差点就绷不住暴跳如雷,但是他强忍住了:“西西,爸爸知道错了,真的错了,爸爸知道爸爸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爸爸也不敢奢求你和你妈妈的原谅,只希望你们不要迁怒北北。北北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之前犯糊涂都是我的错,是我误导了他,他已经知道错了。你也知道他这一年都没去上学,在学校里他根本没法安心学习,只能退学在家,再这样下去,这一辈子就毁了,你们是一母同胞的手足,从小一块长大,你真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毁了?”   “姐。”林墨北时眼泪汪汪地喊了一声,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许墨西冷着脸问:“所以呢?”   林长卿缓缓道:“你看能不能让你妈妈接走北北,让他换个环境重新上学。”儿子过去了,他就能知道许望舒的下落,才能有以后,再不济也能给儿子一个好着落。   林墨北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不能。”许墨西说得毫不犹豫,“今天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我一开始也在学校被人讽刺被人排挤,我都靠自己熬过来了,我能,为什么他就不能。”   林长卿急:“你们情况不一样。”许墨西当庭反水,帮了她妈,外人看在她大义灭亲的份上,多多少少会嘴下留情。可北北没有,北北一条黑走到底了,要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当初他肯定不会逼着儿子继续作伪证,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一样那也是他自己做出来的,既然到最后一步他都选择了帮你,现在怎么有脸想妈妈原谅他。”   “我知道错了,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林墨北可怜兮兮地哭起来。   许墨西看着他,悲哀又可笑:“我发现你还真是像极了他,谁有利可图就选谁,要是他没身败名裂你会知道错吗?不就是他现在日子不好过了,你觉得跟着妈妈有好日子过,就想回到妈妈身边。你也是,不就是林碧城母女对你没用了,所以你又想起我妈了,觉得我表姨跟着唐大小姐做事,我妈的日子肯定不差。”   林墨北白了脸。   林长卿则是恼羞成怒,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就一巴掌甩过去,猝不及防之下许墨西没能躲过,被打得踉跄了几步,她捂着脸狠狠瞪着气急败坏的林长卿。   林长卿心虚了下,不禁后悔自己冲动把关系闹僵了,可这丫头说话实在放肆,哪有这样说老子的。   “爸,你干嘛打姐姐。”林墨北生气地瞪一眼林长卿,跑向许墨西。   许墨西躲开了,不想继续跟他们耗着,抬脚就想走。   “姐。”林墨北一把拉住许墨西的书包带子,哭着道:“姐,你真的不要我了吗,姐,我害怕,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林长卿张了张嘴想帮腔,又想起自己刚打了她,遂咽了回去。看来这倔丫头真是厌恶透了他,自己说的再多只会适得其反,那不如让儿子试试看,毕竟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   林墨北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姐,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   许墨西眼眶发红,诚如林长卿想的那样,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她当然有感情,就是对林长卿这个父亲,她同样有感情。也正是因为有感情,所以才会更加痛心失望,越能理解当初母亲面对他们三个的背叛时该是何等伤心欲绝,也就越加无法原谅自己。   “你别哭了,就算哭死了也没用,我真的不知道妈妈在哪里,妈妈从来没联系我。我现在就是个穷学生,全靠着表姨给的生活费活,钱也不多,只够养我自己,养不了你。真的,你在我这哭没用。北北,你要真知道错了,就别躲着不去面对,壮着胆子上学去,好好表现,等同学们知道你是真的知道错想改了,他们会接纳你的。虽然过程有点苦,可谁让我们自己犯了错,这都是该受的,你就想想当初妈妈心里有多苦,就能熬过去了。”   许墨西说得都是肺腑之言,奈何林墨北听不进去,他要的才不是硬着头皮硬抗,而是找到亲妈离开上海这个鬼地方重新当他的金贵小少爷。   “你骗我,你就是怕妈妈更疼我,所以不想我找到妈妈,你一直都嫉妒妈妈更疼我。”出离愤怒的林墨北怒吼,“你就是想独占妈妈,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想我被逼死,那样妈妈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这反应莫说许墨西没想到,饶是林长卿都呆住了,以至于没能及时阻止。眼见着情绪崩溃的林墨北还想动手打许墨西,林长卿连忙阻止,可不能让他把关系闹僵,那就真没回旋的余地了。   “北北,你干什么,你也发癔症了。”林长卿艰难地抓住手脚乱舞的林墨北,还不忘给他找个蹩脚的理由。   在林长卿的插手之下,许墨西总算是摆脱了失去了理智的林墨北,只是模样已经非常狼狈,书包带子被扯断,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许墨西赶紧蹲下去捡。   “北北,林墨北,你胡闹个什么,给我冷静下来!”头疼欲裂的林长卿怒吼一声,总算吓住了失去理智的林墨北,他不再激烈反抗,而是傻站在那儿,神情慌张又惊恐地看着蹲在地上捡纸的许墨西,讷讷叫了一声:“姐,我。”   “西西……”林长卿正打算硬着头皮为林墨北解释,忽然注意到散落在地上的纸,定睛一看,神情勃然大变,一把捡起一张纸细看。   “还给我!”许墨西硬生生抢回来,又忙忙去捡其他的纸张。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林长卿又惊又恐,紧张地四处张望,见没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己就怕有认多管闲事,所以找的所是一段偏僻的路。   许墨西头也不抬地回:“不要你管!”   林长卿气了个倒仰:“这是要丢命的事,你让我怎么不管!”   “我死了都不要你管。”许墨西捡起最后一张传单塞进书包里。   林长卿拽住许墨西的手臂不许她离开:“都扔了,你想死啊,这种事情也掺和,你安安分分读你的书,你才多大,这是你能掺和的事嘛!”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许墨西直直盯着林长卿,神情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我不像你,满脑子只有个人的蝇营狗苟,我一点都不像你!”   林长卿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晃了晃。   许墨西趁机甩开林长卿的手,退出去几步,狠狠道:“你要是敢去告发我,我就说你和我是一伙的,我跑不了,你也别想跑。”说着抱着书包大步跑开。   “姐!”林墨北大叫一声,茫然回头看呆愣在原地的林长卿,他那样子看起来彷佛遭受了重创。林墨北慌了神,“爸爸,你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林长卿恼羞成怒:“混账东西,混账东西,她以为自己是谁,是女英雄吗。蠢货,被人三言两语就骗上贼船,简直愚不可及,这是要作死,作死!”   “爸爸!”林墨北心慌意乱地叫了一声。   林长卿拉住林墨北严厉道:“刚刚看见的东西绝对不能跟人说,知道吗,绝对不能说!”   其实什么都没看到的林墨北被吓得连连点头,问都不敢问。   林长卿深吸一口气,略略缓过神来:“以后别再来找你姐,离她远远的,越远越好。”   林墨北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姐掺和的事能要人命甚至全家的命,死丫头也不知道是被谁拖下的水。林长卿眯了眯眼,难道是那个善水?还有许望舒,她离开了这么久到底上哪儿去了,连孩子都不管不问,莫不是也去干了这种要命的事所以不敢现身,还把女儿拖下水? 第57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26   林长卿心事重重地带着林墨北离开,一路林墨北欲言又止,他察觉到许墨西似乎牵扯到了什么要命的事情,以至于连爸爸都心惊胆战,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走了一半路,林墨北终于忍不住问林长卿:“爸爸,姐姐到底怎么了?”   “别多问别多说,你就当没这个姐姐。”林长卿声音严厉。   林墨北瑟缩了下,声音带着哭腔:“那我们怎么找到妈妈?”   林长卿脸颊抽了抽,眼下这情况,他可不敢贸贸然去找许望舒,万一她也胆大包天掺和那些事情怎么办。可不找许望舒的话,离开京城之后,他们一家老小又怎么生活?他的积蓄所剩不多,而他的稿费有限,何况换一个城市从头开始,他未必还能拿到以前的稿费,家里头老的老小的小,全都指望他,所以他才决定厚着脸皮去找许望舒,就是想着许望舒有那么个厉害的表妹,总不缺钱。   进退两难的林长卿徒然叹息,只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怎么就沦落到这般可怜的地步。下一瞬,林长卿看见从和平饭店里跑出来的林碧城,眼前一亮。   林碧城是被白一哲带来的,本以为只是简单吃个饭,没想到席间还有其他人,更没想到白一哲这个混蛋竟然把她当成交际花用。   “王八蛋,混蛋!”林碧城咬牙切齿,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知道白一哲对她不如从前,她也没指望白一哲有多真心,不过是想借他之力缓一缓以图将来,但是怎么都没想到白一哲会变得这么渣,“贱人!你给我等着,走着瞧。”   “林碧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长卿爆喝一声冲过去,要不是她从中作梗,自己还好好的和许望舒在一起,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妻离子散穷困潦倒的境地。   林碧城循声抬头,见是林长卿恶狠狠跑来,冷笑一声:“原来是你这个软饭王。”   林长卿气了个倒仰,两眼瞪得铜铃大,像是要吃人。   林碧城怵了下,毕竟对方是个高大的男人,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嘴上却不肯饶人:“让开,好狗不挡道。”   见她露出怯意,本有些忌惮她来历的林长卿胆子见风长,反而向前走了一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女儿怎么样了,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林碧城眼神慌乱:“你在说什么疯话。”   “你心里明白。”林长卿怒指林碧城,她越是慌,林长卿胆子就越大,可见她就算是个鬼,那也是个没用的鬼,要不怎么会胆子这么小,更是被善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送进去吃牢饭。如是一想,林长卿坚定了主意。   “莫名其妙。”林碧城脚尖一拐便想走。   “你别想跑。”不再畏惧的林长卿一把拉住林碧城的胳膊,“害死了我女儿就想跑,你跟我去巡捕房。”   林墨北傻了眼,林碧城可是妖孽,爸爸怎么敢这样!   被扯着往前走的林碧城用力挣扎,引起来来来往往的行人注意,却是不敢叫嚷。她心虚啊,她知道自己的确不是林碧城本人,两个人就是两个人,细究起来根本经不起推敲,很多事情都没法解释。要搁现代她不怕,无凭无据,谁都不敢动她。可这会儿是出了名黑暗的民国,根本不讲人权。   “你放手,你想干什么就直说,别弄这一套虚的。”林碧城才不信林长卿是心疼真正的林碧城,他就不是那种重情重义的人。   穷疯了的林长卿就是想从林碧城手里捞一笔封口费,她衣着光鲜,又是从挥金如土的和平饭店里出来,肯定不差钱。   林碧城把包里所有的钱以及带着的手表金饰都给了林长卿。   “打发叫花子呢。”林长卿阴沉沉道。   林碧城铁青着脸:“我就只有这些,你爱要不要。”   林长卿哼了一声:“那我就去找白少爷,提醒提醒他小心枕边人,那可是个披着人皮的孤魂野鬼。”   林碧城差点咬碎了一口牙:“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还有脸说我欺人太甚,要不是你,我会落到今日的地步吗?”   “关我什么事,都是你咎由自取——”   “林碧城?”   戛然而止的林碧城回头,就见白一哲皱着眉头站在那儿,她心慌了下,不知道白一哲听见了多少。来历不明这一点,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白一哲看向林家父女眼神中的厌恶毫不掩饰,都是利益熏心欺世盗名的败类。   “你跑出来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你坏了我的事。”   “不跑等着被你卖了,”林碧城反唇相讥,“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不是那种女人。”   白一哲讥诮地笑了:“那你是什么样的女人,冰清玉洁才貌双全的奇女子。”   林碧城涨红了脸,举起小提包用力砸过去:“王八蛋,你去死吧。”   被砸了个正着的白一哲痛呼一声:“林碧城!你敢!”   哪还有林碧城的人,只能看见林碧城跑远的背影。   林碧城跑了,林长卿都没反应过来,主要是白一哲的态度惊到他了,他以为林碧城是找到了一座大靠山,然而听那个话头,白一哲压根就没把林碧城当回事。   “臭婊子!”白一哲骂了一声,见林长卿惊疑不定看着他,白一哲冷声质问,“你刚才说林碧城是披着人皮的鬼,什么意思?”   林长卿愣了下,白一哲居然听见了,心念一转,他计上心头,林碧城混成这样,看来没钱是真的,那就没多大利用价值,倒是眼前这位白少爷。   白一哲鄙夷地笑了笑,之前他是多眼瞎才会觉得林家书香门第,父女俩一个赛一个的肮脏下贱。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叠钞票抖了抖:“现在能说了吗?”   看在钱的份上,林长卿毫不犹豫地卖了林碧城,还添油加醋了一番,既然已经得罪了,最好斩草除根,免得被报复。   白一哲将信将疑。   “我所言句句属实,不信的话,白少爷可以自己观察,林碧城这人处处透着邪门,我的女儿绝不是这样的人。”林长卿信誓旦旦。   白一哲没理会林长卿,若有所思地离开。   “爸爸。”等白一哲走远了,林墨北才敢出声,“白少爷会怎么对大姐?”   “她算你哪门子大姐,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孤魂野鬼,还是个没用的鬼。”林长卿更加坚定林碧城是个没能耐的,哪有混的这么惨的鬼,又一个指望不上的,看来他还是得另外想办法。   可什么办法呢?一直等林长卿回到家也没想出什么来。   冷不丁的,斜刺里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来。   “林先生,好久不见啊。”   林长卿疑惑抬头,就见一个吊儿郎当的中年男子晃晃悠悠走来,脸上的神情说不上友善,透着几分痞气。林长卿顿时生出戒备:“你是?”   “林先生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六年前,常州。”男子笑嘻嘻提醒。   林长卿唰得白了脸。   “看来林先生想起来了,也是,毕竟是那么重要的事呢。”   林长卿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个男人就是六年前他忽然恢复记忆之后找来去老家打探消息的人。他不敢用许家的人,就悄悄在外面找了个人,可他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对方怎么会找上门来?   因为善水让他找上门来,怀疑林长卿早就恢复记忆之后,她就请唐瑾姿帮忙,清帮到底手眼通天呢,还真把人找出来了,只是那会儿林长卿已经身败名裂并且在吃牢饭,这个人也就显得可有可无。出于不浪费的原则,善水决定还是让他发挥一下作用,恶心恶心林家人,谁叫她被林家人恶心得够呛。   “你想做什么?”林长卿心生警惕,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诨号黑三的男子笑嘻嘻地搓了搓手:“手头有点紧,就想找林先生周转周转。”   前脚刚敲诈了林碧城后脚轮到自己敲诈,林长卿脸色有些古怪,压下奇怪情绪,他好声好气道:“我的事估计你也清楚,我现在哪有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先生大方点嘛。”   林长卿咬死了没钱。   黑三便露出真面目:“那我可要去和林先生家里人借了。”   林长卿犹豫了下,若是之前,他肯定会拿钱消灾,他得维护自己在家里的体面,可现在体面和钱相比?林长卿看一眼战战兢兢躲在自己身后的林墨北,林老太和阮秋娘好说,他主要是怕毁了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咬了咬牙,林长卿摸出几张从林碧城那儿敲诈来的钞票。   黑三当然不能见好就收,他可是带着任务来的:“这一点可不够,我看林先生兜里好像有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林长卿怎么舍得金表。   他不舍得,黑三偏要,这不就吵起来了,然后把林老太和阮秋娘以及街坊邻居都引了过来。   林长卿恨不得堵上黑三的嘴,奈何对方比他高比他壮,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所以林长卿只能干瞪眼。   “……林先生,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六年前要不是老黑我帮你拿了两筒子大洋给你老娘媳妇,她们早就饿死了。难不成你是恨她们没饿死坏了你的好事,所以恨上老黑了。没这样的道理,当年我都没向许家告发你早就恢复了记忆故意装傻骗他们,让你多过了几年好日子……”   “你血口喷人。”顶着形形色色的目光,尤其是来自于家人的,林长卿色厉内荏地反驳。   黑三笑了一声,扭头看阮秋娘:“六年前的秋天你家里是不是突然多了两筒子大洋?”   阮秋娘只觉得天旋地转,六年前?六年前家里的确白捡了两筒子大洋,婆婆还说是祖宗保佑。   “没有的事。”林老太咬着牙否认,别管她这会儿心里头有多失望,依然坚定地要维护儿子的颜面。   黑三就嘿嘿笑:“老太太你敢对天发誓没有吗,要是你撒谎,你儿子孙子就会暴毙街头,你们林家断子绝孙——”   “你闭嘴!”林老太受不住这样的诅咒,怕得整个身子都在打晃。   黑三摊了摊手:“看吧,不敢发誓了吧。”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渐渐大起来,还伴随着指指点点。   林老太和林长卿母子俩脸色红红白白一片。   浑身无力的阮秋娘靠在墙上,眼泪滚了下来,之前种种她都可以给林长卿找借口,可这一次,她找不到合理的借口骗自己了。林长卿早就恢复记忆,可他没有回家,哪怕是悄悄地捎个信告诉她们他还活着都没有。什么怕许家报复所以忍辱负重,都是骗人,他就是打心眼里想选许望舒,毕竟许望舒年轻漂亮又有钱。后面之所以说那些好听的话骗她哄她,不过是因为林碧城当时有出息,其实那孩子说得一直都是真话,是她蠢不愿意相信。   阮秋娘从来没有这样清醒也没有这样绝望过,她直愣愣看着林长卿,没有声嘶力竭的哭闹质问,唯有眼泪不断流,整个人身上透出的悲哀浓烈到旁观者都看得不忍。   林长卿如坐针毡,别开眼不敢看阮秋娘,却又对上林墨北惊愕的双眼,更觉难堪,他终于受不了,扭头离开。   “长卿,长卿,你要去哪儿?”林老太大声呼唤,踉跄着追了几步,可她一个老妪哪里追得上,只能推了推呆若木鸡的林墨北,“北北快去追你爸爸,可别出事啊。”   林墨北没动弹,能出什么事,他还能羞愧自尽吗,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羞耻之心。这一刻,何止是阮秋娘不得不面对林长卿是个渣的事实,就是林墨北也被逼着看清楚他亲爸的真面目。   眼见着林墨北没动弹,林老太悲从中来,这是父子离心了,再看失了魂一般的阮秋娘,夫妻也离心了。林老太悲不自胜,这可如何是好,一个不好,家就要散了,长卿那个混账东西啊,怎么能那么混账!   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混账的人,这种人就不应该存在,活着简直是浪费空气。   想找个地方躲羞的林长卿被人敲了闷棍,等他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而他被绑着手脚堵着嘴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不远之处就是黄浦江。   林长卿瞳孔一缩,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呜呜……呜呜……”   站着的几个彪形大汉无动于衷。   冷汗一刻不停的往下冒,顷刻间打湿了林长卿的衣服,他绞尽脑汁在想自己得罪了谁。   林碧城?自己刚刚敲诈了她。   许墨西?自己发现了她的秘密,难道是她背后的人要灭口,那是许望舒还是善水?   突然,林长卿瞥见那几个彪形大汉动了,侧过身,低了头,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极为恭敬:“善水姐。”   如今善水也是当了大姐的人呢,打出来的地位,清帮上上下下那是相当的心服口服。   林长卿如遭雷击,居然是她!这绝对是最坏的结果,他毫不怀疑,她是那几个女人中最心狠手辣的一个,换做其他人他也许还可以求饶,但是善水绝对不可能心软,这个女人杀人不眨眼的。   善水挑了挑眉,打量满眼绝望的林长卿:“表姐有个愿望,希望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林长卿抖如糠筛,什么意思,回哪儿去,会常州老家去,许望舒会有这么好心?那么是……林长卿惊恐看向江面,一瞬间连呼吸都停住了。   善水看向暗潮涌动的黄浦江,慢悠悠道:“十九年前,她从这里救了你,那你就回这里吧,能不能再死里逃生一回,端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呜呜呜”惊骇欲绝的林长卿剧烈挣扎,像条虫子一样扭动,试图离江水越远越好,恐惧的眼泪爬满了他的脸,连便溺了都不自知。   林长卿开始用力地向善水磕头求饶:“呜呜呜……呜呜……”   他不想死,他连四十岁都还没到,他还有半辈子没过完,他怎么能死!   看着涕泗横流的林长卿,善水微微一笑:“扔下去。” 第58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27   显然,林长卿没能运气爆棚再遇上死里逃生这种好事。   十九年前,他为许望舒所救。   十九年后,他因许望舒而死。   因果循环,大抵如此。   林长卿静静静浮在江面上,善水等了片刻,都无异样。   善水心道果然。林长卿这人虽然有点狗屎运但是并不离谱,不大像拥有气运碎片,看来还是林碧城最有可能。   “看看死透了没?”善水吩咐,可别再来个大难不死,这种丢人的事,她可不干。   便有人把林长卿捞上来检查,回话:“死了。”   善水点头,转身离开。   第一天,林长卿的尸体被人发现。   隔了一天,巡捕房才根据线索确认他的身份通知林家人来认尸。   在林长卿消失的这两天,林家早已经乱成一团。   林老太一面担心林长卿一面还得替林长卿向阮秋娘和林墨北解释:“那个人简直胡说八道,肯定是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故意败坏长卿的名声,你们可不能信了外人的话。”   阮秋娘形如枯槁,两眼空洞洞地立在那儿,看得林老太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发紧,暗暗骂林长卿没良心。林老太又何尝不伤心,其实她知道自己儿子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光风霁月,但是真没想到他会这般无情无义,早在那么多年前他就只管自己逍遥快活不顾家里人的死活。可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再恨又能如何,她还是得替他守住这个家。   “他还能信吗,他嘴里就没一句真话,骗人骗人,他只会骗人!”   阮秋娘没反应,倒是林墨北爆发了,他大哭又大叫:“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一天到晚说我妈妈骗他结婚,其实是他在骗我妈妈。明明是他不想要大娘,他居然说是我妈妈逼他抛弃大娘,无耻!”   “北北!”林老太大喝一声,“那是你爸爸!”   “我不要这样的爸爸!”林墨北用力抹泪,“我不要这样的爸爸,我要我妈妈,都是他,都是他,要不是他,妈妈才不会生我的气,都是他害的。”   林墨北一跺脚,扭头冲了出去。   “北北!”林老太嘴里发苦,大的跑了,小的也要跑出去,这都是干什么,“秋娘,你快去看看,北北不比长卿,到底是个孩子。”   阮秋娘终于有了细微的反应,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这么想着,阮秋娘真追了出去,可等她追出去,哪里还有林墨北的影子。   林墨北早已经跑没影,他跑去找许墨西了,然而这一次却没有那么好运,他没找到许墨西,哪怕在校门口哭闹,也没把许墨西闹出来反而被学校教职工驱逐。   等到天快黑了都没等到许墨西,饥肠辘辘的林墨北只能抹着泪回家。   如释重负的林老太和阮秋娘一叠声拉着林墨北去哪儿了。   林墨北低着头不吭声,只是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声,林老太赶紧让阮秋娘去拿吃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气性,真是的,跟你爸爸一模一样,他现在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林墨北反驳:“我才不会跟他一模一样。”   林老太愣住了,林墨北脸上的厌恶和愤怒是那么的刺眼,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这时候,阮秋娘端着一盘子馒头上来,林墨北一手抓了一个跑回房间,砰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   被吓得抽了抽的林老太悲苦望着阮秋娘:“这孩子吃心了。”   阮秋娘表情木木的。   林老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何止林墨北吃心,阮秋娘也吃心了,一个不好,真要妻离子散的了,长卿这个混账东西,到底躲哪儿去了。   一整晚林老太翻来覆去地没睡好,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盼着林长卿能回来,盼到天亮都没等来林长卿。心慌意乱的又熬了一天一夜,林老太身子马上就撑不住了,可没等到林长卿回家,她都不敢歇息。直到巡捕房的人上门,让他们去巡捕房认尸。   林老太晃了晃勉强撑住了,嘴中喃喃:“不可能,肯定弄错了,肯定是弄错了。”   来人不耐烦地催促:“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要不去认就扔乱葬岗了啊。”   林老太紧紧抓着阮秋娘的胳膊,抖着声音:“去。”   阮秋娘已经顾不得怨愤,整个人都傻住了。   便是林墨北也傻了,亦步亦趋跟着前往巡捕房。   见到躺在那里的林长卿,林老太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那声音几乎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长卿!”林老太趴在冷冰冰的尸体上,恨不能躺在那儿的是自己换回儿子。   便是阮秋娘和林墨北,也只剩下悲痛。   “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会淹死,长卿是会水的啊。”阮秋娘喃喃自语。   巡捕房的说辞是失足溺水身亡。   “大娘,爸爸,爸爸手腕上有勒痕。”眼尖的林墨北发现异常,扯了扯阮秋娘的袖子小声提醒。   阮秋娘急忙去看手腕,果然有,连脚上也有,她大喊起来:“我丈夫是被人害死的,他不是失足,他是被人害了,你们看,你们看啊。”   趴在林长卿尸体上的林老太几乎是弹跳起来:“是谁,是谁害死了我儿子,是谁!”   一旁的巡捕神情冷漠:“他就是自己倒霉掉江水里淹死的。”   “你胡说,你看他手上脚上,分明是被人捆起来过,肯定被人扔进江水里害死的。”林老太声嘶力竭。   然而没人理会她,她想哭想闹,巡捕房可没有敬老的概念,一点都没手下留情,把林家祖孙三个连带着林长卿的尸体一块儿轰了出去。   林老太抱着林长卿的尸体两眼充血:“没有王法了啊,老天啊!”   眼看着几个巡捕凶神恶煞的看过来,林墨北一个激灵,按住林老太:“奶奶,我知道是谁害死了爸爸,是林碧城,前天爸爸遇见林碧城了,问她要钱,她肯定是怀恨在心报复爸爸。”其实林墨北还怀疑是不是和许墨西有关,那天爸爸明显是发现了许墨西不能见人的秘密,但是他没说出来。   “是她!肯定是她!”林老太眼底充斥着滔天的怒火,“那个妖孽,害死了碧城,又害死了长卿,我不会放过她的,我绝不会放过她!”林老太一口气没接上来,直挺挺晕了过来。   一口黑锅咣当一声砸在了林碧城身上。   不过就是知道了林碧城也不会在意,她自顾不暇,哪有空管林家怨不怨恨不恨的,她自己都恨毒了林家,恨不得林长卿去死。   拜林长卿所赐,白一哲开始对林碧城的来历产生怀疑。林长卿说的固然离谱,然而结合事实以及白编辑也说过,他至今都摸不透林碧城上哪儿去找那么多厉害的人来帮她造假。明明才华横溢,居然甘心为林碧城做嫁衣,还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细细研究林碧城那些作品,可以看出好几个人的风格。   半信半疑之下,白一哲直接强行把林碧城的房间搜了一遍,搜出了林碧城的笔记本。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林碧城深以为然,所以她把有关于现代的一些记忆全部都记了下来,诸如她能想起来诗词小说,觉得有用的发明创造,甚至包括重要的民国时事政治。虽然此民国非彼民国,但是她认为具有参考意义。   “那是我的日记本,还给我!”林碧城心急如焚地要去抢回来,却被佣人拦下,只能急的跳脚,脸上慌得一点神色都没有。   白一哲先注意到的是那些诗词,就想起自己曾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脸上顿时浮现厌恶之色:“堂而皇之把别人的作品当成自己的,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林碧城惨白的脸又涨红了,她那是被生活逼得不得已才借用了下。   白一哲又翻了翻,发现后面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没逻辑的东西,便问林碧城。   林碧城:“就是一些小说的提要。”   白一哲皱了皱眉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林碧城忍着心虚道:“你什么意思,白一哲,不想好了,那就一拍两散。”   “林长卿说你是妖孽,你根本不是他的女儿而是占了他女儿的身体。”   林碧城暴跳如雷:“胡说八道,我让他坐牢让他身败名裂,他当然恨我,怎么恶毒怎么说。”   “那你解释解释,这些诗词小说谁帮你写的?”白一哲质问。   林碧城词穷了下,硬着头皮道:“是我跟人买来的。”   “鬼话连篇,这明显是好几个人写的,你能运气好碰到一个愿意出卖作品的,还能连续遇到这么多个,我看林长卿说的没错,这些都是你从阴间偷来的东西。”   林碧城抖了抖,声音变得干涩:“什么阴间阳间的,莫名其妙,这种离谱话你居然也信。”   白一哲原本是不会信的,可林碧城太过邪门,更重要的是他已经被唐瑾姿逼到走投无路,所以哪怕再匪夷所思的机会都想试一试。林碧城如果真的是阴间来的东西,就算再没用,总有些阳间没有的本事,也许自己就能从中找到一线生机。   察觉到白一哲的眼神变得危险阴森,林碧城手脚发凉,忍不住往沙发里缩了缩:“你想干嘛?” 第59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28   白一哲就想从林碧城嘴里撬出点有用的东西。   林碧城当然不肯轻易把压箱底说出来,可当白一哲撕破脸皮,拿出手段逼问,就由不得林碧城了。   林碧城只觉得离了个大谱,既然认定她是强占了林碧城身体的神神鬼鬼,那为什么对她就没有半点敬畏之心呢?白一哲是这样,林长卿是这样,就连林老太都是这样。   大概是因为好人怕鬼,鬼怕恶人吧。   反正林碧城开始怕了,害怕翻脸不认人的白一哲,之前她怎么会觉得白一哲好拿捏所以想借他的力?   林碧城悔断肝肠,可后悔从来都是最无用的情绪,无能为力的林碧城挨不住毒打逼问,哭着把自己的来历说了。   白一哲难以置信。   林碧城呜呜咽咽地哭:“都这样了,我骗你干嘛。”   白一哲皱着眉头审视满脸鼻涕眼泪狼狈不堪的林碧城,实在难以相信林碧城居然是从未来过来的,就这样的人?可她说的那些东西,好像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未来的人?早知三年事,富贵万万年。白一哲眼底亮起精光,他可不是林碧城这个废物,只知道用诗词扬名,去争那点蝇头小利。   “我问你,”白一哲抓住林碧城的头发迫使她抬头,“既然你是——”   “噗”   那是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话说了一半的白一哲不敢置信地低头,只见一柄水果刀插在自己胸口,整个刀刃都没入胸前只剩下白色刀柄留在外面。   晚来一步的痛觉席卷全身,可白一哲尚未来得及痛呼,就被林碧城染血的手狠狠捂住嘴巴。   整个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因为白一哲不想让身边人知道林碧城的秘密,他并不十分相信这些人,正是这份多疑,给了林碧城绝地反杀的机会。   林碧城两眼直勾勾地瞪着白一哲,为了防止白一哲挣扎呼救,她整个人都坐在白一哲腰上,两只手死死捂着白一哲的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让他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白一哲的垂死挣扎犹如搁浅的鱼,苍白又无力,最后一刻都不敢相信她竟然敢杀他,还成功了。   “你逼我的,都是你自找的,”林碧城神色癫狂,低声叱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活该,你该死!”   白一哲眼中迸射出惊人的恨意,他弓起身子,却在刚离开地面后又重重摔回去,彻底没了声息。   林碧城喘着粗气,低头望着怒睁着两眼,一动不动的白一哲,壮着胆子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任何气息,所以,是死了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后知后觉的恐惧涌上心头,林碧城身体一软,从白一哲身上栽下去,她手脚并用着爬远,直至爬到墙边才停下。   林碧城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不敢看死不瞑目的白一哲。   她居然杀人了!   巨大的冲击使得林碧城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惧的泪水顷刻间崩溃决堤。她想回家了,她想回到现代社会,在那里没人敢堂而皇之囚禁她,更没人敢毒打她。   曾经,林碧城觉得穿越是老天爷对她的厚爱,她是天命之女。   此刻,林碧城只觉得自己日了贼老天,才被扔到这个鬼地方受罪。   见鬼的穿越,见鬼的民国,她想回家!   林碧城抱头痛哭,她杀人了,她该怎么办?   大雨噼里啪啦地下着,雨帘密密麻麻,连路都看不清楚。   林碧城没头苍蝇一样地跑在大街上,她逃出来了,她真的逃出来了,她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只要逃过这一劫,她就能东山再起。   她绝不会这样轻易地死掉。   贼老天,想让她死,她偏要活下去,还要活出个人样来。   林碧城逃进了小巷里,一边跑一边推沿途的门,她希望能有一扇门开着,然后借个后门逃走,这样就能甩开追她的人。   可每一扇门都紧紧地关着,林碧城越来越绝望,就在她快要力竭时,吱呀一声,她终于推开了一扇门。喜极而泣的林碧城迅速钻入门内,背靠在门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什么人?”   听到动静的阮秋娘提着油灯出来。   隔着大雨,昔日母女目光相撞,俱是大吃一惊。   “碧城?”阮秋娘愕然。   林碧城下意识叫了一声娘,叫完了,尴尬地站在那儿。   “你这是怎么了?”   倒是阮秋娘惊疑不定地开口。   林碧城咬了咬唇,出声哀求:“娘,有坏人要抓我,你让我躲一躲好不好,天亮我就走。”她跑不动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黑灯瞎火的乱跑,她怕自投罗网。   阮秋娘愣了下,看着胸膛剧烈起伏,还在喘气的林碧城:“谁在追你?”   “这你别管,我就待一晚上。”林碧城强压着烦躁好声好气道,“不管怎么样,我对你从来都没有恶意。是,我是不是原来的林碧城了,可并非我的本意,我自己也来的莫名其妙。再说我要真是恶鬼,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地为你撑腰。”   阮秋娘神情复杂,事到如今,她当然知道林碧城挤兑林长卿那些话都是对的,其实是在维护自己。诚如她所说,她对自己并无恶意,这一点,阮秋娘感觉得到。   蓦地,林碧城才留意到院子里挂着的白皤以及阮秋娘袖带黑布脚穿白鞋,她愣了愣:“谁死了?”林老太吗?   阮秋娘神色微微变了,看她那样子,似乎并不知林长卿死了,那么是不是说明林长卿的死和她无关,阮秋娘沉甸甸的心不由自主松了松,她一直都觉得林碧城纵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真不至于杀了林长卿。   “你——”阮秋娘把爸那个字咽回去,换成了:“北北他爸爸走了。”   林碧城极为意外:“怎么死的?”不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林长卿那种坏到冒水的渣男,居然死了。   阮秋娘悲声哽咽:“被人扔进黄浦江淹死的。”   林碧城心道哪个英雄在为民除害,脸上勉强露出个悲伤的表情,啊了一声:“知道是谁吗?”   阮秋娘慢慢地摇了摇头。   “你节哀。”林碧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阮秋娘看了看她:“你进屋吧,别弄出动静,家里还有老太太和北北在。”   林碧城懂,这两人可没阮秋娘好心会收留她,只怕恨不得大吵大闹把人引来,这林家里里外外也就阮秋娘是个实诚人。   林碧城跟着阮秋娘进了屋后,腆着脸道:“有吃的吗,我饿了。”   阮秋娘:“你等等,我给你拿两个馒头。”   “谢谢啊。”   目送阮秋娘离开,林碧城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叹出一口气,就着昏黄的灯光,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四周环境。连电灯都用不起,可见是真的穷困潦倒了。毕竟林长卿这人除了吃饭软的本事厉害,别的本事都没有,靠他养家,一家子只有喝西北风的命。看在阮秋娘危难关头救了她一命的份上,等她熬过这一关,她就伸手帮一把。   正想着怎么既能帮阮秋娘又不便宜林家人,林碧城忽然瞥到一抹黑影靠近,以为是阮秋娘来了她迅速扭头。却在猝不及防之下对上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的林老太,她神情狠戾如同索命厉鬼,右手还高举着一把剪刀。   毫无心理准备的林碧城被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明明应该跑的,可她的双腿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老太拿着剪刀凶狠刺来。   从脖颈上喷出来鲜血噗嗤噗嗤地往外飙,喷了林老太满头满脸,令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厉鬼。   剧烈的痛楚终于让林碧城从惊恐中回神,可她已经没力气跑了,甚至连疼痛都变得模糊,只听得见空气进入血管的声音,嗬嗬~嗬嗬~嗬嗬~   握着剪刀的林老太又哭又笑:“长卿是你显灵了是不是?今天是你的头七,肯定是你显灵了,把这个害死你的恶鬼带来,长卿你看见了吗?娘为你报仇了,娘替你报仇了,你可以安心地去投胎了,你安心去吧,别舍不得,影响了投胎,你赶紧去,去投个好胎……”   竟然认为是她杀了林长卿!意识逐渐涣散的林碧城硬生生被气到回光返照,想反驳,奈何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恨恨瞪着林老太。   “碧城。”阮秋娘摔了手中的瓷碗扑向地上的林碧城,手捂着鲜血直流的脖子试图止血,“碧城,碧城!娘,你在做什么,长卿不是碧城杀的,她都不知道长卿死了。”   义愤填膺的林老太挥舞着血淋淋的剪刀:“就是她杀的,就是她杀的!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啊,你才三十来岁就被人害死了。长卿啊,娘替你报仇了。碧城啊,奶奶替你报仇了,呜呜呜,长卿啊,碧城啊,为什么死的是你们,不是我,让我死了吧,我的儿啊。”   疯了,林老太疯了,她竟然死在一个老疯子手里!   惊天的不甘自林碧城胸中升起,她不想死!她可是穿越来的,她本该名动上海滩,活成女主角的,她怎么能死!   “碧城,碧城!”阮秋娘放声痛哭。死了,她的女儿彻彻底底地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死了,哈哈哈,终于死了。”林老太怒骂阮秋娘,“你哭什么哭,笑啊,她才不是你的女儿,她是害死了咱们家碧城的恶鬼,我这是替碧城报仇了。”   满面泪水的阮秋娘抬头看着神志不清的林老太,自从林长卿去世之后,老太太受不住打击就成了这样,可她做梦都想不到老太太竟然会亲手刺死林碧城。   婆婆疯了,丈夫死了,女儿也死了,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悲从中来的阮秋娘泪雨滂沱,恍惚之间,听见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抬头望过去。   轰隆一声,伴随着响雷,雪亮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也让林老太和阮秋娘看清了善水的脸。   善水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死不瞑目的林碧城脸上,一切彷佛是冥冥之中天注定,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终究难逃一死。   “是你!”   林老太暴喝一声,举着剪刀冲向善水,说她糊涂她又清醒,还认得善水,还知道要不是善水,他们一家不会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   善水擒住林老太的手腕一折,林老太发出一声惨嚎,生生痛晕了过去。   “别杀我娘。”阮秋娘悲鸣着冲上来想救人,结果被甩过来的林老太撞了个趔趄,抱着昏迷的林老太,阮秋娘惊恐又不安地望着善水。   善水压根没看阮秋娘,杀一个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老太太,她都嫌脏了自己的手。她是冲林碧城而来,她一直都在监视着林碧城,那可是疑似大气运碎片。她本可以直接杀了林碧城确认真伪,可碍着天道,不好贸然下手。她现在只是一抹残魂,沾染上因果可能会惹来天谴,遂斟酌之后决定等待林碧城把自己作死。   这一晚上,她可是跟了林碧城一路。幸好,没白跟,善水嘴角一翘,上前几步吸走掉落在林碧城尸体旁的气运碎片。   心情愉悦的善水低头看着林碧城,想起她和白一哲说的话,来自未来,糟蹋了呢。 第60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29   “表姨。”   林墨北急急忙忙追出去,其实他早已经醒了,在阮秋娘把林碧城带进屋的时候,听出是林碧城,他想了想没起来,只是竖着耳朵听,想知道大半夜的林碧城过来干嘛。可没等他听明白,林老太突然出现。接下来的一切远远超出了林墨北的认知范围,他整个人都傻了,更谈不上露面,只有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份。   是他对林老太说是林碧城杀了爸爸,可他其实并没有证据,而且事实上,他更怀疑是许墨西那边。他怎么都没想到林老太会杀了林碧城,如果真的不是林碧城所为,那么……就意味着是他间门接害死了林碧城。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墨北重重打了一个冷战,大气都不敢出,就更不敢露面了,直到善水出现。   林墨北不敢看血泊中的林碧城,直奔向已经走出门的善水。   瓢泼大雨还在哗啦啦地下着,善水捡起靠在墙上的黑伞撑开,闻声侧了侧身。   在善水冷淡目光下,林墨北刹住脚步不敢再靠前,他咽了咽口水,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表姨,你让我和妈妈打个电话好不好。我爸爸已经死了,奶奶疯了,我害怕。”   林墨北哭得十分伤心,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自从林长卿死了之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他去找许墨西,许墨西不见他,他想去找善水,又不敢。   “害怕没人再养你。”善水语气淡淡,透着嘲讽,“就想让你妈来供养你。”   许墨北涨红了脸,心中不服,他才十四岁,本就该让父母供养。   善水扫一眼涕泗横流的许墨北:“你想跟着谁就跟着谁,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连你姐你妈妈都没原谅,凭什么觉得你可以。”   林墨北哭着道:“要怎么样妈妈才能原谅我们,难道要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们,我要见妈妈,我要亲口问问她。”他觉得妈妈才不会这样狠心,妈妈那么疼他们,就算再生气,这都快过去一年了,怎么可能还没消气,就算没消气,知道他现在过得这么苦,肯定也会原谅的。只是因为妈妈不知道他们的现状,才会不理他们,等妈妈知道,妈妈肯定会原谅他们。   “你让我见我妈妈,我要见我妈,我要见她!”林墨北崩溃大哭。   善水冷冷看着嚎啕大哭的林墨北,见什么见,你妈这会儿估计已经投胎再世为人。   “你为什么不让我见我妈,为什么!”林墨北哭吼质问,被母亲抛弃的恐惧令他失去了冷静,“你这个坏人,都是你,是你阻止我妈妈来见我。”   善水懒得理他,打着伞离开。   “你别走,你说我妈妈在哪儿!”林墨北追上去就要抓善水的胳膊,还没等他抓到,反被善水一脚踹出去。   被踹飞出去的林墨北趴在泥泞的地上痛得哎呦哎呦叫,还不忘拿愤恨的眼神瞪善水,他把许望舒不肯照顾他的责任全部都归咎于善水身上。   “北北,北北。”心急如焚的阮秋娘跑向林墨北,她扶着林墨北哀求地看向善水,“他还是个孩子,你身为长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说着泪水涟涟,“家里的模样你也看见了,死的死,疯的疯,我又是个没用的,没法照顾好北北。我求求你,你就让北北见一见他妈妈吧,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不疼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来上海找长卿,如果我不来,就没有今天这一切,谁都不会出事,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给北北他妈道歉,我给她磕头,她要怪就怪我,别怪北北,北北就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   阮秋娘是真的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来上海找林长卿,如果她不来,女儿不会变了个人最后还死在婆婆手里,婆婆不会精神失常,而林长卿也不会枉死在江中。若不是还挂念着林墨北,想着要为林家守住这最后一点香火,她都想跟着去了,婆婆女儿丈夫都没了,她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   善水垂眼望着痛哭流涕的阮秋娘,带着几分怜悯之色,整个林家,也就阮秋娘算不上坏人,只是她连一个完整的人都算不上,可怜又可悲。   “你觉得他是孩子,可我觉得他是畜生。年幼无知一时被蒙蔽,勉强情有可原,可事实摆在眼前依然污蔑生他养他的母亲,狼心狗肺。你留个心眼吧,他像林长卿像到了骨子里。”   阮秋娘呆了呆,连哭都忘了,低头怔怔看着怀里的林墨北。   林墨北心跳漏了一拍,辩解:“我没有,我……”   他怎么解释的,善水没有心情听,她撑着伞离开。   “回来了。”   一身睡袍的唐瑾姿站在二楼看着善水。   善水抬头笑了笑:“还没睡?”   “我的保镖大人不在,睡不踏实。”唐瑾姿戏谑道。   “那我现在回来了,你可以去睡了。”   唐瑾姿靠在栏杆上,慢悠悠道:“事情解决了吗?”其实她十分不解善水为什么那么关注林碧城,想弄死林碧城轻而易举的事,可她偏不,大晚上的还瞎折腾。   “解决了啊。”善水笑着回。   她的愉悦显而易见,唐瑾姿挑了挑眉,就这么高兴。   善水当然高兴,得到大气运碎片了呢,要不是因为和唐瑾姿的约定还有一年之约,她恨不能早点离开这乱七八糟的上海滩,专心去炼化气运碎片。   唐瑾姿要知道她高兴的原因非得呕死,近来她越发得风生水起,遇到的危险也就越多,相应的也就越知道善水的好处,要不是善水,她不死也得缺胳膊断断腿。唐瑾姿好几次试探善水愿不愿意长久留在她身上,帮她征服上海滩,结果自然没能如愿。   “那喝一杯助助兴。”   这厢喝着红酒乐融融,另一厢就是悲悲切切。   杀了林碧城的林老太被抓走关进了疯人院,说她疯吧,好像又没疯彻底,被抓走之前,林老太抓着阮秋娘的手苦苦哀求。   “秋娘,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北北,他是林家唯一的香火,你要把他抚养长大,让他娶妻生子,延续林家的香火,你答应娘,你一定要答应娘照顾好他。”   “是林家养大了你,秋娘,你是林家的儿媳也是林家的女儿,你不能对不起林家的列祖列宗啊。”   “要是北北有个不好,我和你爹还有长卿,就是死了都不得安生……”   一声又一声,一句又一句,压得阮秋娘喘不过气来,她只能郑重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北北,豁出命去也要好好照顾他。”   林老太勉强放了心。   林墨北也重重松了一口气,他和阮秋娘毫无血缘关系,他真怕阮秋娘也不管他了。   然而,虽然有阮秋娘的照顾,可显然光靠阮秋娘并不能很好的照顾林墨北,阮秋娘就想回老家。   林墨北却不愿意离开上海滩,他还想回到许望舒身边。   林墨北又去学校蹲守许墨西,还想拉着阮秋娘一块去等或者是闹,阮秋娘没答应,还劝林墨北也别闹腾了,只劝不住只能由着他去了。她默默出去打工养家,然后遇到了林墨北盼星星盼月亮也没盼到的许墨西。   许墨西是偷偷出来印传单的,而阮秋娘则在帮人浆洗衣服。   猝不及防在小巷子里遇上,两人都为之一愣。   四目对视片刻,还是阮秋娘先开了口:“你现在还好吗?”   许墨西点了点头:“我很好。”   阮秋娘抿了抿唇:“你爸爸没了,奶奶也被关进了疯人院。”   许墨西沉默了一瞬,林墨北在校门口那么闹,她怎么可能知道。心知林墨北是没了依靠就想赖上她或者说是妈妈,所以她才避而不见。见了又如何,物是人非了,弟弟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弟弟,他是非不分又自私自利。何况自己现在做的事很危险,相认反倒可能害了他。所以就让他这么去吧,起码能平平安安。   阮秋娘看了看许墨西:“北北吃了不少苦,你妈妈就真的不管他了吗?”   许墨西苦笑:“我妈是真的伤透了心,不愿意搭理我们了,这都是我们自作自受。”   阮秋娘嘴角颤了颤,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人,连儿女都不顾,换做碧城,不管碧城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她,就算碧城真的是孤魂野鬼,她也希望碧城好好的,可碧城还是死了。阮秋娘心口钝钝得疼,眼眶又红了。   “这样挺好的,我妈先是她自己才是母亲,她应该以自己为先。”许墨西望着红了眼圈的阮秋娘,“大娘,你也该为自己而活。林家养了你,可你也赡养了奶奶那多年,你为林家做的这些足够还清他们对你的恩情。”   阮秋娘呆住了。   “真论起来,不是你欠林家,是我爸爸对不起你,是林家亏欠了你。北北这人,虽然是我亲弟弟,我也得说,他凉薄又自私,你辛辛苦苦养他一场,等你老了不中用,他多半不会孝敬赡养你,你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给自己留条后路。”   阮秋娘张张嘴,似乎要反驳,终究却什么都没说,只悲凉地看着许墨西。她不知道林墨北不是个孝顺人吗?她知道,可他是林家唯一的根苗,那她就必须得照顾好他。   “你的话,大娘记住了,娘总是要把北北养大成人看着他娶妻生子的,这是我答应了你奶奶的,之后的事就之后再说。”阮秋娘笑了下,“你好好读书,将来做个体面人,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墨西目送阮秋娘端着沉甸甸的装满木盆的衣服离开,觉她可怜又觉她可悲。思想的局限让阮秋娘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全国又有多少个阮秋娘?许墨西抱紧怀里书包,所以,她做的事情是正确,不管有多危险,她都会坚持下去。 第61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30   两年之约到期之后,善水便向唐瑾姿辞行。   经过两年的努力,唐瑾姿知道人她是留不住了,只能摊了摊手:“那就祝你一路顺风,日后只要你愿意回来,我的大门永远向你打开。”   善水笑了笑:“当心点,我可不想在报纸上听到你的噩耗。”话不中听,关心却是真,这两年她和唐瑾姿相处的十分愉快,她衷心希望唐瑾姿能平安顺利地实现她的抱负。   唐瑾姿扬眉:“既然这么不放心,干脆留下来保护我啊,那些人虽然是你训练出来的,可怎么比得上你。”   善水笑而不语。   唐瑾姿扫兴地啧了一声:“走吧走吧赶紧走,再不走我可就不舍得放人了。”   于是,善水干净利落地掉头走了,那毫不留恋的姿态倒把唐瑾姿气得翻了个白眼。   离开上海后,善水找了个深山老林继续炼化大气运碎片,偶尔下山逛逛了解下外头情况,她可没想往后余生都猫在山上当野人。这个世界这么有趣,待她彻底炼化大气运碎片,她打算到处走走看看。   这一天,善水一如往常的下山,打算采买些生活用品,再了解下外面的事情。这一了解,善水便从报纸上看见了许墨西被抓的新闻,善水眯了眯眼,细细看下去。许墨西以红色特务的身份被逮捕,并且连同一起被抓的五个青年学生将于三日后处于枪决。   善水眉头皱起来,沉吟片刻之后,买了一张去上海的车票。   阮秋娘也买了车票,离开上海的车票,这得从一天前说起。   “他娘的许墨西,要死了也要连累老子。”林墨北骂骂咧咧地从牢里出来。   因为许墨西的缘故,他被巡捕房抓了起来,询问有关于许墨西的情况。   好在他们姐弟早就撕破脸不相往来并非秘密,所以被关了几天吃了些苦头之后,林墨北又被放了出来。   出来后,林墨北只觉得死里逃生,还好这群人没拿他当人头去领功。庆幸之余,林墨北开始幸灾乐祸,那个没良心的许墨西终于遭报应了。   回到家中,林墨北发现阮秋娘也在:“呦,你也被放出来了。”   阮秋娘看了看他,眼神麻木不带一丝光彩,无望的生活将她折磨成行尸走肉。   五年的时间,彻底让林墨北成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变成市侩粗俗的瘪。她知道林墨北算不上个好孩子,但是没想到他会变成这幅偷摸拐骗样样都沾的模样,每每想来,她都觉得对不起前两年已经病死的林老太,她没能做到答应老太太的照顾好林墨北。   “给我弄点吃的,饿死我了,娘希匹的,牢饭就不是人吃的东西,猪都不吃。”林墨北理所当然地吩咐阮秋娘,一开始在失去所有亲人之后,他对阮秋娘带着分讨好,就怕阮秋娘也抛弃了他不养他。后来,渐渐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对阮秋娘,阮秋娘似乎都不会离开他,林墨北逐渐变得有恃无恐,对阮秋娘呼来唤去,如同使唤老妈子,还是倒贴薪水那种。   阮秋娘木木道:“蒸了地瓜。”   林墨北厌恶:“就没点肉吗,地瓜地瓜一天到晚的地瓜,我看你长得像个地瓜。”   阮秋娘没言语,低头糊着手里的灯笼,十个灯笼能挣三分钱,这些年她就靠着给人浆洗衣服再做点手工活养家糊口。   林墨北溜溜达达地去灶头上拿了仅剩的两个地瓜走出来,坐在小马扎上一边吃地瓜一边骂:“许墨西脑子有毛病吧,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掺和这种事情,革命革命,现在好了,被革了命。”   阮秋娘的动作停了下来,心头一阵接着一阵的发凉,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啊,便是她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大娘听说了都惋惜难受,可在他身上却看不见丝毫不忍只有幸灾乐祸。   林墨北可不是乐吗,自己沦为社会底层挣扎求生,许墨西居然考上了大学前程似锦,凭什么她就能过得那么好。明明当初他们一块犯了错的,凭什么妈妈这样差别对待,供许墨西上学读书,却对他不闻不问。他妈和许墨西还有那个善水八成是一伙的,所以他妈才能消失的这么彻底,因为他妈躲起来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林墨北是这样想,也是这么跟巡捕房的人说的。她们敢做初一,他就敢做十五。最好把她们都抓起来,和许墨西一起枪毙掉。   吃完了地瓜,把皮往地上一扔嘴巴一抹,林墨北溜溜达达出去找肉吃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半夜回来时一身的酒气,一进门就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趴在那含含糊糊的说着什么话。   听到动静起来的阮秋娘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当初多好的孩子   阮秋娘走过去打算把林墨北扶到床上去,这么躺一晚上,非得坐下病来,家里可没多余的钱请大夫抓药。   一靠近,阮秋娘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许墨西要死了,哈哈哈,死死死,都去死!还有许望舒,赶紧把她抓起来,她也是红匪。这个没良心的臭婊子,连儿子都不要了,去死吧,贱货……”   阮秋娘如坠冰窖,寒意渗进骨头缝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有了力气,却不是上前扶起地上的林墨北而是转身离开。   对亲生母亲都这样恶毒,更别说她这个养母了。   许墨西早前就说过,林墨北凉薄又自私,等她老了不中用了,他不会赡养自己。   其实这五年下来,她再蠢也能看透这一点,只是碍着林老太碍着林长卿碍着林家,不得不自欺欺人,骗自己她养林墨北小,林墨北养她老。   可这一刻,她突然就没法骗自己了。   坚持了五年,她太累了,不只是身体上的累,还是心里上的累,看不到未来看不到的希望的日子,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娘啊,我坚持不下去了,也不想坚持了,北北他没良心的。”阮秋娘喃喃说着,话出了口,她忽然就觉得很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二天,林墨北头疼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顿时破口大骂:“人呢,死了吗,就让我这么躺一晚上,想害死我啊!”   骂了好一会儿都没见阮秋娘畏畏缩缩地过来道歉,林墨北心突了突,强忍着不适去找,没找到阮秋娘的人,只找到了阮秋娘留下的信。   知道当面道别自己走不了甚至会换来一顿拳脚,所以阮秋娘不告而别,留了一张纸告诉林墨北自己回老家常州了。   老家还有座破房子几块地的,还有林家宗族,阮秋娘性子柔顺和谁都处得不错,回去多多少少有个庇护。   林墨北要是愿意回来,阮秋娘愿意接受,在老家,离开了狐朋狗友,他兴许能改好。改不好,也有宗族管教,没法再无法无天。   心里,阮秋娘还是希望林墨北回来的,更希望他回头是岸,这样她就对得起林家了。   林墨北才不愿意回所谓的老家,他暴跳如雷都撕碎了那张纸:“女人就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翻脸不认人的贱货。给爷等着,早晚爷有一天会混出个人样来。”   想混成个爷的林墨北半年后死在乱拳之下,他当街抢了一位时髦女郎的手皮包,准备脱手变卖时被女郎的家仆找到,狠狠地揍了一顿。   这样的挨揍对林墨北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养伤几天又能重出江湖。只是这一次,他的好运见底,他被打伤了脑袋,当时没出事只是觉得晕眩,以为睡一觉就能缓解,然而他再也没能醒来。 第62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31   人山人海的火车站,善水和阮秋娘不期而遇。   看着包袱款款孤身一人的阮秋娘,善水诧异地扬了扬眉,这是什么情况?   阮秋娘愣了好一会儿,提着包袱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她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抬腿走向善水。   善水停在原地看着靠近的阮秋娘。   阮秋娘左右张望着,像是在防备什么,自认为没有异样了才小声道:“西西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善水略略一点头。   “我和北北都被抓进来问关于西西的事情,北北大概对他们说了西西的事和你还有他妈有关联,也不知道那些人相信没有。那里头不是好去处,你还是赶紧走吧,省得被牵连进去。”阮秋娘不知道许墨西走上那条路是不是真的和善水许望舒有关,想来,林墨北也不知道,可他为了自己为了泄愤,就那么地把亲妈拉下水了,何其恶毒。就是这样的恶毒令阮秋娘不敢再与之同伍。   善水笑了下:“谢谢你的提醒,你这是打算离开上海?”   阮秋娘抿抿唇,沉默了会儿才道:“上海就不是我这种人该来的地方,早该走的,当初就不该来。”   “来找林长卿,并非你的错。”   阮秋娘诧异地看着善水。   “错的是林长卿,你和表姐都是遇人不淑,偏偏都没能及时放手止损。”对于阮秋娘,善水同情居多,这是个可怜的女人,半生都在逆来顺受。   阮秋娘呆了下,眼眶突然就红了,她低了低头掩饰:“人都没了那么多年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我要去赶车,你,你走吗?”   “我还有事要处理。”   阮秋娘提了提包袱:“你留在上海的话,小心北北,他现在混账得不像话,别被他缠上了。”   善水应了一声。   阮秋娘拘谨地点了点头,低着头提起包袱佝偻着腰离开。   望着阮秋娘萧瑟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善水无声叹了叹,厄运专找苦命人。如果没有那块大气运碎片,这会儿阮秋娘应该还有女儿可以相依。对林碧城而言,气运碎片是否算好运有待商榷,对她周围人而言,肯定不是。陈锦书的情况亦然,一而再的都如此,善水若有所思,自己能遇到大气运碎片是偶尔还是必然?   放下疑惑,善水处理当务之急。鉴于阮秋娘的提醒,为防真有人把她和许墨西联系起来,善水略略做了乔装,然后才去打探消息,目的——劫囚。   她打断就许墨西,为什么要救,因为她想救呗,就是这么简单。劫个囚嘛,多大点事。反正面对是满手血腥臭名昭著的恶徒,就当行侠仗义了。   当众枪决那一天,林墨北特意赶去观看,却扑了个空,许墨西被一伙人救走了。   是的,一伙人。   善水发现还有人和她打着一样的想法,这倒不是很意外,又是登报又是当众处决的,明摆着一方面是为了震慑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引出同党。   一开始,善水躲在暗处没出手,后来发现劫囚那伙人不怎么行,还是得她帮一把。于是,善水出手了。   那情形大概是羊群里闯入了一只狼。   领头羊高呼:“顶住,顶住,支援的马上就要到。”   下属羊泪目,关键是顶不住啊。   善水有惊无险带着遍体鳞伤的许墨西离开,顺手还帮着那群人把另外几个囚犯一起救了。   摆脱追兵之后,一行人停在一座废弃旧工厂内。   许墨西望着善水露在外面的眼睛。   善水蒙了脸,毕竟这上海滩认识她的人不少,难免把她和唐瑾姿联系起来,她并不想给唐瑾姿惹麻烦。   “妈妈,你来接我了吗?”许墨西喃喃,声音透着喜悦,混混沌沌之中,她把善水看成了她的母亲许望舒。   善水心里一叹,终究没能救她,许墨西快要死了,她已经被折磨地奄奄一息。   善水将蒙脸的布往下拉了拉。   许墨西定睛看了又看,失望之色爬满脸庞,不是妈妈,是表姨,是啊,妈妈哪有这样的身手,下一瞬,她的双眼又亮了起来,期待又忐忑,“表姨,是妈妈让你来救我的吗?”   善水静默了一瞬。   沉默之中,许墨西眼底刚刚亮起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连同呼吸也慢慢变得微弱,彷佛失望带走了她最后的生命力。   “算是吧,你妈妈走的时候嘱托我照顾好你。”善水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其实你妈妈早已经原谅你了,在你鼓起勇气当庭指证林长卿教唆你作伪证的时候,你妈妈就已经原谅你了。只是她生病了,癌症,很严重,去了国外求医,还是没能治好。她怕你难过,所以没让我告诉你,希望你一直以为她还好好地活着。”   眼泪从许墨西眼中溢了出来,伴随着呜咽:“怎么会这样,妈妈,妈妈……我都没向她亲口道歉过,之前我那么混账,我还没对她说对不起。”   破绽百出的谎言,许墨西还是相信了,也许是她行将就木神志不清,也许是她想相信。   善水抬手摸了下她的发顶:“我已经把你的歉意转达过她,她很欣慰,说你终于都长大懂事了。你很勇敢,你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你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真的吗?”许墨西眼底再次汇聚起光芒,透着不敢置信。   善水点了点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许墨西笑了,像是惊喜又像是解脱,笑着笑着,慢慢的闭上了眼。   善水早已经见惯了生死,然而在这一刻,依然觉得难过,二十岁,多么年轻的生命。   匆忙处理好许墨西的遗体,善水便要离开。   许墨西的同伴对善水道:“跟我们一起走吧,如今整个上海滩都在戒严。”   善水摇了摇头:“不必,我能脱身。”   这话对方倒是信的,其实是存了几分拉拢之意,不过强扭的瓜不甜,遂笑着道:“大恩不言谢,日后你若是遇上麻烦,可以去延安找我们。”   善水不置可否,只淡淡点了点头。   这一场劫囚,使得上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唐瑾姿当然有所耳闻,她还被人摆了一道,看唐瑾姿不顺眼的人言之凿凿蒙面的人就是善水。因为只有她有这么神鬼莫测的身手,并且还是许墨西的表姨。   面对上门询问的政府调查人员,唐瑾姿冷笑:“别说不是善水,就算是,她都从我这离开五年了,泼脏水好歹也泼得有技术点。”   来人赔着笑脸儿:“唐小姐见谅见谅,我们也就是例行询问下。”   唐瑾姿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是能在上海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人,所以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调查人员也不敢乱来,真就是例行询问了下。   打发走人,唐瑾姿冷冷一笑:“看来我还是太手下留情了,让他们还有胆子玩阴的。”转过身,她突然问唐瑾风,“话说回来,你觉得是善水干的吗?”   唐瑾风抬了抬眼:“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唐瑾姿看着唐瑾风的眼睛,慢慢道:“我希望不是她,掺和进那些事里,九死一生。以她本事,何必放着好日子不过,去蹚这一趟浑水。”   唐瑾风就说:“人各有志吧。”   唐瑾姿心就沉了沉,她一直怀疑唐瑾风背地里也和延安那边不清不楚,只是没证据也不想去找证据反倒泄露了风声,害了唐瑾风又害了自己。   几年后,唐瑾姿终于知道自己的怀疑没有错,唐瑾风果然在帮那边办事情,利用唐家的资源运送各种管控物质。   “为什么?”唐瑾姿问唐瑾风。   唐瑾风缓缓道:“生在这个时代不是我们的错,但是让我们的后代继续活在这样的时代,一定是我们的错。”   唐瑾姿愣了下,然后骂了一句娘:“少给老娘讲大道理,告诉你,我纯粹是不爽那群混蛋从我碗里抢饭吃。”   唐瑾姿坚决认为自己是为了争一口气,随着日本人、法国人、美国人在上海的势力越来越大,当局渐渐沦为傀儡甚至走狗,帮着外国人侵蚀唐家的利益。   这就没法忍了,你帮外国人搞我,那我就帮着延安那边搞你,她才不是被唐瑾风同化了。   兄妹俩在上海又坚持了三年,直到局势已经显著恶化,由不得他们再留下。   “这是去香港的船票,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唐瑾风目光温和地看着唐瑾姿,“你带义父过去吧。”   唐瑾姿:“那你呢?”   “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就去找你们。”   唐瑾姿知道他是轻易不肯离开的,除非他们胜利了,她也不劝只恶狠狠道,“那你可别死了。”   唐瑾风笑了:“我命挺硬,应该死不了。”   “那样最好。”唐瑾姿又道,“你要是遇见善水,也告诉她,让她别死了。”   唐瑾风说好。   只是,唐瑾风一直都没遇见善水,倒是见到了善水名义上的母亲许青岚,然后从她口中听到了疑似善水的消息。   “上个月,营口一支刚屠完村的中队,半夜全被杀了,被救下的女人说救她们的是一个年轻女人。”   “是善水吗?”   许青岚:“这样的身手我只能想到她了。”   唐瑾风觉得应该就是她了,一直能断断续续听见她的消息,直到他们胜利了才彻底销声匿迹。 第63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1   善水又一次从水底下游上来,这一回的原身也是投水自尽,当着父母的面打开车门从跨江大桥上跳了下去。   她父亲情急之下跟着跳下来想救女儿,结果生生被砸晕。若是善水不来,大概就是父女俩双双殒命江底的结局。   暗暗摇了摇头,善水扯着昏迷的蒋父往岸边游。   见状,趴在跨江大桥栏杆上,要不是被司机拉着恨不得跟着往下跳的蒋母精神一振,跌跌撞撞往岸边跑。   等善水游到岸边时,已经有闻讯而来的好心人等在那里,帮着将善水和蒋父一块拉上岸。   赶到的蒋母看着昏迷不醒的蒋父,身子一阵一阵的发软,就见善水按着蒋父的胸口压了几下,蒋父立刻咳出一口水。   这一声呛咳在蒋母耳中简直是天籁之音,她喜极而泣扑过去紧紧抓着蒋父的胳膊,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宛如劫后重生,她差一点就同时失去了丈夫和女儿。   略略缓过来的蒋父安抚地拍着不住颤抖的蒋母,眼睛望着湿漉漉的善水,眼神十分复杂,悲哀、后怕还有疑惑。   想死的人突然不想死了。   善水只能说:“快淹死的时候我想通了,既然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坎过不去。”   蒋父嘴角颤了颤,连连道:“对对对,只要活着,这世上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蒋母用力点头,神情中满满的欣慰。   边上一穿着白背心的大老爷扯着大嗓门:“是的嘞,小姑娘,人这一辈子除了死都不算个事,你还这么年轻,可不能往窄处想,多想想你爸你妈,一把年纪头发都白了的人,你要是没了,让两个老的怎么活。”   “就是就是。”围拢过来的人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冷不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青年举着手机,视线反反复复在善水和手机屏幕上来回几趟后,吉安大叫出声:“蒋明熙,你是蒋明熙,错换人生22年的那个蒋明熙吧。”   围观群众一愣,好几个立刻在在手机上搜索起来。   五年前那场错换人生的官司可以说得上是全民热点,牢牢占据微博热搜,引得社会各界议论纷纷,最后以蒋明熙入狱的方式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蒋明熙便是善水这一回借尸还魂的原身,她原是蒋家的女儿,然而在医院出生时和另一个女婴秦乐妍互相抱错。   当年,秦乐妍的亲生母亲林榆雁未婚生下女儿,还是父不详。林榆雁这个人说得好听是柔弱不能自理,说得难听就是年纪活到了狗身上。   在林榆雁身上,蒋明熙三灾五难地长大,小小年纪就要反过来照顾林榆雁,初中开始便开始想办法挣钱养活有手有脚没病没灾的林榆雁,谁让林榆雁干啥啥不行,做个饭能烧了厨房,端个菜能泼客人一身,平地走路都能摔一跤……   当蒋父蒋母找到蒋明熙,告诉她林榆雁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他们才是时。蒋明熙一点都不带犹豫地就决定回到蒋父蒋母身边,她早就受够了宛如弱智的林榆雁,永远在闯祸后眼泪汪汪说对不起,彷佛你才是那个做错了事的人,只是碍着伦理纲常蒋明熙只能捏着鼻子为她收拾各种各样的残局。   蒋明熙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林榆雁回到蒋家,而被蒋家养大的秦乐妍,也主动要求离开蒋家回到林榆雁身边。蒋家父母虽然不舍,但是顾忌着蒋明熙的感情,就想着先这么来,等安抚好蒋明熙再看能不能让两人和平共处,养了二十多年还养得那么优秀,谁能轻易舍弃。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两家抱错女儿的消息传了出去,还上了微博头条,各种议论纷纷踏至,很有一部分网友在蒋明熙和秦乐妍成长环境的巨大差距下,怀疑所谓抱错根本就是偷换。   便是蒋父蒋母在了解蒋明熙这些年的生活经历后:几个月大就被林榆雁摔在地上导致锁骨骨折,十几个月腿上被热水袋低温烫伤留了疤,林榆雁忘记报名导致蒋明熙过了五周岁才上幼儿园,蒋明熙每天上学前得给不会做饭的林榆雁做好早午饭,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做晚饭……   眼眶发红心里发恨的蒋父蒋母都开始认为林榆雁是故意偷换了孩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不能照顾好女儿,反过来要未成年的女儿照顾她,但凡心疼孩子的母亲都不可能像林榆雁这样不负责任。   面对林榆雁眼泪汪汪的解释和道歉,蒋父蒋母坚决认为她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不是愚笨,她是在装傻虐待蒋明熙。   蒋父蒋母向警局报了案,还以拐骗虐待儿童的罪名把把林榆雁告上了法庭。   不过法院依据现有证据裁定的判决结果是不存在‘偷换’行为,所以蒋家败诉了。   饶是如此,外界依然认为是偷换而不是错换,只是事情过去了二十几年,证据早已经湮灭。   就在众多网友对秦乐妍和林榆雁口诛笔伐时,神转折来了,本诚房地产大佬秦世峰对外宣布秦乐妍是他的亲生女儿。   外界风向立刻为之改变,因为秦世峰比蒋家更有钱,林榆雁真想让女儿过上好日子的话,何必冒险换女儿,直接把女儿交给秦世峰不是更好。   可外人哪里知道林榆雁都是才知晓原来女儿的亲生父亲竟然是秦世峰。当年林榆雁在酒店参加同学生日会,喝醉之后稀里糊涂进了秦世峰房间,春风一度之后,没等秦世峰醒来,她便慌里慌张地跑了。之后不顾父母反对,宁肯被逐出家门被学校开除也要生下孩子。   有了秦世峰横空出世,备受非议的秦乐妍从假千金变成含金量更高的真千金,舆论不再是指责而是追捧。与此同时,蒋明熙的黑历史都被翻了出来。   林榆雁自己都没活明白,更别指望她把蒋明熙教明白,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长大的蒋明熙实在算不得一个好女孩,中学开始交男朋友,骗吃骗喝,一进大学又找了个单纯的富二代同学当男友,供自己读书。   一时之间,蒋明熙沦为绿茶代名词。   而秦乐妍品学兼优,读书期间的荣誉拿到手软。得知身世真相,她没有赖在蒋家不走而是主动要求离开回到贫寒的林榆雁身边。反观蒋明熙,一直到真相,立马抛弃相依为命的养母。   越是对比,蒋明熙的名声越差,从之前的全网同情沦为全网嘲讽。   蒋明熙本就对秦乐妍一肚子的羡慕嫉妒恨,这样一来,更是把对网友的怨恨全部迁怒到秦乐妍身上,孜孜不倦地找茬针对秦乐妍。   结果自然是没伤到秦乐妍不说,还连累蒋家被秦乐妍的好爸爸秦世峰报复到破产。   好不容易当上千金大小姐,都还没过够瘾头,又被打落尘埃,蒋明熙心态彻底失衡,开着车去撞秦乐妍。   当然,人是不可能撞到的,反倒是蒋明熙她自己被撞得头破血流,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出院后就因为故意杀人未被公诉,因为没造成恶劣后果,加上秦乐妍出具了谅解书,属于情节较轻,她被判了七年刑。   今天就是蒋明熙刑满释放的日子,蒋父蒋母一大早就去监狱外面等候。   这几年,蒋父蒋母的日子也不好过。半辈子的家业毁于一旦,两人一大把年纪背着几个亿的债务,上了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住着租来的房子,靠在昔日朋友公司里帮忙维持生计。夜深人静夫妻俩说起来,要不是还惦记着唯一的女儿,都想直接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殊不知,蒋明熙自己也想一了百了,她在狱中就自杀过一次,后来被严格看管没了机会。出狱之后,蒋明熙终于找到机会,打开堵车停下的出租车门,毫不犹豫地从跨江大桥上跳了下去。   对蒋明熙而言,活着太累了,大概自己就是天生穷命。起初她不认命,苦苦钻营,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到头来,还是难逃命运。她已经累了整整二十二年,不想再继续累下去了,所以她选择解脱。 第64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2   “咔嚓咔嚓咔嚓”手机拍照声渐次响起。还有人打开了录像模式,恨不得怼着善水的脸拍。   “不要拍,不要拍了。”蒋母慌张地喊,声音中甚至带上了哀求。当年那些铺天盖地的报道以及无孔不入的好事之众给蒋母留了下浓重的阴影,好不容易一家团圆,她不想再节外生枝,只想一家人太太平平的过日子,纵然清贫,只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平平安安就好。   可她的呼喊没有阻止任何人,反倒让一些人神情变得更加兴奋。   善水冷眼扫一圈,几个面皮薄地讪讪放下了手机,然而更多人依然高举着手机,彷佛不拍上一段跟人显摆显摆就是损失一个亿,还有个花衬衫年轻人更过分地当场开了直播:“各位老铁,看见了吗,蒋明熙,七年前……”   “走吧。”善水平静地拉住想上去跟人理论的蒋父蒋母,理会他们只会让他们更加兴奋。   蒋父蒋母冷静下来,也明白跟这些人没法讲道理,便准备离开。然而看热闹的人却不肯轻易散开,在让一让的声音下互相看看纹丝不动,继续拿着手机对着善水三人一个劲地拍。   花衬衫看着直播间的反应喜上眉梢,没想到这锅冷饭炒起来这么香,他不退反进,“蒋明熙,你是出狱了吧,出狱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善水看他,说:“关你屁事。”   花衬衫愣了下,没想到善水这么刚,下一瞬兴奋起来,这就是话题,这就是流量,彷佛看见了自己直播间被人挤到服务器宕机的美好画面,他的双眼唰得发光:“当年你开车撞秦乐妍,是不是因为你还是觉得你和她抱错是人为不是意外?”   “你够了,给自己积点德吧,你给我让开。”愤怒的蒋父伸手去推花衬衫。   花衬衫不肯让,还嘻嘻哈哈地叫:“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嘛。”话音刚落,手里的水果机突然被抽走。   “还给我,抢手机了。”宛如被抢了老婆的花衬衫扑过来就要抢回手机,善水空着的一只手一把捏住他的手腕,花衬衫顿时身子发软,没了抗争之力,连站着都勉勉强强,然后眼睁睁看着善水按了两下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花衬衫瞪着善水,怒骂:“你别动我手机!你这是抢劫,小心我报警。”   善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瞳孔漆黑没有波澜,声音平平静静:“你也知道我敢开车撞人,我还敢跳江自杀,你说把我逼急了,还有什么事我干不出来。丁伟斌,采荷三区52幢三元501。”   那是丁伟斌的地址,善水刚才从手机里找到的。   丁伟斌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背后直冒冷气,恍惚之间觉得空气变得稀薄起来,他有点透不过气。   善水用黑了屏的手机轻拍丁伟斌毫无血色的脸:“我记住你了。”随后把手机塞进丁伟斌的领口。   一直处于运行状态的手机暖呼呼的,可当它划过丁伟斌胸口的皮肤时,所过之处带来一阵冰凉,激得他寒毛直竖。   善水抬眸望着挡在眼前的人,对上她视线的人本能地避开眼,纷纷往边上挪了挪。   一条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被让出来。   善水带着惴惴不安的蒋父蒋母离开,这一刻被善水摄住的何止是看热闹的八卦人士,饶是蒋父蒋母都被她骇住了,不知她何时有了这样不怒自威的气场,竟然让人大气不敢出。   直到善水走了,彷佛被施了禁言术的人群才渐渐回过神来有了动静。   更夸张的是丁伟斌,整个身子都晃了晃,大口大口地喘息。就在刚才,被善水盯住那十几秒钟里,他连呼吸都屏住了。那种眼神好可怕,不是凶狠,就是平静,平静得彷佛她不是个人,而被她盯着自己也不是个人,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死物。   丁伟斌打了个寒噤,后悔莫及,明知道对方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还是个吃过七年牢饭的劳改犯,说不准就是个神经病,自己干嘛惹她,哪天被杀了都没处讲理去。   且说离开的善水,蒋父蒋母几次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纠结模样。   善水只做没看见,停在路边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打开副驾驶座上的门坐进去。   蒋父蒋母连忙钻进后座,向司机报上目的地。   蒋家的房产早已经变卖,目前夫妻俩在老小区里租了一套两居室,就这还是因为女儿即将出狱重新租的,在这之前,夫妻俩租的是一套一居室。   蒋家夫妻在老朋友的公司里上班,工资还算过得去,那老朋友本来也有意帮忙,工资走现金不走银行卡,这样就不会被法院强制执行划走还债。   蒋父蒋母却是想着能还多少是多少吧,虽然日子会清苦一些,好歹晚上睡得安稳——他们已经竭尽全力在还债,还不上不是不想还而是能力不足。   一大把年纪的人,又上了失信黑名单处处受限制,背后还有个秦世峰盯着,试过几次东山再起都狼狈收场的蒋父蒋母彻底心灰意冷。   每个月的工资被强制执行之后剩下的钱只够维持基本的生活,所以蒋家父母的居住环境可想而知,处处透着一股陈旧廉价之感。   蒋父蒋母小心翼翼又尴尬地看着善水,昔日的蒋明熙是喜好物质的。小时候越缺什么长大就越追求什么的道理在蒋明熙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刚回蒋家那一阵,她病态一般地购物,堪称穷奢极欲,后来被人放到网上,成为她是贪慕虚荣的铁证之一。   善水朝着蒋父蒋母笑了笑。   见她没有丝毫嫌弃之色,蒋父蒋母心头一松,紧接着又是心里发酸。在监狱里待了七年,她什么样的苦没受过,自然也就能平静接受眼前的这一切。在这一刻,夫妻俩开始动摇,自己清高的坚持是不是错了?他们本可以给女儿提供稍微好一点的生活。   善水也在考虑怎么改善蒋父蒋母的生活,蒋明熙的其中一个愿望就是照顾好父母。对于父母蒋明熙充满了愧疚,她的父母真的很爱她,无论她是多么的不堪卑劣,都坚定不移地爱着她。   一家人吃了一顿阔别七年的团圆饭,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和尴尬。   一来,蒋父蒋母和蒋明熙到底是半路相认,只相处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蒋明熙便锒铛入狱,说起来父女母女之间其实并不怎么熟悉。   二来,就是善水的原因。她虽然成为了蒋明熙,但她终究不是蒋明熙,她会遵守和蒋明熙的约定,妥善照顾蒋家父母。可当成亲生父母相处,那可太为难她了。所以,善水对蒋父蒋母客气有余,亲近绝对不足。   吃饭完,略略说了几句,善水便回了属于她的房,是主卧。蒋家父母对蒋明熙这个女儿的疼爱绝对毋庸置疑,善水轻叹一声,这一家人如无意外,本应该过得很幸福,偏偏就发生了意外。   善水眯了眯眼,如果没有这个意外,本该艰难长大的那个人是秦乐妍,可她偏就摆脱了穷困潦倒的命运,从林榆雁的私生女变成了富商蒋家的独生女,硬是享了二十二年不属于她的福气。眼看着就要从天堂跌落摔进泥潭里,更有钱的富豪亲爹恰到好处地冒了出来,把她重新抬回天堂。   善水划着新手机的屏幕,上面一身白西装的秦乐妍美艳又干练,笑得神采飞扬。她如今可是秦氏集团的总经理,身家几百亿,荣登福布斯女富豪榜。作为秦世峰唯一的女儿,将来还要继承秦家的千亿资产。   善水摸了摸下巴,这一回的气运碎片,十有八九在秦乐妍身上。 第65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3   秦乐妍无意间刷到善水的新闻,真假千金错换人生,自带热点,经过一天的发酵,不知不觉爬上热榜,推荐到秦乐妍眼前。   秦乐妍皱起眉头,盯着屏幕上的善水,那张照片正是善水盯着丁伟斌看的那一幕,瞳孔乌黑,彷佛深不见底的深渊,只那么看着就叫人脊背发寒。   隔着屏幕,秦乐妍莫名有种与之对视的荒谬感,一种难以言说的不适从心底升起,令秦乐妍眉心皱得更紧,她选择了关掉页面,心情却无法平复,眼前依然晃着那双平静到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蒋明熙。”秦乐妍喃喃呓语,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曾经,这个名字是她的梦魇,彻底改变了她的一生。   恍惚之间,秦乐妍彷佛又回到大三结束的那个夏天。她满心欢喜地做着全家去欧洲避暑的攻略,却等来了她不是蒋家亲生女儿的噩耗,蒋明熙才是。   那会儿蒋明熙还不叫蒋明熙,她叫林浅浅。而在这之前,秦乐妍已经和蒋明熙互相认识,两人都是a大计算机学院的学生,还都进了院学生会,并且共事过一年,秦乐妍是外联部部长,林浅浅则是外联部大一新进的干事。   秦乐妍和蒋明熙相处的算不上愉快,秦乐妍看不上蒋明熙仗着长得漂亮就大搞暧昧,把那群男生耍得团团转,蒋明熙嫉妒秦乐妍仗着家世好就居高临下俯视人。   谁能想到两个人居然被抱错了,真相大白之后,蒋明熙有多得意,秦乐妍就有多痛苦,她从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女沦为鸠占鹊巢的小杜鹃。   可和外人的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比起来,更让秦乐妍痛苦绝望的是蒋父蒋母的态度。他们说蒋明熙从小到大受了太多苦,他们都亏欠了蒋明熙,所以要好好补偿她。于是,他们决定让秦乐妍从家里搬出去。   秦乐妍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说得好听,让她搬到学校附近那套公寓里,专心准备考研。可她知道蒋父蒋母是在驱逐她,好腾出位置来迎接蒋明熙。   二十二年的疼爱彷佛都是假的,一朝发现没有血缘,他们就像扔掉垃圾一样扔了她,只为了讨好他们的亲生女儿。   既如此,她又何必死乞白赖地继续留在蒋家受蒋明熙的奚落。她拒绝了蒋家的施舍,离开蒋家回到亲生母亲林榆雁身边。   那段日子,是秦乐妍这一生最黑暗的岁月。   蒋明熙耀武扬威不够还要三番两次地刁难她;外面的流言蜚语不绝于耳,走到哪儿都是指指点点;还有生活上的窘迫,蒋家没有冻结她的账户,但是她不愿意占这便宜,所以她咬着牙去勤工俭学,还要照顾柔弱的亲生母亲。   更雪上加霜的是,蒋父蒋母竟然起诉她妈妈当年是恶意偷换孩子。她们母女的处境顿时变得更加艰难,堪称人人喊打。   好在法律还了她们母女一个公道,可蒋父蒋母不信,认定了她妈妈有罪,不肯放过妈妈。还逼着她离开妈妈,不然就收回蒋家给她的一切,绝不叫她妈妈占便宜。   那一阵,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曾经对她疼爱入骨的爸爸妈妈怎么能变得这么心狠。她能理解他们对蒋明熙的心疼愧疚,但是无法理解他们为了补偿蒋明熙就毫无原则地冤枉打压妈妈甚至毫不顾忌她。   若不是爸爸及时出现,她们母女说不定都要被逼到沦落街头。正是因为如此爸爸才会不顾一切地报复蒋家,任她和妈妈怎么劝都没用。   爸爸真的很爱很爱她和妈妈,也是在那时候,她渐渐明白蒋父蒋母为什么会失去了理智一般地对付她妈妈,因为他们也爱他们的亲生女儿蒋明熙。纵然没有朝夕相处,可血浓于水骨肉情深,一如爸爸对她,蒋父蒋母对蒋明熙,这是天性。   因为懂了,所以在蒋父蒋母求她出具谅解书时,她同意了,还请爸爸打点关系替蒋明熙争取从宽处理。   虽然当年的抱错并非人为,可她的确从中受益,而蒋明熙也确实吃了苦。蒋明熙想撞死她,她既往不咎,权当还了蒋家的养育之恩。   从此,她和蒋家两清。   已经两清了,所以蒋明熙出狱不出狱自不自杀与她无关。评论里好些人都说,出狱的蒋明熙可怕,或许会报复社会报复她。   秦乐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自从当年差一点命丧车轮下之后,爸爸就给了她请了顶尖的保镖。要是蒋明熙死不悔改还想找她麻烦,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就算蒋父蒋母求情也不会。   释怀的秦乐妍甩了甩头发,继续投入工作之中,她且忙得很,秦氏那么大一个集团,每天多少事等着她裁决,可没多余的功夫花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临近中午,沈一鸣准时来到秦乐妍办公室,笑眯眯地邀请,“一块儿吃午饭吧,正好聊一聊城东那块地的事。”   秦乐妍已经到嘴边的拒绝只能咽了回去,城东那个项目是今年的重点发展项目,容不得马虎,即便她明知沈一鸣假公济私。思及此,秦乐妍就觉得头疼,沈一鸣很好,但是她真的只是拿他当朋友。   沈一鸣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容,殷勤道:“西泰新开了一家粤菜馆子,评价不错,你不是喜欢吃粤菜,我们去尝尝。”   秦乐妍:“太远了,就楼下随便吃点吧。”   沈一鸣遗憾地耸了耸肩:“那改天再去。”   秦乐妍觉得头更疼了。   吃饭的时候,沈一鸣突然说起了善水:“蒋明熙出狱第一天就跳江自杀,你听说了吗?”   秦乐妍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柠檬水,淡淡地嗯了一声,还看了沈一鸣一眼。   沈一鸣连忙举起手表态:“我和她早八百年就没关系了。”   要沈一鸣说,这辈子他最后悔的时候就是上大学的时候不该贪恋蒋明熙的美色和她交往,谁能想到长得那么清清纯纯楚楚可怜的蒋明熙私底下那么不堪,枉他一开始把她当成女神跪舔了好一阵。   沈一鸣就觉得,秦乐妍至今还不肯接受他的追求,多多少少里面有点蒋明熙的原因在。   那还真是沈一鸣想多了,秦乐妍不接受沈一鸣单纯就是不喜欢。   诚然,沈一鸣家世、外貌都是上上佳,能力也过得去,更难得对她一片痴心。为了追上她的脚步,跟着考研到麻省理工,在美国待了五年之后,又跟着她的脚步回国,还费尽心机促进秦沈两家的合作就为了接近她。然而喜欢这种事,真的无法勉强,对此秦乐妍只能说抱歉。   沈一鸣的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我就是怕她出来后找你麻烦,你看,她都能做出跳江自杀这种事,心理肯定不正常,你看没看见那张图片,那眼神太渗人了。蒋明熙这个人性格本来就有点极端,你还是当心点,就怕她自己不想活了还想拉你当垫背。”   秦乐妍笑了笑:“我心里有数,再说了还有小陈在。”   “恩恩,你到哪都要带上小陈,”话锋一转,沈一鸣笑眯眯道,“带上我也行,我可是空手道三段。”   秦乐妍笑而不语。   沈一鸣妆模作样地捧着胸口叹了一口气。   这怪模样,逗得秦乐妍忍俊不禁。   秦乐妍和沈一鸣在cbd享受私家菜,善水坐在网吧里啃面包。   蒋家没有电脑,很多事情手机上操作不了,所以善水只能对专门请了假在家陪她的蒋母说自己想出去走走。   蒋母哪里放心的下,就怕她想不开。   善水便道:“我要是想不开就不会从水里爬上来,你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我绝不会再自杀。我只是在里面闷了太久,想一个人去外面看看,再静静地想一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私心里蒋母十分想陪伴,奈何善水态度坚决。自从蒋明熙回家之后,心存亏欠的蒋母一直对她千依百顺,即便隔了这么多年,也没法拗过她,只好叮嘱小心点别走太远,千万拿好手机,然后又塞了两千块钱的现金给她:“去店里看看,想买什么就买回来。”   善水笑着说了声好。   蒋母一直把善水送到门口,目送她走下楼梯看不见了才神情落寞地关上门,眼眶突然就红了,瞥到斑驳的墙面陈旧的家具,眼泪就那么砸了下去。曾经她给女儿的都是不限额的银行卡,现在她只能给女儿两千块钱,就这还是牙缝里省下来的。   她和老蒋曾经赚过那么多钱,可他们唯一的女儿却只享受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反倒是林榆雁那个女人的女儿享受了整整二十二年,她们母女俩还将继续享受下去,如无意外,能享受到死,起码还能福泽三代子孙。这一对比,蒋母一口气堵在那不上不下,心里憋屈得厉害。   善水也觉得憋屈,蒋父蒋母的确对付过林榆雁也牵累秦乐妍吃了几个月的苦头,可在蒋父蒋母无微不至地把秦乐妍抚养成人,蒋明熙替秦乐妍吃了二十二年苦,她还反过来照顾养活了林榆雁十来年的前提下。秦世峰恩将仇报把蒋父蒋母整到破产还背负巨债,秦乐妍对蒋父蒋母不闻不问,林榆雁对蒋明熙不管不顾。   这样的一家三口居然过着意气风发的好日子,可太膈应人了。膈应了她,那么她理所当然地要把这膈到她的东西除掉。 第66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4   善水早出晚归,一连七天都泡在网吧里,第八天搬了一台电脑回来。   厨房里做饭的蒋父蒋母两口子呆了呆,姜母心里一突有点慌,“哪来的电脑?”他们给女儿的钱加起来都不够买这牌子的电脑。   “我买的,我在网上接了个小活,挣了十万块钱,今天刚到账。”善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新办的银行卡,“这里有五万,你们先拿去用。”   在上个世界,她以许望舒的身份活了一百来岁,她可太喜欢那个世界了,十分不想死,还想再活个五百年,以便她能多学些科学技术,待她神魂归位之后,好好改造下修真界。   虽然他们修真之人能飞天遁地翻云覆雨,可从生活便利性来说还真不如科技世界的人舒服。就拿网络来说,普通人足不出户就能知天下事,那么大个地球跟个村子似的,东半球下场雨西半球马上就能知道大不大。哪像修真界,混元宗掌门和他座下大弟子搞断袖,她过了十年才知道,都没赶上热闹。   奈何肉体凡胎坚持不住,善水只能不甘不愿地寿终正寝。没曾想还有这样的好事儿,这一缕碎魂来到的又是个科技世界,科技水平还和她上回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她起码还能再研究个一百年。   望着善水指尖崭新的银行卡,蒋父蒋母一愣一愣的,显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蒋父手里还举着沾着青菜的油汪汪锅铲:“什么活?”   “一个公司的考勤app。”   蒋父和蒋母还是回不过神来的状态,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蒋明熙大二还没读完就进了监狱。计算机领域日新月异,她与世隔绝七年,大学两年所学的知识早就落伍,怎么能支持她短短几天内挣到十万块钱。   夫妻两个心里有点慌,生怕女儿走了弯路,毕竟她是有前科的。   善水就说:“在监狱里无聊,我一直在看书。”这倒是真的,自杀未遂之后,蒋明熙精神状况很糟糕,狱警就怕蒋明熙再自杀,所以很多时候就是给她几本书打发时间。还劝她年轻想开点抓紧时间多学点东西,出去能自食其力,所以给的都是专业书。在能把人折磨疯的孤寂下,蒋明熙只能逼着自己看书。   这都是有据可查的,所以善水决定走自学成才路线,蒋明熙也有当天才的基础条件。在那样恶劣的成长环境下都能考上国内数一数二的b大,蒋明熙的高智商毋庸置疑。   蒋父蒋母变得半信半疑,在善水拿出手机给他们看了那款app后,夫妻俩终于放下担心彻底信了。蒋父蒋母简直是心花怒放,有了这样的能力,他们就再也不用担心女儿难以立足社会。   姜父难得地下楼买了一瓶酒,把自己喝得微醺,第二天去上班还有些晕乎乎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老蒋,碰上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赵国栋笑呵呵地打趣。   赵国栋就是蒋父那位一直帮他们的朋友,若不是他雪中送炭,蒋家夫妻怕是只有干苦力的份。   蒋父就带着点炫耀地说:“明熙做了个app卖了十万块钱,之前我和她妈就怕她和社会脱节太久,适应不了,现在总算是能放心了。”   赵国栋有一丝丝意外,笑着道:“到底是能考上b大的孩子,要是她愿意,就让明熙空了去技术部报道,我会和人事部打好招呼。”如果真有能力,那他没损失。如果是弄虚作假,损失也就是一份工资而已,当年要不是蒋父帮忙,他创业不会成功,所以他愿意向有案底又没拿到大学文凭的蒋明熙提供一份工作。   蒋父舍不得拒绝,他知道以自己女儿那情况找工作不容易,虽然能在网络平台上接活,但是这个不稳定啊。   下班回到家,蒋父便和善水说了这件事,带着忐忑问善水愿不愿意去红星集团上班。   “好啊,什么时候过去?”善水欣然应允,她要做的东西在红星这样的大平台上会更方便。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就冲赵国栋在蒋父蒋母危难之际施以援手,她觉得可以把肥水流到红星这块田里。   闻言蒋父如释重负:“时间随你,你可以在家多休息几天。”   善水便说:“明天周五了,那就下周一过去吧,可以吗?”   蒋父点头:“当然可以。”   一旁的蒋母喜滋滋道:“周六我陪你去买两身上班穿的衣服。”蒋母发现女儿从监狱出来之后真的变了很多,以前她很喜欢逛街买衣服,现在却一件衣服都没买过,都是她给买的。姜母一面欣慰女儿懂事一面又心疼她的懂事。   善水心里是拒绝的,但是瞧着蒋母脸上因为喜悦而格外明显的皱纹,她笑着点了点头,就当替蒋明熙尽孝了。   周一,善水如约来到红星集团。谢绝了蒋父蒋母陪着她去人事部的好意,她又不是小学生需要爸爸妈妈带着去学校报道,会笑死人的好不好。不过在蒋父蒋母看来,刚出狱的善水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上班跟孩子第一次上学也差不多了,各种不放心。   人事部已经接到上面的通知,知道是个有关系的,所以格外热情友好。快速办好入职手续之后,领着善水去技术部。   红星主要业务是手机,早十年是手机行业的龙头老大,奈何在智能机这一领域落后了一步,以至于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到如今已经沦为二流品牌,在几个大品牌之间夹缝中求存。   善水未来的顶头上司是个姓黄的发量岌岌可危的中年男人,十分符合外界对程序员的想象。   见到善水,黄经理笑眯了眼:“诶呦,你们可算是干了件好事,招了个大美女进来。”   蒋明熙长相十分精致,瓜子脸白皮肤,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鼻子小巧高挺,嘴唇殷红饱满,身形纤细有度,气质清纯楚楚动人。   当然,那是二十上下的蒋明熙。   七年的牢狱之灾在蒋明熙身上已经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不过架不住底子好,依然是个足以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偏见使然,黄经理一开始是拿善水当上面塞进来的花瓶对待,直到整个部门被一个bug难到束手无策,倒水经过的善水端着水杯在站在人群背后看了一会儿。   焦头烂额的黄经理玩笑一般道:“小蒋,你怎么看?”   善水不紧不慢道:“问题出在那个循环参数上。”   本是随口一问的黄经理愣了一下,将信将疑,围在电脑前的人都扭头看向善水,神色各异。   电脑前左侧胖乎乎的年轻男人廖晨光撇撇嘴:“这个参数我都检查四五遍了好不好,不懂就别装懂。”善水刚入职,他就去献殷勤,然后就踢了铁板,立马就变了嘴脸。   善水凉凉道:“那是你水平不够。”   廖晨光顿时怒了,一下子拉开旋转椅站起来:“你水平够你来弄啊。”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有人打圆场:“怎么还急眼了,大家都是同事好好说,小蒋……”   善水坦然自若地在腾出来的椅子上坐下,看得一群人目瞪口呆。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善水啪嗒啪嗒敲了十几秒的键盘,众人就眼睁睁看着困扰他们两天的bug被解决了,解决了!?   坐在旋转椅上的善水转向廖晨光,从上往下看着他,“我弄好了。”明明是俯视的角度,愣是被她整出了居高临下的俯视氛围。   廖晨光的脸顷刻间涨得通红,只觉得被在众目睽睽之下甩了一个巴掌。   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恼羞成怒的廖晨光推开人群快步走了出去。   “诶诶诶。”黄经理喊了两声,廖晨光走得更快了,颇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黄经理转过脸看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的善水,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md,看走眼了,以为是个花瓶,没想到是个大神,还是个很有个性的大神。不过没关系,只要有本事,再有个性他都能忍,于是他笑了:“诶呦,真人不露相啊。”   善水笑笑,谦虚?她干嘛要谦虚,她就是要高调引起重视,才能得到更大的权限。   这回善水露了一手,重视的确有了,但是麻烦随之也来了。   蒋明熙的底细被刨了出来,就是被廖晨光发现的。也是机缘凑巧,丢了面子的廖晨光向朋友吐槽,对方是个网络达人爱好各种八卦,觉得蒋明熙的名字耳熟,随手一搜,哦豁,精彩了。   关于蒋明熙的报道的确十分精彩。   初中就勾引老师偷取□□,校园霸凌女同学,男友遍布各个年级,和社会人士滥交堕胎,抢闺蜜男友,钓富二代,侮辱养母嫌贫爱富……   十有八九都是假的。   诚然蒋明熙算不得好女孩,她周旋在男生之间,骗吃骗喝还骗钱花,但是堕胎什么的,真没有。   蒋明熙可不是笨蛋美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蒋明熙很有几分机灵,她知道轻易得到的没人会珍惜,所以她在和男生交往时十分懂得把握分寸。   她也知道美貌短暂,所以读书非常刻苦,认为智慧与美貌兼得才能帮助她钓个金龟婿进入上流社会成为人上人。   她还知道校园恋情最单纯也是她最有可能高嫁的机会,所以一入学就开始物色目标。   蒋明熙在众多追求者中选了沈一鸣,也不是只因为他家世最好,而是他不够聪明又不够蠢。在她看来,太聪明的男人她驾驭不了,太蠢的早晚败光家业走不远,沈一鸣这样的刚刚好。沈家未必不想要个聪明却没背景又拿得出手的儿媳妇,聪明可以帮沈一鸣,没背景就不用担心反客为主架空沈一鸣,如果能嫁给沈一鸣进入沈家权力中心最好。不能的话,就借用沈一鸣的资源给自己铺路,反正不会吃亏。   至于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都是秦世峰的手笔。谁会同情一个恶行累累劣迹斑斑的坏人,就算她从千金小姐沦为贫民窟女孩又如何。网友不会知道她成长过程中受了多少不该承受的苦,只知道她做了多少恶,她坏到冒水,被抱错也是活该。   没人同情蒋明熙,自然,也就没人为她抱不平去指责秦乐妍。偶有一些不利于秦乐妍的消息,也都被秦世峰压了下去。   善水五感敏锐,立刻就察觉到来自于同事们的异样目光,略一想,她就心中有数。并不往心里去,该干嘛继续干嘛。   黄经理几次欲言又止,几天相处下来,他觉得善水应该不是网上说的那种坏女人。人家虽然长得漂亮,但是从不跟男同事搞暧昧,廖晨光不就是搞暧昧不成因爱生恨的。想说点什么吧,他一个大老爷们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一个同组的女同事在微信上把相关新闻链接发给善水,问她要不要帮忙处理。   打开链接的善水笑笑,这些内容她差不多都看过,还留存好了证据,造谣当然要付出代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蒋父蒋母也都听说了,他们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怎么就那么难。   饭桌上,蒋父蒋母不敢直接提这件事,而是拐着弯地想让善水换个工作,甚至不去工作就在家里网上接活也行,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他们怕善水在公司受了刺激再想不开。   “我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善水咽下米饭,淡淡道,“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让他们都闭上嘴。” 第67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5   “除非明熙一辈子躲在家里不和人接触,不然早早晚晚是要面对这些事情的。”赵国栋安慰蒋父,他已经听说了,心里十分同情蒋明熙的遭遇。   老伙计的闺女在为人处事上的确有不妥当的地方,可绝没网上报道的那样不堪。只能说秦世峰手段太脏,一般二般的人,就算要替林榆雁母女俩报仇泄愤,再怎么样总得看在蒋家锦衣玉食养大秦乐妍的恩情上手下留几分情吧。可秦世峰就不,他只报仇不报恩。果然是混黑发家的,就算洗白上岸了,骨子里依然是黑的。   蒋父苦苦一笑:“可这也太早了,她才刚出来,都没缓过神来。”   赵国栋心里叹气嘴上劝:“我听她领导小黄说起来,明熙心态很好,工作一点都没影响,该干嘛还是干嘛。小黄还说明熙技术比他都好,他这个领导当的都不好意思了,人小黄可是q大出来的博士。”   蒋父只当黄经理是在说客气话,他觉得女儿技术肯定有,但是没别人说的那么夸张。   一开始,赵国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看见善水写的可穿戴式手机策划书。   现如今手机行业的大趋势是研究折叠屏手机,几家龙头企业都在这个领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想要抢占这个风口。红星也不例外,为了翻身,赵国栋几乎是孤注一掷,把能调动的资源全部倾注在这个项目上,只是进展缓慢。   而科幻电影一般的穿戴式手机建立在折叠屏技术之上,除了要攻克可弯曲折叠的屏幕,还要面临触控技术,人性化语音交互等等难题。   现在,赵国栋眼前就放着这么一份能解决所有难题的项目策划书,他是做技术出生,所以知道这份策划书的含金量,不仅仅是纸上谈兵的理论,而是有很大的可能付诸实际。   赵国栋呼吸明显重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激动的情绪,直视善水:“明熙你有多大的把握?”   “百分百。”善水平静回答,她做出来过啊,可好玩了。   赵国栋怔了怔,紧接着笑了,要是没亲眼看见这份策划书,他肯定当她在吹牛:“明熙,这两天你做一份通俗易懂的ppt出来,然后我找股东们开个会。你放心,公司的一切资源都会为你敞开。”   善水翘了翘嘴角,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身为老牌手机制造商,红星虽然没落了,依然拥有顶尖的实验室,只是人才没跟上,所以渐渐被时代抛弃。   会议在三天后举行。   身为股东的晏州和赵瑞阳提前了一个小时抵达红星大楼,被王秘书热情迎进电梯。必须得客气啊,人家可是红星的投资人,要不是那笔投资,红星能不能坚持到现在还是未知之数。   拎着笔记本站在电梯内的善水在电梯门打开时随意地抬了抬眼,微微一挑眉,这两人她认识。   赵瑞阳,九州科技的ceo。晏州,九州科技的创始人,也是柔性电池的专利所有人。她对赵国栋说的百分百把握,其中有一成把握就来自于柔性电池技术已经成熟,大量运用在手机、电脑、汽车等高新领域。   多巧啊,晏州也认识蒋明熙呢。   晏州扫一眼往后退了几步的善水,目光停顿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善水感觉到了这份注视,并未多想,她都习惯各种打量了,谁让她大小也是个‘网红’,哪里想得到晏州是蒋明熙的桃花债之一。   晏州更没想到此蒋明熙非彼蒋明熙,善水根本没从真正的蒋明熙那里继承到关于他的记忆,只当蒋明熙早忘了他这个初恋。   准确来说,蒋明熙是他的初恋,而他对于蒋明熙到底算不算初恋,他至今都没答案。   这得说回十五年前,晏州和蒋明熙是初中同桌。   彼时,晏州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对肤白唇红洋娃娃一样精致的蒋明熙毫无招架之力,心头小鹿怦怦跳,每天都要偷看n回。   这一关注,晏州便发现蒋明熙三五不时饿着肚子来上课,还能听见她肚子骨碌碌地叫,一叫蒋明熙就会大口大口地喝水。   那会儿尚且单纯无知的晏州只以为她是起床晚了来不及吃早饭,便多带了一份早饭献殷勤。   蒋明熙红着脸接过去,对晏州小声说谢谢,课间帮他倒了一杯水,晏州心花怒放。第二天继续带早饭,第三天还是带早饭,蒋明熙都收下了。   一来二去,班里就传出晏州和蒋明熙交朋友的话。   蒋明熙没否认也没承认,晏州自认为他们就是男女朋友了,每天变着花样给蒋明熙带早饭和零食。   这样的投喂持续了大半个学期,直到那场变故发生才结束。   晏州本以为自己忘了,却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那是一节体育课,蒋明熙说她不舒服要在教室里休息,晏州就和同学出去打羽毛球。后来有个男同学匆匆忙忙跑来找他,告诉他,吕颖带着人欺负蒋明熙,他赶紧跑回教室。每个班级里总有几个为非作歹欺负人的问题学生,吕颖在他们班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看见蒋明熙站在教室里,身边散落着一张张劣质的卫生纸,手里还抓着一把卫生纸。她本就雪白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咬着下唇盯着同班同学吕颖。   吕颖声音极其夸张刺耳:“诶嘛嘛,生什么气啊,我又不是故意的,不就是一刀卫生纸,又不贵,我赔你一刀新的就是了。不过你还是别用这种纸了,原材料很脏的一点都不卫生,我妈妈说用了会得病的。”   那会儿晏州是真没明白,后来他才知道,吕颖嘲笑蒋明熙穷得连卫生巾都用不起,只能用劣质的卫生纸。还言之凿凿,蒋明熙肯定有妇科病,会传染人。   十几岁的初中生无知又残忍,信以为真并且还津津乐道地传播,全然不知这样的行为会对当事人造成何种伤害。   有些人只能默默忍受折磨自己,蒋明熙选择折磨别人。   她迅速成为学校‘大哥’的女人,这个‘大哥’还是吕颖的男朋友,吕颖能那么嚣张也是仗着这个人。   晏州都是懵的,不就是过了个周末,怎么他的小女朋友成了别人的女朋友?   他质问蒋明熙。   蒋明熙无辜地表示,我们只是好朋友啊。   真的,那会儿是晏州第一次认识到人间的险恶,伤心坏了。   伤心欲绝的晏州甚至都不愿意和蒋明熙继续做同桌,他申请换位子去了。   分开之后,晏州和蒋明熙彻底没了交集,人生方向似乎也变得截然不同。   晏州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蒋明熙成绩很好,却成为了问题学生,她总是和那些高年级的坏学生混在一起,她开始欺负人,吕颖首当其冲,被排挤、孤立、甚至打骂,最后被逼到转学为止。   蒋明熙成为学校里极其矛盾又违和的存在,美貌惊人,成绩优秀,却是风评极差的问题学生。   一开始,晏州怒其不争。过了几年,懂得多了,他开始哀其不幸。   父不详的私生女,注定了她在人们的有色眼镜下长大。穷困潦倒的单亲妈妈,让她连基本的温饱都得不到保证。   当年那一叠被大庭广众之下扔在地上的卫生纸,把一个女孩最难以启齿的窘迫摊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晏州一直都觉得,蒋明熙的人格就在那一天被摧毁又重新建立。   曾经那个会红着脸对他说谢谢的小姑娘消失,取而代之的持靓行凶的坏女孩。   高考结束,晏州去了国外读大学。过了好几年才从昔日的同学那里知道蒋明熙的消息,当时蒋明熙已经在监狱中服刑。   了解来龙去脉的晏州不胜唏嘘,贫穷扭曲了蒋明熙心性,可她本不该承受贫穷之苦。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善水走了出去。   电梯门关上了,赵瑞阳才笑嘻嘻地看王秘书:“哇,什么时候公司居然来了个这样的大美人。”   赵瑞阳还有一个身份,赵国栋的亲侄子,九州科技入股红星,多多少少有几分私人感情的因素。   王秘书知道赵瑞阳这人嘴上没个正行,其实并没其他意思,遂笑笑道:“这个月刚来的,今天会议的主持人就是她。。”   赵瑞阳笑呵呵:“那我可期待了。”   晏州讶异地挑了挑眉,看样子她混得不错,那挺好。苦了整整三十年,也该苦尽甘来。 第68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6   晏州知道蒋明熙应该过得挺好,但是没想到她能这么好。   言辞果决干练,神色从容不迫,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判若两人,他记忆中的蒋明熙,荏弱纤幼,我见犹怜。   在那般困窘的环境下成绩依然能名利前茅,她无疑是聪慧的,可她更擅长利用自己美貌。然而在监狱里,她的美貌失去用武之地,她只能利用她的聪慧,于是创造了奇迹。   是的,奇迹。   会议室里坐着的股东们都认为这堪称奇迹,可穿戴式手机,让科幻电影中一幕成为现实,这就是奇迹!一旦这个产品问世,必将引发手机行业的震荡,不不不,岂止是手机行业,光是柔性屏幕这项技术就能影响计算机、电视等一大片行业甚至军工行业。   在座股东一个赛一个的心潮澎湃,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砸向善水,他们要确定,这个产品是否能真批量生产,需要多少的时间。   善水微微笑着道:“资金到位,一个月的时间我能做出成品,半年的时间实行量产。”   话音刚落,晏州明显感觉到会议室的气氛变得激动。   这样激动的气氛,即使善水翩然离开之后都未消失,反倒变得更加热烈,当事人不在,股东们的讨论变得更加直接。   这里头真正懂技术的人不多,所以便有人问晏州,这项技术的可行性有多高。要投入的资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一旦打了水漂,整个红星都会元气大伤,甚至伤重不治,所以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晏州食指一下下敲着善水之前发的资料册,眼前浮现善水从容自信的脸庞:“照她的理论,技术上的确能做出来,我们可以等等一个月后的惊喜。”   闻言,好些人露出放心又喜悦的神色,善水名不见经传,他们又不懂技术,实难通过一份策划书估摸出她的斤两。有了晏州这个技术大咖的话,顿时信心大增。   于是之后的投票环节异常顺利,善水的项目以压倒性的票数通过,之后的一个月她将得到红星集团最大化的支持。   赵国栋送走各位喜气洋洋的股东,只余下赵瑞阳和晏州还没走,赵瑞阳笑嘻嘻凑上去,“老叔啊,你从哪儿挖来这个大宝贝?”   赵国栋喜气盈腮,对着赵瑞阳并不隐瞒:“这回真是走大运了,她是你蒋叔叔的女儿,之前我想着她不好找工作,就让她来公司,哪想到人家身怀绝技。”   赵瑞阳愣了愣,惊讶:“就蒋叔叔那个跟人抱错了的女儿。”   看出赵瑞阳神色有异,赵国栋叹气:“别信那些外头那些话,根本就不是那回事,都是秦世峰干的好事。那孩子我见过好几回,性子是有点左,可那也是被生活逼得,换个人处在她那位置上,未必就比她做得好。这孩子实实在在被耽误了,多聪明一人啊,简直是天才,要是在老蒋两口子身边长大,早就闯出名堂了。”   赵瑞阳摸了下脑袋,反应过来咦了一声:“我记得她大学都没读完就坐牢了啊,被判了好几年呢。”   “只要想学,监狱里也能学习,所以我才说她是天才啊,能自学成才到这一份上,不是天才又是什么,要是打小有个好的学习环境,只怕早就功成名就了。”赵国栋又是惋惜叹气,“好在是金子总会发亮,有这么个女儿,老蒋两口子可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赵瑞阳啧了一声,扭脸对晏州笑:“她这人生曲折离奇的都够拍电影了。”   晏州轻轻笑了下。   “今晚咱俩作伴怎么样?”沈一鸣试探着对秦乐妍说。   今天晚上是民兴银行朱董事长夫妇三十周年结婚纪念日,朱家大摆筵席,向商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了请帖,沈家和秦家都在应邀之列。   秦乐妍笑笑:“我爸让我跟他一块去。”   沈一鸣只能偃旗息鼓,秦叔叔爱女如命,自己要是跟他抢秦乐妍,可不得被狠狠记上一笔,以后怕就难登秦家大门咯。   其实就算秦世峰同意,秦乐妍也不会答应沈一鸣的邀请,这种场合联袂出现,无疑是在宣布她和沈一鸣的关系,这是秦乐妍所不愿意的。   为了晚上的宴会,秦乐妍中午便离开公司。   “妍妍。”   公司门口的宾利车降下车窗,露出林榆雁保养得宜的脸庞。岁月格外优待林榆雁,即便年近五十,女儿都三十的人了,时光依然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单纯明净的眼神让她看起来格外的年轻,和秦乐妍站在一块,不似母女更似姐妹。   “妈妈。”秦乐妍笑着走过去,从另一边上了车。   宾利车汇入主干道,驶向美容会所。   林榆雁眨了眨眼,“刚才一鸣过来打招呼了。”   在笔记本上处理工作尾巴的秦乐妍随意地哦了一声。   林榆雁无奈:“怎么就这么忙了,这点时间都不放过。”   秦乐妍终于抬起头来,笑着说:“还剩一点点,马上就处理好。”   “你也别太累了,你爸爸请了那么多人,不就是帮你干活的。”林榆雁碎碎念,“好歹腾出点时间想想自己的事情,你都三十岁啦,过了年就三十一了呢。”   请人干活不意味着自己就能不干活,不然什么时候被架空了都不知道,原本公司那些‘开国老臣’就不是很服气她这个半路认回来的‘皇太女’,她要是再不努力点怎么堵上他们的嘴。   这些话,秦乐妍没跟林榆雁说,跟她妈说不明白。她妈这人太单纯了,哪怕过了二十来年贫困交加的生活,依然保持着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天真单纯。   曾经很多人都骂是她妈养歪了蒋明熙,秦乐妍觉得可笑至极,分明是蒋明熙自己心志不坚。同样的贫困,她妈怎么就没变得愤世嫉俗贪慕虚荣,这世上生活条件比蒋明熙差的人,更是不知凡几,如蒋明熙这般走上弯路是才是少数里的少数。   “三十怎么了,”秦乐妍不以为然,“我宁肯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想随便找个人凑活。”   林榆雁:“沈一鸣这小伙子不是挺好的。”   “是挺好的,”秦乐妍笑了下,“不过不是我的菜,好了,妈妈,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   林榆雁雾蒙蒙的眼睛瞪了瞪林榆雁,嗔怪:“你啊,就是被你爸爸宠坏了,惯着你这么大年纪都不着急。”   秦乐妍嘿嘿一笑:“那是爸爸知道,只有心心相印的婚姻才能幸福,就像爸爸和你那样。”   林榆雁顿时羞红了脸,轻轻地打了下秦乐妍的胳膊:“说什么呢。”   秦乐妍抱住林榆雁的胳膊:“说真话呢,我可羡慕你和我爸了,所以我一定要找个喜欢的人结婚,像你和我爸那么幸福快乐。”   这下林榆雁没话说了,温柔的抚着秦乐妍的肩膀:“妈妈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属于自己的幸福。”   秦乐妍眼神放空了一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之后母女俩在美容会所做了从头到脚的护理,然后回家换上早就准备的礼服首饰。   林榆雁容貌并不突出,小家碧玉水平,不过在设计师的妙手之下,优点被无限放大,自有一番楚楚风情。   稍后一步出来的秦乐妍就见秦世峰拥着林榆雁站在站在窗口,不知低语了什么,惹来林榆雁的轻捶。   秦乐妍眼露羡慕之色,爸爸是真的真的很爱妈妈,以爸爸的身家相貌,什么样的美女得不到,然而他只钟情于妈妈,对扑上来的狂蜂浪蝶无动于衷,试问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步。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拖到现在还没结婚,就是因为天天吃她爸妈妈的狗粮,导致对结婚对象的要求太高。   无意间看见了秦乐妍,林榆雁顿觉难为情,推开秦世峰:“妍妍出来了。”   秦世峰哈哈一笑,放开羞红脸的林榆雁,看向秦乐妍:“我的女儿就是漂亮,将来不知道便宜了哪家臭小子。”   秦乐妍就说:“爸爸要是舍不得,我就不结婚了,谁也不便宜。”   秦世峰乐呵呵的:“行啊,爸爸养你一辈子。   林榆雁急了,伸手拧秦世峰:“乱说,一个人多冷清,将来等我们走了,妍妍一个人怎么办。”   秦世峰顿时讨饶,一家人说说笑笑上车赴宴。 第69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7   冤家自来路窄。   为了赶进度忙到脚尖打后脑勺的善水专门腾出晚上的时间为蒋母过生日。   蒋母已经有七八个年头没过过生日了,嘴上说着你这么忙过什么生日,嘴角却一个劲儿地往上翘。本以为往后余生的日子都将泡在苦水里,哪里想得到女儿开了窍,老友赵国栋那是没口子的夸,夫妻俩都是见过世面的,是以知道这不是赵国栋宽慰他们,而是女儿做的项目的确不可限量。   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来到蒋母曾经最喜欢的酒店,然后就和盛装打扮的秦乐妍一家三口在酒店大堂狭路相逢。   善水心道一声晦气。   说笑着的蒋父蒋母脸上笑容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厌恶。   见状,秦乐妍心里头发闷,扭了脸不去看,这一转脸就见林榆雁怔怔望着蒋明熙,眼中含泪。秦乐妍闷得更厉害了,同样的养了二十二年,蒋父蒋母对她弃如敝履全无意思骨肉之情,可她妈妈却一直对蒋明熙念念不忘。   “浅浅,你出狱了。”林榆雁泪眼蒙蒙,一幅想靠近又不敢的样子,她含着泪笑,“出来了就好,就好。”落在不知内里的人眼里,谁不觉得林榆雁对养女情深意重。   善水讥诮地看着林榆雁,“这样子,不知道的还当你对我多有感情呢,可你想装一个好人,至少下点血本啊,不说每个月好歹每年来探探监对吧。”   泪水盈盈的林榆雁顿时僵住,半张嘴呆在那儿。   秦乐妍反唇相讥:“不是你说的让我妈妈永远都别出现在你面前。”   “我还让她去死,她怎么不去死。”善水毫不客气,“因为她舍不得死。”   林榆雁踉跄了下,被秦世峰一把搂在怀里,她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看起来伤心极了。   善水被恶心得够呛,美人哭起来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可五十岁的又无多少姿色的林榆雁做来,实在是伤眼睛。也不知道秦世峰为何眼光这么独特,竟然对林榆雁情有独钟,以至于善水怀疑这个世界的气运碎片到底是在林榆雁还是秦乐妍身上。   搂着林榆雁的秦世峰阴鸷盯着善水,他是真的手里沾过血的,又常年身居高位,自带一股摄人的气势,饶是蒋父蒋母都心头一颤,不约而同往前一步站在善水面前。   善水微微一怔,忽而笑了,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还怪新鲜的。命运终究是给了蒋明熙最后的温柔,让她被父母深深地爱着。   迎着秦世峰拨皮抽骨的目光,善水不以为然,从来只有她吓人的份,想吓住她,秦世峰算个什么东西,惹恼了她,拼着有违天道,她都要摘了他的狗头。   见善水胆敢直视她,秦世峰眯了眯眼,坐了几年牢倒是长胆量了,他看向蒋父,“管好你的女儿,小心祸从口出。”   蒋父冷着脸:“我的女儿很好。”   秦世峰眼神一利。   “阿峰。”林榆雁央求地拉了拉秦世峰的袖口,哽咽着道,“别这样,我没照顾好浅浅,是我对不起她。”   秦世峰顿时心疼得不行,温柔擦拭林榆雁眼角的泪珠:“你已经尽力了,再苦再难你都没有抛弃她咬着牙养大了她,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善水感觉到了胃里的翻涌,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这一幕一点都不美好,真的。   这么想的绝不止善水一个人,大堂里的人除了秦家自己人之外,纷纷露出不适的表情。   其中就包括同样来赴宴的赵瑞阳和晏州,赵瑞阳性情更外放于是表情就更明显,他撞了撞晏州的胳膊,小声道:“都说秦世峰是个情种,百闻果然不如一见。”   晏州扯了下嘴角,他见过食不果腹的蒋明熙,所以难以苟同秦世峰。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得是多么无能才能连孩子的温饱都难以保障,以至于逼得一个本应该前途似锦的女孩走上弯路。这样的林榆雁当然对不起蒋明熙,更微妙的是林榆雁还不是亲妈。   “不愧是一家人,一脉相承的厚颜无耻。”善水讥笑出声。   秦世峰眼神一利:“看在榆雁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的分明是你们,”善水冷冷道,“偷换孩子占了天大的便宜还要恩将仇报。”   “都说了多少次了,是医护人员的错。”秦乐妍不满出声,“我知道你不忿没在蒋家长大,但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污蔑我妈偷换孩子,我妈根本没有理由做这种事请,她想让我过上好日子,只需要去找我爸爸就行,何必冒险换孩子。”   “说得好像你妈早就知道你爸是秦世峰似的。”善水语气凉凉,“不信回去好好问问你外公外婆,你妈当年知不知道自己怀的是谁的种。”   眼见着善水掷地有声,秦乐妍心里一突,慌乱去看林榆雁。   林榆雁颜色如雪:“别说了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浅浅,是我对不起你,我没用,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你少在这儿假惺惺。”蒋母气到声音都发抖,眼底的恨意滔天,“要不是你,明熙怎么受那么多苦,她本应该在宠爱中长大,而不是跟着你吃苦受罪。是没证据证明你是故意换孩子,可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的,因为我是个母亲,我知道一个爱孩子的母亲会怎么对孩子。我不会马虎大意到让我孩子三天两头的受伤,我不会连孩子上学时间都忘了,我更不会要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天天做饭给我吃。我就是卖血卖肉也要让我的女儿有饭吃有衣服穿能踏踏实实上学改变命运,而不是像你这样,让还在上学的女儿反过来养活你。”   一开始,蒋母也以为是意外,她也希望那只是意外,因为秦乐妍,不然她何以面对秦乐妍。可当了解亲生女儿从小到大的经历,蒋母无论如何都没法说服自己那只是个意外,因为她难以理解哪个母亲会那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正常人也难以理解,于是落在林榆雁身上的眼神变得微妙。   林榆雁脸色红了白白了红,嘴角开开合合似乎想辩解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秦世峰和秦乐妍都注意到了,秦世峰拥着泪不自禁的林榆雁,扫视一圈,逼退形形色色的目光,他避重就轻:“胡说八道,要真像你说的那样,榆雁大可以丢弃甚至彻底不管不顾,想让一个孩子意外死了有的是机会,你女儿能平平安安长大。”   秦乐妍看了一眼晏州,说得十分通情达理,“我承认,蒋明熙的物质条件不如我优越,但是我妈妈绝没有刻意虐待蒋明熙,我妈妈一直都把蒋明熙当成亲生女儿。你们要还是不信,那就继续去上诉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正当此时,刚刚抵达沈一鸣插嘴,“就是,林阿姨那么温柔善良的人,才不会干出换孩子这种事。”他厌恶地看着善水,“蒋明熙,没想到坐了七年牢,你还是这幅老样子,全都是别人的错,你自己一点错都没有。生活困窘就算是林阿姨的错,可你做的那些恶心事难道也是林阿姨逼你做的。”   善水正要开口,却被蒋父抢了先,这两口子真是一点发挥机会都不给她留。   蒋父冷眼看着想英雄救美的沈一鸣:“沈大少爷说的倒是轻巧,你现在能人模人样地站在这里说风凉话,是因为你爸是沈长安,不然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连b大都考不上,你能上b大全是因为你爸给你换了国籍,降分录取才能上b大,可我家明熙是靠着自己从小县城考进b大。就是秦乐妍,我问你,要不是我们把你送进最好的学校给你请最好的家教,处在明熙的位置上,你能考上b大吗,你觉得你就能比明熙做得好?   你们现在是这幅名门公子千金的风光模样,不是因为你们自己多优秀,全是靠家里的真金白银堆出来。   我家明熙本应该也过上这样的生活,可她偏偏就落到林榆雁这个女人手里,让她在社会在底层挣扎,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成困难,你们有什么资格鄙薄她的为人处事。要是我家明熙在我和她妈妈身边长大,她会比你们优秀千百倍。” 第70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8   被揭了老底的沈一鸣面红耳赤,他学习成绩确实一般般,不管是进b大还是后来跟着秦乐妍出去读研都是靠他的富豪爹拿钱开的路。以往沈一鸣并不以为耻,他周围都是这样的人,读书从来都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好则锦上添花,差也无所谓。可在秦乐妍面前,被拿来和他最不耻的蒋明熙比,沈一鸣顿时脸上火辣辣得疼。   秦乐妍脸色难看,当年她就因为这一点被人嘲讽过,天差地别的学习环境,两个人却都考进了b大,那些人就说她不如蒋明熙聪明勤勉。直到蒋明熙那些荒唐的黑历史被翻出来,才没人说这种风凉话。   眼下蒋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难,说她不如蒋明熙聪明,秦乐妍愤懑之余又难过,她妈对蒋明熙念念不忘,蒋父蒋母却毫不顾及旧情,为了维护蒋明熙不惜伤害她。秦乐妍一颗心顿时又酸又苦,正当这时,就听见秦世峰冷厉的声音。   “我的女儿绝不比你的女儿差,读书的时候,妍妍又要学习文化知识还要兼顾各种课外课程,她会钢琴会国画,各方面全面发展样样出色。就算留在她妈妈身边,她照样能靠自己出人头地,还不会堕落。”秦世峰冷冷一笑,“b大里都有从山区里考出来的学生,难道不比你女儿条件差,哪个不自尊不爱了,也就你女儿自甘堕落,还想开车撞我女儿。要知道你们一家这样恩将仇报,当年我就不该同意妍妍心软,放你女儿一马,就该让她把牢底坐穿。”   “谁恩将仇报,你说谁恩将仇报!”蒋母出离愤怒,她恶狠狠瞪着秦世峰,“我养了你女儿二十二年,没让她吃过半点苦,这是不是恩,你说这是不是恩?可你们是怎么回报我们家的,不择手段把我们害到破产,还到处抹黑我女儿的名声。外人能说我女儿不好,唯独你们秦家人没资格,要不是我女儿,林榆雁这个废物她早就饿死了,要不是我女儿,那些苦本应该秦乐妍受。得了我女儿的好处,你们怎么有脸说她不好,你们怎么有脸说我们家恩将仇报!”   林榆雁和秦乐妍神情渐渐发白,见状秦世峰铁青了脸,他从来都不在乎外人的看法,要不也不会把蒋家整到破产,他在乎的只有林榆雁母女的悲欢喜乐。秦世峰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本想放过蒋家这群杂碎,可他们偏偏放着好日子不过要找死,那就别怪他心狠。   “秦董。”晏州微笑着走上去,走近之后若无其事地向林榆雁和秦乐妍招呼,“秦夫人和秦总也在。”   秦乐妍忍下惴惴的情绪,绽放笑颜:“晏总沈总也来了,让你们见笑了。”   晏州笑笑:“大庭广众的,闹大了也没意思,到底是朱总夫妇的好日子。”   秦乐妍就摇了摇秦世峰的手臂,软着声音道:“爸爸,我们进去吧。”赵瑞阳的二叔赵国栋和蒋父交情莫逆,这会儿赵瑞阳已经站在蒋家那边低声说着什么。而赵瑞阳和晏州是至交好友,想来晏州过来当和事佬就是受赵瑞阳之托。   秦世峰身上的煞气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慈爱之情,知女莫若父,他深知女儿的心思,女儿中意晏州。相较于才干平庸的沈一鸣,秦世峰自己也更看好白手起家的晏州,目前晏州身家是不如沈家,可沈家属于夕阳产业,船大难调头,沈家前途如何还是个未知数。新能源却是朝阳企业,前途不可限量。   秦世峰对秦乐妍道:“看在你的面子上,爸爸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赵瑞阳好声劝蒋父蒋母:“姓秦的手段脏得很,实在没必要现在就和他起冲突。等蒋经理把银河做出来,什么恩怨报不了。”等定名为银河的可穿戴式手机问世,善水名利能拿到手软,大把大把的人会捧着资源来求合作。当年秦世峰怎么把蒋家逼上绝路,她完全可以原模原样还回去。   善水也道:“秦家欠蒋家的,我一定会讨回来。”   蒋父苦笑:“一时没忍住,倒叫你受累了。”   赵瑞阳嘻嘻哈哈道:“蒋叔这话说的见外了,不说你跟我二叔那交情,就说蒋经理好了,我可还指望着她下金蛋呢,这不都是应该的。”   把蒋父蒋母都逗笑了。   蒋母道:“你也赶紧进去吧。”   赵瑞阳这才走了。   蒋母都不想继续在这里过生日了,一想要和秦家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吃饭,她就食不下咽。江水从善如流,当然以寿星公的意见为主。   离开这家酒店,蒋母脸色才算是好看了些,声音郁郁:“就真拿林榆雁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享福,凭什么!”   蒋父脸色发苦:“之前我们找不到,更何况现在,就算有,过了这么多年,只怕也被秦世峰处理掉了。”   告林榆雁那会儿,蒋家还没破产,秦世峰还没出现,可以说林榆雁无依无靠,可饶是如此,也没找到证据。   医院那边一直都是错在他们的态度。   不过蒋父蒋母坚持不是医护人员失误而是故意,当年蒋母生蒋明熙时,因为黄疸过高,蒋明熙一出生就被抱到新生儿科治疗。而秦乐妍则因为出生时呛了羊水也被送进新生儿科。   孩子都是放在一个大病房内由医护人员统一照料,医院的说法是因为一个医护人员要对应十个上下的孩子,于是忙中出错,弄错了两个孩子的标识。   蒋父蒋母却认为是林榆雁趁着探视的时候偷换了孩子,理由除了林榆雁没有像个母亲一样好好照顾蒋明熙,还有她以没钱治疗为由,不顾医生的反对,坚持带着没痊愈的蒋明熙出院,还马不停蹄地离开b市去了一个小县城。   坐在出租车副驾驶座上的善水细想了想,要说林榆雁刻意虐待蒋明熙吧,还真没有,但是多么上心肯定也没有,林榆雁自己活得糊里糊涂,养蒋明熙也糊里糊涂。在林榆雁身上找不到半分为母则刚的体现,与其说是养了个女儿,倒不如说是养了只作伴的宠物,想起来管一管,想不起就任其自生自灭。   可话说回来,一条狗真心实意养上二十多年,多多少少都有些感情在吧。可林榆雁,别看刚才见面,她表现的多么在意,实际上,她就是七年来一次都没探监过,显然,对蒋明熙没几分真情。   所以,善水也倾向于林榆雁早就知道蒋明熙非亲生,因此感情有限。至于证据?三十年前的事了,也许换孩子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天知地知外就林榆雁知道,哪来的证据。现在的司法环境下,哪怕林榆雁自己招供是她偷换了孩子,没有其他完整证据链都难以定罪。   所以,善水并不打算在找证据让林榆雁明正典刑上死磕,让林榆雁这种巨婴吃牢饭都是仁慈,她就该自力更生。   灯火煌煌的宴会厅内,林榆雁忽然打了个寒噤。   秦世峰柔声问:“怎么了?”   林榆雁就道:“有点冷,可能是冷气打得太低了。”   秦世峰马上道:“我让他们打高点。”   林榆雁脸一红:“别这样,叫人笑话,我没事的。”   秦世峰皱眉还是想吩咐人调高温度,下一瞬被林榆雁转移了注意力,“你看,妍妍和那位晏总?”   秦乐妍站在晏州对面,解释方才的事情:“……当时我和妈妈被逼得流落街头,妈妈还生着病差点就出事,所以我爸爸格外生气……我向爸爸求过情,不管怎么样,蒋家到底养了我一场,对我有恩,我也确实代替蒋明熙过了二十二年的好日子……没想到在我出国读研期间,事情还是发生了,等我知道也晚了。我想补偿他们,可他们连同我也恨上了,并不肯接受我的帮助。”   秦乐妍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她并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她一直都承认蒋家对她的养育之恩。不然,当初怎么会对蒋明熙出具谅解书,让她轻判。   她和蒋家之前的恩恩怨怨就是一笔糊涂账,说不上谁是谁非,只能怪命运弄人,让她和蒋明熙阴差阳错。可在外人看来,他们秦家风光无限,蒋家落魄不堪,难免觉得他们家凉薄。秦乐妍不希望晏州也这样认为。   晏州笑看着秦乐妍:“这些年,秦总向监狱里的蒋明熙汇过钱吗?”   秦乐妍僵住,尴尬道:“她不会接受的,她恨我。不过我给我养父母送过钱,只是他们都扔了出来,让我别去打扰他们,他们还搬了家……”   秦乐妍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晏州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脸色慢慢变红,彷佛被火烧。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她厌恶蒋明熙,所以从未想过帮助蒋明熙。可为了名声考虑,她应该汇钱的,就算每个月汇个一万块钱,不过一顿饭钱罢了,却能换来一个大度感恩的好名声。还有蒋父蒋母那边,搬了家,她可以去找几次,而不是因为置气就真的不去找他们。   浑身不自在的秦乐妍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更不敢去想这几年外面的人私底下是怎么议论她,所以这就是她几次想和晏州合作都没机会的原因吗?   晏州举了举酒杯,语气梳理:“告辞。”   秦乐妍眼睁睁看着晏州离开,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第71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9   一直关注着秦乐妍的沈一鸣立刻赶来:“乐妍你怎么了,是不是姓晏的欺负你了?”   “不是。”秦乐妍并不想让沈一鸣掺和进来。   沈一鸣又不是傻子哪里相信:“你眼睛都红了。”   秦乐妍一时无言,总不能实话实说,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正当这时,秦世峰和林榆雁走了过来,秦世峰心疼道:“妍妍你怎么了?”林榆雁也是满脸的关心担忧。   见到父母,秦乐妍更觉委屈,眼眶渐渐湿润。蒋明熙都想撞死她了,为什么她还要表现大度,就因为蒋明熙够惨,可又不是她造成的。不是她想和蒋明熙自幼抱错,也不是她逼蒋明熙自甘堕落,又不是她逼蒋明熙开车妄想撞死她。   见状,可把秦世峰和林榆雁心疼得够呛。   秦世峰冷声:“姓晏的小子欺负你了。”   秦乐妍还没说话,义愤填膺的沈一鸣就插嘴:“肯定是的,乐妍本来好好的,和晏州说了几句话就这样了。沈家和蒋家关系匪浅,肯定是晏州帮蒋家说话不中听。”   秦乐妍抿了抿唇没有辩驳。   见此,秦世峰便知道沈一鸣没有说错:“被人捧了几句年轻有为,就不知天高地厚。”   沈一鸣心下暗喜,他知道秦乐妍对晏州有些许好感,他心里也知道和晏州相比自己并不占据优势,所以一直以来都惴惴不安,就怕哪天晏州想通发现和秦乐妍结婚强强联合才是最好的选择。   林榆雁拉着秦乐妍的手,满目愧疚,声音哽咽:“是妈妈连累了你。”   “妈妈,你说的什么话。”秦乐妍连忙道,忽然就想起之前蒋明熙问妈妈可曾探监过,据她所知是没有的,看她妈的反应也不像是有。一时之间秦乐妍心里怪怪的,她一直都觉得她妈心里依然牵挂着蒋明熙,哪怕蒋明熙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还想撞死自己。两相对比之下她对蒋父蒋母的冷血格外齿冷心寒,可这么看来,似乎是自己想错了,妈妈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喜欢蒋明熙。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秦乐妍吓了一大跳,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吓到。   压下不合时宜的情绪,秦乐妍安慰眼泪汪汪的林榆雁,“跟妈妈你有什么关系,你别乱想。”   秦世峰也劝慰林榆雁。   在父女俩以及沈一鸣你一句我一句的开解下,林榆雁才舒展了眉头。   沈一鸣暗暗松一口气,秦乐妍这样飒爽干练的性子,亲妈居然这样的多愁善感,在这一点上,林榆雁和蒋明熙倒是更像亲母女。当初蒋明熙也是动不动就红眼睛,泪珠欲坠的模样我见犹怜,让人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只求她别伤心,为了哄她开心,自己大半夜开十几里路给她买过鲜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么傻,鬼迷了心窍一样。   见鬼!他想蒋明熙那个做精干嘛,沈一鸣赶紧转回注意力,正对上林榆雁泪痕未干的眼睛,脑海中却还残留着泪水盈盈的蒋明熙。一个半老徐娘姿色平庸,一个风华正茂天生丽质,对比之下,沈一鸣不适地转开眼,暗自庆幸,秦乐妍外貌没随了林榆雁,性格更是没遗传到。要是秦乐妍随了林榆雁的柔弱,只怕她早就倒在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下。   流言蜚语是难免的,毕竟群众眼睛是雪亮的。   别看网上的新闻一面倒都站在秦家那边,那都是秦世峰暗中操控的结果,他自己不在乎名声,但是林榆雁秦乐妍在乎啊,所以秦世峰花费不少金力控制舆论,务必要让自己的娇妻爱女开心。   不过秦世峰能堵上普罗大众的嘴,却堵不住圈子里所有人的嘴。蒋家又不是没名没姓的草根,何况当初闹得那么大,圈子里谁没听过一耳朵,又谁不说一声蒋家可怜,辛辛苦苦替别人养大了女儿,自己亲骨肉却吃苦受罪,到头来还被逼到倾家荡产。   只是都知道秦世峰手脏,秉着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的原则,谁也不会没眼色地当着面议论,也就导致秦乐妍看着网上的评论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还挺对,直到晏州给她迎头痛击。   有了这个意识之后,秦乐妍就特意找了交好的朋友追问外人私底下到底是怎么议论她议论她爸爸妈妈?她那朋友挨不住,只能委婉地说了。   鸠占鹊巢、虚情假意、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心狠手辣、赶尽杀绝、得了便宜还卖乖……   听罢,秦乐妍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在外人眼里,他们一家就是这样的形象,晏州也是这样看她的是不是,所以那样的不假辞色。   秦乐妍委屈难堪又伤心,整个人就像是被秋霜打过的茄子,焉了吧唧。   这幅模样可不就把绝世好爹秦世峰心疼坏了,七年前秦世峰心疼女儿被蒋家伤身又伤心,于是天凉了,蒋破了。这一次秦世峰当然也不会轻饶惹了宝贝女儿伤心的晏州,他想天凉晏破,奈何晏州的九州集团并非当年的蒋家公司可比。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融资,九州背后的金主个个都是资本大鳄,还有国投办插了一脚。话说回来,秦世峰一直都想投资来着,只都被晏州四两拨千斤金拨了回来。   天凉晏破此路不通,秦世峰就干起了老本行,于是,晏州出了车祸。   赵国栋在询问银河手机进度时接到了侄子赵瑞阳出车祸的电话,飞上天的心情顿时技术降落,连声问:“人怎么样?   听说人还在抢救,赵国栋哪还有心情继续留在实验室,遂转脸对善水道:“瑞阳和晏总出了车祸,我得去医院看看。”   善水便问了下情况。   赵国栋皱着眉头:“还在抢救,我先走了。”话音未落,人就风风火火走了出去。   善水倒没多想,只当两人倒霉,毕竟她又不是先知,还能知道晏州得罪了秦世峰所以惹来杀身之祸,所以她继续试验她的新手机。   秦世峰也觉得挺倒霉的,他的初衷只想收拾晏州,谁知道赵瑞阳这个倒霉蛋会上了晏州的车,更不知道办事的货车司机都不弄清楚车上有几个人就撞上去。   秦世峰烦躁地扯了扯领口,晏州没啥背景,父母就是三线小县城的普通老师,晏州死了,就算知道车祸有猫腻甚至猜到和他有关,可没人会为了一个死掉的晏州找他报仇。但是赵瑞阳不同,老子娘都身居要职,不然他能眼睁睁看着蒋父蒋母在赵国栋的庇护中过太平日子,当年他的娇妻爱女可是被他们逼到流落街头。   这会儿,秦世峰就盼着晏州死于车祸而赵瑞阳能有惊无险,想了想,他招来心腹,确认那个货车司机是否靠得住。   心腹指天对地保证,司机压根就不知道是谁让他办事,就算想反水也牵连不到他们身上。   秦世峰点了点头,收买货车司机杀人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心腹早已经熟门熟路,从来没出过纰漏。   货车司机刘友光是个赌鬼,欠了两百多万的赌债,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都在考虑是跳河自杀好还是跳楼自杀不痛苦一点。有人找上他,答应帮他还清债务之余,还会各给他父母妻儿一百万,只要他开车撞死一个人。   刘友光一咬牙一跺脚,干!反正他想死了,拉个垫背又怎么了,还能给家里人留下一笔钱。何况交通肇事又不会判死刑,坐上十几年牢出来,无债一身轻,又是一条好汉。   梦想很美好,现实是警方回顾车祸发生当时的视频,发现刘友光的疲劳驾驶说法站不住脚,又发现刘友光背负巨额债务,越发怀疑这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刘友光三缄其口,明显是想抗拒到底。   脱离危险的晏州和赵瑞阳便被询问有没有跟人结仇,尤其是晏州,因为那是晏州的车,而赵瑞阳属于临时搭车,更像是被无辜殃及。   面对问询,晏州陷入沉思之中。液体电池的问世大大冲击传统能源市场,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仇视他恨不得他出门被车撞死他的人肯定有还不会少。可现在这社会背景下,会真付诸于行动的,晏州想不出有哪个会脑残到这地步。   忽尔,晏州眯了眯眼,想到了秦世峰,生意上他们没有利益纠葛,顶多就是自己拒绝了秦世峰的投资。一直以来都是投资方捧着真金白银想投资他而不是他自己做小伏低拉投资,在有那么多选择的情况下,他脑子进水才会接受秦世峰的投资,秦世峰的背景不干净从来都不是秘密,这人还喜欢反客为主。   为了这?还是因为秦乐妍,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对于秦乐妍的心思,晏州心知肚明,单单冲秦世峰这个当爹的,他都会敬而远之。那天是受赵瑞阳之托也是看在往日认识一场的份上,他才会横插一手。不然他觉得众目睽睽之下,蒋家人下了秦家人的脸面,秦世峰肯定不会善了。   可为了秦乐妍,秦世峰就想撞死他?晏州怎么想都觉得玄幻,这也太草菅人命了点。转念想到秦世峰能那样报复精心养育秦乐妍的蒋家,可见秦世峰这人睚眦必报,未必不能。   要真是因为这个,晏州暗道,自己这算是好心帮人把自己搭了进去,惹上了秦世峰这个疯子。   斟酌了下,晏州把自己的猜测缓缓告诉警方,是与不是,自有警方调查。要不是,警方也不能冤枉秦世峰。他要做的就是提供线索,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   晏州和赵瑞阳这场死里逃生的车祸,在圈子里引起不小的动荡,没几个傻白甜会真的觉得只是个意外,都觉得是个人为制造的意外,纷纷猜测幕后黑手是谁。   猜来猜去,还真没人猜到秦世峰身上,毕竟谁也不知道秦乐妍为了晏州黯然伤神。   别人不知道,沈一鸣知道啊,他还吃了好几缸陈醋,浑身冒着酸气,等听闻晏州出车祸以后,酸气瞬间变成凉气。   脊背发凉喉咙发干的沈一鸣艰难地哑了咽口水,这还没谈恋爱,就是秦乐妍单相思而已,晏州惹了秦乐妍伤心秦世峰就想杀人,这要是自己和秦乐妍确认了关系,将来有点什么,秦世峰是不是要活剥了自己的皮。沈一鸣头一次开始正视秦乐妍的爹是秦世峰,涉黑起家的秦世峰!   沈一鸣摇了摇头,喃喃自语:“谁说是秦世峰干得了,哪有这么夸张的,就是巧合罢了,也许是别人,姓晏的那么狂,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话虽如此,沈一鸣脸色依然十分难看,因为他意识到和秦乐妍谈恋爱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和别人谈恋爱只会要钱,和秦乐妍谈恋爱却有要命的危险。哪天他要是没把持住出个轨啥的,他觉得以秦世峰疼女儿的劲头,没准就想弄死他。   惴惴不安的爸宝男沈一鸣奔回去找爸爸,如此这般一说。   沈父不以为然,“你当你老子吃素的,就是你这么想,秦世峰他也不敢这么想。你以后要是真管不住自己,他顶多也就是打断你的腿。”   腿隐隐作疼的沈一鸣瞪着眼:“那你还让我追秦乐妍!”   沈父:“不是你自己喜欢她,还追着人去国外。”   沈一鸣噎了下,吭哧吭哧半晌:“那我现在不追了行吧。”   “没出息的东西,”沈父骂儿子,“就为了这点没影的事情吓成这样,你还能干什么!”   沈一鸣弱声弱气:“晏州可还躺在医院里呢。”   “警方通告是秦世峰干的了吗”沈父气不打一处来,“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杀人,你当在打你的破游戏,整天杀来杀去,秦世峰这人是心狠手辣,但又不是个疯子,为了女儿就没脑子。”   沈一鸣瑟缩了下,辩解:“秦世峰真挺疼秦乐妍的,要星星不给月亮。”   “我难道不疼你这个混账东西,要星星给你月亮了。”沈父喷过去,“我能为了你杀人嘛!你想得美!”   被说服的沈一鸣缩着脖子不敢吱声,觉得自己的确犯蠢了,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喊打喊杀,正常人都干不出这种事。   可不,正常人不会干这种事,能干出这种事的就不是正常人。   沈家父子都没意识到秦世峰不是正常人。   运了运气,沈父继续骂沈一鸣:“你还好意思说,追了七八年都没追出个结果,再看看晏州,连手指都不用勾,秦乐妍就主动送上门。”   沈一鸣不爱听这个,因为年纪相仿,他没少被拿来和晏州比,被衬得一无是处。不高兴的沈一鸣愤愤道:“那我不追了行吧。”   “那你还能干嘛!”沈父怒声,“不把人追到手,你等着被笑死吧。”   沈一鸣不敢吭声了,是挺丢人的。   沈父缓了缓劲头:“行了,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好干你的事情去,都三十的人,你也该拿出点实绩来,你还真打算被人笑一辈子靠老子。”   沈一鸣顿时面红耳赤。   沈父暗自摇头,老话说得好,三岁看老,其实他对儿子已经不报多少指望了,与其花大力气培养平庸的儿子,他还不如培养孙子,反正自己再干个二十年不难。   对儿子,沈父的指望就是追到秦乐妍,秦世峰可就秦乐妍这么一个女儿。更妙的是秦乐妍跟儿子一样的资质平庸,不然他还真不敢放手让儿子去追,就怕将来是秦家吞了沈家,而不是沈家吞了秦家。   两人联姻,以后生上几个孩子,他和秦世峰一起培养第三代,沈父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   秦乐妍可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在哪儿的孩子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她正在医院门口徘徊,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探望。   晏州一出事,秦乐妍就去问秦世峰了。她以为她爸的教训只是在商场上小小的为难一下,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哪想到她爸的教训会是这样。   秦乐妍一面感动于她爸对她的疼爱,一面害怕事发。在秦世峰的安慰下倒是不怎么担心了,然后开始担心起晏州来,对于晏州,她的欣赏是真,年轻英俊,事业有成,喜欢上晏州并不难,圈子里多少大佬做梦都想招晏州当女婿。   秦乐妍一直都觉得相较于别人,自己的条件是最好的,比她有钱的没她年轻漂亮,比她年轻漂亮的没她有钱。   总不能晏州也像其他人那样色令智昏到找个乱七八糟的明星网红当老婆,秦乐妍觉得晏州不会那么肤浅,只要他们多接触几次,晏州就会明白婚姻不应该扶贫而应该强强联合,哪想到晏州居然是那般看待她。   饶是如此,秦乐妍也没打算放弃,实在是她想不出还有比晏州更合适的结婚对象。门当户对如沈一鸣,她嫌弃平庸。年轻帅气的小白脸,她看不上。她承认自己慕强。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秦乐妍硬着头皮走进住院部。   “不巧了,秦总,我们晏总刚吃了止疼药睡着了。”周助理笑眯眯地说,“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一觉起码得睡上两三个小时,真对不住,让您白跑了一趟。”   话说到这份上,秦乐妍只能把花篮递过去:“那我先走了,代我向晏总问个好。”   周助理接过花篮满口子应下:“等晏总醒了,我一定告诉他您来过了,您慢走。”   秦乐妍客套地笑笑,转身就要走。   走廊上靠墙而放的一排花篮果篮里突然滑落一张卡片,飘落在秦乐妍眼前。   这些花篮果篮都是亲朋故旧送来,因为太多所以都留在外面,放上一天之后,到了傍晚周助理就会送到护士站。   秦乐妍蹲下去捡,目光在看清卡片末端的落款之后凝固——蒋明熙。   花篮是蒋父蒋母订的,两人本是要给赵瑞阳送一个,又想晏州和赵瑞阳同一个医院住着,都是红星的股东,厚此薄彼不太好。再一想,他们在事业上是没什么企图了,干脆用女儿的名义送吧,礼多人不怪。   盯着卡片,秦乐妍瞳孔轻轻颤了颤,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袭上心头,蒋明熙怎么会慰问晏州,他们怎么认识的,关系如何,还是只是同名同姓?   秦乐妍定了定神,抓着卡片站起来,笑着问周助理:“蒋明熙也来过了?”   周助理笑了笑,伸出手:“谢谢秦总,我都没注意掉出来了。”   秦乐妍知道是问不出来了,所以干脆地将卡片递过去,还是不死心:“没想到她居然认识晏总?”   周助理:“嘿,晏总的事情,我哪里都清楚。”   秦乐妍扯了下嘴角,转身离开,那她来查清楚,此蒋明熙是否彼蒋明熙,若是,她和晏州又是什么关系,她又打得什么主意,难不成继沈一鸣之后,她又想傍上晏州?秦乐妍的眼神徒然森冷。 第72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10   一月之期未到,被命名为银河的可穿戴式手机提前问世。   赵国栋兴奋得满面红光,说实话,他心里一直都是惴惴的,谁都知道理论不代表实际,他都做好了一年半载的准备。不曾想善水就真的把这款堪称划时代的银河手机做了出来,还远比他想象中更出色。   赵国栋爱不释手地摸着手腕上的银河,比常见的腕表略大了一圈,可也就是一圈而已,并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且厚度比表盘还轻薄,黑色的液晶机体,线条流畅,充满了科技感。   “戴了跟没戴似的,一点都不累赘。”赵国栋喜滋滋地挥了挥手。   “超酷!”   右大腿骨折的赵瑞阳身残志坚,专门向医院请假赶来见证奇迹的产生,他是科技发烧友,哪愿意错过这样的时刻,摸着自己手上的样机,“这个归我了。   赵国栋立刻道:“不行,还没发布,你不能戴出去。”万一落到竞争对手,虽然赵国栋觉得他们突破不了技术,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赵瑞阳翻白眼:“叔,你想啥呢,我又不傻,我的意思是等发布之后,把这只样机给我留作纪念。”   赵国栋讪笑,这不太紧张了嘛。红星从行业龙头的位置沦落成二三流,他一直想翻身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半生心血一天比一天日薄西山,这好不容易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了,他不能容忍任何一点失误。   “明熙你看?”赵国栋没有大包大揽,而是扭脸询问善水,态度非常得客气,这可是金娃娃,谁敢不客气。   “就是个样品,你们随意。”善水很满意众人的态度,识货啊。   但凡不是个傻子,都得识货啊。   这款手机的技术含量明显超越市面上所有的手机,光是近几年处在风口上的可折叠手机就备受消费者期待,可至今都没哪个企业正儿八经地做出理想的产品来,更何况这种更先进的穿戴式手机。   赵国栋毫不怀疑,银河会成为所有消费者的梦中情机。一想竞争对手烧了大把的资金研究可折叠手机,而他们红星已经跳过折叠手机,开发出穿戴式手机。一旦问世,整个手机行业都将引发十级大地震,届时就是自家欢喜别家愁的局面,赵国栋就忍不住的高兴。做生意嘛,要的就是个人有我精人无我有。   “那这个就是我的了啊,不许跟我抢啊。”赵瑞阳说笑着看一圈,在场的还有其他股东,包括晏州,他运气好,伤势比赵瑞阳还轻,都是些皮外伤连骨头都没伤到,自然也不愿意错过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样机又不只有这一台,谁也不会和赵瑞阳计较,所以众人都是善意的哄笑。   和赵瑞阳一起来晏州跟着笑了笑,目光落在善水脸上,她的惊喜一次比一次更令人震撼。七年的牢狱之灾没有摧毁她,反倒让她得以沉淀,绽放出真正的光彩。   离开实验室,赵国栋终于找到机会问晏州案情的进展情况。   晏州的好心情顿时蒙上一层阴影。在警方掘地三尺的调查下,终于查清楚刘友光的父母和妻子各自藏匿了三十万现金。   刘友光的父母和妻子就是普通人,哪里经得住警方的询问,前后脚承认这是刘友光拿回来,至于来源,刘友光并没有说也不让他们追问。   这两笔三十万就是刘友光收到的订金,只等事成之后就付清尾款。刘友光没有合理的理由解释这笔钱的来源,索性沉默到底。   至此,案件不得不停摆,因为警方无法追查到那六十万的来源。都是不连号的钞票,根本无从调查,买凶的显然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越是调查不到线索,晏州就越怀疑秦世峰,因为早些年,他好几个竞争对手都在关键时刻死于这样的车祸。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从最大得利者角度怀疑,一次可能是巧合,可两次三次之后,谁也不会那么傻白甜地还以为只是意外。   “没有进展。”晏州回答。   赵国栋叹了一口气,因为兄长的缘故,他知道的内情稍微多一点,“这可不是桩简单的意外,你和瑞阳日后出门当心点。”   晏州点头,想了想又道:“蒋经理这边,赵叔最好也多找些人保护,正面竞争不怕,就怕有人穷图匕见。还有秦世峰那边,他绝不乐见蒋家翻身。”   赵国栋神色变得凝重:“我知道,这方面早就有安排,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上头都安排了人,她手里握着那几项专利技术可不仅仅能用在手机方面,用处大着呢,上面重视的很,还想挖我墙脚。”说着说着赵国栋又是高兴又是愁,高兴于老哥们守得云开见月明,愁这么个金娃娃自己恐怕留不住。   闻言,晏州倒是放心了,秦世峰他就是再大的本事,总不能在上面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秦世峰暂时还没想搞事情,想搞事情的是秦乐妍。   自从那天在医院偶然发现善水和晏州有交集之后,秦乐妍涌出强烈的危机感和胜负欲,她可以接受晏州娶个网红或者明星,但是无法接受蒋明熙和晏州在一起,她不愿意也不能输给蒋明熙。   秦乐妍给自己找的理由是:蒋明熙可是想开车撞死她的人,她就是再宽宏大量也不会希望对方过得比自己好。何况一旦蒋明熙借着晏州的关系踏入这个圈子,不说她会不会让晏州报复秦家,单说她这个人将会引起的流言蜚语就不是秦乐妍乐见的。   所以,蒋明熙怎么能和晏州在一起!   冷静下来之后,秦乐妍觉得自己太过草木皆兵,晏州得是多么的饥不择食才会看上坐过牢而且声名狼藉劣迹斑斑的蒋明熙,他就不怕沦为笑柄。大概率是蒋明熙想勾搭晏州罢了,她这个人,为了钱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当年不就是为了钱去勾引沈一鸣。可没多久就露出真面目被沈一鸣抛弃,想只靠着一张脸就钓上金龟婿,哪有这么简单,有钱人又不是傻子。连沈一鸣都不上钩,更何况白手起家的晏州。   想明白的秦乐妍渐渐放心,直到她派去调查善水的私家侦探传回晏州和善水约会的照片。   善水当然不是和晏州约会,而是去九州的实验室看最新的液体电池,这是银河手机的关键零件。   看着照片的秦乐妍可不知道内情,她只知道善水在红星工作,具体工作内容却打听不到,时日尚短,红星内部也就极少人知道善水在做什么。   那个私家侦探大概最在行是捉奸吧,拍照可会挑角度了。所以秦乐妍看见的照片就是开车门的晏州深情款款低头凝视,而照片上的善水远比秦乐妍印象中的更年轻漂亮,不知道的看了谁不得说一句天生一对。   秦乐妍脸都绿了,彷佛被戴了一顶绿帽子。   “哈。”秦乐妍转了转脸,难以置信的样子,过了许久才挤出一句话,“他至于吗,就这么不挑。原来,他和那些男人也没什么两样。”   恰在此时,办公室的门上响起敲门声,是沈一鸣。   秦乐妍把照片一股脑儿塞进抽屉里,看不见了才觉得恶心感减弱。出于对晏州的失望,秦乐妍发现沈一鸣变得顺眼多了,起码他不会被蒋明熙的美色迷昏了头。   沈一鸣笑得像一朵花,满脸都是兴奋:“红星居然对外宣布他们开发出了可穿戴的手机,看宣传片还挺像回事的,我弄了两张产品发布会的门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一听红星,秦乐妍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蒋明熙,然后才想起他们秦家投资的市场占有率第三的gala手机。年初她刚主导追加了一笔3亿美元的资金研究折叠屏,要是穿戴式手机真的被研究出来了,说明人家早就解决了可折叠屏这个技术难关,红星已经远远把其他手机商甩在后面。   想明白的秦乐妍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红星,红星,又是红星。待她看完那段科幻大片一般的宣传片之后,脸色已经不单单是难看了。   沈一鸣缩了缩脖子,心里头有点慌,头一次发现秦乐妍竟然很像秦世峰,不是外貌而是此时此刻的神情,怪可怕的。发怂的沈一鸣又想打退堂鼓了,他真的怕谈个恋爱会要命,断腿好像也不怎么行。   “好啊,18号是吧。”秦乐妍冷冷道,“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搞羊头卖狗肉的噱头。”又不是没企业炒作过穿戴式手机,最后证明都是夺人眼球的噱头罢了。 第73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11   秦乐妍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前往银河发布会,她以为看到的将会是一场概念手机的炒作式发布会。可穿戴式手机,怎么可能!这个概念早十年就有人提出过,纵然液体电池这个技术已经被攻克,但是业界依然认为起码还需要二十年才有可能被做出来,连折叠屏这项技术都不成熟,何况要求更高的柔性屏幕。   “嘿,”沈一鸣诧异出声,对秦乐妍道,“晏州和赵瑞阳也来了,看来九州方面还挺重视的,赵瑞阳瘸了腿都要来现场站台。”   秦乐妍立刻循着沈一鸣的视线望过去,就见晏州正在与人寒暄,清贵英俊,在一众中年人鹤立鸡群。这样的人居然会看上蒋明熙那样不堪的女人,秦乐妍心中被酸苦填满。   沈一鸣悄悄打量着秦乐妍,见她出了神,心里再不复酸苦,喜欢晏州好啊,勇敢上前追。   这门婚事,他同意!   秦乐妍去追晏州,他可不就能名正言顺地退出,而且输给晏州也不是啥丢人现眼的事,他们这群二代哪个不是输给晏州了。   能想出祸水东引这一招的自己可真是个大聪明,沈一鸣沾沾自喜地想着。   秦乐妍整了整神色,缓步走向晏州。欲成人之美的沈一鸣没有跟过去,只眼巴巴看着。   与晏州交谈甚欢的郑总发现了秦乐妍,人精就是人精,只一眼就瞧出秦乐妍神情中的与众不同。下一眼,他又看见了不远处的沈一鸣,沈家这位太子爷追着秦乐妍跑根本就不是秘密,收回来的目光再次落到晏州脸上。   诶呦,这可有意思了。   襄王有梦神女无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从郑总神色间门看出端倪的晏州回头,眼里的温度顷刻间门凉下来。   “晏总,”秦乐妍笑着点了点头,自然而然道,“你也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晏州不咸不淡道:“还行。”   秦乐妍顿了顿,敏感察觉到晏州态度的冷淡,因为蒋明熙的枕头风还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车祸和她爸爸有关,无论哪一个原因都令秦乐妍整个人焦躁起来。   更令她焦躁的事还在后面。   善水毕竟是刑满释放人员,所以红星方面对她的身份保密了又保密,从未提及这场发布会的主角是她,就怕在发布会之前被人攻讦,进而影响银河手机的发布,人们总是先入为主的。   被严格保密的善水登台亮相,在场其他人好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起之秀到底是何方神圣。   秦乐妍知道啊,所以她震惊的眼球都差点夺眶而出。   秦乐妍不敢置信地盯着台上从容淡定的善水,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衣深蓝色西装裤,头发扎成高马尾,干练又洒脱。与从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若非大大的铭牌摆在那儿,还有那张脸,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秦乐妍攥紧了拳头,内心翻江倒海,怎么可能!   蒋明熙怎么可能开发出银河这样的手机,她哪有这样的本事,她连大学都没读完就进了监狱,总不能是在监狱里学来的本事。   秦乐妍难以说服自己,她觉得这一切荒唐极了,就像一个荒诞的噩梦,她左顾右盼,想寻找能佐证这是噩梦的证据,入眼皆是是一双双兴奋的崇拜的眼神,冷不丁的,秦乐妍看见了晏州,一双桃花眼亮如星辰,一瞬不瞬跟随台上的人。   猝不及防的,秦乐妍的目光和善水在半空中相撞。   秦乐妍一愣。   善水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继续向现场观众展示银河手机的功能。   台下的秦乐妍如坠冰窖,她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蒋明熙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肯定是在做梦!   目瞪口呆的沈一鸣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见到的一切如旧,他只能面对惨烈的事实,他的白莲花前女友坐了七年牢之后摇身一变成为科技大神。   沈一鸣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玄幻的事情了,感情坐牢是进修吗?哪个监狱能有这么好的效果,他都有点想去体验体验。   沈一鸣停下胡思乱想,扭脸就要问秦乐妍:“我没看错,是蒋明熙吧?”剩下的字眼消失在秦乐妍铁青的脸色下,沈一鸣抖了抖,觉得后脊背一阵一阵地发凉,情不自禁往另一边挪了挪屁股。   秦乐妍,有点可怕。   沈一鸣看看台上的善水,这个女人能绝地翻身,更可怕。   咕咚咽下口水,欲哭无泪的沈一鸣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整个发布会掌声与抽气声此起彼伏,除了秦乐妍和沈一鸣之外,所有人都兴奋异常,他们见证了奇迹。   处于全场焦点的善水视线扫过面无人色的秦乐妍,唇角微扬,这就受不住了,可这才是刚开始呢。   秦乐妍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会场,完全没有注意到沈一鸣罕见的沉默。   出来后沈一鸣随便找了借口和秦乐妍分道扬镳,飞奔回去找爸爸救命。   秦乐妍也去找爸爸了。   见到失魂落魄的的女儿,绝世好爹秦世峰心疼坏了,问明白起源之后,秦世峰也觉得棘手了。当年他可以随意碾压蒋家人,那是因为自己比他们强大,可现在,蒋家那个女儿手握穿戴式手机,谁敢小觑。   “爸爸,蒋明熙绝不会放过我的,她恨我,恨不得撞死我!”在秦世峰面前,秦乐妍宛如无助的孩童,满目仓皇无措,“现在她翻身了,她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报复我,还有妈妈和你。”   秦世峰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柔声安慰秦乐妍,“别怕,有爸爸在,谁也不能伤害你和你妈妈,区区一个蒋明熙罢了,爸爸要是连她都收拾不了,这些年算是白活了。” 第74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12   不出所料,银河手机横空出世顷刻间引发全网轰动,不久之后,沉寂多年的蒋明熙黑料被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   对普通大众而言,八卦可比高科技手机有意思多了,于是蒋明熙的黑料爆了,在热搜上节节高,盖过了银河手机,不可谓不讽刺。   质疑善水弄虚作假的声音冒了出来,言之凿凿这样劣迹斑斑的人怎么可能坐牢七年出来后就开发出银河这样的手机,肯定是背后有团队,说不定是被金主包养,窃取了别人的科研成果。   坐在屏幕前关注新闻的秦乐妍不禁翘了翘嘴角,然而很快,就有人反驳,哪个金主哪个创始人傻缺到会把这样足以功成名就登顶首富宝座的技术让给别人,你会吗?你觉得自己比那些人精更聪明?   这话好有道理,令人无可反驳。   秦乐妍的笑容顿时又散了,她也觉得这不可能,就算蒋明熙有这样的运气,也没哪个傻子会蠢到这一步甘愿给她当垫脚石,所以那款手机真的是蒋明熙自己做出来的。   秦乐妍只觉得荒诞,多少人拿着大把大把的资源都没把可折叠这项技术折腾明白,她却先人一步折腾出了可穿戴式手机,还是在坐了七年牢之后。   觉得匪夷所思的何止秦乐妍,外界众人也觉得诡异呢。尤其是在被迫或者主动的看了那么多有关蒋明熙的负面新闻之后,觉得分裂极了,实在难以把科技大神和坏女孩这两个形象合二为一。   也是因此,善水得到的毁更大于誉。   看得蒋母眼窝子冒火,什么人啊都,她看着蒋父,愤愤不平道:“肯定是秦世峰在背后买了水军,要不然网上评价不能是这样,他最擅长这种下三滥事。”   蒋母的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七年前,明明吃苦受罪是她的女儿,可网上一面倒的辱骂她的女儿,反倒是得了便宜的秦家人成了受害者。   累了个把月,总算可以放松睡一觉,善水睡了个昏天暗地,睡饱了清醒了走出房间,正好听见蒋母的抱怨,便笑着开口:“我接受了相约星期二的邀请,就在下周二。”   蒋父蒋母皆是一惊,《相约星期二》是一档官方平台的访谈节目,能被邀请的无不是某个领域的翘楚之辈。   “理不辨不明,现在的舆论这样乌烟瘴气都是外人知道的大都是秦世峰想让他们知道的。”善水平静道,“我已经固定好那些人造谣污蔑的证据,我会起诉他们。”   闻言,蒋母痛快极了,就该让那些拿了钱就胡说八道的付出代价。   蒋父眉头却是紧皱,他都能想到女儿这样反击之后,该轮到秦家陷入舆论的漩涡,以秦世峰的品行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忧心忡忡对善水道:“秦世峰这人做事不择手段,吃了亏他肯定会报复回来。”   善水就笑了:“不怕他报复,就怕他缩起来当乌龟,让我不好下手。”见蒋父蒋母还是面带有色,她又道,“我打算接收江院士的邀请,进入他的团队,具体研究项目需要保密,我就不说了,其实我身边一直都有人在暗中保护。”   她做手机的目的有二,一是买一大笔钱还清蒋家的巨额债务,二就是展现自己的能力,进入最高研究机构。又能在科技世界多活百年,她可得抓紧时间多学些科学技术以后改造修真界。所以她得抓紧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掉妨碍她学习的秦家人。   蒋父蒋母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确认了下这个江院士是不是他们知道那个江院士,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两口子简直是心潮澎湃,那位江院士主导的都是国家级的军工研究项目。   军事发烧友蒋父兴奋地诶呀哎呀了好几声,一点都不担心了,只恨不得赶紧把女儿打包上交给国家。做什么手机啊,赶紧研究导弹飞机航母去,然后让海对面那个谁谁乖一点别叛逆,洲对面那个谁谁谁别瞎搞事。   善水即将参加《相约星期二》的消息一经传开,又引来一波议论的**,要不怎么说是官方平台呢,鉴于以往采访的都是正面人物,这一次既然会邀请善水,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并没有新闻里描写的那样不堪?   这样的声音并不在少数,然后又是一波关于蒋明熙的负面新闻把这些声音盖了下去。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七年前,秦世峰有权有势,而蒋家势单力薄,所以蒋家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只能任由秦世峰颠倒是非黑白。   现如今,银河手机的问世让善水自带科技大神的光环,自有一群慕强而来的粉丝,哪怕善水真的十恶不赦,在科技光环下他们都愿意膜拜。   加上红星背后的各个股东,哪里允许善水背负污名影响手机销量。虽然他们觉得就算善水声名狼藉,可在银河手机独一份的情况下,该买的人还是会买,除非买不起。可为了产品形象也为了示好善水这尊金娃娃,都十分给力的帮忙。   造成的结果就是删正面新闻发黑料刷屏的秦世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人发现刻意操控舆论迎来一波反弹。   适得其反,秦世峰只能让他的水军停止动作。   “到底是轻敌大意了,当年就不该给她翻身的机会,”秦世峰不悦的皱眉,“可谁能料到她居然能翻身。”   一种危机感涌上心头,事情已经超出他的预料,才刚崭露头角就让他吃了瘪,真等她羽翼丰满,她绝对会报复秦家,所以他必须在她强大起来之前斩断她的翅膀,让她扑腾不起来。   秦世峰嘴角扯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叫来助理。   星期二,善水如约做客《相约星期二》,吃了一个又一个的瓜,可就是没吃明白的猹呢眼前一亮,可算是等到当事人发声了。   善水穿着简单清爽的职业装,往镜头前那么一坐,神色从容淡雅,很有种科技大拿的气场,得到了极佳的第一印象,对于美的事物,人们总能更加宽容。   “……关于我初中时代霸凌同学的事,我承认确有其事,因为那位同学霸凌我,所以我选择了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当时年幼无知又冲动,其实那种做法是错误的,大家千万不要学我,遇上霸凌这种恶□□件,不要忍气吞声而是立刻告诉家长找老师甚至报警,还可以网络曝光。可惜当年并没有人教过我,所以我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并且在今天得到了那个决定的惩罚。地刺造成的不良影响,我很抱歉,但是我不会向那位同学道歉,除非她先向我道歉。”   “交男朋友?是啊,我初中就开始交男朋友了,因为我不想被霸凌,所以我就找了个大家眼里的坏学生当靠山,然后就真的没人敢欺负我了。至于**?我已经固定好恶意造谣的新闻评论,准备起诉他们,真与假看法院判决。”   “……我的身世挺狗血的,我亲生父母做生意的,薄有家产。养大我的林榆雁是个未婚生育的单亲妈妈,她从来没在一个岗位上工作过三个月以上,从小我就在不断的被房东催房租被房东赶的过程中长大,一度睡过天桥翻过垃圾桶。   所以我恨啊,我恨代替我享福的秦乐妍,恨到失去理智想开车撞死她。其实我更应该恨得是林榆雁,恨到都不愿意称呼她一声养母,从下到大,我在她身上感受一丝为母则强。所以我实在难以相信我和秦乐妍只是单纯抱错而非人为调换,不然她怎么能那么不负责任,半点都没想过为我努力一把好好工作,起码让我能吃饱穿暖活有最基本的尊严,甚至心安理得让十来岁没成年的我反过来养活照顾四肢健全的她。   这是一个母亲会对亲生女儿做出来的事吗?反正我不相信。哦,我服刑这七年,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假如那二十二年来,她真的有把我当亲生女儿爱过,就真能绝情到彻底对我不闻不问吗?   反正我亲生父母对秦乐妍做不到,当初知道养错孩子之后,我父母并没有想过放弃秦乐妍,当亲生女儿养了二十二年,怎么放的了手。   就是后来彻底了解我的成长经历,他们认为林榆雁刻意偷换孩子,他们恨林榆雁,却依然没有迁怒最大的得利人秦乐妍。   直到秦乐妍拿着我父母给她的钱偷偷帮助穷困潦倒的林榆雁,我父母无法忍受自己辛苦挣来的钱花在害他们骨肉分离的仇人身上,才决定收回送给秦乐妍的房产首饰和钱。我不觉得这种行为是凉薄,还做你们,你们能忍受吗?   有人偷了你的孩子还不好好养,而毫不知情的你精心替她养大孩子,然后这个孩子拿着你的血汗钱去孝敬她的亲生母亲。”   善水目视镜头,不疾不徐地问:“你们愿意吗?” 第75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13   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   怎么可能愿意!   外人对蒋家最大的诟病就是养了二十二年的女儿,一朝发现不是亲生的就赶出家门追讨赠送的财产,做得太绝。   可在秦乐妍拿蒋家的钱孝顺林榆雁的前提下,这又算什么绝情。别说是不是偷换孩子有待商榷,哪怕就是不小心抱错孩子,我对你女儿千娇百宠,你对我女儿视如猪狗,我还得让你花我的钱住我的房子,想什么呢。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虐待人家女儿,还想花人家的钱。   是的,虐待。   在一波又一波昔日旧人冒出来,曝光当年林榆雁是怎么粗心大意不负责任地养育蒋明熙之后。   绝大多数网友认为那就是虐待,不是只有棍棒交加才是虐待,不照顾不爱孩子照样是虐待。   在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人是帮着秦家人说话的。   他们的观点是:法院都判决是医院的责任不是林榆雁偷换,谁会舍得不要自己的孩子,林榆雁就是能力差而已,社会上这样的亲生父母也不是没有,不能因为父母穷父母能力差就觉得父母不爱孩子。林榆雁怎么就不爱孩子了,一没遗弃二没打骂,把蒋明熙养大成年还考上了名校。   生母也是母,秦乐妍孝顺才是有良心,说明蒋家教得好,是他们自己心眼小想不开,一定要秦乐妍只认他们的养育之恩不认生育之恩。   商场如战场,蒋家技不如人破产,怎么能说是被秦世峰害的,难道摔一跤还得怪路面不平。就算是秦世峰做的,他对林榆雁和秦乐妍有愧疚,蒋家仗着有钱就欺负母女俩,更有钱的秦世峰帮母女欺负回来,不就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   还有人拿着蒋明熙的黑历史说她也不是个好东西,一个杀人未遂的劳改犯还装啥受害人。   网上生物的多样性在这种时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好在恶意之下,大多数人还是对蒋明熙不堪回首的过往持情有可原的态度,无人教导的孩子总是容易走上弯路。要是留在亲生父母身边,她本该是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本可以更上一层楼。   饶是陷入污泥之中,她还是开出了花,难能可贵。   一时之间,蒋明熙成为美强惨的代表人物。   眼见着舆论不受控制倒向蒋明熙那边,对秦家一家三口变得极为不利,林榆雁是鸠占鹊巢心狠手辣,秦乐妍忘恩负义白眼狼,秦世峰黑心资本家恩将仇报,全家没一个好东西。   林榆雁伤心落泪:“我不是,我没有,不是这样的,是我没用,没照顾好她,可我不是有心的,是我太没用了。”   秦乐妍面孔青白红交错,来回变换,像是开了个染坊。养恩重,可她妈妈对她有生恩,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这难道就不是恩情,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妈妈饿死冻死就帮了一把,这怎么就是错了。他们大人之间的恩怨,凭什么要把她牵扯进去。孝顺自己的亲生母亲,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这群人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娇妻爱女这模样,可不是把好老公好爸爸秦世峰心疼的想杀人,他也准备杀人。   文斗既然没用,那就武斗。   至于怀疑?   这些年怀疑他的人难道还少了,要是怕怀疑,他就走不到今天。比起坐视蒋家变强之后报复自己,他更愿意把敌人扼杀在摇篮之中。   秦世峰一声令下,吩咐下面的人快点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坐落于秦氏集团大厦顶楼的豪华办公室内,背靠纯手工真皮椅,秦世峰手举一杯红酒,志得意满地眺望落地窗外的城市,等着手下的好消息。   “你们不能直接进去,你们等一下,秦董,秦董。”脸色发白的秘书试图阻拦警察,好提前给秦世峰报个信,奈何畏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凌人气势,只能干巴巴地动动嘴皮子,眼睁睁看着对方强势推开办公室的大门。   落地窗前俯瞰江山的秦世峰不悦回头,心里一突,转瞬又恢复如常,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就是警察,早几年一年能碰上十几面,他还不是好好的走到了今天。   秦世峰勾了勾嘴角,悠然靠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的打算,似笑非笑睨着领头的徐杨。   徐杨也在笑,他都做好秦世峰抵死反抗火拼的准备了,所以带了一队兄弟来,结果秦世峰优哉游哉的,一幅胜券在握老子无敌的拽样。很好,兄弟们的血可是很珍贵的,能不流最好不流。   一众警察上前几步,以隐隐包围之势站立。   秦世峰笑容发冷,双手交叉放在办公桌上,闲闲道:“各位警官,有何贵干?”   徐杨报上家门,然后拿出一张逮捕证放在秦世峰眼皮子底下:“秦世峰,你被逮捕了。”   秦世峰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骤然消失,他的瞳孔因为不敢置信而急剧收缩,下意识伸手要拿逮捕证怀疑这是伪造的,逮捕他?荒唐,他做事情手脚向来干净,几十年下来都没被抓到纰漏。   只还没等他碰到逮捕证,惟恐他丧心病狂掏出枪抵抗的警察就扑上去,把秦世峰反手按在了光可鉴人的办公桌,那一刻显得格外弱小无助又可怜,一点都不符合霸总形象。   趴在办公桌上半边脸被挤压到变形的秦世峰整个人都出离愤怒,怒声:“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徐杨假假一笑:“谁会不认识手眼通天的秦董事长。”   秦世峰心里一突,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警方似乎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不然绝对不敢直接逮捕他,秦氏集团员工上万,每年缴纳的税款以亿为单位。那么到底是哪件事爆了雷,不能说的秘密太多的秦世峰一时真想不到,猛地想到蒋明熙,又觉得不至于。   “爸爸,爸爸。”闻讯赶来的秦乐妍见到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那无所不能的爸爸竟然像个犯人被警方狼狈按在那里。   “爸爸。”秦乐妍声音变得凄厉,冲了进去,又被警方拦住。   秦乐妍勃然大怒:“让开!”   拦着的人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警方办案。”   “放开我爸爸,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爸爸,我要去投诉你们。”秦乐妍怒火冲天。   徐峰指了指自己的警号:“随意,”伸手一挥,“带走。”   被拉起来的秦世峰安抚惊慌失措的秦乐妍:“妍妍别怕,你去联系王律师,爸爸不会有事的,爸爸向你保证。”   六神无主的秦乐妍闻言渐渐心安,点了点头:“爸爸你放心,我这就去找王律师。”   这时候秦世峰还不忘林榆雁:“你妈妈那里能不说就别说,不要吓到她。”   秦乐妍的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哽咽着说好,眼睁睁目送秦世峰被警方带走。她心乱如麻地想着,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是之前晏州出车祸那桩事情吗?秦乐妍心跳漏了一拍,连声安慰自己爸爸那么厉害他一定会没事,自己要做的是在爸爸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守好秦氏集团。   秦世峰被警方逮捕的消失一经传出去,在这风口浪尖上,顿时激起千层浪,不仅娱乐社会版块热闹非凡,就是财经版块也不寂寞,秦氏股票断崖式下降。   蒋父蒋母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那心情当然是不亚于三伏天里喝下一瓶冰可乐,从头爽到脚。   关于秦世峰被抓的原因,外界新闻报道语焉不详都是猜测没个实际证据,蒋父便打电话问在实验室里的善水:“秦世峰被警察带走了,你知道吗?不是配合调查,是直接被逮捕,戴着手铐从公司抓走的。”语气十分兴奋,透着洋洋喜气。家里破产要真的只是经营不善破产,他认栽。可他是被秦世峰收买了亲信,两人里应外合坑他,他才栽了个大跟头,半生心血毁于一旦,这让他怎么咽下这口气。   “嗯。”善水嗯了一声,“我知道,是我向警方提供的证据,秦世峰买粉起的家,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就有十五个,死刑没得跑,秦氏也得跟着完蛋。”   电话那头的蒋父蒋母倒抽一口冷气,知道秦世峰不是好人,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人能坏到这一步。再想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只是破产,是不是还得感谢秦世峰没丧心病狂直接杀了他们。   也是蒋父蒋母实力不济,没把秦世峰逼到杀人解决的份上。像是善水,秦世峰没法用其他途径解决,又恨她闹得满城风雨害得宝贝老婆女儿伤心,秦世峰就决定人道毁灭。任你再厉害,死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人死如灯灭,过上几年谁还记得那些破烂事。只不过这一次没成功,秦世峰这回找的司机刚上路,就被在旁监视的警方拿下。   缓过神来的蒋父蒋母连连道:“畜生啊,幸好把他抓了起来,要不以他的心狠手辣,早晚要对付你。”   善水心道,已经对付了,她悄悄在秦世峰手机电脑里植入的小程序监拍的一清二楚,感谢上辈子努力学习的自己,轻而易举就拿到了秦世峰各种不法证据,知识就是力量呢。不过连惊都没有的事,善水就没告诉蒋父蒋母,免得白白后怕几天。   这一晚,蒋父蒋母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终于不用再防着秦世峰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报复。   有人睡得香,自然就有睡不着的人。   首当其冲林榆雁和秦乐妍母女俩,顶梁柱被警察抓走,对母女俩来说不亚于天塌地陷。秦乐妍勉强还能绷住,林榆雁就只会哭了,她泪如决堤,“妍妍,这可怎么办,你爸爸会不会有事,警察怎么会抓走你爸爸?”   连着好几天,林榆雁见到秦乐妍反反复复就是这些话,哭得秦乐妍不敢回家,见不到人的林榆雁只能打电话向秦乐妍车轱辘哭诉。   四处奔走找关系,又要安抚集团内部各怀心思股东高管的秦乐妍本就心力交瘁,还要应付只会哭哭啼啼,一点忙都帮不上的林榆雁,秦乐妍不禁暴躁。   这让她回想起了七年前那段刻意遗忘的黑暗时光,蒋父蒋母断了她所有的银行卡,收回了她所有的财产,那会儿她又还没毕业,连好一点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做工资低的实习生。那点不够她曾经吃一顿像样点饭的工资,不仅要负担租房、吃饭、交通话费各种杂七杂八的日常开支之外,还要养一个什么都不会干连个垃圾袋都不会自觉套,只会待在出租屋里对着网上新闻哭天抹地的林榆雁。   秦乐妍的负面情绪日渐加深,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妈妈?蒋明熙说林榆雁是刻意偷换孩子,所以才会对她那么不负责任。曾经秦乐妍也有一点点的怀疑,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之后,她反而不怀疑了,林榆雁就是这么一个人,就算对亲生女儿一样的不负责任,她就是那种无能又自私的人。   就在秦乐妍绷不住打算放弃林榆雁去向蒋父蒋母认错时,秦世峰从天而降,拯救母女俩于水深火热之中。   秦世峰喜欢柔弱不能自理的林榆雁,对她种种废柴无能糊涂行为只当生活情趣,甘之如饴。秦乐妍便说服自己遗忘那段晦涩不堪的记忆,毕竟那是她亲生母亲,不是吗。何况,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林榆雁那些毛病也就算不上什么毛病,可以一笑而过。   可现如今四面楚歌的秦乐妍没法继续一笑而过,她希望林榆雁能帮着她一起面对风雨,而不是躲在她身后躲避风雨不说还要给她添乱子。   “你别哭了行不行,我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好不容易刚刚眯了一会儿,你的电话就来了,”四处撞墙不得门路,又在公司里被各种曾经和蔼可亲的叔叔伯伯翻脸不认人,积蓄了一肚子火的秦乐妍终于忍不住爆发,“哭有什么用,对我哭一顿你就能轻松点睡个好觉,那我怎么办!”   抓着手机的林榆雁石化了,她被秦世峰捧在手心里呵护了七年,养得越发娇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大呼小叫还是来自于女儿,她哭得更伤心了:“对不起,妍妍,是妈妈没用,妈妈对不起你,可妈妈真的不知道,妈妈只是太担心你爸爸了,呜呜呜,妍妍,对不起……”   忍无可忍的秦乐妍把手机砸了出去。   咣当一声,吓得林榆雁手一抖,手机掉落在床上,她呜呜两声,伤心无助地哭起来。   这一回秦乐妍是听不见,她看一眼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扯过被子蒙头盖住头,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无能的妈,被抓的爸,这让她怎么睡。躺不住的秦乐妍坐起来,翻出另一部手机,打给沈一鸣。   沈一鸣满眼复杂的盯着手机,一直没伸手接,直到三次之后,手机屏幕彻底暗了下去。他大松一口气,他爸告诉他,秦世峰牵扯到好几桩命案里头,这回八成是要栽了。这会儿秦乐妍打电话过来,肯定是要找他帮忙,可他一点都不想帮,杀人的忙怎么帮,何况秦世峰出来了,他又怎么和秦乐妍划清关系,一个不好,秦世峰还不得弄死他。所以沈一鸣暗暗祈祷,秦世峰还是乖乖在牢里待着吧,不然知道他袖手旁观,还是得记仇。   打不通电话,折腾了几天也没进展的秦乐妍厚着脸准备去堵沈一鸣,她已经把能找的关系,能想的办法都试过了。要么避而不见;要么见了虽然好声好气的说话,却不给一个实际的保证;更有些昔日和蔼可亲的长辈露出恶心嘴脸,妄想染指她。从这些人的态度里,秦乐妍渐渐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大事不妙的危机感令她不得不向沈一鸣低头。以沈家的能耐,多多少少总能帮上一点忙,再不然,她也得为将来的后路考虑。   可她都准备好低头了,却没堵住沈一鸣,沈一鸣像条泥鳅一样滑不溜丢,根本不让人沾手,最后得了个出国的消息。   秦乐妍恨得咬牙切齿:“我爸不出事就像条狗一样围着我,我爸出事了,就避我如蛇蝎,势利小人!一个个都是势利小人。”   随着秦世峰羁押的时间越来越久,王律师带回来的消息越来越糟糕,外头传闻也越来越多,秦氏集团的股票跌停了一次又一次,上下游合作商纷纷找上门,就是银行都开始频频催债。秦氏这座巨轮在商海上风雨飘摇,呈现摇摇欲坠之势,船上的秦乐妍被不安彻底笼罩,她觉得,这一次,秦家真的要完了,那她怎么办? 第76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14   善水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她答应了蒋父蒋母回家吃饭,今天是蒋明熙的生日。只项目临时出了个故障所以拖延了一会儿,导致有些晚了。她脚步匆匆往外走,心里算着,堵车要是不厉害,大概七点能到家。   “蒋经理。”   善水循声回头,就见面带微笑晏州站在走廊上,身形挺拔如松,与其说是商人,倒是更像是位学者。   “晏总。”善水打招呼。   晏州含笑走近:“刚和赵总开完会,有些事情想向你这个专家请教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这个点?善水眉梢微微一扬,看着头发丝儿都透着低调精致的晏州,彷佛看见了一只开屏的公孔雀。她一不傻二不迟钝,当然感觉到到晏州的用意。若是事业有成又有空,遇上对胃口的俊俏后生,她是不介意接触接触的,人生嘛,除了事业之外也得有点别的乐趣,她又不是无妄寺那群大和尚,她的宗门不戒色。不过这节骨眼上,她真没什么空,她的事业才刚起步,她且忙着呢。   “今天我有事,我让我的助理过来,很多事情她都很清楚,要是她说不清楚,她会转达给我,明天我再电话联系晏总。”善水微笑着道。   精明如晏总,当然看得出她的拒绝,他面色不改,顺势道:“那就麻烦蒋经理了。”   当着晏州的面,善水打了一个电话给自己的助理,人还在实验室里加班,然后对晏州道,“她马上就出来,我赶时间,就先走了。”   “蒋经理是赶着去和朋友过生日吗?”蒋明熙的履历网上一搜就有,晏州既然存了心思,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今天是她生日,他就是故意选在今天。   善水看他一眼,“和我父母。”   晏州眼中笑意更浓:“想必他们都在等着你,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生日快乐。”   善水点了点头:“谢谢。”说罢转身离开。   电梯门缓缓合上,再也看不见人,晏州摸了摸鼻尖,低语:“走的一点都不带犹豫,真是心狠。”说着自己倒是先笑了,这段时间在她刻意的接近下,她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都是公事公办,看那样子,似乎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   其实已经有当年的初中同学爆料,他和她曾经是同桌,还疑似早恋。她应该是忙得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些消息,晏州一时倒不知道该盼着她发现还是不发现。   发现:多了一层渊源和暧昧,也有尴尬。那段时光应该是她人生的至暗时刻,她未必愿意想起。   不发现,就少了一份联系。   想了想,晏州想,还是不发现吧。   昨日已经过去,人应该活在当下。   七点差五分,善水回到蒋家,不再是那套租来的老旧小区房,而是蒋家曾经的别墅。善水把它又买了回来,就在上个月。   蒋父蒋母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回到原来的家,饶是蒋父,晚上躺在床上都悄悄湿了眼眶,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背着到死也还不清的外债,清清贫贫过完剩下的几十年。谁能想到,刑满释放的女儿不仅没成为老两口的负担,反而卖了专利帮他们还清了巨额债务,还把老房子买回来送给他们。他们只短暂的养了这个孩子一年而已,这孩子却回报给了那么那么多。   “回来了,还有最后一个海鲜汤,就能吃饭了。”蒋母接过善水手里的包,他们家蒋父做饭的时间多,他厨艺更好。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们放了阿姨的假,只想一家人开开心心都过生日。   “怎么做了这么多菜。”看着一桌子的菜,善水失笑。   蒋母:“还不是你爸一定要显摆他那脚猫的厨艺。”   善水笑意更深,这样的家庭烟火是她人生中少有的经历,她生来就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跌跌撞撞长到十岁,因缘际会踏入仙途。之后无论是陆嘉宁还是许望舒,都是父母缘薄。   蒋明熙的生日,也是秦乐妍的生日。   秦乐妍过生从来都是场面盛大,年纪越大,生日场面就越大。十岁的生日,秦世峰半年前就吩咐人开始准备,只为给秦乐妍一个与众不同的生日。   然而真到了生日这一天,没有鲜花,没有焰火,没有宾客,只有连女儿生日都不记得,惶惶不安哭泣的林榆雁。   秦乐妍冷漠地看着林榆雁,想不明白为什么都过去半年了,她还是只会哭哭哭,两只眼睛彷佛水龙头一般,有无穷无尽的眼泪可以流出来,并且她想要就有。   半年了,不是半个月,她怎么就能一直哭一直哭,除了哭什么都不做。回想起这半年,秦乐妍脸色变得铁青。   秦世峰的案情牵扯到的人员十分众多,且跨度长达十几年,证据的收集梳理工作繁杂,以至于半年时间还被羁押在看守所,没到开庭审判这一步。   羁押状态,犯罪嫌疑人只能见到律师,所以秦乐妍已经半年多没见秦世峰。见不到秦世峰的人,秦乐妍就越来越六神无主。   秦乐妍其实能力平平,以往的商场女强人都是秦世峰铺的路买的通稿,没了秦世峰的保驾护航,在公司事务上,她顿时左支右绌,自己不慎或者被其他股东蒙骗着做出好几个错误的决定,令本就困难重重的秦氏集团雪上加霜。   压弯秦氏集团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于警方的查封,包括林榆雁和秦乐妍名下的部分财产都被冻结,因为这部分资产被查清是秦世峰的违法所得购买。   剩下那一些财产都陆陆续续被秦乐妍变现注入秦氏集团救火,以及支付高昂的律师费。   “妍妍,警察为什么还不放了你爸爸,他们要把你爸爸关到什么时候?”林榆雁泪如雨下。   半年过去了,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水深火热的半年,却依然没在她身上留下苦难的痕迹,既没愁白了半边头也没食不下咽瘦骨嶙峋,反而白胖了一圈。反倒是秦乐妍整日整日的心力交瘁之下明显老了好几岁,曾经看起来只有二十四五,现在倒是真的像十岁的人了。   秦乐妍眼神阴霾,转身就走,她已经懒得在应付林榆雁,即便秦世峰出来后,林榆雁向秦世峰告状,秦世峰可能会觉得她不孝,她也顾不上了,她真的受够了自私自利的林榆雁。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只会抱着夫妻俩人的合照掉眼泪说害怕,哭累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动作。彷佛这样哭一哭,就是她对丈夫所有的情深意重,对孤身一人面对所有险恶的女儿的所有支持。   离开的秦乐妍把门摔得震天响,林榆雁吓了一大跳,哭都忘了,呆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哭起来:“阿峰,你一定会没事的,你肯定不会有事。你要是出了事,我和妍妍可怎么办,呜呜呜呜……”   哭了半天,林榆雁哭饿了,她喊了一声:“小林。   小林是秦家高薪请来的高级保姆,闻声赶来,对眼前一幕习以为常道:“太太,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我给你端进来。”   林榆雁嗯了一声,含着泪吃了大半条苏眉鱼、一碗番茄牛腩,半碟子蔬菜,再一盅燕窝甜汤,一碗杂粮饭,哭也是个力气活呢。   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碟,小林眼神微妙了下,端着盘子离开房间。   吃饱喝足的林榆雁继续躺回床上伤心流泪:“阿峰,阿峰……”   这样睡醒了吃,吃饱了哭,哭累了吃,吃饱了睡,睡醒了吃……持续两个多月之后。   小林走了,秦乐妍解除了劳务合同。秦家还没到付不起小林工资的地步,不过也不像以前那样能当做九牛一毛,每个月花上几万块钱雇人照顾只会哭哭哭的林榆雁。秦乐妍不乐意了,这段时间,她已经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能变卖的都变卖,包括奢侈品包和首饰,也包括林榆雁那一份。   秦乐妍准备带着钱出国,王律师带回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利,秦乐妍终于意识到秦世峰这一次在劫难逃。他不只杀人,他还贩毒,让她怎么救?甚至自己都会被连累,对于杀人犯的女儿,外界大众也许会稍有理智,可大毒枭的女儿,她绝对会被人人喊打。   秦乐妍从未这样清醒过,国内这情况,她肯定是不能再继续留下去,不然她爸爸惹下那些仇家绝对不会放过她,所以她得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之前,赶紧跑出去。只要有钱,去了哪个国家,她都能过得好好的。   至于林榆雁,秦乐妍一点都不想带上她,本就淡薄的母女之情已经在这半年里被林榆雁高高挂起的眼泪冲刷的一干二净。   “妈,这套房子之前抵押给银行了,天后他们就会来收房。你先搬到香榭丽苑那套公寓里去,家里现在经济情况不好,小林这些人我都解雇了。”   林榆雁眼神慌乱:“怎么就这样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想节外生枝的秦乐妍耐着性子安抚几句,把茫然不知所措的林榆雁哄着带到了那套小公寓,又放下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两百万,你省着点花。”   “家里就这么困难了。”林榆雁眼泪又开始掉,跟了秦世峰之后,她卡里的钱从来都没小于八位数过,都多少年没有省着花钱这个概念了。   秦乐妍扯了下嘴角,也不知道是嘲笑而是悲哀:“爸爸被抓了,公司被拖跨了,那么多产业被查封了,你怎么会你觉得家里不困难?”   “你爸爸会回来的!” 林榆雁下意识喊,尾音尖利。   秦乐妍眼里嘲讽更浓,大概是这样的坚持,才能让她心安理得只哭哭哭吧。反正爸爸会回来,她只需要哭就行了,哭着哭着,爸爸回来了,所有麻烦爸爸都会解决。   “如果他回不来呢?”   林榆雁下意识地摇头否认,可秦乐妍的表情大严肃了,严肃到林榆雁都开始害怕,忍不住想如果秦世峰回不来了,那她该怎么办?她本能地紧紧拉住秦乐妍的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不会的,妍妍,你爸爸一定会回来的,妍妍,你快想想办法,帮帮你爸爸,我们家不能没有你爸爸。”   秦乐妍深深看她一眼:“我会想办法的,我还约了人谈爸爸的事情,我先走了,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林榆雁就像个无助的小孩,乖乖点头:“好的,好的,你快去。” 第77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15   这一走,秦乐妍就打算再不回来。奈何天不遂人愿,在机场,她的假护照被识破,机场地勤报了警。   坐在警车里的秦乐妍脸色难看至极,在秦世峰进去之后,她签署的好几份重要合同都出了问题,合作商把她告了,她被限制出镜。这几桩官司打下来,最坏的结果就是她倾家荡产,所以她才会连林榆雁的名牌包和首饰都不放过,变卖固定资产周期长动静大,远不如这些小东西来得方便。她什么都准备好了,只差最后一步,偏偏就在这最后一个缓解功亏一篑。   秦乐妍五脏六腑都彷佛被放在滚水里煮,为什么,她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一年的时间都没到,她的整个人生再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上一次是七年前,因为蒋明熙这个蒋家亲生女儿的归来,这一次,还是因为蒋明熙。   虽然没有充分的证据,但是秦乐妍就是有一种直觉,秦世峰栽了跟头绝对和蒋明熙脱不了干系。   岂止是秦世峰,就是她自己这一次逃出国失败都和善水脱不了关系。   善水可舍不得秦乐妍走呢,大气运碎片的载体,跑出去之后,天高海阔,她可不能保证能在蒋明熙掉落大气运碎片的第一时间赶到,所以秦乐妍还是乖乖留在国内吧。谋大气运碎片害命的事她不会干,善水固然讨厌秦乐妍,但秦乐妍并没犯该以命偿的罪。   秦乐妍被拘留了十五天之后放出来,同时也被告知,在限制出境令取消之前,她绝不能非法出境,不然会从重处理。   从拘留所回到家,秦乐妍狠狠睡了一觉才想起给没电的手机充电,等了一会儿,饥肠辘辘的秦乐妍打开手机,准备点个外卖,拘留所的饭菜简直就不是人吃的。   刚一开机,各种来电提示和短信把手机震得嗡嗡嗡直响,足足过了两分钟才停下,秦乐妍粗粗看了一眼,公司的人,催债的人,最多的是林榆雁。   看着林榆雁的各种信息,秦乐妍面无表情,反而有点想笑。联系不上她这十五天,林榆雁着急坏了吧,没人安排她的衣食住行,没人给她当情绪垃圾桶。   那倒没有,一天联系不上秦乐妍之后,林榆雁慌了神,她早就已经习惯依附于人。   年少时是父母,等蒋明熙长大一点,就是依附蒋明熙,然后是秦世峰,秦世峰坐牢之后就是秦乐妍。一下子没人可以依靠,林榆雁惶惶不安过了一天之后,她马上就联系老父老母。在秦世峰的金钱攻势下,林家父母早已经原谅了林榆雁,这七年,一家人相处的十分愉快。   这七年的愉快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不,林家父母七老八十的人,还得天天伺候四体不勤的林榆雁吃喝拉撒,并且从早到晚听林榆雁哭诉自己对秦世峰和秦乐妍的担忧。   一直联系不上秦乐妍,林家就报了警,也就知道秦乐妍因为用假护照出国被拘留的事。林榆雁稀里糊涂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秦乐妍的舅舅却是个精明的,立马就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添油加醋对林榆雁一说。   林榆雁那个伤心啊,差一点就用眼泪淹了林家,女儿竟然想把她一个人丢在国内偷偷跑到国外去。   “她就不管她爸爸了吗?”   林舅舅哪有心听林榆雁哭这个,他关心的是林榆雁的财产在哪儿,追问之下,发现早就被秦乐妍骗走,林舅舅气得破口大骂:“死丫头没良心,亲妈都骗,她这是不管亲爸亲妈的死活只顾着自己快活,果然不是自己养大的就是养不熟。”   林榆雁呜呜咽咽地哭。   林舅舅哇啦哇啦地骂,盘算着这事情不能善罢甘休,钱必须得要回来。   于是,林舅舅带着人堵秦乐妍去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月后把焦头烂额的秦乐妍堵到。   “乐妍,你什么意思,你居然想丢下你爸妈一个人跑出去,有你这样当女儿的吗?”林舅舅义愤填膺,宛如正义使者。   秦乐妍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家人,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林榆雁是寄生虫,林家人就是吸血虫,他们当年觉得林榆雁未婚生女丢人现眼,就一点都不管母女俩的死活。后来林榆雁成了秦夫人有钱了,立刻就变了嘴脸,林榆雁成了好女儿,她成了好孙女。秦乐妍从来都不喜欢嫌贫爱富的林家人,只是碍着秦世峰为了讨好林榆雁而礼遇林家,那么她也只能忍着,能花点小钱就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   不过现在她不愿意花钱了,她自顾不暇,哪还有闲钱来养这群不事生产的吸血鬼。   “赶出去。”   秦乐妍这般吩咐自己的保镖。   林舅舅出离愤怒,不敢置信地怒骂:“我是你舅舅,你搞清楚,我是你亲舅舅!”   “你是钱的亲舅舅。”秦乐妍瞥了一眼,直接往前走。   眼见她要走,林舅舅顾不得脸面不脸面,大喊:“你把你妈的钱藏哪儿去了,那是你妈的钱!”   “那是我爸的钱,我爸的钱就是我的钱,我妈她一毛钱都没挣过。”   林舅舅当然不认这个:“你爸给了你妈就是你妈的,你凭什么哄骗你妈拿走,你还是个人吗?”   “我不拿走,就都成了你的了,你配吗?”秦乐妍冷冷一笑。   林舅舅面红耳赤知道撕破脸了:“你不肯还是不是,你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秦乐妍冷声:“我等着。”   林舅舅就真的报警去了,可秦乐妍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早有准备,一些必须还的债务,秦乐妍都是拿林榆雁的钱以及资产还的,自己的资产她是能不动就不动。变卖的那些奢侈品,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怎么说的清到底是林榆雁还是秦乐妍的,人家本来就是母女俩。   所以这个警算是报了个寂寞,束手无策的林舅舅在家里把秦乐妍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林榆雁也被狠狠骂了一遍。   这可是七年来破天荒的头一回,林榆雁哭得到要断气。然而这一回,林家人没人再好声好气地安慰她了。没了秦世峰、没了秦乐妍,更重要的是没了钱的林榆雁,在林家人眼里的地位直线下降,还没像当年一样被扫地出门也就是看在她还有一套公寓和一张银行卡的份上。   半年之后,林榆雁连这点最后的家底都被掏空的,终于被耐心耗尽不愿意再继续听她哭天抹地的林家人再一次扫地出门。   林家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只因为秦世峰的审判结果出来了,数罪并罚,死刑,并且违法所得以及个人财产全部充公。   如此一来,林家人对林榆雁哪还有顾忌,只恨不得赶紧甩掉林榆雁这个生活不能自理还动不动就凄风苦雨的包袱。   林榆雁好悬没哭死过去,林家人靠不住,秦乐妍不知所踪。   诸多官司缠身,至今还没从官司的漩涡里出来的秦乐妍刻意躲着林榆雁,这么大个城市,想找一个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的林榆雁在伤心绝望之中想起了曾经的养女,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还能找谁。   林榆雁这个人大概也有点运气在身上,竟然真让她撞见了回家探望蒋父蒋母的善水。   善水没躲着,有件事她一直没机会亲自向林榆雁求证下。   蒋明熙和秦乐妍抱错,到底是秦乐妍气运逆天造成的意外还是人为?   天知地知,剩下的就只有林榆雁知。 第78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16   “浅浅。”林榆雁怯生生地看着善水,未语泪先流。   善水扬了扬眉,不老女神竟然显老了,看来她总算是尝到了生活的苦。   收到错误信号的林榆雁往前走了两步,再次喊蒋明熙用了二十二年的名字:“浅浅。”彷佛这样就能回到八年前,母女俩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纵然林浅浅厌恶林榆雁的无能软弱,可她从未想过抛下林榆雁这个包袱,去过更轻松的生活。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再苦再难,用蒙用骗,林浅浅都坚持养林榆雁。而秦乐妍,明明绰绰有余,却将林榆雁弃如敝履。   悲从中来的林榆雁泪雨如下,一声又一声地喊着:“浅浅,浅浅,浅浅。”   善水翻了个白眼,无论是林浅浅还是蒋明熙都已经死了,这场苦情戏白唱了,她抬脚往前走。   见她要走,林榆雁终于不再浅浅深深的叫唤,着急追上去挡在善水面前,悲悲切切看着她。   善水气乐了,明摆着有求于人,却还要拿腔拿调等着别人主动,林榆雁这人怪有意思的,她可没这闲工夫跟她在这里干耗着。   “给你一分钟,有话说有屁放,”善水挑了下唇,“错过这机会,我保证你下次绝对再见不到我。”   林榆雁呆了呆,见善水低头看着腕表,彷佛在默默读秒,神情顿时慌乱起来,“浅浅,妍——”   善水打断她:“蒋明熙,我不是林浅浅。”   林榆雁看起来更伤心了,见善水又低头看表,到底不敢沉溺于悲伤之中,忙忙道:“妍妍骗光了我的钱,她拿着我的钱跑了,她丢下我跑了。”   善水闲闲道:“在这件事上,我觉得秦乐妍做的非常漂亮。我当年就是太傻,自顾不暇还得养着你这条四肢健全的寄生虫。”   “我知道我没用,是我没照顾好你,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榆雁急急忙忙地辩解。   “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你敢说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你亲生女儿。”善水盯着林榆雁的双眼。   林榆雁瞳孔轻轻战栗了下,短暂的几乎不存在,她剧烈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早就知道。”   善水一个字都不信,她更相信自己阅人无数积累下来的眼光,林榆雁在撒谎:“你知道!”   林榆雁还是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浅浅,你相信我。”   “我不信。”善水直直看着林榆雁,“你早就知道!”   林榆雁还要再辩解,然被善水犀利的目光笼罩着,她莫名有一种五脏六腑都被扒开,所思所想无所遁形的错觉,藏在喉咙里的话,就是再也说不出来。   “是你把我和秦乐妍偷偷调包。”善水逼近林榆雁,气势凌人,压迫着林榆雁。   无形的巨大压力之下,林榆雁慌得心脏乱跳,她脸色惨白声音发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不是故意的。   她付不起医药费,就想偷偷带着女儿离开医院,等有钱了再来结清医药费。那天,她偷偷跑进新生儿科,她实在是太慌了,不小心就弄掉了两张小床上的卡片,捡起来的时候,她听见了护士的声音,胆战心惊之下就放错了位置。   她不敢说出来,想着再找机会换回来。可没等她找到机会,蒋家已经带着女儿出院,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她害怕,她不敢说了,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被弄错的孩子赶紧离开医院。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榆雁再次重复。   善水挑眉,这样子倒不像是撒谎,那是个什么情况,别人故意换?别人不小心弄错?还是林榆雁不小心弄错?三选一,善水选择第三个先验证:“你无意中换的。”   林榆雁脸色细微地变了变,摇着头否认:“不是我,是医院的人弄错了,警察不是已经调查的很清楚,这就是一场意外。浅浅,妈妈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是妈妈没用,可妈妈真的不是故意要让你受苦,是妈妈太没用。”   答案心里有数了,善水也就懒得再浪费时间,“打住,别恶心我,我可没你这样的妈,我和你的母女关系早在八年前就解除,别乱认亲,我不可能认下你这个妈,然后拿钱养着你。”   林榆雁打了个晃,还要再哭诉。   “一分钟超了,”善水冷漠看着泪流满面的林榆雁,“你我都清楚那不是一场意外,你能厚颜无耻妄想我继续养你,我却没那么蠢以恩报仇。看见你现在这幅众叛亲离情穷困潦倒的模样,我很满意。我忠心希望你后半生都在穷困潦倒中度过,这样才对得起蒋明熙前面二十二年受的苦。”   林榆雁呆若木鸡。   善水抬脚离开。   林榆雁一个激灵回神,拔腿追,本能告诉她,林家人、秦乐妍都考不上,现在她能依靠的只剩下这个养女了,不然她真的会在穷困潦倒中过完后半辈子。   她刚追了几步,就被人拦住,林榆雁只能大哭大叫:“浅浅,浅浅,明熙,明熙,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妈妈啊,是我养大了你。”   善水本不想理睬林榆雁,可实在是被她恶心得够呛,所以她停下脚步,回头冷冷盯着林榆雁:“六岁之前,勉强算是你养我吧。六岁之后,我就开始做饭做家务,捡垃圾换钱,我捡的垃圾比你这个废物都多。我还会卖乖卖惨从店里邻居那蹭吃蹭喝,顺道把你也喂饱了。学费都是老师看我可怜帮我交的,衣服鞋子是别人送的旧货。等我上了初中,我就往家里拿钱,不多,但是足够两个人日常开销。你打零工挣的钱都不够你三天两头砸个盘子卖错价格赔的。我考上b大,一共拿了八万五千块钱的奖金,你就彻底摆烂窝在家里不去上班,问你,你就是哭哭啼啼找不到工作。”   随着善水的话,林榆雁的脸白了红红了又白。   “你怎么有脸说养了我,是我养了你这个废物,你还想我继续给你养老送终,梦里去想也许会有。”   说完,善水大步离开,不顾林榆雁在背后哭天抹地地喊。   林榆雁喊哑了喉咙也没换来善水再一次的回头,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养女离开,一种被掰开手指推入无底深渊的恐惧笼住林榆雁,她浑身发寒,手足颤抖。   “我忠心希望你后半生都在穷困潦倒中度过。”   林榆雁重重打了一个哆嗦,嘶声:“不!”   可命运并不会因张张嘴就轻易改变,林榆雁嘴上说着不,行动上依然不见半分努力,她早已经习惯了依附于人而活。靠了五十年,指望她一朝想通奋起,这种浪子回头的戏码,反正没在林榆雁身上发生。   善水的话一语成谶,林榆雁在穷困潦倒中度过了整个后半生,这后半生比前半生任何一个时刻都苦。   贫穷、病痛、冷漠、鄙视……以及孤独贯穿了她往后余生。   无数次的,林榆雁想死,可她连死的勇气都没有,她只能痛苦地活着,却又像是死了。 第79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17   秦乐妍一直在应付各种官司,庞大的债务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迫切地想挣钱,挣很多很多钱,那样她就能解掉这些烦死人的官司,轻轻松松做人。   在秦乐妍疯狂想钱的节骨眼上,昔日的朋友找上秦乐妍,表露合作的意向。   犹豫调查过后,秦乐妍被说服。既然秦世峰创立的秦氏集团垮了,那么她就来创立属于她秦乐妍的商业王国。   就是这么的自信。   这份自信来源于三十年来她得到的恭维和赞美,尤其作为秦乐妍这七年。在秦世峰的造势下,她频频以商界女强人,商界铁娘子,商界杰出女性等等身份亮相,被夸的多了,秦乐妍越来越信以为真——她就是商业奇才。   不甘心平淡也不甘心贫困的秦乐妍一次又一次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财产投入创业之中。当然,这个为数不多只是仅对于习惯了挥金如土的秦乐妍而言,事实上这笔钱足够普通人原地退休过上衣食无忧的养老生活,还能保证子孙三代的富足生活。   创业自来都是十创九死,想一步登天的死了十成十。   一败涂地的秦乐妍走投无路之下找到沈一鸣。   避之不及被堵了个正着的沈一鸣暗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他看着憔悴不堪的秦乐妍,干笑两声:“好久不见啊。”   秦乐妍有心刺一句想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然而现实比人强,她扬起笑容,揶揄:“可不是,都有两年多了,沈公子风采更胜从前啊。”   沈一鸣一阵尴尬一阵唏嘘,当年秦乐妍何等骄傲一人,终究是败给了现实。他都听说了,她债务缠身,偏还要学人投资,投的还是如今风头正盛的穿戴式手机,这明摆着是想和蒋明熙打擂台。可一个折叠屏就把那么多手机企业困了那么多年,更何况更先进的穿戴式手机。可笑秦乐妍被嫉恨冲昏了头脑,竟然真的信了那群骗子的话,被骗光了钱。现如今身上已经背着好几笔被强制执行的债务,上了征信黑名单。重蹈蒋家父母曾经的老路,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是报应。   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的沈一鸣只能保持傻笑,“还行还行,就混混日子。”沈一鸣就真是混日子了,拜神通广大的网友所赐,沈一鸣这个科技女神的前男友被挖出来,然后被冠上有眼无珠的招牌。   别说外人都是这么想,就是沈一鸣的亲爹,沈老板都把儿子提溜到跟前反反复复看了又看,最后恨铁不成钢地骂:“长了眼睛出气用的吗?”   爸宝男沈一鸣大气不敢出,在善水声名鹊起,秦家又那么恰好在节骨眼上掉了链子,沈一鸣大胆的发挥下了下想像力,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会报复自己吧?   担惊受怕了一阵的沈一鸣渐渐发现自己杞人忧天了,人家压根没工夫理睬自己,可喜可贺。回想回想。当年他也没对她干过啥伤天害理的事,还给她花了不少钱,一度舔狗舔得十分到位。后来,各种黑历史爆出来,他惊觉心目中的清纯女神是个拜金女,当时还年轻天真一度想寻找真爱的沈一鸣实实在在的伤心了好几天。   至于喜欢秦乐妍,那是和她分手的以后的事情,虽然他帮着秦乐妍嘲讽过她,可也没过分,是吧?   沈老板指了指缩着脖子的沈一鸣:“你说你,多好的机会,愣是让你错过了。”   想起来沈老板就痛心疾首,要是那会儿蠢儿子能把蒋明熙把握住,有个这么能干的儿媳妇,他还愁什么啊,人家轻轻松松几年就把他几十年积攒的家业挣回来,偏自己儿子有眼无珠。   “她那会儿也没这么厉害啊!”沈一鸣弱声弱气。   沈老板:“不然还能轮到你,潜力股!潜力股!你懂不懂?”   沈一鸣嘟囔:“不懂。”   沈老板气到差点心梗。   “你别整的你儿子牛郎是的,一会儿秦乐妍,一会儿蒋明熙,好像我只能吃软饭似的,我又不缺钱花。”   沈老板冷笑:“你有钱吗,你挣钱了吗?”   沈一鸣闭嘴了。   “钱没有,口气倒不小。”   沈一鸣安静如鸡。   沈老板也懒得骂了,他其实也没多生气,就是心疼,心疼一座金山与自己失之交臂,本来唾手可得东西啊,算了算了,大概就是命中注定。   “既然当年闹得不愉快,你就躲着人走,我不求你帮忙,你少给我添乱。”   沈一鸣点头如捣蒜,这不用说,他肯定绕着人家走。   “还有,秦乐妍那边也是,秦家就是块流沙地,谁碰谁陷进去,你别犯蠢。秦世峰那些事,秦乐妍这个当女儿不可能一点数都没有,她没你想得那么单纯。”   沈一鸣依然点头,他早就决定撤了。   所以沈一鸣这两年来一直都躲着秦乐妍走,就怕遇上了尴尬,毕竟当然追求过。可该来的还是来了,寒暄过后,秦乐妍说明来意,想让沈一鸣投资。   看着眼底透着穷途末路的秦乐妍,沈一鸣觉得她已经走火入魔了,就这样了,居然还想翻身。他再不是做生意的料,也看得出秦乐妍那就是个吞钱的黑洞。   本着老交情,沈一鸣劝了几句。秦乐妍哪里听得进去,要不然也不会落到这一步,她把全部身家都压了上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眼见她激动,几乎要控制不住破口大骂一般,沈一鸣识相地闭上嘴,暗道好言难劝该死鬼。   “嗯,那这样,你把企划书留给我,我回头找人看看,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对吧,我总得研究研究。”   秦乐妍笑:“我还能骗你不成,这样的项目可遇不可求,要不是咱俩关系铁,我可不会头一个就来找你。”   沈一鸣被睁眼说瞎话的秦乐妍震得呆了呆,差那么一点点就真的信了,“我回头看看,看看。”   秦乐妍盯着沈一鸣:“你现在就看看啊,挺快的。”   沈一鸣心里发毛,有种秦乐妍想抓着他的手签名的错觉,他下意识把手放到桌子底下去:“哪有这么快的,里头不少专业知识我肯定得找专业的人看看,你也知道,我这人不学无术。”   “我还能坑你不成。”秦乐妍嘟了嘟嘴,嗔笑。   沈一鸣毛得更厉害,心道你就是专门来坑我的啊,圈子里早就传遍了,秦乐妍专门逮着之前的熟人坑。他干笑两声,顾左右而言他:“我会尽快给你回复。”说着抓起桌子上的项目书就准备走,之后,他准备出国去避避风头,说实话,他越看秦乐妍越怕,背上毛汗都出来了。   秦乐妍一把按住沈一鸣的手,眼底血丝密布,像极了孤注一掷的赌徒:“你真的会给我回复?”   沈一鸣用力点头,真诚道:“那肯定的啊。”   秦乐妍盯着沈一鸣的眼睛看了又看,看的沈一鸣绷紧了后背,都在考虑要不要夺路狂奔,就在他暗搓搓调转脚尖时。   秦乐妍松开手,笑颜如花:“那我等你好消息啊。”   沈一鸣大松一口气:“好的,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账我结,这顿我请啊。” 说着不给秦乐妍反应的机会,大步往外走,越走越急,最后几步堪称是小跑前行,上了车,一口气不带喘,油门一踩,火箭一样冲出去。   秦乐妍等啊等,都没等来沈一鸣的回复,她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又一个翻脸无情的王八蛋,她风光时,恨不得舔她的脚底,她落魄了,躲她就像是躲一坨屎。   她愤怒,她更害怕,没人肯帮她没人会帮她,她将陷在这个泥潭里,越陷越深,直至被淹没,彻头彻尾成为一个烂人。   不,她秦乐妍生来尊贵,不能风风光光地活,她宁肯轰轰烈烈地死。 第80章 刑满释放真千金18   秦乐妍在秦世峰的墓前坐了一下午,也哭了一下午。她想爸爸了,如果爸爸还在,她绝不会落到今天这种人人可欺的地步。跟爸爸在一起这七年,是她这三十来年的人生中最幸福的七年,比在蒋家还要幸福,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做的事不对,爸爸从不会责怪只会纵容她。   可这一切都叫蒋明熙毁了,她的人生再一次被蒋明熙毁的一败涂地。毁了别人的人生,自己却幸福快乐地活着,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秦乐妍狠狠擦掉糊了满脸的泪水,露出森然的面孔,她站了起来,大步离开。   守在昔日蒋家的小区门前,苦等十天之后,秦乐妍终于等到了善水,还眼尖的发现了开车那人是晏州。   秦乐妍讽刺地笑了,果然命中相克,自己好了,蒋明熙就落魄,蒋明熙好了,就轮到自己落魄。自己越是落魄不堪,蒋明熙就混得越好,财富、地位、名望以及她中意的男人,蒋明熙都从自己这里一一抢走。   不过这都只是一时的,她得不到的东西,蒋明熙也休想拥有。秦乐妍冷冷勾起嘴角,同时疯狂踩下油门。   汽车冲出去那一刻,秦乐妍突然就想到了当年企图撞死她的蒋明熙,此时的自己就是当年的蒋明熙,死也要拉上憎恨的人垫背。蒋明熙当年做的不够绝,没能把自己撞死。自己就不会犯这种错误,她在后备箱里放了两个煤气罐,保证能把蒋明熙炸上天。   炸是真的炸,就是只炸了秦乐妍自己,善水身边跟了人,哪能那么容易着了道。   剧烈的爆炸之下,秦乐妍连疼痛都没仔细感受几分,恍恍惚惚之间,她眼前出现一片白光,在那边白光之后,她看见了自己——鲜艳明媚的自己。   秦乐妍无意中看见了蒋明熙自杀的新闻,出狱途中,她打开出租车的门从跨江大桥上跳了下去,这一跳再没活着爬上岸,一起溺亡的还有跳下去救女儿的蒋父。   蒋父和蒋明熙都淹死了,还上了当天的报纸,勾出了那些和秦乐妍有关的过往。   人死为大,一时之间,网上很有些不利于秦乐妍一家三口的话。好在秦世峰强势出手,很快就压了下去,并没让秦乐妍郁闷太久。   出于圈内的舆论压力,也出于曾经的养育之情,秦乐妍前往葬礼祭拜,一同去的还有哭哭啼啼的林榆雁以及面无表情的秦世峰。   秦乐妍都做好了承受蒋母怒火的心理准备,然而,她看见的是全白了头的蒋母,行尸走肉一般跪坐在灵堂前,除了还有喘息之后,彷佛已经是一个活死人。即便是秦家人来了,也没抬头看一眼。   秦乐妍心里难受了下,干巴巴地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   大概过了十天的样子,秦乐妍听人说,蒋母在蒋父和蒋明熙头七那天,在两人墓前自杀了。   秦乐妍怔了一会儿,很快秘书带着文件进来,她也就抛在了脑后,开始处理公务。   蒋家一家三口都死了。   秦家人的生活依然在继续。   顺风顺水的秦乐妍,唯一的苦恼就是自己姻缘,她依然喜欢晏州,可晏州并不接她递过去橄榄枝。于是秦乐妍又伤心了,顺理成章的,晏州再一次遇到了车祸。   这一次晏州运气不太好,虽然大难不死,但是他的左腿因为伤势过重被迫截肢。   一个残废的男人,秦乐妍自然再也看不上,挑来挑去挑了好几年,她也没选中合心意的男人。   而沈一鸣在秦乐妍没察觉的时候,悄悄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索性意气风发的秦乐妍也从没打算退而求其次选沈一鸣,所以沈一鸣平安隐退。   最后,秦乐妍也放弃了找人结婚的打算,她选择养小狼狗。   地位、财富、家人、美人……秦乐妍应有尽有,如无意外,她往后余生都能这样春风得意。   可意外总是会发生。   卧薪尝胆的晏州骤然发难,秦世峰被抓,秦氏集团不知要面对来自于警方的调查还要应对晏州全方面的围剿。   命运拐了一个弯之后,又绕回到她秦乐妍最害怕的那条路上。   秦世峰被判处死刑。   秦氏集团破产。   秦乐妍做着无畏的困兽之斗,一无所有之后,她在绝望之下,再次走上老路,她想撞死晏州复仇。   这一次,秦乐妍依然没有如愿,死的那个人只有她。   爆炸焚烧的剧痛贯穿全身,秦乐妍已经分不清哪段人生才是真正的自己,她只知道,痛,痛得她想死。   秦乐妍死了,警方联系到林榆雁收尸。   林榆雁哭得肝肠寸断,得知秦乐妍没留下一毛钱的遗产只有巨额债务后,她哭得更加伤心欲绝,差点哭死过去。   哭不死,那就只能继续痛苦地活着。   蒋母活到了九十三岁,终至寿终正寝,前几年,蒋父已经去了。   弥留之际,蒋母拉着善水的手,细细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我家明熙过得好吗?”   善水起初以为她糊涂了,可望着她清明的目光,忽的领会到另一层意思,微微愣住。   蒋母轻轻地笑了下:“自己养过的孩子,做妈妈的怎么会认错呢,你不是我家明熙,对吧?”怀疑了几十年,犹豫了几十年,临死这一刻,她想要个答案。   善水缓缓点下头,没想到蒋母竟然已经发现,而她居然无所觉。是她未曾感受过,于是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   善水道:“她已经投胎转世,过得很好。”   蒋母就笑了,就说她没有瞎想,她认错了一次女儿,不会再认错第二次:“她什么时候走的?”   “出狱跳江时。”   蒋母眼眶泛红,她也猜是那时候,坐牢能改变一个人,可不会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善水接着道:“她说活着太累了,她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她跟我说,有机会的话 ,替她向你们说声对不起,她做了逃兵。”   眼泪从蒋母眼角滑落,她颤声道:“是我们对不起她,把她带到这个世界,却没能保护好她,让她受了这么多苦。”   善水摇头:“蒋明熙说,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做你们的女儿,让她感受到了爱。”   蒋母泪如雨下,肩膀轻轻颤抖。   哭了会儿,蒋母眼泪才收住,看着善水:“那你呢,你是谁?”   善水笑了下:“我是你女儿求来的,她放不下你们,所以我来了,代替她照顾你们。”   蒋母一愣,紧接着也笑了,笑着笑着闭上了眼。 第81章 科学改造修真界1   最近修真界出了件新鲜事,望天宗那位熬过了八十道天雷,偏偏倒霉催的折在最后一道天雷上的善水尊者千年后死而复生啦。   据……说,那位善水尊者因缘际会,游历三千小世界,回来后呜呼哀哉:我修真界竟不如人间繁华!!!   修真人:“???”   修真界众修士自然不服,我上可飞天,下可入海,缩地成寸,日行千里……岂会不如区区人间凡夫俗子。   善水:“元婴之下的弟子在千里之外遇险,如何在一息之间向你求援?”   修真人士:“……”元婴之下的修为,不足以千里传音。   善水托着腮,懒洋洋道:“在科技世界,毫无修为的凡人,只靠一部手机,就能传音千里之外。”   修真人表示你驴我呢,我才不信。等等,何为手机?   善水站起来:“本座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呢。”   善水召集本门器修,如此这般一说,众器修眼前两眼发光,觉得这个可以试试。   建法阵为基站,以金刚木为手机,内嵌灵石构建的小法阵。语音可从‘手机’传递到最近的基站法阵,经过一层有一层的传递,直到最后的‘手机’终端。   三年之后,法阵基站遍布望天宗下辖十九洲,十九洲内无论是修者还是凡人都做到了足不出户便知洲内事。   再十年,法阵基站遍布四海八荒,十九洲之外的人民群众,终于也过上了这样的生活。这得归功于从前那群打死也不信的修真人士嫌弃望天宗建阵法的速度太慢,于是挽起袖子说把阵法图拿来,老子自己建,磨磨唧唧地害老子错过多少八卦。   从此无情谷的谷主无情尊者偷偷去合欢宫外唱歌求原谅再也不是秘密,因为第二天就能被合欢宫宫主的小宫女声情并茂地告诉一二三四五个闺蜜,闺蜜再告诉一二三四五个朋友,不出三天,人人都知道啦。   手机的问世,实在是为丰富修者以及凡人妙不可言的业余生活立汗马功劳。   闭关写了三年教材的善水出关了,找到师弟兼望天宗宗主玄机子。   正拿着手机和出外游历的徒子徒孙亲切交流四海八荒八卦的玄机子意犹未尽挂掉电话,笑眯眯站起来,不走心地照例恭贺:“师姐出关了,恭喜师姐神功大成,飞升之日指日可待。”   善水瞥他一眼,把手里的玉珏扔过去:“找几个能干点的人给我,我要建书院。”   玄机子愣了下,紧接着喜出望外:“师姐你终于想通了,打算收弟子了吗,各位师祖保佑,师姐可算是想通了。”   善水想了想,恩,是的,她打算收弟子,收好多好多弟子。   待得知善水打算第一届招他千八百个七八九岁的凡人孩童为弟子时,玄机子惊呆了,终于意识到他那神奇的师姐话里的重点是书院,她要收一书院的弟子。   一想自己将会有那么多师侄,玄机子眼前一晕,别闹了,大家收弟子顶多十几个,哪有收千八百个的,教的过来吗?   “不是还有你,还有宗门这么多人吗?”善水说得无比理所当然,“法术这一块归你们,至于科学那一块,我会列好教材大纲再教几个老师出来。”   善水打算建一所法术与科学相辅相成的学院,靠她一个人改造修真界,可不得累死她,她可不干。所以她决定撒下思想的种子,浇浇水松松土,让种子们自己发芽。   玄机子还是目瞪口呆脸。   善水正色道:“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万年,整个社会的进步微乎其微,都几万年了,凡人都还在靠蜡烛照明,有钱的也就用用灵石灯,我们这些修真人士看起来似乎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可直到我进入那些科技世界,才知道我们这日子其实也没比山里的猴子精致多少。”   回忆起从善水那听到的只言片语,玄机子沉默了。在师姐的描述里,那些科技世界的凡人也能上天入地翻江倒海,衣食住行的便利丰足程度,在很多方面不亚于高阶修士。修士与他们比起来也就是个人武力值上的强悍,可凡人的导弹能炸平一座山,凡人乘坐飞船可以穿越九层云霄抵达另一片大陆,凡人穿上机甲可以堪比修士力拔山河……   “几万年了,整片大陆都在原地踏步,我们修真界是这样,凡人更是如此。一年到头不敢偷懒可勤奋了几万年,依然连温饱都难以保障,能活到六七十都是高寿。”善水喟叹,“可我经历过那些世界,不过几千年的光景,只要手脚勤快,吃饱穿暖不在话下,日子过得精彩纷呈,活到□□十都是常态。   修行能让有灵根的人过上好日子,可更多没有灵根的人也仅仅是活着而已。如此看来,于众生而言,修行远不如科技。” 第82章 科学改造修真界2   几万年啊,社会都没个大进步,还处于农耕阶段,善水想想都觉得脸红,是她这个世界的人蠢笨吗?当然不是!   思来想去,善水觉得是因为人们的思想被修行禁锢,所思所想都是围绕着修行,有灵根的想着如何提高修行,无灵根的想着如何为修者服务,以至于再无多余精力思考其他,所以她决定从改变思想开始。   普及手机通讯就是改变思想的第一步,尝到了真正的甜头,人们才会相信才会愿意去研究。   王怀章便是因为手机,所以打算参加望天第一学院的招生考试。   乍听女儿的打算,王父错愕道:“你又没有灵根。”   王怀章眼神一暗:“学院不只招有灵根的弟子,也招没有灵根的凡人。”   王父反应过来,是的了,他都忘了,只下意识因为望天宗招收弟子那肯定只收有灵根的人。王父斟酌了下,这些年他们王家靠着种金刚木挣了不少钱,在这城里勉强也能算得上富户了。得了利,王父自然对望天宗提出那套科学科技理论持有好感,于是他道:“那好吧,你就去试试,多学点东西总是好事。”   一旁的王母插话道:“那不如那麟儿也去,那学院不是也收有灵根的弟子。”   王天麟,王家生了七个女儿才得来的宝贝儿子,是水木金火四灵根,实在算不上好灵根,像望天宗这样的大宗门,最次也要双灵根,还得是灵根粗壮才能被勉强被录取为外门弟子。   王父不悦:“望天宗教的是炼器杂学,麟儿岂能去,你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莫要胡乱出主意,麟儿的前程我自有打算。”   王母诺诺不敢言。   王怀章低了低头,望天宗每十年遴选一次嫡子,一次多则数百少则不过百,所以望天宗第一学院一放出招生的消息就轰动十九洲,谁人不想多一个脱离生老病死踏入仙途的机会,可一听只传授炼器之道,很多灵根卓越的便打退堂鼓。人世间,工匠属末流,修真界,炼器师同样属末流,人们更崇拜一剑劈天地的剑修。   可王怀章觉得,炼器师并不比剑修差,剑修强的是一人,炼器师却能惠及一群人,就像手机,若不是修炼器,家书还值万金,如何能像如今这般,只需一块下品灵石,就能通过公共电话联系到千里之外的亲人。   只恨她身无灵根,不然她就要当一个出色的炼器师,让整个大陆的人都用上她练出来的器具。虽不能当炼器师,但是去学那些科学科技知识,应该也有点用……吧?反正总比在家中学女红刺绣厨艺来的有用就是了。   王怀章抱着忐忑的心情前去参加选拔考试,到底有望天宗的招牌在,虽然四个史无前例的学校,依然盛况空前。只不过王怀章细细看了,多是贫寒普通人家,也是富贵之家到底是心里打鼓,不敢冒险,怕是还想再观望几年,看看这望天宗第一学院到底有多少能耐,又能教会学生些什么。   其实王怀章自己的好奇的很,不知道这书院要教他们什么样的科学技术,她心中暗暗道,诸天神佛,保佑自己能顺利被选中开开眼吧。   大抵是王怀章的心够诚,她真被选中了,就是这选法挺出乎她的意料的,只检查身体是否康健,既不考识字算数也不靠技巧灵敏,就摇号,美名其曰,天选之子。   默默头悬梁锥刺股抓紧时间认了好几个字的王怀章晕晕乎乎的,原来她还是天选之子啊。   天选之子王怀章第二天见到了真正的天选之子——善水,从一介孤女成为大乘期尊者,被天雷劈到魂飞魄散,反倒得了奇遇游历三千小世界后再度神魂归位,修为寸步不退,离飞升只剩下一步之遥,只等下一个机缘便能再度历劫飞升,她若不是天选之子,谁是?   第一届学生,善水自然要来站台,顺便给新选出来的小萝卜头们打打鸡血。   山善水满意地看着台下萝卜们,想象了下十年二十年的光景,千个人,她就不信出不了一个科学家。   一群没见识的小萝卜头被善水三言两语煽动的满面红光,彷佛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就能脚踩剑修,改造世界。   善水表示,要的就是这份心气。   坐在台下的王怀章听着一个又一个从没听说的伟人事迹,第一次知道,原来凡人也能如此强大,强大到改变整个大陆。   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呢?   王怀章神色渐渐从犹疑转变到坚定,同样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她为什么不可以,就像善水尊者说的,他们可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第83章 科学改造修真界3   王怀章压了压嘴角,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得意。能活到这份上,她这辈子就算是没白活,想她十岁以前,她都在为将来嫁人做准备,学女红学厨艺,小心翼翼地讨好爹娘小弟弟,就想着他们发发善心能给她找一个周全一点的丈夫,千万别为了聘礼就把她随便嫁给阿猫阿狗。   是学院改变了她的人生,让她知道女人还有另一种活法,是学院让她摆脱了父母的掣肘可以随心所欲地活,只为自己而活。   说来,爹娘还找过她,让她想想办法让弟弟也能到学院深造。爹娘一直想把弟弟送进仙门学正儿八经的仙术,可四灵根哪个正儿八经的仙门看得上。只爹娘把弟弟当成宝贝凤凰蛋,觉得他生而不凡必有奇遇,四灵根又如何,当年的太渊仙尊还是五灵根,公认的废物呢,最后还不是修炼成为金木水火土五系全才,他们的宝贝儿子当然也能成为四系天才。   爹娘却没看看几万年来也就出了一个太渊尊者而已,五系全才那么容易培养,五灵根就不会是公认的废灵根,无人问津。   辛辛苦苦几年,耗尽了大半家产,吃了无数亏上了无数当,爹娘终于意识到想把弟弟送进名门大派是妄念,便想到了她。也是瞧着她混得还算人模人样,走出去还是善水尊者的外门弟子,一般二般的人总要敬重几分。   可她能做的也就是告诉爹娘把弟弟身体养好一点,再是教会他生活自理,因为在学院可没丫鬟小厮伺候,至于其他,就看天选吧。   这些年学院一直都是摇号择学生,无论是仙门还是豪族亦或者寒门子弟,一视同仁,全靠天选。能被选上就是天选之子啦,选不上,任你老子娘是谁都没用。   爹娘急了眼,他们对弟弟的运气不是很有把握,就想走后门:“你在里面读了那么多年,又是优秀毕业生,难道就没关系好点的老师。”   王怀章挺了挺胸,她还是优秀毕业生呢。她至今都记得自己毕业那一天,作为优秀毕业生被校长善水尊者亲自授予徽章。   “胸怀天地文章,好名字。”   正美得今夕不知是何年的王怀章愣了下,心道,不是这样的,在她的家乡,生了儿子叫弄璋之喜,生了女儿叫弄瓦之喜。他爹连着生了七个女儿,她出生那天一见又是个女儿,只道晦气,连名字都懒得取。直到满月了才取名怀璋,寓意下一胎怀个儿子能得个弄璋之喜。后觉得带着姓不好,遂改成了章。这就是她这个更似男儿名的名字的全部由来。王怀章,王怀章,父亲用她的名字寄托自己着想生一个儿子继承家业的美好梦想。   抬头望着仙风道骨的善水真人,王怀章红光满面地重重点头:“谢谢仙尊夸张。”仙尊说她的名字是胸怀天地文章,那就是胸怀天地文章。无所不能的仙尊怎么会说错,错的只能是凡夫俗子的父亲啊。   “章儿,章儿。”   王怀章被她爹不悦的声音唤回现实,她两手一摊:“这可是善水尊者开办的学院,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谁敢在她眼皮底下捣乱,老寿星吃□□嫌命长吗?”   爹娘一个脸色发白一个脸色发黑。   “就真没办法吗,”她娘哭哭啼啼地哀求,“咱们小心点再小心点,善水尊者日理万机,岂会留意到这样的小事。”   王怀章知道理是讲不通了的,于是她咬咬牙道:“爹娘若是坚持的话,女儿也不敢不从,可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   爹娘面露喜色,两人还自以为隐晦地交换了一个视线,彷佛在说,我就知道这个死丫头不老实得逼一逼才肯出力。   “我愿意尽力试一试,若是弟弟侥幸进了,将来被发现是用了不当手段,我被罚是小事,就怕连累弟弟,轻则逐出学院,重则搜魂剥离所学知识,一旦搜魂,一个不好就可能痴傻。”   她娘惊呼一声,彷佛被割了肉。   王怀章慢慢道:“不过这可能性极小,只要我们小心些……”   “不不不,” 她娘连声打断,“万一呢,夫君,万一被发现了,麟儿怎么受得了这苦。”   舍不得儿子冒万分之一险的爹娘最终不得不忍痛放弃走后门,无奈带着弟弟去参加招生。毫无意外的,她那个被娇宠着长大连衣服都穿不利落的弟弟没被选中。学院想招的是学生,又不是少爷。   宝贝凤凰蛋弟弟没被选上,王怀章挨了好一通埋怨,她默默地受了,谁叫这是她爹娘啊,挨几句骂又不会少几块肉,现如今,他们除了骂她几句也不能拿她如何了。   她有正当工作,有一份可观的收入,有了独立的社会地位,她再也不用仰仗他们的鼻息生活,他们无法再操控她的人生,她的人生她做主。   宝贝凤凰蛋弟弟进不了背靠望天宗的第一学院,又进不了正经门派,最后爹娘只得含泪送进一个小门派。王怀章森森地怀疑那就是个骗钱的地方,好心劝了两句,被爹娘恼恨的撅了回来,言道你有本事让你弟弟进望天宗啊,有本事让他进个大门派啊。   王怀章默默闭上了嘴,她——没——本——事。算了,爱咋咋地,她还是研究她的太阳能去吧。   再后来,凤凰蛋弟弟在那个门派里待了没一年就哭着闹着要回来,修行太苦,他受不了苦,门派师兄弟太坏,他被欺负惨了。   王怀章心道,弟弟在家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去了门派里,那里的人又不是爹娘姐姐,谁会宠着惯着他。   回到家中,瘦成一道闪电的凤凰蛋弟弟着实让爹娘心疼了一把,再不提去门派学道的事,他们转而费尽心血请了一位散修教导弟弟。   这一次,王怀章没忍住又多嘴了几句,散修良莠不齐,务必小心,别是个坑蒙拐骗的。依然没讨到好,被爹娘喷你有本事你去请个好的来。   没本事的王怀章再一次闭上嘴,暗暗道,下一次她再多嘴她就是猪。   王怀章没再言语,冷眼看着那位散修在王家吃香喝辣,二十年也没把凤凰蛋弟弟教成才,学了二十年,弟弟也没把引气入体这一步学会。   二十年后,爹娘都老了,弟弟也长大了,放弃了修仙一途,只想吃喝玩乐潇洒走人生。爹娘培养出一个仙人的雄心壮志也被现实磨灭,一门心思让她们这七个姐姐好好照顾凤凰蛋弟弟,不然他们死不瞑目。   王怀章果断收拾行李跑去大沙漠研究太阳能去了,爹娘在一日,赡养费她会打过去,至于当爹当娘照顾凤凰蛋弟弟,算了吧。爹娘把一辈子挣得房子铺子银子都给了弟弟,要她们七姐妹再当爹又当娘的照顾弟弟,那她弟弟可太幸福了,而她们这些做姐姐委实太过可怜。   回首这百年,王怀章心道,感恩学院,教她自力更生的本领。更感恩学院,教她明白纵是女儿身,自己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弹指间,又是千年。   修真界已经大变模样,科技与修真相辅相成,共创繁华盛世。   正在打游戏的玄机子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善水:“稀客啊,难得师姐大驾光临,师姐等一下,等我打完这一局。草草草,你是小学生吗?”   看着激情怒骂的毫无望天宗宗主形象包袱的玄机子,善水抽了抽嘴角,她觉得没扼杀游戏的发展实乃她人生中一大失误,都说这是精神鸦片了,她居然没引以为戒,大意了。   “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近来我隐隐有感,我大概又要历劫飞升,所以要闭关。”   头也不抬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玄机子不走心地噢噢噢噢。   善水翻了一个白眼,甩袖往外走。   突然,背后传来震惊的大叫,终于反应过来的玄机子扔掉游戏柄,手忙脚乱飘过来:“师姐,你又要挨天雷!”   话音未落,玄机子身上一凉,就见被他担忧又要挨天雷劈的无所不能师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彷佛看着一个即将被剑劈的倒霉蛋。   玄机子顿时头皮发麻,立刻表忠心:“这一次,师姐定能飞升成仙,威震四海。”   善水点了点头:“我要是不能成仙,我就把你劈了。”   “凭什么嘛?”玄机子不服,委屈极了。   善水冷冷道:“凭你暗暗咒我。”   玄机子三连击否认:“我没有,我不是,你胡说。”   善水冷冷看着他:“我说你是你就是。”   玄机子嘤咛一声,巨大的武力差距下,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忍辱负重被冤枉啊。转念一想,保佑师姐成功飞升成仙,如此一来就没人压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善水眯了眯眼:“我攒下这些功德,我就不信天道还敢把我劈得魂飞魄散。”   玄机子狗腿地点头:“师姐泽被苍生,万人敬仰,功德绕身,早该立地成仙。”   善水满意点头,总算说了句人话,拍拍他的狗头:“好好修炼,我在仙界等着你。”   玄机子情真意切:“师姐啊,你一定要改造改造仙界,主要是把游戏普及开,丰富众位仙家的业余生活。”   善水笑意瞬间拉平:“那你还是别飞升了,老死在这里吧。”   玄机子大惊失色,这怎么可以,他还得千年万年地活着打游戏呢,“诶诶诶,师姐,万事好商量……”不等他把话说完,善水已经消失在他眼前。   玄机子之后的话,也没了机会再说,因为他的师姐,这一次,终于熬过八十一道天雷,顺顺利利地飞升成仙啦。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